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眼保潔 第192章 灰裡有字
清晨六點十七分的風裹著焦糊味鑽進鼻腔,嗆得人喉嚨發緊。林默蹲在原“星火”安全屋廢墟前,指節抵著還發燙的碎磚,掌心能清晰感受到餘溫順著麵板往裡滲。昨夜特警用液壓鉗剪斷鐵門時迸濺的火星,此刻還在灰燼裡苟延殘喘,泛著點點暗紅的光。
他的掌心輕輕拂過地麵,黑色的餘燼粘在指腹上,像撒了把燒紅的細沙,帶著細微的灼痛感。【殘香留痕】的暖流突然從後頸湧上來,順著脊椎蔓延至全身——這是簽到解鎖的隱藏能力,能捕捉物體殘留的能量與痕跡。那些被火焰啃噬的紙灰突然在他眼底“活”了過來:焦黑的碎屑浮起半寸,在晨光裡扭曲、拚湊,漸漸凝成一行殘缺的字跡:“……金鑰備份在……老墨……週三取藥……”
字跡末端的灰燼捲成哭喪的弧度,斷斷續續,像是被突然掐斷的哭喊。林默太陽穴突突跳著,意識裡清晰觸到書寫者當時的恐懼與急迫:筆尖在紙上戳出三個破洞,墨痕裡混著冷汗暈開的水跡,字距越來越近,最後一筆甚至劃破了紙張。
是老周的字。那個總愛用紅墨水在咖啡杯底畫笑臉、說話永遠帶著調侃的情報員,被捕前最後一刻,還在寫這封未寄出的信。
“老周……”林默喉結重重滾動,突然攥緊那團灰燼。尖銳的紙渣紮進掌心的舊傷,血珠滲出來,把焦黑的灰燼染成暗紅,像在祭奠逝去的戰友。他盯著指縫裡的血與灰,想起三天前老周還拍著他肩膀說“等結案了,帶你去吃我老家的糖油粑粑,甜到掉牙”,可現在,隻剩這半行殘缺的字,和無儘的遺憾。
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帶著廢墟的寒意。林默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裡摸出塊藍布包著的東西——是母親臨終前攥著的銅扣,藍布已經洗得發白,邊緣磨出了毛邊。銅扣上的火焰紋路被體溫焐得溫熱,他輕輕碰了碰,眼底瞬間漫開幽藍的資料流,將周圍的痕跡一一解析、記錄。
“該走了。”他對著廢墟輕聲說,聲音輕得像風。起身時,褲腳沾了塊燒變形的u盤,外殼印著卡通小熊的圖案——那是阿光總掛在鑰匙串上的“幸運符”,他總說這u盤跟著他躲過三次資料泄露,是保命的寶貝。
林默把u盤小心翼翼收進懷內,轉身時瞥見牆根那朵白菊。花瓣上的露水正順著“火種不滅”四個字往下淌,滴在焦黑的土地上,暈開細小的濕痕,像誰在替他們掉眼淚。
下午兩點零九分,城東殯儀館外的梧桐葉正落,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下來,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老灰推著運屍車從火化間出來,口罩上沾著點灰白色的骨灰,袖口彆著的白菊已經褪成了蒼白色,花瓣發蔫,沒了生氣。
林默迎上去時,運屍車的橡膠輪在地上碾出半道黑印,帶著殯葬業特有的肅穆與沉重。“三具‘意外’死亡的屍體。”林默聲音壓得很低,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都是‘星火’成員的家屬,楚家的人乾的。”
老灰的手頓在運屍車把手上,指節泛白。他沒抬頭,從工具箱底層抽出本磨破邊的記事本,翻到中間某頁,輕輕推到林默麵前。
林默低頭,三行簡短的記錄刺得他瞳孔驟然收縮:“10.12,車禍,楚氏停車場附近;10.13,墜樓,楚氏公寓18層;10.14,煤氣泄漏,楚氏老城區住宅。”時間精確到分,地點全在楚氏集團名下產業附近,明晃晃的謀殺,卻被偽裝成意外。
“他們怕這些人在火化前說話。”老灰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粗糙而沙啞,“屍體都被封了喉——用細鋼絲,從耳後穿進,割斷聲帶,手法乾淨得很。”他掀起運屍車的白布角,露出一具屍體青灰色的脖子,喉結處有道極細的紅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具是老周的母親,昨天剛被發現‘意外’煤氣中毒。”
林默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的傷口,血珠再次滲出來,滴在記事本上,暈開暗紅色的痕跡。他正要追問“老墨”的線索,卻瞥見本子邊緣用鉛筆寫著行小字,字跡潦草,像是倉促間寫下的:“老墨,週三藥房取藥。”
“老墨是誰?”林默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
老灰終於抬頭,他的眼睛在口罩上方眯成兩條縫,透著洞悉一切的銳利:“靜蘭製藥退休的化驗員,姓墨,叫墨守成。十年前你母親的藥檢報告……”他頓了頓,語氣沉重,“是他簽的字。”
林默的呼吸驟然急促,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十年前,母親因楚氏旗下靜蘭製藥的劣質降壓藥去世,當時拿到的藥檢報告上,明晃晃寫著“符合國家標準”,簽名正是“墨守成”——老墨,就是墨守成!這些年他一直懷疑報告有問題,卻苦於找不到證據,沒想到線索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他現在在哪?”
老灰合上記事本,推起運屍車往停屍房走,背影被夕陽拉得老長,帶著說不儘的落寞:“上個月在護城河邊撈起來的,身上沒明顯外傷,法醫鑒定說是溺亡。”他的聲音飄在風裡,帶著一絲詭異,“但我給他換壽衣時,發現他指甲縫裡全是河沙,肺裡卻沒半點進水。”
林默站在原地,看著老灰的運屍車消失在轉角,夕陽的餘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風裡飄來焚化爐的焦味,混雜著紙錢燃燒的味道,讓人胸口發悶。他摸出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下午三點十七分——距離紙條上的“週三取藥”時間,還有四天。這四天,他必須找到老墨留下的金鑰備份,揭開母親死亡的真相,也為老周、為所有犧牲的人討個說法。
傍晚五點三十四分,舊城區藥房後巷飄著濃鬱的中藥味,混合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林默套著送藥工的藍馬甲,推著載滿板藍根的手推車,裝作送貨的樣子,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緊閉的鐵門。
鐵門上鏽跡斑斑,門縫裡塞著張“停業三天”的告示,邊角被風吹得捲起,露出底下去年的招租廣告,紙已經泛黃發脆。他繞到後窗,戴著手套的手在磚縫裡一摳,一塊鬆動的磚塊便掉了下來,露出裡麵的空隙——這是老墨留下的秘密通道,當年他就是通過這裡,給“星火”傳遞過不少靜蘭製藥的內部訊息。
窗台上積著薄灰,中間有道新鮮的劃痕,呈“v”字形,是老墨和“星火”約定的“安全”暗號。林默翻進去時,藥櫃倒在地上,陳皮、枸杞、當歸撒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中藥與灰塵混合的味道。牆角的顯影液瓶碎了,深褐色的液體在地上漫開,像攤凝固的血,觸目驚心。
“殘香留痕。”林默閉眼,指尖輕輕觸到地上的灰堆。畫麵瞬間在他腦海裡炸開:老墨佝僂著背,頭發花白,顫抖的手攥著張紙,拚命往爐子裡塞。紙角露出幾個字:“林默母藥檢報告——偽造”,他嘴裡唸叨著“不能讓小默知道,太危險了……”,突然,窗外傳來踹門聲,伴隨著粗暴的嗬斥。老墨臉色煞白,猛地把紙團塞進灰堆,用腳踩實,轉身時撞翻了顯影液瓶,褐色的液體濺了他一身。
“轟!”
現實裡,林默踉蹌著扶住藥櫃,額角滲出冷汗。耳邊還回響著老墨最後那聲驚恐的驚呼,眼前還浮現著他被強行帶走時掙紮的身影。母親的死因,竟真的是楚懷瑾下令篡改資料!那瓶所謂的“降壓藥”,根本就是未通過臨床試驗的危險品,而母親,隻是楚氏製藥無數實驗品中的一個。
他摸出手機,對著地上的灰堆和碎瓶拍了張照片,作為證據。剛要走,卻瞥見藥櫃底下壓著半張處方單,紙質發黃,上麵的字跡是老墨的,最下麵一行寫著:“週三晚八點,老墨,後門取藥。”
深夜十一點二十二分,法院檔案室的通風管道裡,狹窄而黑暗,隻有手機螢幕透出微弱的光。林默像隻壁虎般貼著冰冷的金屬壁爬行,動作輕盈,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下方的證據密封室亮著冷白的燈,主審法官林正國的名牌在桌上閃著光,刺眼得很。
他從工具包掏出小瓶顯影藥水,沿著通風口的濾網邊緣塗了一圈。又從口袋裡摸出張薄如蟬翼的紙——是用安全屋灰燼複原的傳票殘片,上麵隻有“收賄人”三個字,其餘的都被燒毀了。
他把紙貼在濾網上,藥水遇塵的瞬間,淡藍色的光漫開,在對麵的白牆上投出完整的底聯,字跡清晰可見:“收賄人:林正國
金額:500萬元
備注:確保老周定罪,銷毀所有證據,否則其家屬出‘車禍’。”
林默的喉結重重動了動,眼底閃過一絲厲色。他摸出微型攝像機,對準牆上的字跡錄下影像,證據確鑿。耳麥裡傳來阿煙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通道已準備好,資料隨時能接收傳輸。”
他剛要回應,下方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是巡邏的法警。林默立刻屏住呼吸,關掉手機螢幕,身體緊貼著金屬壁,一動不動。法警的皮鞋從密封室門口走過,腳步聲清晰可聞,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臟上。
等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儘頭,他才鬆了口氣,低聲道:“阿煙,準備接收,傳輸完立刻銷毀原始檔案。”
淩晨一點零五分,地下網咖的空調發出嗡嗡的聲響,混合著鍵盤敲擊聲,顯得格外嘈雜。阿煙盯著螢幕上跳動的程式碼,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速度快得驚人,螢幕上的防火牆圖示一閃一閃,正在抵禦外界的攻擊。
小紙蹲在門口,把報紙捲成筒當望遠鏡,警惕地盯著外麵的街道。突然,他壓低聲音,急促地喊道:“條子來了!五輛警車,往這邊開了,估計是衝咱們來的!”
阿煙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按下“焚毀鍵”。主機瞬間冒出黑煙,硬碟碎裂的聲音像放鞭炮,刺耳而決絕。“想抓我?沒那麼容易!”他咬牙道,“資料已經傳出去了,就算他們抓到我,也拿不到任何東西!”
林默卻從口袋裡摸出枚老式錄音磁帶,封皮已經磨損,上麵印著“沈清棠母親遺物”的字樣——這是沈清棠托付給他的,據說裡麵錄著她母親最後的遺言,可能藏著靜蘭製藥的秘密。他輕輕放進隨身的鐵盒,藏進夾層裡的藍鈴花乾花標本下,確保不會被損壞。
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交錯的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默望著窗外,輕聲道:“他們燒賬本,我就從灰裡寫字;他們封嘴,我就讓死人說話;他們想毀掉證據,我就把真相刻進每個人的心裡。”鐵盒裡的磁帶輕輕轉動,傳出老周最後的錄音,聲音斷斷續續,卻帶著堅定:“……老墨知道真相……金鑰能扳倒楚懷瑾……”
淩晨兩點,林默站在花店後巷。沈清棠種的夜來香正開得旺盛,甜絲絲的香氣裹著他,驅散了些許疲憊與寒意。他把鐵盒小心翼翼塞進乾花標本的夾層裡,指尖突然碰到張紙條——是沈清棠寫的,字跡清秀:“無論多晚,我都留著燈,等你回來。”
他抬頭,二樓的窗戶透出暖黃的光,像黑暗中的一盞燈塔,溫暖而安心。林默摸了摸口袋裡的銅扣,火焰紋路還在發燙,彷彿母親在給他力量。
手機突然震動,是蘇晚發來的訊息:“老周母親的告彆式定在明天上午九點零三分,城東殯儀館。楚家的人可能會來,注意安全。”
林默盯著螢幕,指腹緩緩劃過“告彆式”三個字,眼底閃過一絲沉痛。他知道,這不僅是一場告彆,更是一場無聲的較量。楚家的人想趁機斬草除根,而他,要在這場告彆式上,找到更多線索,為老周、為母親、為所有犧牲的人,討回公道。
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住半張臉,像誰半閉的眼,透著淡淡的憂傷。林默轉身往殯儀館方向走,鞋底碾碎了片夜來香花瓣,甜香混著掌心的血味,在風裡散成細細的線,牽引著他,走向未知的危險與真相。
他知道前路漫漫,殺機四伏,但隻要銅扣還在,隻要火種不滅,他就不會停下腳步。灰裡有字,血裡有真相,那些被掩蓋的、被遺忘的、被謀殺的,終將在他的堅持下,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