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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追光,染逐夢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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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追光,染逐夢

當年,白染用一雙手,換來了秦墨一生坦途,也換來了一段外人眼中美滿的婚姻。

幾十年後的特護病房內,秦墨已到了彌留之際,

「染……染……」

「我在。」白染輕聲回應。

秦墨渾濁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似乎透過那白牆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如果……如果你沒救我……該有多好……」

白染渾身一顫,淚流滿麵。

她以為,他是在心疼她,為她廢掉的手而惋惜,在生命最後一刻仍在為她痛心。

然而,她不知道,

秦墨心中最後的念頭,並非對她犧牲的痛惜,

而是……一種徹骨的、壓抑了一生的遺憾。

劇烈的顛簸和刺耳的轟鳴聲中,白染猛地睜開眼。

入目不是潔白病房,而是灰濛濛的天空,和漫天飛揚的塵土。

耳邊是淒厲的哭喊、呼救和房屋持續坍塌的悶響。

她愣住了,茫然地看著自己沾滿泥汙卻年輕有力的雙手,

看著周圍奔跑呼喊的綠色軍裝和白色醫護服。

這是……地震現場?

那個她刻骨銘心、改變了她一生的地方?

她回來了?

重生回到了幾十年前,回到秦墨被掩埋,她奮不顧身衝上去的那一天?

巨大的震驚讓她一時無法思考,身體卻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她的目光直接看向前方那片熟悉的廢墟,

軍區指揮部臨時搭建的通訊點,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的瓦礫堆。

秦墨就在下麵。

前世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上一世,

她用再也不能握針的雙手為代價,救了秦墨。

換來了兩人幾十年的相濡以沫。

他功成名就,位高權重;

她溫良賢淑,相夫教子。

他是高高在上的軍區首長。

她是人人羨慕的首長夫人。

可她心中也有遺憾。

看著以前的同僚大放異彩,

而她一輩子碌碌無為,困於後院。

她曾深深的羨慕,

她也想像他們一樣光輝耀眼。

重來一生,她要如何選擇?

想到秦墨臨終仍在為她的一雙手痛心,

她沒有猶豫,直接衝了過去。

上一世雖然遺憾,但她從未後悔。

這一世,她仍然堅持自己的選擇,

救他,無論如何,還是要救他。

她跪在一片廢墟上,不顧一切地用雙手挖掘,

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混合著沙土,

「秦墨,秦墨你堅持住。」她嘶啞地喊著,動作又快又急,彷彿感覺不到疼痛。

廢墟下傳來了微弱的回應,帶著明顯的痛苦,卻又透著一股異樣的焦急:

「白染?是你?走,快走開。」

白染動作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讓她走?

上一世她並沒有聽到這樣的話。

「這裡危險,有餘震,你快離開。」

秦墨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怒和……一絲恐懼?

白染咬了咬牙,手下動作更快:「不行,我一定要救你出來。」

「我不要你救。你走呀。」

白染的心一陣抽疼,他就這樣執著的不希望她廢了一雙手。

她想說,她回來了,不會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她挖的更加瘋狂。

「白染……算我求你……不要救我……好不好?」

白染的手頓住了。

她抬起頭,透過磚石的縫隙,對上了秦墨的眼睛。

那雙曾經深邃嚴肅的眸子,此刻布滿了血絲,

裡麵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痛苦、懇求,甚至是一絲……絕望?

「我不想……不想再那樣過一輩子了……」

他喘息著,聲音低了下去,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白染心上。

再那樣過一輩子?

哪樣?

和她在一起的那幾十年嗎?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白染意識到,秦墨也重生了。

可他不願再和她過日子。

她因為秦墨的話,心神巨震。

呆愣的跪在那裡,手怎麼也動不下去。

「這邊,快,下麵還有人。」

另一支醫療救援小隊趕到。

聽到呼喊的同時,廢墟下的秦墨,那雙絕望而黯淡的眼睛,驟然迸發出驚人的光彩。

他用儘力氣,朝著救援隊的方向呼喚:

「林醫生,林妍……我在這裡。」

林妍?

白染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身形纖細、麵容清秀的女醫生正快步跑來。

而秦墨看向林妍的眼神,讓白染的心一陣陣抽疼。

是久彆重逢的激動,是失而複得的眷戀。

林妍隻是向白染點了點頭,直接蹲下。

「同誌,堅持住,我們馬上救你出來!」

白染看著眾人迅速清理碎石,很快,秦墨被壓住的上半身露了出來。

就在這時,又一陣劇烈的餘震猛地襲來,大地顫抖,頭頂不斷有碎石滾落。

「小心!」林妍驚呼一聲,想去護住秦墨。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沉重水泥板壓住下半身、動彈不得的秦墨,

竟然猛地伸出手臂,不顧一切地擋在了林妍頭頂上方可能掉落碎石的區域。

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砸在他的小臂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悶哼一聲,眉頭緊蹙,卻依舊維持著那個保護的姿態。

白染呆呆地看著。

前世,幾乎是在同樣的位置,同樣大小的石頭砸向正在拚命挖他的她,

他那時……隻是焦急地看著,喊著她的名字讓她小心,

卻沒有……沒有這樣不顧一切地伸手。

原來,身體的本能反應,從來不會騙人。

「小心!」她大喊。

那塊在她記憶裡,最終砸斷她雙手的巨型承重石,

因為連續的震動,開始鬆動,朝著林妍所在的方向滾落。

「林妍。」

白染看到,秦墨幾乎是嘶吼出來的,他完全不顧自己被壓住的下半身可能被再次碾壓,

爆發出駭人的力量,強行側身,用自己的脊背將驚惶的林妍死死地、嚴絲合縫地護在了自己與廢墟構成的狹小角落裡。

巨石擦著他的脊背滾落,重重砸在地上,激起的塵土幾乎將兩人淹沒。

秦墨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冷汗涔涔而下,顯然傷得更重了。

可看到被護的安然無恙的林妍,秦墨笑了,一臉滿足。

上一世,結婚後,秦墨變得越來越嚴肅。

她以為是因為當了領導,必須威嚴。

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白染站在原地,看著塵土中那刺眼的一幕,

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紅暈,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原來……是這樣嗎?

秦墨臨終的遺憾,不是痛惜她犧牲了前程,

而是遺憾她的犧牲,成了他不得不迎娶她的代價,

成了橫亙在他與林妍之間無法逾越的障礙。

他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從來都不是她白染?

之所以娶她,隻因為她為了救他廢了一雙手。

尖銳的疼痛瞬間席捲了她,

真想驟然揭開,白染覺得自己上一世竟然活成了笑話。

她以為相濡以沫,幸福的一生,

卻是秦墨無法擺脫的枷鎖,一輩子的遺憾。

她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再一步,

把那個場地徹底留給了林妍。

放手吧,白染想。

這一世,他追他的光,她逐她的夢。

她不再看向秦墨的方向,而是轉身,走向自己的戰場。

憑借著前世積累的深厚醫學知識和這一世依舊靈活健康的雙手,

她重新拿起了那套熟悉又陌生的金針。

很快,眾人的目光就被震驚和感激取代。

當他們看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指尖金針輕顫,穩準快地刺入穴位,

原本血流不止的傷口漸漸凝固,痛得渾身痙攣的傷員慢慢平靜下來,

甚至氣息微弱的傷者在她手下呼吸變得平穩時,所有的懷疑都化作了由衷的敬佩。

「閨女……謝謝你,謝謝你啊!」

「剛才我這腿疼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你這針一下去,真是神了……」

「白醫生,白醫生,我娃不燒了,他睡安穩了。」

白染忙碌著,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背,塵土沾染了她的麵頰,但她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那種久違的,依靠自身能力救死扶傷,實現自我價值的充盈感,似乎比秦墨帶給她的痛苦,要痛快。

上一世,她隻能仰望自己的同僚們,功成名就,輝煌耀眼。

她也曾是眾人眼中耀眼的存在,可最後成了眾人眼中的首長夫人,一個傳統的隻會相夫教子的女人。

這一世,她要用這雙失而複得的手,也讓自己輝煌耀眼,填補上一世的遺憾。

新一輪的搶險告一段落。

出於醫生的本能,讓白染還是覺得應該去看看秦墨。

她很清楚,秦墨這次傷得不輕,尤其是為了護住林妍,

硬抗了那塊巨石,脊椎和內臟都可能受了暗傷。

若不及時用上好的藥材調理,極易留下後遺症。

前世,就算她雙手受傷,仍忍著鑽心的疼痛,連續熬了幾個通宵,

製作白家祖傳的續骨生肌膏,為秦墨治療。

確保了秦墨日後能繼續生龍活虎地馳騁沙場,步步高昇。

這一世,她的雙手完好,製出來的藥膏尤為輕鬆。

找到秦墨所在的臨時醫療帳篷時,已是傍晚。

帳篷裡點著馬燈,昏黃的光線透出,隱約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彆總是『秦營長』、『秦營長』地叫了,聽著生分。這次要不是你,我這條命說不定就擱那兒了。」

是秦墨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溫和,與之前拒絕她時的激動判若兩人。

林妍的聲音輕柔,

「你快彆這麼說,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職。倒是你,當時多危險啊,怎麼就……怎麼就敢用身體擋石頭?」

秦墨的聲音低沉,卻透著暖意,

「當時哪想那麼多,就看到石頭要砸到你,腦子一空,下意識的行為。現在想想,幸好擋住了。」

「以後可不能這麼不顧自己了,看你傷成這樣,我……」

「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秦墨的聲音再次傳來。

重來一次,他還會那樣做的。

所以上一世,如果不是自己搶先救了他,那這樣的一幕應該也會上演吧。

可笑她自以為是地認為秦墨愛她,甚至遺憾她曾傷了一雙手,而感動的稀裡嘩啦,甚至在他離世後,毫不猶豫的跟著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酸澀,最終還是掀開了簾子。

帳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秦墨靠在簡易病床上,林妍正坐在床邊替他檢查紗布。

兩人同時看向她,秦墨臉上那份麵對林妍時纔有的柔和瞬間褪去,

換上了客套而疏離的表情,快得讓人心寒。

林妍則微微蹙起秀氣的眉毛,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警惕。

白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秦墨,這是我家傳的藥膏,對續接筋骨、化瘀生肌有奇效,你留著用。」

她將那個小小的陶罐遞過去。

她的指甲因為白天的挖掘還有些破損,握著陶罐的指節微微用力。

秦墨的目光在那古樸的陶罐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迅速移開,語氣平淡:

「謝謝白染同誌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的傷,林醫生會負責治療,我相信她。」

白染的手僵在半空。

白染同誌!

幾十年相濡以沫,重來一回,竟然是這樣生疏的同誌。

伸出去的手,收回來不是,繼續遞著更不是。

秦墨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她的難堪,視線甚至沒有與她交彙。

「這藥膏想必很珍貴,白染同誌還是拿去給更有需要的同誌吧。」

一句「白染同誌」,一句「更有需要的同誌」,

將兩人之間幾十年的情分與此刻的距離,劃得清清楚楚,涇渭分明。

白染感到臉頰控製不住地開始發燙,

難堪的,失落的,

好心被踐踏,以及為他如此急於劃清界限而生出的一絲冰涼的憤怒,齊齊湧上心頭。

她甚至能感覺到旁邊林妍投來的、帶著憐憫或者說更像是勝利者審視的目光。

她默默收回手,握緊了微涼的陶罐。

「抱歉,打擾了。」她低聲說完,轉身快步離開了帳篷,逃似的離開了這個讓她難堪的地方。

帳內,隱約傳來林妍輕柔的聲音:

「她也是好心,你這樣做,也太傷人家的心了...」

以及秦墨低沉卻清晰的回應:

「正因為是好心,才更不能含糊……不能讓她誤會,以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她已無心去聽。

原來,重活一世的她,已經成了他的麻煩。

白染覺得自己胸口發悶,有一口鬱氣堵在那裡吐不出來。

可災區餘震頻發,尖銳的哨聲和呼喊聲不斷的呼喚著她,沒給她太多舔舐傷口的時間。

她剛把藥箱釦好,遠處就傳來焦急的呼救:

「白醫生,白醫生,這邊有個孩子,主動脈破裂。」

「來了。」她抹了把臉上的灰,毫不猶豫地衝向新的救援點。

就在她離開後不久,秦墨因為傷勢較重,加之秦父擔心獨子留下後遺症,

多方協調下,他被安排提前轉回條件更好的軍區醫院。

上級特批了林妍的隨行。

當載著秦墨和林妍的直升機離開時,白染正跪在一片殘垣斷壁下,

小心翼翼地為一個腿部被鋼筋貫穿的傷員做緊急處理。

汗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混合著血水和塵土,她卻渾然不覺。

「醫生...我是不是...要殘廢了?」傷員聲音顫抖,眼裡滿是恐懼。

白染抬起頭,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手下動作又快又穩:

「彆怕,相信我。你這腿能保住。」她利落地下針止血。

「我這雙手,既然回來了,我一要讓他發揮最大的價值。」

在每日的忙碌和無數聲「謝謝白醫生」中,她那顆因秦墨而抽痛的心,

被一點點填滿、撐大、變得堅韌。

這裡還有太多的傷患需要救治,這裡纔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老首長親眼看到她滿手是血卻仍在施針救人,忍不住誇讚:

「白染,了不得。」

白染隻是笑笑點頭。

她要把上一世的遺憾補回來。

軍民一心下,災情終於得到了緩解。

災區情況穩定,部隊勝利凱旋。

白染因其突出表現,受到了軍區的通令嘉獎。

「白染同誌不顧個人安危,救死扶傷,展現了革命軍醫的崇高品格。」

頒獎領導的話在廣場上回蕩。

台下是雷鳴般的掌聲。

白染戴著大紅花,手裡握著獎章,驕傲又自豪。

上一世,她隻有仰望彆人的榮光,可這一世,這榮,這光,終於落在了她的身上。

回到軍區醫院後,

偶爾會聽到護士們提到秦墨。

說的都是他和林妍的親密。

碰到她時,會立馬止住話頭,白染隻做不知道。

上一世,就算她全力施為,秦墨還是留下了後遺症。

每逢陰雨天腰背就隱隱作痛。

這一世,他為了護林妍硬扛巨石加重傷勢,

秦墨是一名優秀的軍人,

上一世他用了二十年,就坐上了軍區大首長的位置。

為祖國和人民做了巨大的貢獻。

想到這裡,白染去了秦墨的病房。

手剛抬起要敲門,裡麵傳來的對話聲讓她動作一頓。

「...聽說白染在災區立了功,受了嘉獎。」是林妍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失落,

「我要是晚回來幾天,說不定..」

「彆想那麼多。」秦墨的聲音溫和而堅定,

「你的能力,不需要一枚獎章來證明。相信我,以後我會讓你站在更高的地方,接受屬於你的榮光。」

白染的手指微微蜷縮。

他們這麼快就確定了關係?

林妍的聲音裡帶著嬌嗔,「你就會哄我。那可是軍區嘉獎...」

秦墨低笑,「想要榮譽?等我好了,上練兵場,我真刀真槍地給你掙。我秦墨的媳婦,要站在最高的領獎台上,讓所有人都看見。」

「誰是你媳婦...」林妍的聲音漸低,滿是羞澀。

「等我好了,一定娶你。」

白染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緩緩放下手,轉身欲走。

「門口是誰?」秦墨警覺的聲音傳來讓白染的腳步一頓。

她隻好轉過身,推開虛掩的房門:「是我,白染。」

病房內的兩人看到她,神色各異。

林妍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隨即恢複如常。

秦墨則微微皺起了眉頭,語氣疏離:

「白染同誌,有事?」

以前都是染染,染染的叫,現在一口一個白染同誌,白染確實有些不習慣。

她直接說明來意,「我來看看你的傷。你這次的傷不同尋常,尤其是脊椎和臟腑震蕩,若調理不當,容易留下隱患。將來……」

「謝謝關心。」秦墨打斷她,語氣疏離,「我的傷勢恢複得很好,妍妍醫術精湛,我信得過她。」

白染堅持道,「秦墨,我並非質疑林醫生的能力。隻是我家傳的醫術對此類內傷暗疾更有針對性,讓我檢查一下,或許能……」

「白染同誌。」秦墨再次打斷,眉頭蹙得更緊,

「我想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相信妍妍,我和妍妍馬上就要定親了,為了避嫌,還請你和我保持距離,我不想讓我未婚妻誤會,造成不必的麻煩。」

白染有些不敢置信,秦墨能說出這樣的話。

就算不做夫妻,他們也是一個大院長大的,打小的情誼。

他這是要齊根斬斷?

秦墨還在繼續。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相信我未來的妻子。如果真出了什麼問題,後果我自己承擔。」

未來的妻子……自己承擔……可她是怕他承擔不起。

白染還在堅持:「秦墨,我是看在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們又一起長大的份上才過來看看。並沒有彆的意思,你知道我外家的醫術是祖傳的,尤其在外傷這塊……」

「不用多此一舉。」秦墨再次打斷,「我說過,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們一個大院長大,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但是你畢竟不是我親妹妹。如果白染同誌時間充裕,還是把工作重心放在彆的同誌身上。我這裡有妍妍就好。」

白染覺得十分難堪難堪。

她隻是不希望他這樣優秀的軍人留下什麼隱疾,他卻把她當作麻煩,著急甩掉。

她看著秦墨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林妍,

最終,所有的話都化作了唇邊一絲苦澀的弧度。

她低聲說,「我明白了,打擾了。」

她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房門。

走到走廊拐角,她隱約聽到病房裡傳來林妍帶著擔憂的聲音:

「墨哥,你這樣會不會太傷她了?整個軍區可都在傳,她喜歡你。」

接著是秦墨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回答:

「她喜歡我,難道我就要喜歡她麼?你知道我隻喜歡你的。我這樣做,就是不想讓她有什麼非分之想,到時候惹你生氣。」

白染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兩世的感情,還是讓她心口有些發悶。

「她喜歡我,難道我就要喜歡她麼?」

「非分之想」,「惹你生氣。」

也好。

以後就當陌生人就好。

白染從不否認,秦墨是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人。

上一世,就算秦墨喜歡林妍,可自從結婚後,

他就死死把壓製了自己的感情,和她相濡以沫了一輩子。

以至於到死她都沒發現,他心裡有著彆的女人。

所以這一世,他拒絕的乾脆徹底,怕她糾纏,給足林妍安全感,白染也能夠理解。

白染想的明白,上一世沒有誰對不起誰,隻是選擇而已。

這一世,既然秦墨做出了選擇,那她也隻會祝福。

她暗中找了林妍,把自己做好的藥膏遞給了她。

「林醫生,這是我外祖家祖傳的藥膏,對秦墨的傷勢有幫助。秦墨不想接受我的好意,但我知道,你一定會關心他的身體。所以...」

未等白染說完,林妍立馬打斷。

「白醫生,秦墨的身體有我,不勞你費心。希望你以後和秦墨保持距離,不要對他那樣關心。你知道麼,有時候,你的關心會給彆人造成困擾。」

林妍的話,讓白染覺得難堪,可她還是平靜的說道:「我隻是出於醫生的職責,不忍心一個優秀的軍人,前途……」

「夠了!」林妍嘴角帶著一絲嘲諷,「職責?整個醫院那麼多傷員,怎麼沒見你對彆人也這麼『儘職』?白染,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話說開了沒意思。秦墨現在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保持距離,不要讓彆人說閒話,說是我林妍搶了你白大小姐的物件。」

「你們家庭條件好,可能不在乎名聲,但我父母從小教育我,就是不能破壞彆人的感情。」

「你的膏藥還是留給需要的人,秦墨那裡一切有我。」

白染看著林妍那張清秀卻帶著戒備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但她還是把藥膏強行塞給了林妍。

「你放心,我對秦墨沒興趣,我真的一片好心,如果真的喜歡秦墨,就把藥膏給他試試。」

說完,她不再看林妍的反應,轉身離開。

而林妍看著手裡的藥膏嗤笑一聲,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白染送出藥膏,心裡踏實了幾分。

趁著週末休息,終於能抽出時間回大院看看父母。

可還沒走到自家門口,就被一個熱情的聲音叫住了。

「小染,哎呀,可算見著你了。」

秦母提著菜籃子快步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

「瞧瞧這黑眼圈,在醫院累壞了吧?人都瘦了一圈了。」

她心疼地捏了捏白染的手腕。

「晚上來家裡吃飯,阿姨燉了人參雞湯,給你好好補補身子。」

白染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

若是從前,這份親昵會讓她心頭甜絲絲的,可現在卻隻覺尷尬。

她勉強笑了笑:「秦阿姨,真的不用了,我……」

「跟阿姨還客氣什麼?」秦母嗔怪地打斷她。

「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麼長大了還和阿姨生分了?」

就在白染不知如何推脫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媽。」

白染身體一僵,緩緩回頭。

隻見秦墨拄著柺杖站在不遠處,而他身邊,林妍正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手臂。

三人目光相遇的瞬間,空氣彷彿凝固了。

秦母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看著林妍一臉不悅。

秦墨拄著柺杖,走到母親麵前,目光淡淡掃過白染,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對秦母介紹道:

「媽,這是林妍,我物件。」

說著,他輕輕拉過林妍的手,「妍妍,這是我母親。」

林妍連忙上前一步,有些拘謹地開口:「阿姨,您好。」

秦母的臉色變了又變,看看兒子,又看看林妍,

最後目光落在白染身上,下意識的抓緊了白染的手。

秦墨見母親如此,皺眉開口,

「媽,白染同誌還有事,你就不要耽誤她了。何況我第一次帶物件回家,有外人在不好。」

秦母本還想維持一下體麵,可聽兒子說的話,她心裡都發寒,就算有了物件,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一起長大的白染。

何況,白染是她認定了的兒媳婦。

「秦墨,你小子說的什麼話,什麼外人?在我這裡,染染可不是外人,什麼白染同誌,你以前不都是叫染染的麼,你和染染怎麼回事,還有她...」

沒等秦母說完,白染趕忙打斷,趁機抽回自己的手

「秦阿姨,我好久沒見我爸媽了,我先回去了。」

「小染,你等等……」秦母還想說什麼。

但白染已經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自家院子。

隱約聽見秦母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秦墨,你這是做什麼?你是要氣死我麼?你和小染,……」

「媽,我喜歡妍妍,不喜歡白染。你以後彆再把我和白染扯在一起,那樣會讓妍妍誤會的。」

鐵門「哢噠」一聲合上,白染將所有的尷尬都隔絕在外。

她看著熟悉的院落,聞著熟悉的飯菜香味,大吼一聲。

「爸媽,我回來了。」

白家其樂融融。

秦家卻氛圍尷尬。

自那日後,軍區大院裡漸漸有流言傳開。

「聽說了嗎?秦家小子帶回來個物件,可老秦媳婦連門都沒讓進呢!」

「要我說,白師長家的閨女多好啊,跟秦墨青梅竹馬,外家又是醫學世家,老秦媳婦可是把她當親閨女疼的。」

「可不是嘛,那天我在場,老秦媳婦看見那個林醫生,臉都綠了……」

「白染那丫頭啥心思,咱們明眼人都知道,還以為他們倆能修成正果呢,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這些閒言碎語,不可避免地傳到了白染耳中。

白染也隻能厚著臉皮的當沒聽見。

也是自己活該,誰叫這個時候的自己,曾經像個跟屁蟲似的,秦墨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整個大院都知道以前白染的心思。

可秦墨要結婚了,新娘是林妍。

如今在眾人眼裡,她自然成了那個「被拋棄」的可憐人。

說不尷尬,還是有些尷尬的。

幸虧幾十年,她的臉皮厚了。

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她儘量避免和秦墨林妍碰麵。

可還是避無可避的會碰上。

看林妍的架勢,白染知道,不是自己躲不過,是她專門在等下。

林妍的臉色不太好看,語氣也比上次更加不客氣。

「白染,你什麼意思?你上次明明答應過我,不再糾纏秦墨,為什麼還要在背後搞小動作,讓秦墨的媽媽反對我們?」

白染蹙起眉頭:「我想你誤會了。我從未對秦阿姨說過任何反對你們的話。」

林妍冷笑一聲,「誤會?整個大院都在傳,說秦阿姨隻認你這個兒媳婦,如果不是你在背後說了什麼,她怎麼會對我這麼反感?」

秦墨他媽不喜歡她,也能怪到她頭上麼?

白染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醫生,我很忙,沒有時間摻和你和秦家的事情。秦阿姨不喜歡你,你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而不是跑來尋我的麻煩。」

林妍的語氣充滿譏諷。

「你說你沒摻和,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每次我去看望秦阿姨,她都要提起你?說什麼'小染從小就懂事'、'小染醫術好'?白染,你敢做就要敢當!一邊在秦墨麵前裝大度,一邊又慫恿他母親來打壓我,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白染翻了個白眼,「秦阿姨說的有錯嗎?我確實從小就懂事,我醫術也確實是好,長輩誇晚輩有什麼?難道就因為秦阿姨誇了我,你就要找我的麻煩,那要是秦阿姨,誇小黃兩句,你還要去和它討論討論。」

「小黃是誰?」

聽到林妍的問題,白染差點笑了。

小黃是大院的一條流浪狗,看到誰都搖尾巴。

她就隨口一句,林妍竟然當真了。

可她要告訴林妍小黃是條狗...她會不會以為,她把她和狗相提並論。

白染趕緊扯開話題。

「林醫生,我說過,我和秦墨就是純粹個革命戰友關係。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如果你非要認為我在背後搞小動作,那我無話可說。」

說完,她繞過林妍就要離開。

「你站住!」林妍在她身後提高了音量,引得路過的醫護人員紛紛側目。

「白染,我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身份。我和秦墨已經申請結婚登記了,我現在是他未過門的妻子。請你以後離他和他的家人遠一點,不要再出現在他們麵前。」

白染有些氣惱:「林醫生,就算你是秦墨的妻子,可我在大院也生活了二十年,你現在讓我不要出現在秦家人麵前,就是說不讓我再回家屬大院?你哪裡來的權力可以對我指手畫腳。」

她步步退讓,他們卻步步緊逼。

真當她白染好脾氣。

她轉身要有,卻看到站在身後的秦墨。

秦墨看著白染,眼神冰冷,

「白染同誌,以前是我不對,在你追在我身後的時候,沒能明確的拒絕你,抱歉讓你誤會。如今我和林妍馬上就要結婚了,還請你給她應有的尊重。」

白染的臉刷的就紅了。

是氣的。

她剛剛就是實話實說,她林妍憑什麼可以對她指手畫腳。

可秦墨卻說了這樣的話。

他不會不知道,他這句話說出來,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她白染不要臉,對他死纏亂打。

好一個秦墨,為了林妍給林妍出氣,就把她的臉麵放在地上踩。

兩家人私交這麼好。

白染從未想過她和秦墨會這樣撕破臉。

看著圍觀人群的指指點點,白染難堪又委屈。

重生回來,她自問從來沒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他們憑什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她。

如果白染真的是二十歲的年紀,恐怕早就羞憤的沒法見人了。

重活一世的她,終於怒了。

「秦營長,我也想請你明白一件事,以前我追著你,是因為我們一個大院,我隻是把你當大院的哥哥對待,既然你覺得我成了你的困擾,你放心,以後你是你,我是我,隻當陌生人就好。不過畢竟一個大院,你結婚,我份子錢會到,還會衷心的祝你們白頭偕老。也請二位,沒事彆總在我這裡找存在感,你們不煩,但我覺得討厭。」

聽到這些話,秦墨怔了一下,他一直知道白染喜歡他。

他不拒絕,是因為看在兩家是世交,他不想搞僵。

可是就是因為他不拒絕,導致了上輩子的遺憾。

這一世,他絕不會重蹈覆轍。

可真聽到白染真絕情的話,秦墨卻莫名的覺得不舒服,但很快被他壓了下來。

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

他看著白染,再次開口。

「如果我們打擾到你,我們道歉。你知道我母親……她最近因為一些流言,對林妍有些誤會,態度不太好。」

白染沒有說話,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知道這或許不是你的本意,」秦墨深吸一口氣,

「但能不能請你找個機會,跟我母親明確說一下?讓她不要再總是把你和我湊在一起。這給林妍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和壓力。」

白染看著他緊鎖的眉頭,看著他為另一個女人憂心忡忡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他不僅要為林妍出頭,還為了林妍,把臟水潑在她身上。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就是她和秦母說了什麼,導致秦母對林妍不待見。

在他心裡,秦母喜歡她,也是她的錯。

她白染的存在,本身就是給林妍帶來困擾的原罪。

她不想和他繼續糾纏,也想和他斷的徹底,輕輕點頭:「好,我知道了。」

秦墨似乎鬆了口氣,又似乎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補充道:

「謝謝。另外……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們都應該有新的生活。」

「是啊,都過去了。」白染重複著他的話,

「秦營長,林醫生,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還有事情要去忙。」

秦墨看著她疏離的態度,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拄著柺杖和林妍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略顯蹣跚的背影,和前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重合。

白染笑了笑,「秦墨,落子無悔。

你要向前看,千萬不要後悔。」

白染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既然答應了,她便挑了個時間,專門去了一趟秦家。

秦母見到她,喜出望外:「小染,快進來坐,阿姨正好燉了銀耳湯,給你盛一碗?」

「秦阿姨,您彆忙了。」白染攔住她,語氣鄭重,「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跟您說清楚。」

秦母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什麼事啊,小染,這麼嚴肅。」

白染直視著秦母的眼睛,語氣清晰而堅定,

「阿姨,我知道您一直很喜歡我,把我當女兒一樣看待。我也一直很敬重您。但是,關於我和秦墨之間……我想您可能有些誤會。」

秦母抿緊了嘴唇,沒有接話。

「我和秦墨從小一起長大,這份革命友誼我很珍惜。但我對他,從來隻有兄妹之情,沒有其他想法。」

白染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晰。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秦母忍不住開口:「可是小染,你以前明明……」

白染微笑著打斷:「那是以前不懂事。現在秦墨找到了真正喜歡的人,我真心為他高興。林醫生是個好姑娘,他們很般配。」

她傾身向前,握住秦母的手:

「阿姨,請您以後不要再把我和秦墨湊在一起了。這樣對林醫生不公平,對我……也是一種困擾。」

秦母愣住了,臉上閃過驚訝、失望,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小染,你……你說的是真心話?」

白染點頭:「千真萬確。秦阿姨,您永遠是我的長輩,我很感激您對我的好。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希望秦墨幸福,而他的幸福,顯然係於林醫生一身。」

秦母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阿姨明白了。是阿姨……想岔了。但你不能因為他們和阿姨生分了。」

從秦家出來,白染感覺渾身輕鬆。

天空湛藍,陽光明媚。

她終於親手斬斷了這最後一縷不必要的牽連。

自白染那番開誠布公的談話之後,秦母雖然失落,

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刻意將白染和秦墨捆綁在一起。

可兩家的走動,還是淡了下來。

偶爾在院子裡相遇,秦母還是會笑著打招呼:

「小染,上班去啊?」

隻是那份過分的熱絡不見了,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客氣。

白染反而覺得這樣相處更加自在。

「是啊秦阿姨,今天有個疑難病例會診。」她總是禮貌回應,然後匆匆趕往醫院。

有時在醫院花園裡,她會遠遠看見秦墨和林妍並肩散步的身影。

林妍小心地攙扶著秦墨,兩人低頭私語,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墨哥,醫生說你再堅持康複訓練兩個月,就能丟掉柺杖了。」

「嗯,多虧有你陪著。」

這樣的對話飄進耳中,白染總是平靜地繞道而行。

她的心已經不會再為這些泛起漣漪。

如今她的世界,被銀針、醫書和病人填得滿滿當當。

白天坐診治病,晚上整理白家祖傳的醫案,結合前世經驗和這一世的實踐,她開始撰寫《金針療法臨證心悟》。

「白醫生,這個病例的針灸方案……」年輕的實習醫生捧著病曆本虛心求教。

「這裡要特彆注意進針的深度和角度。」白染耐心講解,手中的金針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生活忙碌而充實,那些關於秦墨的紛擾,終於成了遙遠的過去。

時光如水,靜靜流淌。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

這年開春,軍區要搞聯合大比。

食堂裡,戰士們都在議論這場賽事:

「聽說這次比武關係到提乾名額。」

「秦營長肯定要參加吧?他可是咱們軍區的這個。」小戰士豎起大拇指。

「我們顧連長也不差。」

白染端著飯盒走過,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

上一世,秦墨就是在這次比武中一戰成名,以絕對優勢拔得頭籌,破格提拔,從此平步青雲。

但這一世,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她聽說秦墨的傷恢複得不錯,已經拆了石膏,正在加緊訓練。

林妍是一個不錯的伴侶,每天都陪著秦墨在操場上一圈圈地慢跑。

白染以為秦墨終會功成名就,而她也會璀璨耀眼。

然而命運的軌跡,早在重生那一刻就已悄然改變。

隻是此刻,還沒有人察覺。

大比武當天,白染作為醫療保障隊的成員,和其他醫護人員一起守在醫療點。

她熟練地清點著急救藥品,對場上的熱烈氣氛恍若未聞。

輪到秦墨所在的團隊上場時,白染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那個男人,即使經曆過重傷,站在起跑線上時,

依舊脊背挺直,眼神銳利,散發著軍人特有的強悍氣息。

比賽專案一項項進行,秦墨的表現起初依舊亮眼,

體能、技能都顯示出他過硬的基本功。

觀眾席上的林妍緊張地攥著手帕,眼裡滿是驕傲。

然而,在進行到需要高強度負重和劇烈騰挪的障礙專案時,意外發生了。

在一次飛躍高板後落地時,秦墨的臉色驟然一變,動作出現了明顯的遲滯和變形。

他試圖強行繼續,但下一個低姿匍匐網專案,需要極大的腰腹和腿部力量,

他剛俯下身,就聽到他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蜷縮了一下,

冷汗瞬間布滿了額頭。

白染立即提起急救箱衝了過去。

「舊傷複發,需要立即送醫!」她冷靜地判斷,協助其他醫護人員將他抬上擔架。

觀眾席上一片嘩然。

那個曾經無所不能的兵王,竟在大比武中折戟沉沙。

白染站在醫療點,看著被抬走的擔架,目光沉靜。

她想起了前世,秦墨受傷後,是她用白家秘法悉心調理,

才讓他得以在短時間內恢複,甚至更勝從前。

而這一世……她提供的藥膏被拒絕,後續的檢查和建議也被無視。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秦墨大比武失利並舊傷複發的訊息,很快傳遍了軍區。

經過醫院更詳細的檢查,結論不容樂觀。

他之前的傷勢並未得到徹底根治,加上此次比武的極限負荷,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

醫生的診斷是:不再適合留在高強度、高風險的作戰部隊。

這個訊息對秦家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秦墨的父親是軍區參謀長,一生戎馬,對兒子寄予厚望。

秦母更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天晚上,白染剛回到家,就被父母叫到了客廳。

沙發上,還坐著滿麵愁容的秦父秦母。

白母開口道:

「小染,你秦叔叔秦阿姨過來,是想……請媽媽幫個忙。而你現在的醫術遠勝於我……」

母親的話沒說完,白染心中瞭然,麵色平靜地坐下。

秦母立刻抓住白染的手,未語淚先流:

「小染,阿姨知道……知道以前有些事,是秦墨不對,可這次,你一定要幫幫秦墨,他不能離開部隊,那是他的命啊。」

秦父也是一臉沉重:「我們聽說……你外家祖傳的醫術或許還有辦法。能不能請你……再給秦墨看看?哪怕有一線希望,我們也不想放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白染身上。

白母也看向白染:「小染,你看……」

自從秦墨和林妍在一起,白母心裡憋著一口氣。

當初自家女兒跟在秦墨身後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可最後竟然領回來個林妍,還和女兒劃清了界限,給了她那些難堪。

自己的女兒被人嫌棄,她心裡很不舒服。

可公是公,私是私,秦墨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也不希望秦墨的軍旅就到這裡。

女兒這一年醫術突飛猛進,早已超越了自己。

所以她明知道自家女兒委屈,可還是不得不開口,也想讓她去幫忙看一看、治一治。

白染抬起眼,看向滿臉期盼的秦父秦母,聲音平靜無波:「媽,我們就去給秦營長看看吧。」

一聲秦營長,屋內所有人都怔愣了一下。

知道兩人生分了,沒想到生分至此。

白母回神點了點頭:「那我們明天去醫院,仔細給秦墨檢查一下。」

秦父秦母千恩萬謝,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隻是他們都沒注意到,白染自始至終,說的都是看看,而不是治好。

以白染兩輩子的經驗,在秦墨拒絕她的時候,她似乎就預見了今天的結果。

他真的不適合再留在部隊了。

想起前世的秦墨最終成為軍區首長。

而這一世卻止步於此,白染還是有些遺憾的。

可她也曾試著改變。

第二天一早,白母帶著白染來到秦墨的病房。

秦墨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往日銳利的眼神如今隻剩下空洞。

林妍緊緊握著他的手,眼中寫滿憂慮。

「墨哥,彆擔心,阿姨祖傳的醫術,一定有辦法的。」林妍輕聲安慰。

秦墨隻是閉著眼,緊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內心的絕望。

白母仔細檢查著他的傷處,時而按壓詢問,時而凝神診脈。

白染在一旁安靜地協助,記錄著檢查情況。

「這裡疼嗎?」

「......嗯。」

「腿部有沒有麻木感?」

「有。」

檢查完畢,白母洗淨手,眉頭緊鎖。

白染又幫著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在白染檢查的時候,秦墨終於睜開了眼。

一臉希冀地看著她。

白染仔仔細細地檢查完,看著母親,搖了搖頭。

秦墨看到這個動作之後,狠狠地砸了一下床。

秦母心裡知道答案,但是還是忍不住的問:

「親家母……啊不,染染媽,怎麼樣?秦墨他……還能好麼?」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墨的傷,」白母緩緩開口,

「耽擱得太久了。若是半年前,剛剛受傷的時候,能及時用上我們家祖傳的針法疏通經絡,再配合特製的藥膏外敷內服,固本培元,或許還能徹底治癒,不留後患。」

她頓了頓,在秦家人驟然變色的目光中,繼續道:

「但是現在……他受傷部位的經絡已經淤堵粘連,暗傷已成。我如今也隻能儘力一試,用針灸和藥物緩解他的疼痛,改善部分功能。但若是想恢複到能夠承受作戰部隊高強度訓練的水平……恐怕是,不可能了。」

「不可能」三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心上。

秦母的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秦父也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林妍的眼淚瞬間湧出:「怎麼會……墨哥他……」

突然,秦母猛地抬頭,死死盯住白染:

「小染,你當時……你當時就在救災現場啊。你明明能救他的,你明明有那個本事,為什麼……為什麼你沒給他治啊?」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憤怒和指責,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他不肯娶你,要娶林妍,你就……你就故意不救他?你就眼睜睜看著他的前程毀了?我真的把你當親女兒對待呀,你怎麼能夠不救他呢?你怎麼可以不救他呢?」

這話如同平地驚雷,炸響在病房裡。

秦父震驚地看著秦母,又看看白染。

林妍也止住了哭泣,眼神複雜地看向白染。

連病床上的秦墨,都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白染,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深沉的痛苦。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瞬間聚焦在白染身上。

那目光裡,有絕望的質問,有隱秘的懷疑,有痛苦的掙紮。

白染站在那裡,承受著所有的注視。

她想起了廢墟下秦墨決絕的拒絕,

想起了帳篷裡被他推開的藥膏,

想起了病房外他冷酷的劃清界限,

想起了他為林妍擋石頭的奮不顧身,

想起了他請求她去澄清時的理所當然……

前世的恩,今世的怨,六十年的相敬如賓,一年的形同陌路。

她緩緩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秦母激動扭曲的臉,

掃過秦父沉痛的眼神,掃過林妍複雜的表情,

最後,落在了病床上那個曾與她糾纏了兩世的男人臉上。

她輕輕笑了。

「我救過了。」

白染那聲平靜的「我救過了」如同冰水潑下,讓病房裡灼熱的指責氣氛瞬間凍結。

秦母張著嘴,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白染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可是秦營長三番五次地拒絕了。我也找過林醫生,讓她勸秦營長試試我的藥膏。但似乎他們並沒有使用。但凡秦營長能信我一次,或許他都不會是現在這樣。」

白染的目光淡淡掃過病床上臉色蒼白的秦墨,

「具體情況,還是你們自己問問秦營長,他最清楚。」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挽住母親的手臂:「媽,我們走吧。」

白母歎了口氣,拍了拍女兒的手,母女二人無視身後各異的目光,徑直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後,死寂彌漫。

秦母猛地轉向兒子,聲音顫抖:

「墨兒,她……她說的是真的?是你……是你不要她救的?」

秦墨閉上眼,喉結劇烈滾動,可卻沒有說一句話。

秦母又看向林妍,「染染說給了你藥膏,你到底有沒有給我兒子用?」

林妍眼神躲閃也閉口不言。

「都是你,你個掃把星,要不是你,我兒子怎麼可能會落到這個地步...」

在秦母撲向林妍的時候,秦墨猛的睜眼。

「夠了,是。是我拒絕了白染的藥膏,是我拒絕了她的把脈,也是我不讓林妍給我用的白染的藥膏,都是我。」

他的聲音沙啞卻清晰,

「是我……自負地認為自己的身體扛得住,不想承她的情,讓她……再有任何不必要的誤會。所有責任,在我一人。與林妍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

他不愧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推卸責任,更是護著林妍。

秦母癱坐在椅子上,掩麵痛哭。

她終於明白,不是白染不救,是她的兒子親手斷送了前程。

她想發泄,想罵兒子糊塗,可看著兒子那副萬念俱灰卻強撐著的模樣,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化作無聲的淚水。

秦墨躺在那裡,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他何嘗不想發泄?恨命運弄人,恨自己愚蠢,恨那該死的、無法控製的感情!

可他能恨誰?恨白染?她有何錯?恨林妍?她更是無辜。

所有的苦果,都是他親手種下,如今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離開病房後,白母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終於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

「染染,以後……和秦家人,少來往了吧。」

她替女兒感到不值。

明明是一片好心,卻被那樣揣度指責。

她的女兒,值得更好的對待。

白染點點頭,心中並無太多波瀾:「我知道的,媽。」

秦墨的軍旅生涯終究走到了儘頭。

組織上考慮安排他轉文職,卻被他拒絕了。

「讓我整天坐在辦公室裡,看著彆人訓練?」秦墨苦笑,「我做不到。」

林妍握著他的手:「墨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

「男子漢大丈夫,到哪裡都能混出個人樣!」

他對著憂心忡忡的父母這樣說,眼神裡帶著傷後的頹唐,卻也有不肯認輸的火苗。

不久之後,秦墨和林妍結婚了。

婚禮辦得格外熱鬨,幾乎邀請了整個大院的人。

紅色的喜字,喧天的鑼鼓,賓客盈門,祝福聲不絕於耳。

秦墨穿著喜服,身姿依舊挺拔,隻是仔細看去,眉宇間少了往日的銳氣,多了幾分沉鬱。

林妍穿著紅嫁衣,笑靨如花,依偎在他身邊。

白染也收到了請柬,她去了。

坐在賓客席中,看著台上那一對新人,她想起上一世,

她和秦墨隻是簡單地去領了個證,連酒席都沒擺。

當時覺得是革命情誼,一切從簡,現在想來,

或許隻是因為,娶的人不是心中所愛,便也懶得費那些心思。

對比之下,這一世他對林妍,倒是用心。

婚禮很熱鬨,白染安靜地吃完席,送上了一份不失禮數的賀禮,便悄然離開。

過往種種,至此徹底翻篇。

秦墨的婚事在大院裡熱鬨了一陣,漸漸也就淡了。

在流言蜚語中,白染被父母不住的催婚。

「染染啊,」晚飯時,白母看著女兒瘦削的臉龐,欲言又止。

「你張阿姨昨天又問起你了……」

白染低頭扒著飯:「媽,我最近忙著做課題,沒心思想彆的。」

「可你都二十五了!」白父放下筷子,眉頭緊鎖,

「大院裡的閒話越來越難聽,說什麼的都有。爸爸是心疼你......」

白染也聽過,有人說她還是放不下秦墨,所以這些年一直單著。

她能跑出去解釋,她隻想專注事業嗎?

看著父母日漸花白的鬢角,白染把拒絕的話嚥了回去。

這個年代不像後世,一個不結婚的姑娘,註定要承受太多非議。

這天傍晚,白父從部隊回來,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

「染染,快來,爸給你說個好事。」

他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張照片:

「這是顧恒,這次大比武的冠軍,小夥子人不錯,你要不要見見?」

「顧恒?」白染愣住了。

她記得這個名字,上一世秦墨提起過,說這是個難得的人才,

可惜比武時舊傷複發,拿了第二。

這一世,他居然得了第一?

就因為這一絲命運的偏差引起了好奇,白染同意去見上一麵。

見麵安排在公園。

週末的公園裡,楊柳依依。

白染遠遠就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涼亭邊。

雙手在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衣領。

顧恒見到來人,快步迎了上來。

「白醫生,我是顧恒。」

近看之下,他比照片上更顯英氣。

軍裝熨帖,肩章嶄新,眉宇間自帶一股正氣。

兩人沿著湖邊漫步,顧恒的話匣子漸漸開啟:

「白醫生,其實我們早就見過。」

「哦?」

「在抗震救災現場,」他的眼神溫暖,

「我的腿被砸傷,感染發高燒,是你用金針給我退的燒。」

白染這才恍然想起,確實有這麼個傷員。

當時他渾身是血,卻還堅持要讓其他傷員先治。

「更巧的是,」顧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陶罐,

「這個,你還記得嗎?」

白染怔住了——這正是當初被秦墨拒絕的那罐藥膏!

「那天你從帳篷出來,把這個塞給我就走了。」

顧恒摩挲著陶罐,語氣感激,

「這藥太神了,我的傷好得特彆快。要不是它,我根本趕不上大比武,更彆說拿第一了。」

白染心中震動。

原來她隨手的一個舉動,竟改變了這個年輕人的命運。

「白醫生,」顧恒突然停下腳步,耳根微紅,目光卻格外堅定,

「有句話憋在心裡很久了——你一直是我們很多乾部心目中的......夢中女孩。」

白染驚訝地抬眼。

「以前大家都以為你會和秦營長在一起,誰也不敢多想。」

他深吸一口氣,

「但現在我拿了第一,升了營長,總算......總算有點底氣了。這纔敢請老首長幫忙說媒。」

春風拂過湖麵,蕩起層層漣漪。

白染看著這個真誠的男人,想起那盒陰差陽錯的藥膏,想起這一世截然不同的軌跡。

「顧營長,」她輕輕開口,「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

顧恒的眼睛瞬間亮了:「好,太好了。」

陽光透過柳枝,在他肩頭跳躍。

白染忽然覺得,她的心情,竟然隨著男人的笑,也豔麗了起來。

自那日公園一彆,顧恒便成了醫院的常客。

「白醫生,顧營長又給你送東西來了。」

小護士笑著遞過來一個紙包,「今天是一包桂花糖。」

白染無奈地接過,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五次了。

有時是時令水果,有時是供銷社新來的絲巾,昨天甚至送來一支精緻的鋼筆。

「顧營長這是把工資都花在你身上了吧?」同事打趣道。

白染隻是笑笑,心裡卻泛起暖意。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顧恒的存在,習慣了他憨厚卻真誠的關心。

這天,一個年輕戰士急匆匆跑來醫院:

「白醫生,我們營長發高燒,在宿舍起不來了!」

白染立即提起藥箱:「燒多久了?」

「兩天了,就是不肯來醫院。」

白染跟著小戰士匆匆趕到顧恒的宿舍,

卻見他正強撐著坐在桌旁看書,臉色明顯帶著不正常的潮紅。

那小戰士笑嘻嘻地說:「營長,嫂子我可給你叫來了,看嫂子治不治你。」

白染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顧恒隨手扔了個枕頭過去:「你個混小子,去操場跑十圈!」

「我纔不去呢!」小戰士靈活地躲開,繼續告狀:

「嫂子,營長發燒都兩天了,就是不肯吃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說完,識相地溜走了。

顧恒無措地撓了撓頭:「對不住,這小子就愛胡鬨。我沒什麼事,辛苦你跑一趟。」

白染看著他泛紅的臉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

「還說沒事?這都快燒到三十九度了。」

顧恒感受到女孩微涼柔軟的指尖觸在額上,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股清涼彷彿帶著電流,從額頭直竄到心尖,

讓他這個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從不變色的硬漢,竟破天荒地紅了耳根。

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聲音都結巴了:「真、真的沒事……」

白染被他這少見的窘態逗得想笑,卻還是板起臉:

「顧營長,在醫生麵前逞強可不是好習慣。」

白染不由分說地把他按回床上,從藥箱裡取出體溫計:

「彆動,先量體溫。」

顧恒乖乖張開嘴含著體溫計,一雙眼睛卻始終追隨著白染忙碌的身影。

他的目光柔軟得能滴出水來。

白染取出體溫計,眉頭緊蹙,

「三十八度九。這麼高的燒,你怎麼還能坐在這裡看書?」

顧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覺得頭有點沉,想著看會兒書分散注意力。」

白染手拿銀針,「衣服脫了,我給你紮幾針,然後好好睡一覺。」

看著她嚴肅的小臉,顧恒突然覺得這場病生得值了。

他扭捏的脫下上衣,露出精壯的軀身軀。

突然想起什麼,立馬又把衣服套上,

「對了,你吃飯了嗎?我去食堂給你打飯……」

白染哭笑不得,「顧營長,現在是你生病,怎麼還操心起我來了?」

顧恒耳根又紅了,「我怕你餓著。」

這一刻的顧恒,哪裡還有訓練場上令行禁止的威嚴模樣,分明就是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白染心裡一軟,聲音也不自覺放柔:「你先照顧好自己。等退燒了,我們一起去吃。」

顧恒的眼睛瞬間亮了:「真的?」

白染點頭:「等你燒退了可以去醫院找我。」

單身宿舍裡,火辣辣的熱。

白染提著藥箱要離開的時候,她的目光被書桌玻璃板下壓著的一張單人照片吸引。

照片上是個穿著舊式軍裝的年輕軍人。

「這是……」白染拿起相框,突然怔住。

這張臉她太熟悉了——在她父親珍藏的老照片裡,出現過這個摟著父親肩膀的年輕軍人。

顧恒也看向照片:「是我父親,在我十歲的時候,他犧牲了。」

白染的心怦怦直跳:「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顧全。」顧恒有些疑惑,「怎麼了?」

白染急切地追問:「他是不是還有個名字,叫顧狗剩?」

顧恒猛地坐直身子,難掩驚訝: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父親原本的名字,後來他犧牲後,家裡人說,英雄不應該叫這個名字,就改名叫顧全。」

「這張照片,」白染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得到同意後,她拿著照片快步回家,徑直衝進父親書房。

翻出那本珍藏的相簿,一頁頁仔細比對。

「真的是同一個人……」她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父親和那個年輕人的麵容。

「染染,你在找什麼?」白父走進書房。

「爸,您看這個。」白染把兩張照片並排放在桌上,

「顧叔叔的兒子,我找到了。」

白父戴上老花鏡,雙手突然顫抖起來:

「沒錯……是狗剩……真是狗剩。」

白父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哽咽:

「我找了他家人這麼多年……當年在戰場上,要不是狗剩替我擋了那顆子彈,犧牲的就是我啊……快,你顧叔叔的兒子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白染趕忙拉住激動的父親,「爸,他不是彆人,就是顧恒。」

在救命恩人兒子這層特殊關係的加持下,白染和顧恒的婚事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染染,能看到你和顧恒在一起,爸這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白父拍著女兒的手,眼中滿是欣慰,「你顧叔叔在天有靈,也該安息了。」

白染微笑著點頭:「爸給我找這麼好一個丈夫,我也高興。」

顧恒更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白染身上。

自從母親病逝後,他就成了孤身一人,如今終於又有了家的溫暖。

「染染,這是我這幾年存的錢。」顧恒把工資袋塞到白染手裡,耳根微紅。

「以後都交給你保管。」

白染推辭不過,隻好收下:「那你需要錢怎麼辦?」

「我吃住都在部隊,用不上什麼錢。」顧恒憨厚地笑著,「要是用錢,我會向你要的。」

兩人感情日漸升溫的訊息,不知怎的傳到了秦墨耳中。

這天白染剛做完一台手術,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醫院,就看見秦墨等在大門口。

他穿著便裝,比起穿軍裝時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些落拓。

「白染,」他開門見山,眉頭緊鎖,「聽說你要和顧恒結婚了?」

白染平靜地看著他,「是的。到時候來吃我們的喜酒。」

秦墨語氣急切,

「你們不合適。顧恒他……性格太莽撞,執行的任務又太危險。你要是真想找物件,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同誌……」

他列舉了幾個人的名字,

「如果你真想談物件,這幾個人都不錯,家境、人品、職位都靠得住。」

白染一聽,那幾個名字她都有印象,

上一世,都是秦墨一手提拔起來的下屬,對他忠心耿耿。

她有點想笑。

他以為他還是那個可以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的「丈夫」嗎?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白染直接拒絕,

「我和誰相處,是我自己的事情。」

秦墨見她態度堅決,眉頭皺得更緊,沉默片刻,纔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壓低聲音道:

「我……做過一個夢。夢見顧恒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我勸你,是不希望你將來承受失去愛人之痛。」

白染心中猛地一跳。

恍惚中,她想起上一世,秦墨確實有一位關係不錯的顧姓戰友在一次邊境任務中犧牲了。

秦墨參加完追悼會回來,心情低落了很久,

還曾在她麵前感慨過生命無常,說那位戰友如何驍勇,可惜了……

難道……那個人就是顧恒?

她心有疑慮,但看著秦墨此刻複雜難辨的眼神,

她無法確定他這話是出於什麼目的,還是真的帶有「先知」的提醒。

但無論如何,她的人生,不需要他來安排。

「謝謝你的告知。不過,未來如何,誰又能說得準呢?」

白染語氣疏離。

「我相信組織,也相信顧恒的能力。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是為你好,真的沒騙你。你要是不聽我的,以後吃苦的還是你。」

秦墨還想再勸。

白染打斷他,「不必了。秦墨,我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秦墨看著她疏冷的態度,嘴唇動了動,最終隻留下一句:

「……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

白染搖搖頭,語氣決絕:「算了,秦墨。咱們以後,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她終究沒有告訴秦墨,自己也重生了。

顧恒的命運已經因為她而改變,她會用儘一切辦法讓他活下來。

婚後白染和顧恒的感情愈發深厚。

顧恒從不乾涉白染,甚至儘一切努力支援她的事業。

「染染,你們醫院最近不是在籌備中醫科研小組嗎?我看你完全可以爭取一下組長的位置。」

白染抬頭微笑:「你也支援我繼續鑽研醫術?」

「當然支援。」顧恒認真地說。

「你的金針醫術是寶貴的財富,不該被埋沒。家裡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呢。」

兩人相視一笑,暖意融融。

時間如流水而過,在兩人結婚的第二年,平靜的大院迎來了一場政治風波。

這天顧恒下班回來,神色凝重地對白染說:

「染染,秦參謀長出事了。聽說要被下放到西北的牛棚改造。」

白染手中的茶杯險些掉落,「什麼?」

她清楚地記得,上一世秦父雖然也受到衝擊,但最終隻是降職處理。

而這一世,處分竟然嚴厲到要下放牛棚?

她放下手中檔案。「我們去爸媽那裡。」

白染和顧恒回了白父那裡,果然聽見老兩口在議論此事。

白父眉頭緊鎖,「老秦這次,怕是難了。我今天去找了老首長,想替他說幾句話。可首長明確告訴我,這事讓我不要摻和。」

白母歎了口氣:「老秦也是糊塗,怎麼就站錯了隊呢?」

白父沉吟道:「要是有人能在關鍵時刻力保他,陳述他在戰爭年代的功勞,也不是沒有寬大處理的可能。」

這時白父站起身:「我再去打個電話……」

「你還去做什麼?」白母一把拉住他,語氣激動,「秦墨吊著我閨女那麼多年,說移情彆戀就移情彆戀,還有那次在醫院,老秦媳婦竟然埋怨我們染染故意見死不救?可事實呢,是他兒子自己不讓染染救的。他們家人,我還是少幫的好,萬一不成功,彆被反咬一口。」

白父的動作頓住了,良久,重重地歎了口氣,「唉,算了。」

聽到這裡,白染恍然大悟。

上一世,父親因為她的緣故,定是不顧自身安危,全力為秦父周旋,這才被連降兩級。

而這一世,她們和秦家不再是姻親,又因為秦墨和秦母的所作所為,讓母親反感,父親終不會像上一世那樣對秦家儘心。

所以,結果就是直接發配牛棚。

這就是秦墨重生選擇林妍後的必然結果。

想通此節,白染心中五味雜陳。

白染記得,上一世差不多這個時候,秦母因為秦父出事,急火攻心,竟然中風偏癱了。

她作為兒媳婦,隻好從醫院退了下來,全職在家照顧婆婆,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事業。

這一世,雖然不想再和秦墨有任何瓜葛,

可想到那個曾經把她當親閨女疼的秦母,

想到秦墨年少時確實真心實意地對她好過,

白染終究還是不忍心。

晚飯後,她特意把母親叫到一旁:

「媽,我前些日子見到秦伯母,看她氣色很不好。現在秦叔叔出事,我怕她承受不住……」

她看了眼正在收拾碗筷的顧恒,壓低聲音:

「我現在不太想去見秦家人。但為了報答秦伯母從前對我的好,您能不能替我去看看?」

白母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就是心軟。罷了,媽明天一早就去。」

第二天清晨,白母提著藥箱來到秦家。

敲了半天門無人應答,她心道不好,用力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秦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邊散落著打碎的茶壺,煤爐上的水壺早已燒乾。

白母急忙上前檢查,發現她中風已久,肢體已經出現僵硬。

「秦嫂子」白母一邊施救,一邊紅了眼眶,「家裡怎麼連個人都沒有......」

儘管白母用儘畢生所學,但秦母的病情實在太重了。

等到秦墨和林妍聞訊趕到醫院的時候,一切都為時已晚。

「白阿姨,我媽她……」秦墨跪在床前,聲音哽咽。

白母沉重地搖頭:「發現的太晚了,就算華佗再世也……以後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白母有些生氣:「你父親在審查,回不來,家裡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母親一個人在家,你和林妍怎麼不回家看看?」

秦墨痛苦地閉上眼,他是重生的,可因為不能從軍的打擊,他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訊息傳到白染耳中時,她正在醫院坐診。

手中的鋼筆頓了頓,終究還是繼續寫下了藥方。

就算她是重生的,有些事情,她還是無法改變。

無人為秦父奔走求情,最終,處分檔案還是下來了。

下放通知送達的那天,白染正好回軍區大院取東西。

遠遠地,她看見秦父獨自一人站在家門口,

手裡捏著那張決定命運的通知書,背影佝僂得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白染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秦伯伯。」她輕聲喚道。

秦父轉過身,見是白染,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小染啊。」

白染從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悄悄塞進秦父手中:

「這裡有些錢,您帶著。西北那邊條件艱苦,用得著。」

秦父捏著厚厚的信封,眼眶頓時紅了:「不,伯伯有的....」

「您收著吧。」白染輕聲說,

「窮家富路,你帶著路上用,那邊的日子不好過,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記住,天總有一天會亮的。」

秦父顫抖著手收下信封,老淚縱橫:

「小染,伯父後悔呀,是秦墨沒福氣,是他辜負了你,當年要是我……」

白染趕忙打斷:「都過去了,您多保重。」

就在這時,秦墨提著行李從屋裡出來,看見白染,腳步一頓。

「爸,該出發了。」他的聲音沙啞。

秦父看了看兒子身後,空無一人,臉色沉了下來:「林妍呢?」

秦墨低下頭:「她……她說今天醫院有重要手術,走不開。」

秦父冷笑一聲:「重要手術?連送一送自己公公的時間都沒有?」

他指著秦墨,聲音都在發抖:

「這就是你死活要娶的人?當初為了她,你把小染這麼好的姑娘往外推,現在你看看,你看看。」

秦墨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陽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白染搖搖頭轉身離開,走出很遠還能聽見秦父壓抑的咳嗽聲和歎息。

按照規定,秦家的住房被收回。

秦母因重病無法隨秦父去牛棚,秦墨隻得將母親接到他和林妍的家裡。

搬家那天格外冷清。秦墨獨自一人來回搬運,汗水浸透了舊軍裝。

鄰居們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背上。

「看啊,秦首長家也有今天……」

「小聲點,怪可憐的……」

當最後一件行李搬進那間不足十五平米的宿舍時,秦墨累得靠在門框上直喘氣。

望著塞得滿滿當當的房間,他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什麼叫「家道中落」。

「墨兒,」秦母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媽拖累你了....」

秦墨強打精神:「媽,我是您兒子,母子之間說什麼拖累不拖累,彆看現在房間小,等我職位升上去,我再和組織申請換大房子。」

可現實的壓力接踵而至。

秦墨這才發現,他退伍時領的安置費全在林妍手裡。

而自從秦父出事,林妍就直接搬回了醫院宿舍,連個解釋都沒有。

生活的重擔瞬間全壓在了秦墨肩上。

他每天要定時回家給母親喂藥、擦身、做飯。

部隊領導雖然同情他的處境,卻也不敢多幫忙,隻能裝作不知情。

秦墨的日子越來越艱難。

這天他剛打好飯準備回家,就被後勤處的老張攔住了。

「秦墨,你這天天提前下班,影響很不好啊。」

老張斜著眼看他,「怎麼,還當自己是首長公子呢?」

旁邊有人陰陽怪氣地接話:「人家可是'壞分子'的兒子,架子大著呢!」

秦墨攥緊了飯盒,指節發白,卻隻能低下頭:「張處長,我母親病重在床,實在是……」

老張不耐煩地揮手,「誰家沒個難處?要照顧病人就打報告辭職,彆占著位置不乾活。」

上一世的大首長,何時向彆人低過頭,可這一世,他不得不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給彆人陪著笑臉。

眾人嘲笑夠了,才放他離開。

回到家,秦母看他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問:「墨兒,是不是單位有人為難你?」

秦墨擠出笑容,把飯菜端到母親麵前:「沒有的事。您快趁熱吃。」

看著母親艱難吞嚥的樣子,秦墨心裡一陣酸楚。

他想起昨天去找林妍時,那個曾發誓同甘共苦的女人,竟給了他兩個選擇。

林妍站在醫院走廊裡,語氣冰冷:「要麼登報和你家劃清界限,要麼離婚。我絕不會辭掉工作,去照顧一個偏癱的老人。」

秦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妍,那是我爸媽?」

林妍激動地說:「可他們也會毀了我的前程。秦墨,你為我想過沒有?如果被貼上和你父親一樣的標簽,我們這輩子就完了。我好不容易纔當上主治醫生,我絕不允許。」

「秦墨,彆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父親的成分,要怪就怪,你媽是個拖累。」

看著自己曾執著了一輩子的臉,秦墨迷茫了。

這一世,他終於追到了他心心念唸的「光」,可為什麼現實遠沒有想象中完美?

上一世,秦家雖然不如白家顯赫,但至少安穩;這一世,秦家徹底破落,白家卻蒸蒸日上。

上一世,白染甘願辭去工作,悉心照料他的家人;這一世,林妍卻要和他的父母劃清界限。

上一世,他為錯過真愛而遺憾終生;這一世,他補全了遺憾,卻開始渴望上一世那個溫暖的家。

窗外傳來彆家炒菜的香味和歡聲笑語,更襯得這間小屋死氣沉沉。

秦墨默默收拾著碗筷,忽然聽見母親在身後輕聲說:

「兒子,要是……要是當初你娶的是小染該多好……」

他的手頓住了,熱水濺在手背上,卻感覺不到疼。

路是自己走的,再難也要堅持下來。

偏癱在床的秦母,慢慢的口齒變得不清楚,秦墨焦急,一次次的帶著母親去醫院,

可醫生說需要按時吃藥,好好照顧,說不定能控製住發展。

秦墨又去求了林妍。

他真的不甘心,他好不容易重生,怎麼會讓自己的日子過得這樣難堪。

那時秦父的事情過了很久,也沒有牽連到秦墨。

林妍似乎放下心來。

念在當時的情誼,還是和秦墨回了家。

秦墨很高興,他就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選錯。

困難是暫時的,隻要熬上幾年,一切都會好的。

然而與秦家的愁雲慘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白染越發璀璨的人生。

她全身心投入到醫學研究和實踐中,

憑借著前世深厚的積累和這一世靈活的雙手,

她的金針之術越發精妙,結合白家秘傳的方劑,

攻克了好幾個疑難雜症,發表了數篇極具影響力的學術論文。

她不再僅僅是軍區醫院有名的醫生,更成為了全國中醫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表彰、榮譽接踵而至,她一次次站在更高的領獎台上,接受著來自各方的讚譽和肯定。

白染很高興,發自內心地高興。

這一世,她不用再仰望任何同行的成就,不用在深夜裡為自己再也拿不起銀針而黯然神傷。

她憑借自己的努力和才華,贏得了屬於「白染」這個名字的尊嚴和榮耀。

再也沒有人會在介紹她時,習慣性地加上「老秦家的媳婦」這個字首。

人們提起她,會說「那是白染醫生」、「那是白首長家的女兒,醫術可厲害了」。

她就是白染。

一個獨立的、強大的、在自己領域內閃閃發光的白染。

白染懷孕滿三個月的那天,顧恒接到了絕密任務通知。

看著檔案上鮮紅的「絕密」印章,他沉默了很久。

出發前一晚,顧恒特意提早回家,在狹小的廚房裡忙碌了整整兩個小時。

當白染下班回來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她愛吃的菜:

清蒸魚、糖醋排骨、炒時蔬,還有一盅冒著熱氣的雞湯。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白染驚喜地問,隨即注意到丈夫眉宇間藏不住的凝重。

顧恒替她拉開椅子,聲音格外溫柔:「就是想給你做頓飯。你現在是兩個人了,要多吃點。」

飯桌上,顧恒不停地給白染夾菜,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停留在她尚未顯懷的小腹上。

白染放下筷子,輕輕握住他的手:

「顧恒,是不是……要出任務了?」

顧恒動作一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反握住她的手:「染染,我……」

白染將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小腹上,那裡正孕育著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雖然現在還感覺不到胎動,但兩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希望。

「顧恒,」白染注視著他的眼睛,聲音輕柔卻堅定,「我和孩子會一直等你。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你都要記得,家裡永遠有人在等你回來。」

顧恒的眼眶瞬間紅了。他俯身將耳朵貼在她的小腹上,彷彿這樣就能聽見孩子的心跳。

「我會的。」他聲音沙啞,「為了你們,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這一夜,兩人相擁而眠,誰都沒有再說話,卻都把彼此的手握得生緊。

第二天清晨,白染醒來時,枕邊已經空了。

床頭櫃上放著一封信,信封上是他熟悉的筆跡:「致我最愛的染染和寶寶」。

信很短,隻有寥寥數語,卻讓白染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染染,等我回來給孩子取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顧念安;如果是女孩,就叫顧念寧。願你們一世安寧。」

窗外,朝陽正緩緩升起。白染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說:「寶寶,我們一起等爸爸回家。」

一個月過去了,顧恒音訊全無。

這天傍晚,白父步履沉重地來到女兒家,手裡捏著一份電報。

看著父親凝重的神色,白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染染,」白父的聲音乾澀,「顧恒在邊境失蹤了。」

白染手中的茶杯「啪」地摔碎在地。

她想起秦墨曾經的警告,想起上一世那個犧牲的顧姓戰友,難道命運的軌跡終究無法改變?

她撫摸著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不……不會的……他答應過會回來的。」

接下來的日子,白染強撐著照常上班,卻在每個深夜輾轉難眠。

她開始用顧恒留下的那封信安慰自己——念安、念寧,他們的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就在所有人都漸漸絕望時,一個細雨綿綿的午後,醫院門口出現了一個拄著樹枝的蹣跚身影。

「染染......」

熟悉的呼喚讓正在查房的白染渾身一顫。

她不敢置信地轉身,看見那個日夜思唸的人正倚在門框上,渾身汙泥,左腿不自然地彎曲著,臉上卻帶著她最熟悉的笑容。

「顧恒,」白染衝過去扶住他,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顧恒虛弱地笑著,「我說過,會回來給孩子起名字。」

原來顧恒的小隊在完成任務返程時遭遇伏擊,他為掩護戰友重傷墜崖。

憑著驚人的意誌,他拖著傷腿在叢林裡跋涉了二十多天,終於找到歸途。

他明明可以提前找個醫院治療自己,可他卻為了能早點見到白染,拖著重傷的身體趕回。

醫院立馬組織醫生會診,但結論令人沮喪——腿傷耽擱太久,神經嚴重受損,恐怕再也無法恢複正常行走。

白染握緊顧恒的手,「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

她翻出白家祖傳的醫書,結合前世的經驗,製定了一套特殊的治療方案。

每天下班後,她都會為顧恒施針、敷藥,常常忙到深夜。

「染染,彆太累。就算腿壞了,我也是個男人,能承擔照顧你們母子的重任。」顧恒心疼地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的臉龐。

白染手下銀針輕顫,「有我在,你的腿就不會壞。我一定要看你成為大將軍。」

三個月後的清晨,顧恒突然感覺到傷腿傳來一絲久違的刺痛。

在白染驚喜的目光中,他的腳趾輕輕動了一下。

顧恒激動地抱住妻子:「有知覺了,染染,你的醫術太神了。」

醫生都說這是醫學奇跡。

出院那天,顧恒抱著剛剛滿月的兒子,對白染說:

「就叫他念安吧。經曆過生死,才知道平安的可貴。」

秦墨知道白染生了兒子,也送了一份禮物過來。

看著上一世戴在兒子脖子上的銀鎖,白染皺了皺眉,但還是沒有拒絕。

她偶爾會聽到秦家的訊息。

林妍確實回去了,但隻照顧了秦母一個月就再也無法忍受。

狹窄的筒子樓裡終日彌漫著中藥味,秦母癱在床上,把家道中落的怨氣全都撒在林妍身上:

「掃......掃把星」每當林妍靠近,秦母就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咒罵,「都......都怪你!害了我兒子......」

林妍委屈極了:「媽,您講講道理,秦家出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就......就是你!」秦母激動得直拍床板,「要不是墨兒娶了你,怎麼會......」

秦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比誰都清楚,今日的困境與林妍無關,全是他自己選擇的結果。

可看著母親痛苦的模樣,他隻能輕聲勸解:

「媽,這事真不怪林妍。您好好吃藥,養好身體最重要。」

這樣的勸解在秦母聽來,分明是偏袒媳婦。

她罵得更難聽了:「滾,你們都滾。」

而在林妍看來,秦墨的維護蒼白無力。

這天她剛下班,就聽見秦母又在指桑罵槐:

「娶了媳婦......忘了娘啊......染染多好呀....」

林妍終於爆發了:「秦墨,這日子我沒法過了,我儘心儘力地照顧她,可她心心念唸的還是白染,你不反駁,是不是也後悔娶我了。」

秦墨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隻覺得日子確實沒有上一世如意。

可他仍然堅信,這樣的苦日子是暫時的。

等政策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但麵對林妍的爆發,他也有些無力,這樣整天爭吵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

他無奈地看著林妍:「妍妍,她是我媽。」

林妍淚如雨下:「我每天上班累死累活,回來還要受這種氣。我真的受不了了,秦墨,你放過我吧,我們離婚好不好。」

再次聽到離婚兩字,秦墨沒有第一次聽到時的痛心。

為了林妍,他放棄了白染,在廢墟中拒絕救治,斷送前程;

為了她,他與父母產生隔閡,讓病重的母親雪上加霜……

可他沒後悔過。

他也心疼林妍,心疼她和自己過這樣的苦日子。

可隻要堅持堅持。

一切都會好的。

他哀求地看著林妍,「妍妍,再堅持幾年,一切都會好的。」

「你放不下你媽,我也不想做惡毒的兒媳婦,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們分開,否則我會被逼瘋的,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儘管秦墨堅持,林妍還是和秦墨離婚了。

秦墨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喝得爛醉。

重活一世,他如願娶到心愛之人,為何卻落得眾叛親離?

上一世他功成名就,家庭和睦;這一世卻事業儘毀,連婚姻都要保不住了。

他隻是做了一個選擇,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呢?

他不過是做了一個選擇,為什麼什麼都沒得到呢?

再次聽到秦墨的訊息時,他因投機倒把被抓了。

此時顧恒已是軍區首長,得知訊息後不禁唏噓:

「當年的兵王,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

白染輕歎:「時也,命也。」

其實按照當時的政策,秦墨本該被下放西北。

是白染讓顧恒暗中周旋,才改為了就地審查。

不為彆的,就為了秦母——如果秦墨下放,那個臥病在床的老人肯定活不下去。

被放出來的秦墨帶著秦母失蹤了。

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後的一個午後,白染在醫院走廊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墨站在窗邊,身形比記憶中清瘦,眉宇間卻多了從容。

他走上前來,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

「白染,當年的事,謝謝你。」

白染平靜地糾正:「不是幫你,是幫秦伯父和伯母。」

秦墨沒有再謝,而是講了自己這十年的經曆。

他帶著秦母南下,靠著自己的本事在那邊創出了一片天,

政策好了之後,他成了大老闆,可秦母卻永遠留在了那片土地。

至於秦父,雖然等到平反,可身體早就壞掉了。

平反後沒兩年,人就走了。

和上一世活到八十歲整整差了三十年。

秦墨苦笑,「上一世我的遺憾是林妍,這一世我的遺憾是父母。人生啊,總是處處缺憾。」

他隻是感慨一下,他以為白染不會聽懂他的話。

可白染平靜地說。

「人生沒有對錯,不過是選擇不同,隻要當時覺得值得,往後不後悔就好。」

「上一世,你耿耿於懷了幾十年,這一世就不要再有遺憾了。」

秦墨猛地抬頭,從她通透的目光中讀懂了什麼:「你……你也回來了?」

白染點點頭。

秦墨,「那你是不是特彆恨我?」

白染搖搖頭:「我為什麼要恨,上一世是我自己的選擇,所有的結果都應該我自己來承擔。」

秦墨鄭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對不起,為前世今生所有的事。但我從未後悔。」

這次白染沒有躲開,坦然接受了他的歉意。

她就知道秦墨這樣的男人,從不會為他自己的選擇後悔。

此後秦墨便消失了。

直到很久後,白染纔在報紙上看到他的訊息——他成了南方有名的企業家。

他一輩子都沒再婚,死後把所有的資產捐給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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