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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38章 張教授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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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教授的警告

蘇念攥著那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條走出交流會會場時,晚秋的風正卷著梧桐葉往她腳踝上撞。紙條邊緣被指尖攥得發皺,油墨印的“老地方見”三個字像浸了水,暈開的墨痕蹭在指腹,帶著點廉價紙張特有的粗糙感。她抬頭望瞭望灰濛濛的天,遠處沈亦臻的車還停在路邊,黑色車身映著灰濛濛的雲,像塊沉在水裡的墨玉——她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過去,張教授特意叮囑“彆讓沈家人跟著”,那茶館裡藏的,定是比交流會現場更不敢見光的秘密。

蘇念沒走正門,繞到會場後側的小巷子。青石板路縫裡還嵌著夏天的青苔,踩上去滑膩膩的,她走得極慢,每走幾步就回頭望一眼。巷口賣烤紅薯的大爺正掀著鐵皮桶的蓋子,甜香混著煤煙味飄過來,恍惚間竟讓她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來這條街買糖人的日子。那時候父親總牽著她的手,指腹上有常年握刻刀磨出的繭,路過茶館時還會笑著說“你爺爺又在裡麵跟老友下棋呢”,可如今再踏這條街,隻剩滿街冷風裹著說不出的沉鬱。

她故意繞了三條街,先往東邊的菜市場走了一圈,看著小販們用塑料袋兜著帶泥的蘿卜討價還價,又往西邊的文具店轉了轉,假裝挑選筆記本時,從玻璃反光裡確認身後沒人跟著。直到確認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徹底消失,才拐進茶館所在的衚衕。

茶館還是老樣子,朱紅色的木門漆皮掉了大半,門楣上“清茗軒”三個字的鎏金早已褪色,隻有門簾上繡的蘭草還透著點當年的雅緻。蘇念掀開門簾時,銅鈴“叮鈴”響了一聲,掌櫃的從櫃台後抬起頭,看她的眼神帶著點熟稔——當年祖父常來,她跟著來的次數多了,掌櫃的也認得了她。

“蘇丫頭?好些年沒見你了。”掌櫃的擦著茶杯,聲音壓得低,“張教授在樓上最裡麵的包廂,特意跟我說了,不讓人靠近。”

蘇念點點頭,腳步放輕往樓梯走。木質樓梯踩上去“吱呀”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二樓的光線比一樓暗,走廊裡掛著幾幅舊字畫,紙邊都捲了毛,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畫軸輕輕晃。最裡麵的包廂門虛掩著,她推開門時,先聞到一股冷掉的茶香——張教授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對著門,肩膀繃得筆直,桌上那杯龍井早就沒了熱氣,茶葉沉在杯底,像團揉皺的綠紙。

“您等很久了?”蘇念關上門,把身後的插銷插好,走到他對麵坐下。

張教授這才轉過身,臉色比在交流會上時更白,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染過。他沒回答,先伸手把包廂的窗戶關緊,又拉上厚重的絨布窗簾,直到房間裡隻剩桌上台燈投下的一圈暖光,才從隨身的帆布包裡掏出個保溫杯,手抖著擰開蓋子,灌了大半杯熱水,喉結滾動著,卻沒嚥下多少。

“您怎麼了?是不是有人跟您說了什麼?”蘇念看著他發白的嘴唇,心裡的不安像潮水般往上湧。

張教授放下保溫杯,杯底磕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在安靜的包廂裡顯得格外刺耳。他抬起頭,眼神裡滿是恐懼,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盯著蘇念看了好一會兒,纔像是下定了決心,聲音發顫:“小念,你父親當年的事,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蘇唸的手猛地按在桌沿,指節瞬間泛白,連呼吸都忘了。她一直懷疑父親的死有蹊蹺,可當這句話從張教授嘴裡說出來時,心臟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張教授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桌麵上,暈開一小片水漬。他用袖子擦了擦臉,聲音哽咽:“當年你父親發現沈氏在偷偷倒賣文物,而且都是些國家重點保護的一級文物。他找到我,說要去舉報,還說已經收集了證據。可沒等他把證據交上去,就出了事。”

“倒賣文物?”蘇唸的聲音發緊,“那隻青花纏枝蓮瓶呢?沈亦臻說那是他父親從拍賣行買的,是蘇家當年流拍的藏品。”

“流拍?都是假的!”張教授突然提高了聲音,又趕緊壓低,生怕被外麵的人聽見,“那隻瓶子根本不是流拍,是沈家逼著你父親交出來的!沈亦臻的父親找到你父親,說隻要交出瓶子,就給他一大筆錢,還說能保蘇家平安。可你父親性子倔,說那是蘇家的傳家寶,也是國家的文物,絕不能落到倒賣文物的人手裡。兩人談崩了,沒過幾天,你父親就出事了。”

“出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蘇念往前湊了湊,眼眶通紅,緊緊盯著張教授的眼睛,“您說您在現場,您看到了什麼?”

張教授的身體開始發抖,像是又回到了那天的場景。他雙手抱著頭,手指插進花白的頭發裡,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聲音帶著哭腔:“那天我跟你父親約好在工地見麵,他說要給我看一份重要的證據。我到的時候,就看見沈亦臻的父親帶著兩個人在跟你父親拉扯。你父親手裡抱著一個木盒,應該就是裝證據的。他們要搶木盒,你父親不肯,爭執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突然推了你父親一把——你父親站在腳手架旁邊,沒站穩,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蘇唸的腦子嗡嗡作響,父親臨終前的最後一通電話突然在耳邊響起。那天她正在學校上課,接到父親的電話時,他的聲音很急促,說“小念,保護好家裡的東西,彆相信任何人”,還沒等她問清楚,電話就斷了。原來那時候,父親已經知道自己有危險了,他是在跟她告彆。

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蘇念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她想起父親下葬那天,沈亦臻的父親還來弔唁,穿著黑色的西裝,一臉沉痛地說“老蘇是個好人,可惜了”。現在想來,那副悲痛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

“您為什麼當時不站出來作證?”蘇唸的聲音帶著哽咽,“如果您當時說出來,我父親就不會白死了!”

張教授的頭垂得更低,聲音裡滿是愧疚:“我不敢啊!沈家勢力太大了,那天他們警告我,如果敢說出去,不僅我活不了,我全家都活不了。我有老婆孩子,我不能拿他們的命去賭……”他抬起頭,眼裡滿是血絲,“這些年我每天都在後悔,每天都在做噩夢,夢見你父親問我為什麼不幫他。可我真的沒辦法,我……”

蘇念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裡的憤怒慢慢被無力感取代。她知道張教授不是壞人,隻是太膽小,在強權麵前選擇了明哲保身。她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她要知道更多的真相,要為父親討回公道。

“那玉佩呢?”蘇念看著張教授,“沈亦臻讓我修複的那枚玉佩,還有兩家的約定,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教授聽到“玉佩”兩個字,眼神變了變,從帆布包裡拿出一本舊相簿。相簿的封麵是棕色的皮革,邊緣已經磨損,上麵印著“蘇沈兩家合影”幾個字。他翻開相簿,裡麵夾著幾張泛黃的老照片,其中一張是兩個穿著長袍的男人站在一起,手裡各拿著半枚玉佩,背景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這是百年前的照片,左邊的是你祖父的祖父,右邊的是沈亦臻祖父的祖父。”張教授指著照片說,“當年沈家遇到大難,是蘇家出手相救,還幫沈家保住了一批珍貴的文物。為了感謝蘇家,也為了讓這批文物能得到更好的保護,兩家約定共護國寶,世代互助,那枚玉佩就是信物,分成兩半,蘇家一半,沈家一半,合在一起才能知道國寶的藏地。”

蘇念看著照片裡的玉佩,跟自己現在修複的那枚一模一樣,心裡忽然明白了——沈亦臻讓她修複玉佩,恐怕不隻是為了修複文物那麼簡單,他是想通過玉佩,找到國寶的藏地。

“那後來呢?為什麼沈家會變成現在這樣?”蘇念追問。

“後來沈家人變了心,不想再跟蘇家共用國寶,想獨占這批文物,還想把文物倒賣出去賺錢。”張教授的聲音沉了下來,“你祖父發現了他們的心思,怕國寶落入壞人手裡,就偷偷把大部分文物藏了起來,隻留下幾件不重要的在沈家。沈家知道後,一直想找你祖父要迴文物的藏地,可你祖父至死都沒說。”

蘇念拿起相簿,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的人,心裡滿是感慨。百年前的約定,到了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的局麵。她剛想把相簿放進自己的包裡,就聽見包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很輕,但在安靜的走廊裡,還是聽得很清楚。

張教授的臉色瞬間變了,猛地站起來,把相簿塞進蘇念懷裡:“快拿著,彆讓沈家的人發現!他們肯定是跟著你過來的!我先走,引開他們,你趁機離開,以後彆再找我了,我們不要再聯係了!”

蘇念還想說什麼,張教授已經拉開了包廂的門,快步走了出去。她趕緊把相簿藏進自己的外套裡,貼在胸口,能感受到相簿傳來的微涼觸感。她走到門後,透過門縫往外看,隻見張教授故意放慢腳步,朝著走廊另一頭走去,後麵跟著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男人低著頭,看不清臉,但看身形,不像是沈亦臻。

等他們走遠了,蘇念才悄悄開啟門,順著樓梯往下走。掌櫃的還在櫃台後擦茶杯,看到她下來,朝她使了個眼色,指了指後門。蘇念會意,快步走向後門,推開後門,外麵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子裡堆著幾個垃圾桶,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她沿著小巷快步走,心裡又怕又亂。張教授的話像一把錘子,敲碎了她對沈家最後的一點信任;懷裡的相簿又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沈亦臻之間,再也不可能隻是修複文物那麼簡單了。這場關於國寶和秘密的較量,遠比她想象的更危險,而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走到巷口,蘇念回頭望瞭望茶館的方向,心裡默默說:“父親,爺爺,我一定會找到真相,保護好國寶,不會讓你們白白付出的。”說完,她轉身,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隻留下滿巷的冷風,捲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像是在訴說著這段未了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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