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都將是你 第76章 望溪村
望溪村
車窗外的風裹著初夏的暖,卷著路邊麥田裡新抽的麥芒香,一路往南。蘇念將手肘支在車窗沿上,指尖輕輕蹭過被風掀起的窗簾邊角,目光落在遠處漸次鋪開的青灰色屋脊上,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快到了。”沈亦臻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帶著幾分篤定。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穩而有力,目光偶爾從路況上移開,落在蘇念被風拂亂的發梢上,指尖微動,終究還是按捺住了想去幫她彆到耳後的念頭。
蘇念“嗯”了一聲,收回目光看向他,眼底帶著幾分雀躍與忐忑:“我小時候隻跟著爺爺來過兩三次,那時候年紀太小,好多細節都記不清了,隻記得村口有棵特彆大的老槐樹,還有村後的那條溪,水特彆清。”
“記不清也沒關係,今天我們慢慢找。”沈亦臻偏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笑意溫柔,“爺爺既然說老家在這兒,總會有痕跡的。”
他們從市區出發,一路避開了高速,走的都是蜿蜒的鄉道。起初還能看到零星的城鎮建築,後來便是成片的農田,綠油油的禾苗在風裡翻著浪,偶爾有幾隻白鷺從田埂上飛起,姿態輕盈。再往前,道路兩旁的樹木漸漸茂密起來,枝葉交錯著搭成天然的拱廊,陽光透過葉縫灑下來,在車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約莫過了兩個小時,導航提示“望溪村”已到達。車子剛拐進村口,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便撞入眼簾——樹乾粗壯得需要兩三個人合抱,枝椏向四周伸展,像一把撐開的巨傘,遮住了大半個村口的空地。樹下坐著幾位納涼的老人,手裡搖著蒲扇,正慢悠悠地聊著天。
沈亦臻將車停在老槐樹不遠處的空地上,拉上手刹。蘇念推開車門,一股混雜著泥土、草木與炊煙的氣息撲麵而來,熟悉又陌生。她深吸一口氣,腳步有些輕快地朝著老槐樹下走去。
“爺爺奶奶好。”蘇念走到幾位老人麵前,彎著腰輕聲問好,臉上帶著禮貌的笑意。
老人們停下話頭,抬眼看她。其中一位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的老奶奶眯著眼睛打量了她片刻,又將目光轉向跟在她身後的沈亦臻,開口問道:“姑娘,你們是來走親戚的?看著麵生得很呐。”
“奶奶,我們不是走親戚,是來尋人的。”蘇念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些,“我想問問,你們知道村裡以前有戶姓蘇的人家嗎?我祖父是這兒的人,我叫蘇念。”
“姓蘇?”老奶奶皺著眉想了想,旁邊一位戴著舊草帽的老爺爺突然開口:“蘇?是不是以前住在村東頭,後來搬走的那戶蘇家?家裡有個老秀才,寫得一手好字的那個?”
蘇念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對對對,我祖父確實讀過書,您還記得他?”
“怎麼不記得喲。”老爺爺放下手裡的蒲扇,歎了口氣,“那時候你祖父可是我們村裡的文化人,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要請他去寫對聯、記賬。後來聽說他去城裡工作了,就很少回來了。”
“那您知道他最後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嗎?”沈亦臻適時開口,語氣溫和,“我們聽家裡長輩說,他好像回來過一次,還在老屋裡留下了些東西。”
老爺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陷入了回憶:“最後一次啊……得有二三十年了吧?那時候好像是秋天,柿子剛紅的時候。你祖父一個人回來的,穿得很整齊,手裡還拎著個布包,看著挺鄭重的樣子。他在老屋裡待了一整天,傍晚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在後院的桃樹下挖東西,不知道埋了啥。”
“桃樹下?”蘇唸的心跳驟然加快,她和沈亦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激動。“爺爺,您還記得他家老屋的位置嗎?我們能去看看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老奶奶接過話頭,指著村東頭的方向,“從這兒往東邊走,過了那條溪,第三戶就是蘇家老屋。不過這麼多年沒人住,估計都快塌了,院裡的桃樹倒是還在,每年都結不少桃子呢。”
“謝謝爺爺奶奶,太謝謝你們了!”蘇念站起身,對著幾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沈亦臻也跟著道了謝,兩人便按照老人們指的方向,朝著村東頭走去。
村口的路是用青石板鋪成的,踩在上麵發出“噠噠”的聲響,兩旁是低矮的土坯房,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偶爾有幾隻雞在路邊踱步,看到有人來,便撲棱著翅膀跑開了。走了約莫十分鐘,一條清澈的小溪出現在眼前,溪水潺潺,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幾隻小魚在水裡遊來遊去,自在快活。
“就是這條溪!”蘇念停下腳步,指著溪水興奮地對沈亦臻說,“我小時候還在這兒摸過魚呢,那時候溪水比現在還寬些,爺爺還教我用樹枝編小籃子撈蝦。”
沈亦臻看著她眼底閃爍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更深:“看來你對這兒的記憶,也沒全忘。”
過了溪上的小石橋,便是村東頭。這裡的房屋比村口稀疏些,大多都空著,院牆上長滿了雜草。他們按照老奶奶的指引,找到了第三戶人家——那是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院牆已經塌了大半,院裡長滿了齊腰高的野草,屋頂上的瓦片也掉了不少,露出裡麵發黑的椽子,看起來確實荒廢了很久。
蘇念站在院門口,心裡有些酸澀。這就是爺爺出生長大的地方,是他闊彆多年後還特意回來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抬腳跨過門檻,走進了院子。
院子很大,雜草間隱約能看出當年的路徑。沈亦臻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撥開擋路的野草,生怕傷到她。兩人沿著雜草中的小路往裡走,很快便看到了後院——那裡果然有一棵桃樹,樹乾不算特彆粗,但枝繁葉茂,樹上已經結了不少青色的小桃子,沉甸甸地掛在枝頭。
“就是這棵桃樹!”蘇念走到桃樹下,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乾,心跳得越來越快。她抬頭看了看沈亦臻,眼神裡帶著期待與緊張:“我們現在就挖嗎?”
“嗯,我來挖。”沈亦臻從車裡取來了事先準備好的小鏟子和手套,戴上手套後,便開始在桃樹下小心翼翼地挖掘。他記得老人們說祖父是傍晚埋的東西,便選擇了桃樹根部向陽的一側,按照大概的範圍,慢慢清理著泥土。
蘇念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亦臻挖出來的泥土,手心都攥出了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漸漸升到了頭頂,陽光透過桃樹的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沈亦臻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後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濕了一片,但他的動作依舊沉穩,沒有絲毫急躁。
“等等,好像有東西!”突然,沈亦臻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手裡的鏟子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蘇念立刻湊了過去,聲音都有些顫抖:“是什麼?是不是爺爺埋的盒子?”
沈亦臻沒有說話,而是放慢了動作,用鏟子小心地將周圍的泥土撥開。漸漸地,一個長方形的物體輪廓顯露出來,外麵包裹著一層厚厚的油紙,看起來還很完整。他又用手仔細地清理掉上麵的泥土,然後雙手握住物體的兩端,輕輕一抬,將它從土裡取了出來。
“真的是個盒子!”蘇念激動地叫出聲來。
沈亦臻將盒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揭開外麵的油紙——油紙已經有些破損,但依舊能起到保護作用。油紙下麵,是一個暗紅色的木盒子,盒子表麵刻著簡單的花紋,雖然經過了二三十年的歲月,木質已經有些發黑,但依舊很堅硬,沒有腐爛。
盒子上沒有鎖,隻有一個簡單的搭扣。沈亦臻看了蘇念一眼,見她點頭,便輕輕開啟了搭扣,將盒子蓋慢慢掀開。
盒子裡麵鋪著一層暗紅色的絨布,絨布上放著幾樣東西——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幾張黑白照片,還有一個小小的錦盒。
蘇唸的眼睛瞬間濕潤了,她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了那幾張黑白照片。照片已經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清上麵的人影。其中一張是祖父年輕時的照片,他穿著長衫,戴著眼鏡,站在老屋門口,笑容溫和。另一張是祖父和一位陌生女子的合影,女子穿著碎花旗袍,挽著祖父的胳膊,笑得很開心。
“這應該是我的祖母吧。”蘇念輕聲說,她從未見過祖母,隻聽家裡長輩說過,祖母在她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祖母的照片。
沈亦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蘇念擦乾眼淚,又拿起了那本線裝書。書的封麵已經有些磨損,上麵寫著“蘇家記事”四個字,是祖父的筆跡。她翻開書頁,裡麵是祖父用毛筆寫的日記,記錄著他年輕時在村裡的生活,還有後來去城裡工作的經曆,字裡行間滿是對家鄉的思念。
最後,她拿起了那個小小的錦盒。錦盒是紅色的,上麵繡著一朵梅花,雖然有些褪色,但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緻。她開啟錦盒,裡麵放著一枚銀質的戒指,戒指上刻著一個“蘇”字,還有一塊小小的玉佩,玉佩的形狀是一朵蓮花,晶瑩剔透,看起來很溫潤。
“這應該是祖母的東西吧。”蘇念將玉佩握在手心,隻覺得一股溫潤的觸感傳來,心裡暖暖的。她抬頭看向沈亦臻,眼底帶著淚光,卻笑得很開心:“謝謝你,亦臻,如果不是你陪我來,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這些東西。”
沈亦臻看著她的笑容,心裡也泛起一陣暖意。他伸手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輕聲說:“能幫你找到爺爺留下的東西,我也很開心。這些都是很珍貴的回憶,是爺爺留給你的念想。”
兩人坐在桃樹下,靜靜地看著盒子裡的東西,彷彿透過這些舊物,看到了祖父當年在這裡生活的點點滴滴。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愜意,桃樹上的葉子在風裡輕輕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過了許久,蘇念才將盒子裡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蓋上盒蓋,又用油紙將盒子重新包好。沈亦臻則將挖出來的泥土重新填回坑裡,儘量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我們該回去了。”蘇念看著眼前的老屋和桃樹,心裡充滿了不捨,但她知道,這些回憶已經被她珍藏在心底,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
沈亦臻點了點頭,接過她手裡的木盒子,小心地抱在懷裡。兩人沿著來時的路,慢慢走出了院子,走出瞭望溪村。
車子再次駛離村口,蘇念回頭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樹和遠處的老屋,心裡默唸著:爺爺,我找到您留下的東西了,您放心,我會好好珍藏的。
車窗外的風依舊溫暖,麥芒香依舊清新,但蘇唸的心裡,卻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回憶與牽掛。她靠在沈亦臻的肩膀上,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嘴角揚起一抹幸福的笑容。她知道,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隻要有沈亦臻在身邊,她就有勇氣麵對一切。而望溪村的這趟旅程,也將成為她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之一,永遠留在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