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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的荊棘與神明甘泉 第10章 你笑起來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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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來了之後,日子好像沒那麼難熬了。

至少,有人說話了。

雖然琉璃大部分時間都小心翼翼的,說話不敢大聲,走路踮著腳尖,但她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裡總閃著點活潑的光,像石頭縫裡頑強長出來的小草。

她會跟雲芷講魔宮裡一些無關緊要的趣事,比如後廚養的那隻總偷肉吃的三尾貓妖,比如赤炎大人手下的魔兵訓練時出的洋相。

她還會變著法兒給雲芷弄些小玩意兒:一盆據說在魔氣裡也能開花的、叫不出名字的紫色小野花,幾本畫著奇花異草但文字看不懂的舊書。

雲芷知道,這小花妖是在努力讓她開心點。

她心裡是感激的。

可那份壓在心底的沉重,並沒有減輕多少。

這望舒殿再舒服,也是個籠子。

那個魔尊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

她儘量不去想這些,每天就看著琉璃忙忙碌碌,聽她嘰嘰喳喳,偶爾扯出一個淡淡的、沒什麼溫度的笑。

琉璃就會特彆高興,眼睛彎成月牙。

這天下午,雲芷正靠窗坐著,看著外麵那片死氣沉沉的暗紅色天空發呆。

琉璃在旁邊輕輕擦拭著琴案上那把古琴,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殿內的光線忽然暗了一下。

不是天黑,是那種空氣突然凝固、光線被無形的東西吞噬的感覺。

琉璃的哼唱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

她手裡的軟布掉在地上,臉色瞬間白了,縮著脖子,飛快地退到牆角,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縫裡。

雲芷的心猛地一沉。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來了。

那股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壓迫感像潮水一樣湧進來,填滿了整個空間。

她僵硬地坐在那裡,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裙擺。

腳步聲不疾不徐,敲在光滑的地麵上,也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斬荒走到她身後,停下。

沒有說話。

雲芷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後背上,像實質的冰錐,刺得她脊背發涼。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低下頭,不敢看他。

視線裡隻有他黑袍下擺繡著的暗紅色紋路,像流動的血。

“抬頭。”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雲芷咬了下嘴唇,依言抬起頭,撞進那雙猩紅的眸子裡。

今天他眼裡好像沒有那麼濃的暴戾之氣,反而有種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像是透過她在看很遠的地方。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很久,久到雲芷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僵了,呼吸都快停滯了。

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飄忽:“笑一下。”

雲芷愣住了。

笑?

她沒聽錯吧?

這個瘋批魔尊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讓她笑?

她下意識地看向琉璃,琉璃縮在牆角,拚命對她使眼色,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意思是:快笑!快笑啊姑娘!

雲芷心裡一片冰涼。

笑?她現在怎麼笑得出來?對著這個把她擄來、關在這裡、喜怒無常的男人?

可她不敢不笑。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

臉部肌肉僵硬得像石頭。

她想象著自己在靈溪宗時和要好的師姐們在一起時那種輕鬆自然的感覺,可腦子裡浮現的卻是被魔氣鎖鏈拖拽的疼痛,是那個黑暗禁閉室裡無儘的恐懼。

她努力上揚嘴角,露出牙齒,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比哭還難看。

斬荒靜靜地看著她。

眼神裡那點飄忽的情緒漸漸沉澱下去,變得幽深、冰冷。

他忽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很大,捏得她骨頭生疼,迫使她維持著那個扭曲的“笑容”。

他的臉湊近了些,血紅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的嘴角、她的眼睛,像在審視一件瑕疵品。

“不對,”他低聲說,聲音裡透出一股壓抑的煩躁,“不是這樣的。”

他的手指收緊,雲芷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眼淚差點飆出來。

“她笑起來不是這樣的。”斬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失望和怒氣,“你的眼睛!你的嘴角!全都不對!”

他猛地甩開手,力道之大讓雲芷踉蹌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下巴上被他捏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經紅了。

雲芷捂著臉,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斬荒胸口微微起伏,周身的氣息變得狂暴不穩,暗紅色的魔氣在他周圍隱隱翻湧。

他盯著雲芷,眼神像是要殺人。

“你到底是誰?”他低吼,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為什麼隻有一張臉像……為什麼哪裡都不像!”

雲芷縮著肩膀,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瀕臨失控的男人,心裡除了恐懼,竟然湧上一絲可悲。

他透過她看的從來不是她,是一個完美的、永恒的幻影。

而她這個活生生的人,無論怎麼努力,都隻是拙劣的模仿,是令他失望的殘次品。

連笑都成了罪過。

斬荒死死瞪著她,眼裡的猩紅越來越濃,像是血海翻騰。

就在雲芷以為他要發作、要再次把她扔進那個黑暗裡的時候,他眼中的瘋狂卻像潮水般突然退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和痛苦,一種雲芷無法理解的、沉重的痛苦。

他後退了一步,移開了目光,不再看她,彷彿多看一眼都會讓他難以承受。

“滾出去。”他對著牆角抖成一團的琉璃啞聲命令。

琉璃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一刻不敢停留。

殿內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死一樣的寂靜,隻有斬荒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背對著雲芷,望著窗外那片永恒不變的、令人壓抑的紅色天空,背影挺拔卻莫名透著一股孤寂。

雲芷捂著還在發疼的下巴看著他,心裡亂成一團。

怕他,恨他,可此刻竟然還有點可憐他。

被一個逝去的幻影折磨成這個樣子,他到底經曆過什麼?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狠狠壓了下去。

可憐他?她有什麼資格可憐一個隨手就能捏死她的魔頭?

她自己的處境才最可憐。

不知道過了多久,斬荒終於動了。

他沒有再看雲芷一眼,也沒有再說一句話,身形一晃,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原地。

彷彿從未來過。

隻留下滿殿的冰冷,和雲芷臉上那火辣辣的指痕,以及心裡那沉得讓她喘不過氣的絕望。

她慢慢放下手,走到梳妝台前。

鏡子裡映出她蒼白的臉和下巴上清晰的紅色指印。

她試著再次扯動嘴角,鏡子裡的女孩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的笑容,眼睛裡的恐懼和茫然藏都藏不住。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好陌生。

她到底是誰?雲芷?還是一個連笑都要被挑剔的、可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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