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摸到妖祖爺 第96章 潛影藏形
暗窖中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周大人匆匆離去後,隻剩下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以及我和玄蒼幾不可聞的呼吸聲。玄蒼重新閉上雙眼,指節無意識地輕叩桌麵,發出極有規律的脆響,每一聲都彷彿敲在我緊繃的心絃上。他在推演,在計算,將周大人帶來的零碎資訊與自身對龍脈、對影族的瞭解融彙重構,試圖勾勒出那張籠罩在胤都上空的巨大陰謀之網的輪廓。
我坐在他對麵,雙手捧著周大人臨走前倒的一杯早已涼透的粗茶,指尖冰涼。茶水渾濁,映不出我此刻紛亂的心緒。影族要替換龍脈……這訊息如同驚雷,炸得我至今仍有些恍惚。胤朝立國數百年,國運皆係於龍脈一身,若龍脈有失,那便是天傾地覆,億萬生靈塗炭!這已不僅僅是個人恩怨,而是關乎整個王朝存續、天下蒼生的劫難!而我們,竟被捲入了這風暴的最中心。
指間的星隕戒傳來溫熱的搏動,彷彿在無聲地安撫著我的不安。可這枚戒指,偏偏又是影尊埋下的棋子。它此刻的「忠誠」,究竟是對我,還是對它真正的主人?玄蒼那句「我們手中,也並非全無籌碼」,更像是一場豪賭,賭的是這枚棋子最終會倒向哪一邊。這感覺,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每一步都驚心動魄。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樓梯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周大人回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綢緞莊夥計衣服、但眼神精悍、步履沉穩的年輕人,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食盒。
「前輩,蘇姑娘,先用些吃食,稍作歇息。」周大人示意那年輕人將食盒放在桌上,低聲道,「外麵情況複雜,需等天色再暗些,纔好動身前往那處宅院。」
年輕人放下食盒,對玄蒼和我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默默退到樓梯口把守,顯然也是周大人的心腹。
食盒裡是幾樣簡單卻精緻的點心和一壺溫熱的清茶。我確實餓了,但也食不知味,機械地吃著,味同嚼蠟。玄蒼隻是略用了半塊點心,喝了口茶,便不再動筷,目光重新投向虛空,不知在思索什麼。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暗窖裡感受不到外麵的天光變化,隻能憑經驗估算。終於,周大人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對玄蒼點了點頭:「前輩,時辰差不多了。」
玄蒼睜開眼,眸中精光內斂,站起身:「走。」
我們跟著周大人和那名年輕夥計,再次通過那狹窄的樓梯回到地麵的布匹倉庫。夥計熟練地挪開幾個箱子,露出牆壁上一處極其隱蔽的活板暗門。暗門後是一條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彌漫著濃重黴味和泥土氣息的地道,牆壁濕滑,腳下坎坷。
「此地道通往三條街外的一處廢棄染坊後院,出口隱蔽,應無人察覺。」周大人低聲道,率先鑽入地道,手中托著一顆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夜明珠照明。
玄蒼示意我跟上,自己斷後。地道內空氣汙濁,呼吸艱難。我們沉默地前行,隻有腳步聲和衣袂摩擦聲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這幽閉黑暗的環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歸墟中的經曆,心頭泛起一絲寒意。好在這次,身邊有他在。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前方出現微光。周大人停下腳步,仔細聽了聽外麵的動靜,這才輕輕推開頭頂一塊偽裝的石板。一股帶著草木和淡淡汙水氣息的夜風灌了進來。
我們依次鑽出地道,果然身處一個雜草叢生、堆滿破舊染缸的荒廢院落。夜空如墨,星月無光,正是夜行最好的掩護。周大人辨認了一下方向,低聲道:「隨我來。」
我們如同鬼魅,借著斷壁殘垣和夜色的掩護,在寂靜無人的街巷中快速穿行。周大人對南城的巷道極為熟悉,專挑最偏僻、最黑暗的路徑。沿途,我們避開了三隊巡邏的兵丁,甚至遠遠看到一隊身著欽天監服飾的人馬,手持羅盤狀的法器,在一處街口設卡盤查,氣氛森嚴。
「近來盤查嚴了許多,尤其是夜間。」周大人聲音壓得極低,「看來影族也在加緊搜捕。」
玄蒼麵無表情,隻是眸中的寒意又深了一層。
七拐八繞之後,我們終於在一座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敗的宅院後門停下。院牆斑駁,門上的銅環鏽跡斑斑,與周圍其他民居並無二致。周大人上前,並未敲門,而是在門旁一塊鬆動的牆磚縫隙中摸索片刻,取出一把樣式古老的黃銅鑰匙,悄無聲息地開啟了門鎖。
院內比外麵看起來要寬敞整潔許多,雖無奢華裝飾,但青石鋪地,草木修剪得宜,透著一股低調的沉靜。正屋和東西廂房都黑著燈,寂然無聲。
「就是這裡了。」周大人引我們進入正屋,點亮了桌上的一盞油燈,「此處平日無人居住,隻有一位聾啞的老仆每隔幾日會來打掃,絕對安全。食物和清水地窖中有儲備,足夠半月之用。」
玄蒼環顧四周,靈覺如水銀瀉地般掃過整個院落,確認並無監視法陣或異常氣息後,微微頷首:「此地甚好,有勞周大人。」
「前輩言重了,這是晚輩分內之事。」周大人拱手道,「晚輩不能久留,以免引人注意。這是皇陵及周邊區域的簡略佈防圖,是晚輩憑記憶和零星資訊拚湊的,可能不夠詳儘,但或能作為參考。」他從懷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紙,遞給玄蒼。
玄蒼接過,展開掃了一眼,圖上線條簡潔,卻標注了幾個關鍵的位置和兵力部署。「夠了。你且回去,一切如常,非萬分緊急,不必聯絡。若有變故,我自有辦法尋你。」
「是!晚輩明白!」周大人重重點頭,又對我行了一禮,「蘇姑娘,萬事小心。」說完,他便不再耽擱,悄然退出了宅院,身影很快融入外麵的黑暗中。
院門重新合攏,落栓。偌大的宅院裡,隻剩下我和玄蒼,以及滿室的寂靜。油燈的光芒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牆壁上,隨著火焰輕輕搖曳。
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暫時安全感的放鬆和更深層次不安的情緒,在我心中彌漫開來。我們終於有了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但這也意味著,我們正式踏入了胤都這個巨大的棋局,再無退路。
玄蒼走到桌邊,再次展開那張羊皮紙地圖,就著燈光仔細觀看。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他看得極其專注,指尖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彷彿在推演著千軍萬馬的動向。
我沒有打擾他,默默走到窗邊,透過窗紙的縫隙,望向外麵漆黑的夜空。胤都的夜,靜得可怕,彷彿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不知道此刻,在那座巍峨的皇城深處,在那陰森的欽天監內,影尊又在策劃著什麼?龍脈的異動,是否又加劇了?
指間的星隕戒安靜地貼著麵板,溫熱依舊。我輕輕摩挲著戒麵,感受著那沉穩的搏動。它是我力量的源泉,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劍。玄蒼說得對,我必須儘快徹底掌控它,將這份力量化為己用。否則,在接下來的風暴中,我不僅幫不上忙,反而可能成為最大的破綻。
「看來,影族在皇陵的佈置,比預想的還要周密。」玄蒼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幾個關鍵節點都設有重兵,且有陣法波動殘留,應是大型禁製。強攻,絕無可能。」
我走到他身邊,看向地圖。皇陵區域被朱筆圈出,周圍標注著數個哨卡和疑似陣法核心的位置,如同鐵桶一般。「那我們……該怎麼辦?」
「等。」玄蒼合上地圖,眸中閃過一絲冷光,「等他們自己露出破綻。替換龍脈,絕非易事,必有其儀軌和時機。在他們進行到最關鍵、最無法分心的時候,便是我們出手的最佳時機。」
他看向我,語氣嚴肅:「在此之前,你需儘快提升實力,尤其是對星隕戒的掌控。我會傳你一套煉化星辰之力的法門,助你加速融合源星核的本源。關鍵時刻,你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心中一凜,重重點頭:「我明白!我會儘全力!」
玄蒼不再多言,走到院中,仰頭望向被陰雲籠罩的、不見星辰的夜空,負手而立。夜風吹動他玄色的衣袍,背影挺拔而孤寂,彷彿一柄即將出鞘的、飲血的利劍。
我知道,平靜隻是表象。暗流,正在這寂靜的宅院之下,洶湧澎湃。而我和他,將是投入這潭死水中的,兩顆至關重要的石子。
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