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17章 暮色下的駐足
暮色下的駐足
午後的風裹著老宅庭院裡的草木氣息,從西廂房半開的窗欞鑽進來,拂過蘇念垂落在肩頭的碎發。她正坐在八仙桌前,指尖捏著一支比繡花針還要細的軟毛刷,專注地清理鸞鳥紋玉佩背麵“世代互助”四字後的空白玉麵。
陽光透過雕花窗格,在玉佩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和田白玉溫潤的質地在光線下近乎透明,連玉料內部極細的水線都清晰可見。蘇唸的呼吸放得極輕,生怕氣流擾動毛刷,破壞了玉麵上可能殘留的細微痕跡——自從發現祖父的紙片後,她對這枚玉佩的每一寸都多了幾分敬畏,總覺得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秘密,就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等著被輕輕拂去塵埃。
軟毛刷的刷毛在玉麵上輕輕掃過,突然在靠近玉佩邊緣的位置頓了一下。蘇念心裡微怔,以為是碰到了玉料本身的雜質,可當她調整手腕的角度,讓陽光更精準地落在那個位置時,瞳孔驟然收縮——在玉料邊緣一道幾乎與裂紋重合的地方,竟藏著一道極淺的劃痕。
那劃痕太細了,若不是她此刻屏息凝神,又恰好讓光線以特定角度折射,根本不可能發現。劃痕大約半厘米長,像是被什麼尖銳的硬物快速劃過,邊緣還帶著極淡的毛糙感,而在劃痕最深處,竟嵌著一點暗紅色的印記,像是乾涸的墨漬,又比墨漬多了幾分暗沉的質感。
蘇念趕緊放下毛刷,從工具箱裡取出高倍放大鏡。鏡片貼近玉佩時,她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那暗紅色印記絕非玉料本身的顏色,也不是外界沾染的汙漬,它嵌在劃痕的縫隙裡,呈現出一種陳舊的、近乎發黑的暗紅,像極了多年前乾涸後凝固的血跡。
難道這枚承載著百年約定的玉佩,還沾過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蘇念握著放大鏡的手就控製不住地輕顫了一下。她想起祖父紙片上寫的“沈氏遇劫”,想起沈亦臻提起母親時沉重的語氣,又想起父親去世時祖父諱莫如深的表情,那些原本零散的片段,突然像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在她腦海裡交織成一張模糊卻令人不安的網。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踩在青石板路上,帶著草木被碾壓的細微聲響。蘇念猛地回神,下意識地把放大鏡收進抽屜,抬頭朝窗外望去——沈亦臻正站在窗邊的梔子花苗旁,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白瓷噴壺,指尖捏著壺嘴,小心翼翼地往花苞上噴灑清水。
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棉質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隻沒有任何裝飾的機械表。陽光落在他的發梢,染出一層淡淡的金芒,竟衝散了他平日裡周身的冷硬氣場,多了幾分柔和的煙火氣。或許是噴壺裡的水快用完了,他微微俯身,湊近花苞檢視,側臉的線條在光影裡顯得格外柔和,連平日裡緊抿的唇角,都似乎鬆了些弧度。
蘇唸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直到沈亦臻像是察覺到什麼,突然轉頭朝西廂房的方向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蘇唸的心跳驟然加速,像被抓包的小孩似的,趕緊低下頭,假裝繼續用毛刷清理玉佩,指尖卻因為緊張,不小心碰到了玉麵,發出極輕的“嗒”聲。
她能感覺到沈亦臻的目光還落在窗邊,心裡暗暗懊惱——剛纔不該走神的,要是讓他發現自己在偷偷看他,又該誤會了。可轉念一想,沈亦臻今天似乎格外不一樣,沒有了往日的壓迫感,反而多了些溫和的耐心,連給花澆水的動作,都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細致。
過了約莫半分鐘,窗外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隨後西廂房的木門被輕輕推開,帶著梔子花淡香的風跟著湧了進來。沈亦臻站在門口,手裡還提著那個空了大半的噴壺,目光先落在桌上的玉佩上,又緩緩移到蘇念緊繃的側臉上,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剛纔看花苞有點蔫,給它澆了點水。”
蘇念握著毛刷的手緊了緊,抬頭朝他笑了笑,試圖掩飾剛才的侷促:“謝謝沈總,這花苗被您照顧得很好,花苞好像又大了點。”
沈亦臻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邊的梔子花苗,花苞上還掛著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他走到窗邊,伸手輕輕碰了碰花苞的花瓣,動作輕得像是怕碰碎了易碎的夢:“母親以前養梔子花,每天都會用溫水澆一次,說這樣花苞才容易開。”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蘇念,眼神裡帶著幾分認真:“明天集團要開一整天的會,可能沒法過來。我已經跟老陳說了,讓他把午餐和晚餐都送到西廂房,你彆總忙著清理刻字,忘了吃飯。”
蘇念心裡泛起一陣暖意。她沒想到沈亦臻會特意記著自己吃飯的事,甚至提前跟老陳交代好。以前總覺得他是個冷漠疏離的人,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才發現他隻是不擅長表達,那些藏在細節裡的關照,比說出來的漂亮話更讓人覺得溫暖。
“好,我知道了,謝謝沈總。”蘇唸的聲音放得輕了些,目光不自覺地又落回玉佩邊緣的劃痕上,心裡的疑問像潮水似的湧上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不確定沈亦臻是否知道這道劃痕的存在,更不確定他是否願意提起關於母親去世的細節。
沈亦臻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又緩緩移到八仙桌上的玉佩上。他走到桌前,俯身看向玉佩,指尖輕輕搭在桌沿,卻沒有碰到玉佩,聲音裡帶著一絲探究:“怎麼了?是不是清理刻字遇到問題了?”
蘇唸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握著毛刷的力度又大了些。她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抵不過心裡的好奇,輕輕把玉佩往他那邊推了推,用手指著邊緣的劃痕,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沈總,您看這裡——有一道很淺的劃痕,裡麵還有點暗紅色的印記,我看著……像是乾涸的血跡。”
沈亦臻的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還算柔和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玉佩的邊緣,動作格外小心,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指尖傳來玉料冰涼的觸感,而那道劃痕的細微凸起,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從小到大見過這枚玉佩無數次,卻從未發現過這道幾乎隱形的劃痕。
“我以前從沒注意過這裡。”他的聲音比剛才沙啞了些,指尖還停留在玉佩邊緣,似乎在回憶什麼,“母親去世那年,這枚玉佩從台階上摔下來過,當時我隻看到玉佩正麵有裂紋,沒注意到背麵還有劃痕……會不會是那時候留下的?”
蘇唸的心猛地一跳。如果劃痕是沈亦臻母親去世那年留下的,那劃痕裡的暗紅色印記,會不會就是他母親的血?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是單純的搶劫,還是有人故意針對他母親,針對這枚玉佩?
一連串的疑問在她腦海裡盤旋,她張了張嘴,想問“當年您母親出事的時候,除了搶劫的人,還有彆人在場嗎”,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她看到沈亦臻的指尖微微泛白,握著噴壺的手也緊了緊,眼神裡藏著難以掩飾的痛苦和沉重——那是關於母親的傷痛,是他心底最柔軟也最不願觸碰的角落,她不能這麼冒失地追問。
有些真相,需要時間慢慢沉澱,需要找到合適的時機,才能輕輕揭開麵紗。現在的她,還沒有資格去觸碰沈亦臻心底的傷口,更沒有能力去承擔揭開真相後可能帶來的後果。
沈亦臻沒再說話,隻是俯身盯著那道劃痕看了很久,陽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緒。過了約莫兩分鐘,他才緩緩直起身,指尖從玉佩邊緣移開,聲音恢複了平時的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繼續清理吧,要是有什麼發現,隨時跟我說。”
蘇念點點頭,看著他轉身朝門口走去。他的腳步比剛才慢了些,背影在陽光裡顯得有些單薄,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挺拔和堅定。直到木門被輕輕關上,蘇念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伸手拿起放大鏡,再次湊近玉佩邊緣的劃痕。
暗紅色的印記在鏡片下顯得更加清晰,那陳舊的色澤裡,似乎藏著無數沒說出口的故事。蘇唸的手指輕輕拂過玉佩的表麵,冰涼的玉料讓她瞬間清醒——她必須儘快弄清楚這道劃痕和暗紅色印記的來曆,這或許就是解開百年約定和父親去世真相的關鍵。而沈亦臻,或許早就知道些什麼,隻是在等著合適的時機,把一切告訴她。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暮色開始慢慢籠罩老宅。蘇念把玉佩小心地放回恒溫箱裡,走到窗邊看著那株梔子花苗。花苞上的水珠已經乾了,花瓣卻比剛才更飽滿了些,似乎在積蓄力量,準備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綻放。
她想起沈亦臻剛才給花澆水的樣子,想起他提起母親時溫柔的語氣,心裡突然覺得,或許不用等太久,那些藏在時光裡的秘密,那些纏繞在蘇沈兩家之間的恩怨,都會像這株梔子花苗一樣,在某個合適的時機,慢慢綻放出真相的模樣。
而此刻的走廊上,沈亦臻正站在陰影裡,看著西廂房窗戶透出的暖黃燈光,手裡還攥著剛才碰過玉佩的指尖。那道隱藏的劃痕,那點疑似血跡的印記,像一根針似的紮在他心裡——他其實早就知道這道劃痕的存在,隻是一直不敢麵對,不敢提起。母親去世那年,他在收拾母親的遺物時,曾在玉佩的盒子裡發現過一小塊帶血的布料,隻是那時候他年紀太小,不知道那布料和玉佩上的劃痕有什麼關係,直到今天看到蘇念發現的印記,才突然明白,當年母親的“意外”,或許根本不是意外。
暮色越來越濃,老宅的庭院裡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和遠處偶爾傳來的蟲鳴。沈亦臻站在陰影裡,看著西廂房的燈光,心裡暗暗決定:等忙完集團的事,一定要把當年的真相查清楚,不僅是為了母親,也是為了蘇念,為了蘇沈兩家百年前的約定。
而西廂房裡,蘇念正坐在桌前,把那道劃痕的位置和形狀仔細地畫在筆記本上,旁邊還標注了“疑似血跡”的字樣。她看著筆記本上祖父留下的紙片,又看了看窗外的暮色,心裡充滿了期待——她知道,一場關於秘密和真相的探尋,才剛剛開始,而她和沈亦臻,註定要在這場探尋裡,慢慢靠近彼此,解開那些纏繞了百年的恩怨與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