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種噬仙錄 第16章 忘川歧路與黑影低語
冰冷。死寂。彷彿靈魂都被凍結的絕對陰寒。
這是墨塵踏入那道混沌門戶後的第一感覺。他彷彿被投入了一條沒有儘頭、沒有方向、隻有無儘灰暗與寒冷的湍急河流之中，巨大的撕扯力從四麵八方傳來，試圖將他的肉身與靈魂一同碾碎、同化。
懷中的九幽碎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光，形成一個薄薄的護罩，艱難地抵擋著這恐怖的侵蝕。鬼門令緊握在手，微微震顫，與前方某處維係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聯係，如同風暴中的燈塔，指引著唯一的方向。
墨塵死死咬著牙，《不滅魔骨》全力運轉，深紫色的骨頭上符文隱現，硬抗著那無孔不入的陰寒與撕扯。他另一隻手緊緊箍著昏迷的林小凡，確保他不被這恐怖的能量洪流捲走。
他能感覺到，林小凡體內那古老的印記，在進入這片空間後，似乎受到某種滋養，微微穩定了一些，但依舊脆弱不堪。而那縷由他寂滅幽元催生出的暗黃色路引之光，早已徹底融入周圍環境，消失不見。
這裡，就是鬼門令指引的「忘川支流」？
不！不對！
墨塵的神識在極限壓力下艱難地探出，瞬間反饋回令人心悸的資訊——這條「河流」中流淌的，並非單純的陰氣或死氣，而是更加恐怖、更加本源的東西！無數破碎的記憶碎片、扭曲的情感雜質、眾生對死亡的恐懼、以及一種……侵蝕一切的「寂滅」時序之力，混雜在一起，形成了這條可怕的能量洪流！
這絕非普通的忘川支流！更像是一條充滿了混亂與毀滅的……時空裂隙！或者說，是某個破碎幽冥之地泄露出的、未被淨化的原始死亡能量！
鬼門令的指引沒有錯，但這通道本身，早已因某種變故而變得極度危險！難怪提示「生死勿論」！
就在他心神震撼之際，前方灰暗的洪流中，異變突起！
數團完全由混亂記憶和負麵情緒凝聚而成的、扭曲不定的灰色影子，發出了無聲的尖嘯，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猛地朝著他和林小凡撲來！它們散發出的精神汙染，足以讓築基修士瞬間瘋狂！
墨塵眼神一厲，並指如刀，寂滅幽元凝聚，就要斬出！
然而，另一道攻擊，卻比他更快！
嗤——！
一道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灰線，從他側後方的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射出，後發先至，精準地掠過那幾團灰色影子。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那些影子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跡，瞬間消散，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留下，彷彿從未存在過。
絕對的湮滅！
墨塵渾身汗毛倒豎，想也不想，《影遁術》瞬間發動，身形暴退的同時猛地轉身，「墨噬」長劍帶著凜冽的幽暗劍芒護在身前，厲聲喝道：「誰？！」
那片陰影微微扭曲，一道模糊的、彷彿由更深沉黑暗勾勒而出的人形輪廓，緩緩浮現。
它沒有五官，沒有實體，甚至沒有穩定的形態，就像是一個立體的影子，卻又散發著一種比周圍環境更加古老、更加虛無的氣息。
正是那道在最後關頭潛入的虛影！
墨塵的心臟驟然收緊，瞳孔縮成了針尖！他完全感知不到對方的存在，若非親眼所見，根本不知道那裡站著一個人！這種詭異的隱匿能力，遠超他的《幽冥斂息術》！
是敵？是友？
那黑影並未立刻攻擊，也沒有散發出任何殺氣。它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在打量著墨塵，又彷彿在感知著周圍的環境。
良久，一個略帶沙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聲音，直接在墨塵的識海中響起，避開了狂暴的能量洪流：
「嘖嘖，真是莽撞的小家夥。居然敢用這種半廢的『偽印』強行撬動『殘途』，沒被瞬間同化，算你命大。」
這聲音……與當初鬼市那個黑影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深沉，少了幾分玩味，多了幾分漠然。
墨塵心神緊繃到極點，魔元暗湧，冷冷回應：「閣下到底是誰？一路尾隨，意欲何為？」
「尾隨？」那黑影似乎輕笑了一聲，「我隻是拿回一點『利息』而已。至於我是誰……你可以叫我『幽影』，或者……『討債人』。」
討債人？墨塵立刻想起鬼市黑影提到的「幽冥鬼市取一件小東西」的交易。
「你是那個黑影的同夥？」
「同夥？」幽影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屑，「他還沒那個資格。我們隻是……偶爾目的相近。比如現在，我對你身上那塊『碎玉』和這個『鑰匙』很感興趣。」
它的「目光」似乎掃過墨塵懷中的九幽碎玉和林小凡。
墨塵心中凜然，對方果然是為了這兩樣東西而來！他握緊了劍柄，體內魔元與幽元同時沸騰，寂滅意蘊蓄勢待發。即便對方深不可測，他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似乎感受到了墨塵的決絕殺意，幽影卻擺了擺（影子形態的）手，語氣依舊平淡：「放鬆點，小家夥。我現在對你沒興趣，更不想在這條該死的『殘途』裡跟你動手。除非你想驚動更深處的那些『大家夥』。」
它頓了頓，影子般的頭顱微微轉動，似乎在感知著什麼，繼續道：「看在你幫我提前開啟了這條路的份上，給你個忠告：你手裡的『鑰匙』快廢了，最多再支撐十息，這條通道就會徹底崩潰。不想永遠迷失在時空亂流裡，就跟我來。」
說完，它根本不給墨塵思考的時間，影子般的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向著洪流的一個不起眼的、更加昏暗的岔道方向飄去，速度極快。
墨塵臉色變幻不定。對方的話真假難辨，但懷中的九幽碎玉確實傳遞來一種急促的警告，鬼門令的指引也變得更加微弱不穩！林小凡的氣息也再次開始惡化！
沒有時間猶豫了！
賭一把！
他眼中狠色一閃，不再遲疑，《燃血遁》再次激發，化作一道血線，緊跟著那道幽影，衝入了那條更加凶險的岔道！
一踏入這條岔道，周圍的壓力驟增！灰色的能量洪流中開始出現更多光怪陸離的碎片景象，有時是某個修士慘死的瞬間，有時是某個世界崩滅的剪影，甚至有時會出現一些難以名狀的、扭曲的恐怖輪廓一閃而逝！
那自稱幽影的存在，卻如同遊魚歸海，在這混亂的洪流中靈活穿梭，總能提前避開最危險的漩渦和那些可怕的輪廓。它甚至偶爾會出手，用那種詭異的灰線，清除掉前方擋路的、更加龐大的記憶怨念聚合體。
墨塵緊緊跟在後麵，將神識提升到極限，模仿著幽影的軌跡，艱難前行。他心中駭然，這條岔道的危險程度遠超剛才的主道，若無引路，他恐怕寸步難行！這幽影，對這裡似乎異常熟悉！
十息時間，轉瞬即逝！
就在墨塵感覺鬼門令的聯係即將徹底中斷，周身護罩也開始明滅不定之時——
前方的幽影猛地停下，對著側麵一片看似堅固無比的灰色「岩壁」，抬手一點！
那灰線再次出現，無聲無息地沒入「岩壁」。
嗡！
「岩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竟然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散發著不穩定光暈的出口！出口之外，隱約可見一片暗紅色的、荒蕪死寂的大地！
「就是現在！出去！」幽影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
墨塵毫不遲疑，用儘最後力氣，帶著林小凡，猛地衝出了那個光暈出口！
就在他衝出的瞬間，身後的出口劇烈閃爍了一下，猛地閉合！那條恐怖的灰色洪流徹底消失不見。
噗通！
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劇烈的喘息著，渾身如同散架一般。懷中的九幽碎玉光芒黯淡下去，鬼門令也徹底恢複了冰冷。林小凡依舊昏迷，但似乎脫離了那條洪流後，狀態稍微穩定了一絲。
他第一時間警惕地翻身躍起，墨噬劍橫在身前，看向四周。
這裡是一片望不到儘頭的暗紅色荒原，天空是永恒的昏黃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些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色紋路在蒼穹之上蔓延，散發出微弱的光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種更加深沉的死寂之氣。遠方，隱約可見一些巨大無比的、如同骸骨般的山脈輪廓。
這裡就是……枉死城所在的幽冥之地？
而那個神秘的幽影，並未跟著出來。
就在墨塵驚疑不定之時，那道冰冷的、慵懶的聲音，再次直接在他識海中響起，彷彿從未離開：
「歡迎來到『殘骸幽冥界』，小家夥。這裡比你想象的更危險，也……更有趣。」
「作為帶你安全抵達的報酬，你身上那點可憐的『幽影之力』，我就收回了。」
話音未落，墨塵猛地感覺到，自己之前煉化幽影令所得、並融入《影遁術》的那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黑影的力量，竟然被一股無可抗拒的無形之力，硬生生從他功法中剝離了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影遁術》境界瞬間跌落少許！
墨塵臉色一變，卻無法阻止。
「彆那麼緊張。」幽影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嘲諷，「那點力量本就是無根之萍，留在你身上反而是禍害。現在，我們兩清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墨塵沉聲問道，心中警惕到了極點。對方手段詭異莫測，目的不明，讓他如芒在背。
「做什麼？」幽影輕笑，「我說了，我對你的碎玉和鑰匙感興趣。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會看著你的……看看你這顆有趣的棋子，能在這盤死局中，走到哪一步。」
「順便再給你一個忠告：小心『守鏡人』，他們比你看到的更瘋狂。也彆太信任你懷裡那塊碎玉的原主……她留下的後手，可不一定是為你準備的。」
聲音逐漸變低，最終徹底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無論墨塵如何用神識探查，再也感知不到對方任何一絲痕跡。
原地，隻剩下墨塵，以及昏迷的林小凡，站在一片陌生、死寂、危險的暗紅色荒原之上。
寒風捲起紅色的沙塵，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如同無數亡魂在低語。
墨塵站在原地，久久未動，消化著幽影最後那句充滿暗示的話。
守鏡人的瘋狂他已有體會。但「碎玉的原主」？是指那隕落的白衣女子？她的後手？不是為自己準備？那為誰？
一個個疑問如同毒蛇般纏繞在心頭。
但他很快將這些雜念強行壓下。無論那幽影有何目的，無論前方有多少陰謀陷阱，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變得更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硫磺味的空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冰冷。
首先，需要找一個地方恢複力量，並弄清楚林小凡的狀態。然後，探索這片所謂的「殘骸幽冥界」，找到「枉死城」的線索！
他的目光，投向了遠方那骸骨山脈的輪廓。
邁開腳步，他拖著疲憊卻挺拔的身影，帶著昏迷的少年，一步步，融入了這片血色荒原的死寂之中。
新的地圖，新的危機，新的挑戰，已然展開。
他的幽冥之旅，正式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