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摸到妖祖爺 第45章 離巢
玄蒼那句「即刻出發」,像塊石頭砸進死水潭裡,在我心裡激起層層波瀾。離開禁地?這個我待了不知多少日夜、又陰森又憋屈、卻也算得上半個「家」的地方?去那個聽起來就凶險萬分的龍脈核心?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冰冷的石壁,幽暗的穹頂,角落裡那塊依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法典殘頁,還有身下這塊坐慣了、都快磨出印子的青石……竟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捨?
但這絲猶豫很快被現實衝散。玄蒼的狀態明擺著,強撐著一口氣,臉色白得嚇人,站直都勉強。禁地也不再安全,法典像顆定時炸彈,外麵還有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留下,隻能是坐以待斃。
「收拾什麼?」我壓下心緒,問道。這鬼地方除了石頭就是棺材板,有啥可收拾的?
玄蒼沒直接回答,目光掃過石台一角堆放的那些瓶瓶罐罐和幾卷獸皮古籍,袖袍一卷,那些東西便化作流光沒入他袖中。他又走到那口空棺旁,指尖在棺壁某處複雜符文上輕輕一點,整個青銅棺槨發出低沉的嗡鳴,竟緩緩沉入地麵,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平整的石台基座。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老妖怪,家底還挺厚?
最後,他看向角落裡的《深淵法典》殘頁,眉頭微蹙。那東西依舊烏光流轉,邪氣森森。他沉吟片刻,並未收取,而是雙手結印,打出數道幽藍符文,如同鎖鏈般纏繞在法典周圍,形成一個暫時的封印光繭。
「此物邪異,帶在身邊恐生變故,暫且封印於此。」他解釋道,聲音依舊帶著疲憊,「待日後……再行處置。」
處置?怎麼處置?毀了它嗎?我心裡嘀咕,沒敢問出口。
做完這一切,他看向我:「走吧。」
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這生活了許久的禁地,心裡莫名有點空落落的。走到他身邊,他並未像往常那樣施展挪移法術,而是示意我跟上,緩步向禁地入口走去。他的腳步有些虛浮,但脊梁挺得筆直。我默默跟在他身側,下意識地放慢步子,時刻注意著他的狀況。
穿過幽深的通道,來到那扇厚重的石門前。玄蒼指尖亮起微光,按在石門某處,符文流轉,石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久違的外界光線湧了進來,有些刺眼,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
踏出石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眯了眯眼。外麵正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給異聞司後山這片荒僻的院落鍍上了一層暖金色。微風拂過,帶來遠處隱約的人聲和炊煙的味道。明明是熟悉的胤都,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在暗無天日的禁地待久了,連尋常的日落都顯得格外珍貴。
玄蒼停下腳步,微微仰頭,看著天邊那抹殘陽,夕陽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麼。晚風吹起他墨色的發絲和玄色衣袍,獵獵作響,更襯得他身形有些單薄孤寂。
我安靜地站在他身後,沒敢打擾。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妖祖,更像是個……重傷未愈、前路未卜的旅人。
「先去……周師侄處。」他收回目光,聲音低沉。
我點點頭。周大人是現在唯一能信任且瞭解外界情況的人了。
我們沿著僻靜的小徑,向後山一處不起眼的院落走去。玄蒼走得很慢,我甚至能聽到他壓抑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路上偶爾遇到巡夜的司內弟子,見到我們,尤其是看到玄蒼那明顯不對勁的臉色,都遠遠躬身行禮,眼神中帶著敬畏和一絲驚疑,卻無人敢上前詢問。
來到周大人所在的院落,他顯然早已接到訊息,正焦急地在門口踱步。見到我們,尤其是看到玄蒼那副模樣,他臉色大變,急忙迎了上來:「前輩!您這是……」
「無妨。」玄蒼擺手打斷他,徑直走進屋內。周大人趕緊屏退左右,關上房門,屋內隻剩下我們三人。
「前輩,您的傷勢……」周大人憂心忡忡。
「舊傷複發,需時日調養。」玄蒼在椅子上坐下,微微喘息,「長話短說,眼下局勢如何?」
周大人神色凝重,快速稟報:「皇陵那邊加派了三倍人手,陣法也已全力開啟,暫時無恙。但城內外陰氣彙聚之地,近日異動頻頻,尤其是幾處廢棄的王府彆院和古祭壇,陰煞之氣明顯增強,巡夜司的人報稱見到詭異人影出沒。另外……」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欽天監張天師昨日再次麵聖,言辭激烈,稱……稱妖邪禍亂之源,恐在司內,暗示……暗示與前輩您有關。陛下雖未明確表態,但已下旨讓欽天監協同調查近日之事。」
我心裡一沉。欽天監這是要落井下石,把臟水往玄蒼身上潑啊!
玄蒼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指尖在椅背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叩叩」聲。「跳梁小醜,不必理會。」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冷意,「龍脈核心所在,探查得如何了?」
周大人連忙取出一卷古樸的地圖鋪在桌上,指向胤都中心偏北的一處區域:「根據古籍記載和地脈勘測,龍脈核心最可能在此處——『潛龍淵』。但此地乃皇家禁苑,守衛森嚴,且有上古遺留的強大禁製,外人極難潛入。」
潛龍淵?皇家禁苑?我頭皮發麻,這難度也太高了吧?
玄蒼凝視著地圖上那個標記,眸中幽光閃爍:「禁製雖強,必有疏漏。影族覬覦龍脈非一日之功,定已找到潛入之法。」他抬頭看向周大人,「設法弄到潛龍苑近期的值守佈防圖和人員變動記錄,越詳細越好。」
「是!晚輩儘力去辦!」周大人肅然應道。
「另外,」玄蒼目光轉向我,「給她準備些東西。」
我愣了一下。給我準備東西?
周大人也看向我,眼中帶著詢問。
「斂息符,遁形符,各十張。護身軟甲一件。再備些精元丹和清水乾糧。」玄蒼淡淡道,語氣不容置疑,「此行凶險,需做萬全準備。」
周大人恍然大悟,連忙點頭:「晚輩明白!這就去準備!」他匆匆離去。
屋內隻剩下我和玄蒼。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臉色依舊難看。我站在一旁,心裡五味雜陳。他連這些都替我想到了……斂息符、遁形符,是讓我遇到危險能跑能藏?護身軟甲是保命?精元丹是補充體力?這老妖怪,心思細起來,還真有點……讓人不適應。
「那個……謝謝夫君。」我低聲道。
他睜開眼,瞥了我一眼:「莫要拖後腿便是。」
我:「……」好吧,還是那個味兒。
很快,周大人去而複返,將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遞給我。裡麵果然是厚厚兩遝符籙,一件觸手冰涼、卻輕薄如無物的銀色軟甲,還有幾個玉瓶和一大包油紙包裹的乾糧清水。
「前輩,蘇師妹,一切小心!」周大人神色鄭重,「司內之事,晚輩會儘力周旋。」
玄蒼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他再次施展那挪移之術,幽藍光芒籠罩,我們瞬間離開了異聞司,出現在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深處。此時天色已徹底暗下,華燈初上,胤都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街巷外傳來隱隱的喧囂,與小巷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潛龍淵在城北,距此有段距離。」玄蒼低聲道,「步行前往,沿途可觀察動靜。」
我點點頭,將軟甲貼身穿上,符籙和丹藥小心收好。這軟甲不知是何材質,穿上後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卻有一股清涼之意流轉周身,讓人心神安定不少。
我們走出小巷,彙入街上的人流。玄蒼收斂了周身氣息,看起來如同一個臉色蒼白的普通貴公子,我則像個跟隨的丫鬟。他走得很慢,不時會停下腳步,看似在打量街邊店鋪,實則靈覺早已如同無形的觸手,悄然探查著四周。
胤都的夜晚依舊繁華,酒樓茶肆燈火通明,絲竹管絃之聲不絕於耳。小販的叫賣,行人的談笑,車馬的轔轔聲……這一切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卻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在這片繁華之下,究竟隱藏著多少暗流洶湧?
玄蒼忽然在一家生意興隆的酒樓前停下腳步,目光投向二樓某個臨窗的雅間。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雅間窗邊坐著幾人,衣著華貴,氣度不凡,正在飲酒談笑。其中一人,側影似乎有些眼熟……
「是……吏部的趙侍郎?」我壓低聲音驚道。畫皮妖事件後,周大人給過我一份重點監控的名單,這位趙侍郎赫然在列!
玄蒼微微頷首,眸中寒光一閃而逝:「他眉心隱有黑氣,雖被寶物遮掩,但逃不過本座靈覺。已被深度侵蝕了。」
我心頭一凜。連侍郎這等高官都被滲透了?影族的觸手,究竟伸得有多長?
我們沒有打草驚蛇,繼續前行。越往城北走,街道越發清冷,巡邏的兵丁也明顯增多。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肅殺之氣。潛龍淵,那座皇家禁苑,如同一個巨大的陰影,在前方等待著我們。
玄蒼的腳步越來越慢,呼吸也漸漸沉重起來。我看著他額角滲出的冷汗,心裡揪緊。他的傷,根本撐不住長途跋涉和持續的精神探查。
「夫君,要不……先找個地方歇歇?」我忍不住提議。
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時間……不等人。」
就在這時,前方街角拐彎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嗬斥聲!一隊盔明甲亮的皇城司騎兵疾馳而來,為首一人目光銳利,掃過街麵,最終定格在我們身上!
「站住!什麼人?宵禁將至,為何在此逗留?」那軍官厲聲喝道,手按在了刀柄上。
我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玄蒼眼神一凝,周身氣息瞬間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