莫說薄霧涼 第 1 章
淩晨四點的寫字樓，空調風帶著一股子舊濾網的灰塵味，吹在謝霧涼後頸，涼得他打了個激靈。
顯示屏亮得刺眼，“輪回係統v30”的編譯進度條卡在99，紅得像甲方催命的訊息提示。謝霧涼捏著快空了的紅燒牛肉麵桶，指尖沾著油膩，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行除錯程式碼。垃圾桶裡的湯桶堆了三個，都是這三天的“戰績”——為了趕這個破係統，他連軸轉了七十二小時，眼下眼白裡的紅血絲，比螢幕上的報錯程式碼還密集。
“再崩一次，我就把主機拆了煮泡麵。”他喃喃自語，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伸手去夠桌邊的冰咖啡，指尖卻先碰到了發燙的主機箱。
“滋啦——”
電流的嗡鳴突然炸響，火花順著b介麵竄出來，瞬間舔舐上桌上堆著的需求文件。紙頁蜷曲、發黑，火苗舔到謝霧涼手背時，他才猛地回神，伸手去拔電源，卻被一股蠻力吸在機箱上。
視野裡的一切開始模糊，顯示屏上的程式碼扭曲成亂麻，最後跳出來一行刺眼的白字：【係統繫結成功，宿主過勞猝死，啟動緊急躍遷——】
“操，還帶強製跳槽的？”
這是謝霧涼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帶著社畜刻進骨子裡的吐槽。再睜眼時，鼻腔裡灌滿的不是燒焦的紙味，而是凜冽的雪氣，冷得他肺管子都發疼。
他猛地睜開眼，雪粒子落在睫毛上，化了，涼絲絲的。身下是沒過腳踝的積雪，硬邦邦的，硌得膝蓋生疼。身上穿的不是那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是一襲玄色道袍，料子滑得像絲綢，卻透著股沁骨的涼，衣擺繡著繁複的雲紋，擡手時，袖管掃過雪地，帶起細碎的雪沫。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恢複，輪回拯救係統001，為您服務。】
機械音突然在腦海裡響起來，沒有感情，卻透著股子公事公辦的刻薄：【溫馨提示：您已猝死，當前身份為玄清宗清闕仙尊，化神後期。原主死因：練《太上忘情訣》走火入魔，神魂俱滅——簡單說，就是腦子不好，把自己練沒了。】
謝霧涼僵著身子沒動，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骨節分明，麵板是常年不見光的冷白，指腹沒有敲鍵盤磨出的繭，隻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硬痕跡。他試著蜷了蜷手指，一股陌生的力量在經脈裡竄動，像沒寫注釋的野程式碼，橫衝直撞，撞得他經脈發疼。
【警告：原主靈力紊亂度87，相當於您寫崩了的祖傳程式碼，十二時辰內不梳理，您將重蹈覆轍——神魂俱滅，連轉世都沒號。】係統的聲音平鋪直敘，卻精準戳中痛點，【畢竟這具軀殼是修真界頂配，就這麼崩了，怪可惜的。】
謝霧涼深吸一口氣，雪氣嗆得他咳嗽起來。他環顧四周，漫天飛雪裡，青灰色的宮殿輪廓在遠處浮現，飛簷翹角，孤零零立在山頂，像極了他以前加班到淩晨，空無一人的寫字樓。這是龕影峰，玄清宗最偏的峰頭，原主的地盤。
【主線任務載入中：拯救輪回之子墨傾言，阻止其墮入魔道。任務成功：回歸原世界；任務失敗：永久繫結此軀殼，凍成龕影峰地標冰雕。】
墨傾言？謝霧涼眯了眯眼，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想了半秒，才記起來——是他寫“輪回係統”時，隨手塞進去的悲情男主。三歲被玄清宗撿回去，六歲覺醒輪回之印，從此被貼上“魔種”的標簽，被欺負、被孤立，最後被逼得血洗宗門，自己也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當初敲這段劇情時，他還跟同事吐槽：“這男主比我還慘，至少我加班有錢拿，他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沒想到，現世報來得這麼快，現在要他來給這倒黴蛋改命。
【支線任務觸發：四十分鐘後，墨傾言將被執法堂“送”至龕影峰。】係統的聲音沒有起伏，【名義：領罰；實質：扔這兒自生自滅。任務要求：收其為徒，保障其存活。獎勵：《太上忘情訣》完整功法，可穩定靈力。】
謝霧涼撐著雪地站起來，道袍下擺沾了雪，凍得發硬。他往宮殿的方向走，腳步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實——不是不想快，是這具身體的靈力還沒順過來，走快了怕摔成狗吃雪，丟了“仙尊”的臉。
山道上的雪被風吹得積了一層又一層，遠處隱約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枯枝折斷。謝霧涼停下腳步，擡頭望去。
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沿著山道往上爬。
灰袍破得露出了裡麵的棉絮，沾滿了雪和泥，頭發亂得像雞窩，貼在蒼白的臉上。少年走得極慢，每一步都要扶著旁邊的枯樹，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壓抑咳嗽。走到近前，謝霧涼纔看清他的臉——眉眼清秀，卻透著股與年齡不符的麻木，嘴角掛著未乾的血漬，下巴尖得能戳人，眉心一道淡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像塊洗不掉的墨漬。
是墨傾言。
【目標人物：墨傾言。修為：築基初期。狀態：重傷，靈力紊亂，好感度-30（厭惡）。】係統冷冰冰地報資料，【原因：原主從未對其施以援手，其預設您與其他欺淩者一致。】
少年在他麵前站定，猛地低下頭，破舊的灰袍下擺晃了晃，露出細瘦的腳踝，上麵青紫一片，是新添的傷。他的聲音啞得像被雪凍住了，幾乎細不可聞：“清闕仙尊，弟子……奉命來領罰。”
“領罰？”謝霧涼開口，聲音是原主自帶的冷硬，像冰珠子砸在石板上，可話裡的內容，卻透著股社畜慣性的彆扭——他實在見不得有人跟自己一樣，被欺負得連頭都不敢擡，“誰讓你來的？”
墨傾言身子一僵，似乎沒料到這位仙尊會問細節，囁嚅著：“是……執法堂的趙師兄，他說……說弟子是魔種，該來這龕影峰……反省。”
“反省個屁。”
話出口，謝霧涼自己都愣了——這是他當社畜時罵甲方的口頭禪，順嘴就溜出來了。墨傾言更是驚得猛地擡頭，眼睛睜得圓圓的，像受驚的小鹿，眉心的黑色紋路都跟著顫了顫。
【警告：宿主言行與原主人設嚴重不符，建議修正。】係統的聲音難得帶了點波動，【當前目標人物好感度-25（錯愕）。】
謝霧涼清了清嗓子，把剩下的吐槽咽回去，恢複了冰臉，卻還是伸手，指尖碰了碰少年凍得發僵的肩膀：“跟我走。”
墨傾言沒動，還維持著擡頭的姿勢，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這位以冷漠出名的清闕仙尊，不僅沒罰他，還碰了他？而且……剛才那句“反省個屁”，雖然粗魯，卻好像……有點護著他的意思？
“走。”謝霧涼又說，語氣還是冷的，卻伸手，把少年往自己身邊帶了帶，避開了迎麵刮來的寒風。
墨傾言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跟著他往宮殿走。雪地裡，兩道腳印一前一後，前麵的深，後麵的淺，像兩道勉強交疊的影子。
走到主峰殿門口，謝霧涼推開門，一股帶著灰塵的寒氣撲麵而來。他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少年，見他還在哆嗦，便從儲物袋裡摸出件乾淨的月白道袍——原主的舊衣，料子比少年身上的灰袍好太多。
“換上。”他把道袍遞過去，語氣沒什麼起伏，卻沒像原主那樣隨手扔，而是遞到了少年麵前。
墨傾言盯著那截遞過來的袖子，手指蜷縮了一下，沒敢接：“師、師尊，弟子臟……”
“臟了能洗，凍壞了沒法修。”謝霧涼打斷他，語氣依舊冷，卻把道袍往他手裡塞了塞，“去偏殿換，換完來廚房，給你煮點粥。”
墨傾言握著道袍，布料溫暖的觸感順著指尖傳過來，他擡頭看謝霧涼的背影——玄色道袍在空蕩的殿裡晃了晃，竟不像傳聞中那麼冷硬，反而有點……像寫字樓裡，偶爾替他擋甲方怒火的組長。
【目標人物好感度-20（感激）。】係統的聲音響起，【宿主，您這“外冷內熱”的違和感，居然還挺有用。】
謝霧涼沒理會係統，徑直走向廚房。他掀開灶台上的鍋蓋，裡麵落了層薄灰，角落裡堆著半袋米，袋子上還沾著蛛網。他歎了口氣，挽起袖子——以前在公司，連咖啡機都不會用的人，現在要給徒弟煮粥，這穿越後的日子，還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偏殿裡，墨傾言抱著月白道袍，手指反複摩挲著布料。這是他有生以來，收到的第一件乾淨、暖和的衣服。他快速換好，道袍有點大，套在身上晃蕩，卻讓他覺得，好像連骨子裡的冷，都散了點。
走到廚房門口，他看見謝霧涼正蹲在灶台前，笨拙地添柴。火光跳動，映著那位仙尊冷白的側臉，竟顯得有些柔和。鍋裡的水開了，冒著白氣，謝霧涼往裡麵倒米，動作生疏，米灑了不少在灶台上。
墨傾言站在門口，沒敢進去，隻是小聲喊了句：“師尊。”
謝霧涼回頭，看見他穿著寬大的道袍，像隻偷穿大人衣服的小貓，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壓下去，恢複了冰臉：“過來，把灶台上的米撿起來。”
“是。”墨傾言連忙跑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米粒撿進鍋裡。
火光映著兩人的影子，落在廚房的泥牆上，晃啊晃的。雪還在殿外下著，可廚房裡的溫度，卻慢慢升了起來，連帶著空氣裡，都有了點煙火氣。
謝霧涼看著少年認真撿米的樣子，心裡默默想：算了，不就是帶個徒弟嗎？總比跟甲方掰頭、改程式碼強。至少這徒弟，看著就比甲方聽話多了。
【係統提示：當前場景“廚房煮粥”，氛圍值60（輕度溫馨），符合前期日常輕鬆設定。】係統的聲音依舊沒感情，卻沒再吐槽，【建議宿主保持此節奏，避免過早觸發衝突。】
謝霧涼沒說話，隻是往灶裡又添了根柴。火苗更旺了，鍋裡的米開始翻滾，冒出淡淡的米香。他忽然覺得，這龕影峰的雪，好像也沒那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