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5章 雨夜的腳步聲
雨夜的腳步聲
暮春的雨總帶著股纏綿的韌勁,下了整整一天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傍晚時分,雨勢反而愈發洶湧,豆大的雨珠砸在沈氏老宅的青瓦上,發出“劈啪”的聲響,像是無數根細針在敲打著人心。西廂房裡,蘇念對著八仙桌上的鸞鳥紋玉佩,已經坐了整整六個小時。
台燈的暖光落在玉佩上,將和田白玉溫潤的質地襯得愈發明顯。蘇念捏著比頭發絲還細的蠶絲線,正專注地給玉佩的裂紋做二次加固。她的眼睛離玉佩不過十厘米,眉頭微蹙,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氣流擾動了手裡的蠶絲線。桌角的時鐘悄無聲息地轉動,指標越過九點時,她才終於鬆了口氣,將最後一截蠶絲線固定好,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放回軟絨布上。
“終於弄完了。”蘇念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窗外的雨還在不停地下,風裹著雨絲拍打在窗欞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窗外低聲啜泣。她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的窗簾一角往外看,庭院裡一片漆黑,隻有走廊儘頭的兩盞路燈亮著昏黃的光,雨水落在路燈的光暈裡,形成一道道細密的銀線,把整個庭院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汽中。
收拾工具時,蘇念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下午老陳送來的晚餐是清淡的四菜一湯,她當時光顧著研究玉佩的修複方案,隻隨便吃了幾口就放在了一邊,現在飯菜早就涼透了。“早知道剛才就多吃點了。”她無奈地笑了笑,把修複工具一一放進工具箱裡,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八仙桌上的玉佩,確認沒有問題後,纔拿起外套和鑰匙,鎖上西廂房的門,準備回東廂房休息。
走廊裡的路燈壞了一盞,隻剩下靠近東廂房的那盞還亮著。昏黃的燈光透過雨幕灑下來,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積水倒映著燈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子。蘇念踩著青石板路往前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腳下打滑。雨水順著廊簷往下流,形成一道道小小的水簾,她不得不側著身子走,才能避免被雨水打濕衣服。
“啪嗒、啪嗒”,她的腳步聲在寂靜的雨夜裡格外清晰,卻又很快被雨聲淹沒。剛走到東廂房門口,蘇念正要掏出鑰匙開門,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人穿著軟底鞋在走路,卻在這萬籟俱寂的雨夜裡,精準地鑽進了她的耳朵裡。
蘇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停下手裡的動作,身體瞬間繃緊,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老宅裡除了她、老陳和沈亦臻,就隻有兩個負責安保的門衛,而這個時間,老陳早就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門衛也應該在大門外的值班室裡。那身後的腳步聲,是誰的?
她慢慢轉過身,目光警惕地掃過走廊儘頭。昏黃的燈光隻能照亮走廊的一半,另一半則沉浸在濃重的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雨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流,“劈啪”的聲響像是在耳邊放大了無數倍,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握緊了手裡的鑰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心裡默默想著:如果真的遇到危險,就用鑰匙當武器,或者大聲喊救命。
就在蘇念緊張得快要喘不過氣時,一道熟悉的男聲忽然從黑暗裡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是我。”
蘇念猛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走廊儘頭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慢慢走進了路燈的光暈中。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衣擺被雨水打濕了一大片,頭發也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水珠順著發梢往下滴,落在衣領上,暈開深色的水漬。儘管他的模樣有些狼狽,卻依舊難掩周身的清冷氣質——是沈亦臻。
蘇念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了不少,但疑惑卻隨之而來:“沈總?您怎麼回來了?”按老陳的說法,沈亦臻平時很少在老宅過夜,尤其是這個時間,他通常應該在市區的公寓裡處理工作,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沈亦臻走到她麵前,停下腳步。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疲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他抬起手,將手裡拎著的一個白色保溫袋遞到蘇念麵前,聲音比平時柔和了幾分:“回來拿點東西。”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剛路過巷口的甜品店,看到這個,想起你昨天說修複時容易餓,就順便買了點。”
蘇念有些驚訝地接過保溫袋,觸手傳來溫熱的感覺,瞬間驅散了指尖的涼意。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保溫袋,袋子上印著一家甜品店的logo——是她昨天跟老陳打聽的那家老字號桂花糕店。她昨天隻是隨口問了一句老陳,老宅附近有沒有賣桂花糕的,沒想到沈亦臻竟然知道了。
“您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桂花糕?”蘇念抬頭看向沈亦臻,眼裡滿是疑惑。她記得自己從來沒有跟沈亦臻說過這件事,甚至連在老宅裡,她都沒提過自己喜歡吃甜食。
“老陳說的。”沈亦臻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認真,“他說你前兩天問過他,老宅附近有沒有賣桂花糕的。”他的目光落在蘇念被雨水打濕的發梢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進去吧,雨大,彆站在門口著涼了,感冒了會影響修複進度。”
雖然他的話聽起來依舊帶著幾分公事公辦的味道,但蘇念卻莫名地覺得心裡暖暖的。她握緊手裡的保溫袋,對著沈亦臻彎了彎腰,輕聲說:“謝謝沈總。”
沈亦臻沒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蘇念看著他轉身的背影,忽然想起老陳昨天跟她說的話——“沈總這個人,就是嘴硬心軟,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比誰都細心,夫人走後,他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很少關心自己,對彆人就更不用說了,蘇小姐,你是第一個能讓他特意繞路買東西的人。”
原來,這個看起來冷漠疏離的男人,也有這麼細心的一麵。
蘇念開啟東廂房的門,走進屋裡,轉身關上了門。她靠在門板上,聽著門外沈亦臻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雨夜裡,才轉身走到書桌前,小心翼翼地開啟了保溫袋。
保溫袋裡放著一個白色的瓷盤,盤子裡整齊地碼著六塊桂花糕,還冒著淡淡的熱氣。濃鬱的桂花香混著糯米的甜香,一下子彌漫開來,充斥著整個房間,驅散了雨夜的清冷。蘇念拿起一塊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糯米軟糯香甜,桂花的香氣在口腔裡散開,甜而不膩,口感細膩,和她小時候祖父給她買的桂花糕味道一模一樣。
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祖父做的桂花糕,每年秋天桂花盛開的時候,祖父都會摘下院子裡的桂花,和糯米粉一起做成桂花糕,放在蒸籠裡蒸好,然後用乾淨的油紙包好,遞到她手裡。那時候的桂花糕,是她童年裡最甜的回憶。後來祖父去世了,她就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桂花糕了,直到今天。
蘇念坐在書桌前,一邊慢慢吃著桂花糕,一邊看向窗外。雨還在不停地下,窗外的桂花樹被雨水打濕,葉子泛著油亮的光澤,樹枝上的桂花被雨水衝刷得七零八落,卻依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忽然覺得,這個原本有些冷清的雨夜,因為這一盤桂花糕,變得溫暖起來。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踩著積水在走路,腳步聲很輕,卻在寂靜的雨夜裡格外清晰。蘇念心裡一動,放下手裡的桂花糕,走到窗邊,輕輕撩開窗簾的一角,往外看。
庭院裡的桂花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沈亦臻沒有撐傘,任由雨水打在他身上,黑色的風衣已經被雨水完全打濕,緊緊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手裡拿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卻沒有開啟,隻是垂在身側。他抬頭看著東廂房的窗戶,目光落在蘇念所在的位置,似乎在確認她是否已經安全回到房間裡。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模糊了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他眼底的認真。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桂花樹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憑雨水衝刷,一動不動。
蘇唸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密的漣漪。她趕緊縮回手,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飛快地加速,“咚咚”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明顯。
她不知道沈亦臻為什麼會這樣做,明明已經把桂花糕交給她了,明明可以直接離開,卻還要站在雨裡,確認她是否安全。這個總是一臉冷漠、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意的男人,為什麼會突然對她這麼關心?
蘇念走到書桌前,看著盤子裡剩下的桂花糕,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沈亦臻時,他那帶著壓迫感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語氣;想起他站在西廂房門口,沉默地看著她修複玉佩的樣子;想起他幫她找回祖父留下的刻刀時,那看似不經意的舉動;還有現在,他站在雨裡,默默守護著她的樣子。
原來,這個冷漠的男人,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關心著她。隻是他的關心,不像彆人那樣直白熱烈,而是像春雨一樣,悄無聲息,卻滋潤人心。
蘇念拿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裡,甜美的味道在口腔裡散開,比剛才更加香甜。她看著窗外的雨,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對沈亦臻的印象,已經悄悄改變了。這個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細心男人,讓她在這個陌生的老宅裡,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