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佳人 決心
決心
靜婉換完衣服後就縮在床上,兩隻眼睛瞪的大大的,空洞,無神。
無瑕察覺到她有些不對,拿起帕巾來要給她絞乾青絲,才碰到她的肩,坐著的人竟被嚇得驚撥出聲。
無瑕差點被她嚇到,轉過身去看她。
“姑娘?姑娘?”
靜婉這纔回神,眼中雖有惶恐,可好歹三魂六魄都回來了,她看看屋裡,隻有她二人在,終於拉著無瑕的手,顫顫道:“冬霞,我……我想回去了。”
無瑕知道她膽小,可也隻是不擅長與人相處,做起其他事來,她也不是個膽小的,怎麼落水後就成這樣了。
她有些疑惑,正要細問,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靜婉?靜婉你換好衣服了嗎?”是林芳如。
沒聽到人說話,林芳如湊了一個小腦袋進來看看,見靜婉穿好衣服了才過來,隻坐在床邊與她說話。
“你真是嚇死我了,還說我掉水裡你來撈我呢,倒沒想到是你掉水裡了。”
她是真關心靜婉,把無瑕手裡的帕子取來給她擦頭發,一邊擦,一邊繼續同她開玩笑,想要以此安慰她:“以後可不準說自己水性好了,等夏月天氣熱了我便來約你,我們一同去離水學泅水去。”
無瑕這才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靜婉有時熬夜琢玉,頭腦不清醒時,就自己擡盆水來,把臉浸入水中一直憋氣,說是這樣刻意清醒些。
才見她這番動作時無瑕也曾被嚇到過,後來就習慣了,也曾佩服她真能憋氣,那時靜婉告訴她,西北多在秋春兩季拾玉,可夏季河水暴漲時,她也偶爾會同幾個村裡的夥伴潛入水中撈玉玩。
她既會水,怎麼才掉入湖中掙紮了兩下就溺水了呢!
看著靜婉蒼白的臉色,無瑕直覺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送走林芳如後,她去告知國公夫人,靜婉身子不適,還是先回府去。
郡王妃問:“還是請大夫來看看,也是郡王府考慮不周,未在莊園安置大夫。”
國公夫人尷尬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倒也不是王府考慮不周……”
“姑娘無礙,隻是尚有些驚懼,不忍再叨擾郡王妃,還請王妃海涵。”無瑕打斷了國公夫人的話,先自回了郡王妃,不曾看到高家貴婦人咬著後槽牙在心裡怒斥賤婢逾越。
郡王妃點點頭,也看不出其情緒喜怒,隻吩咐奴仆安排一輛馬車去,無瑕謝過郡王妃,看著眾人都在此處,她還是道:“我家姑娘說,全怨她貪玩大意,一時沒有站穩才從船上落水,擾了郡王妃和諸位姑娘雅興,隻覺惶恐,若郡王妃不嫌棄,改日自當登門拜謝。”
此話一出,那人群的中心,最尊貴的婦人終於露出些笑意,她滿意地看著麵前的婢女,隻因無瑕三兩句話就在眾人麵前解釋清楚了靜婉落水的原因,全是自己之責,與郡王府可無半點關係,倒也不用讓客人們懷疑可是主人家的過錯。
還有與靜婉在一隻船上的姑娘們,聽了這話,也互相看了一眼。
看吧,就說是她不小心才掉下去的,可不要連累他人。
這婢女,說起話來不卑不亢,方纔看她救人,也是有勇有謀,郡王妃突然對她有些興趣了:“你叫何名字?”
“奴婢名冬霞。”
“好一個忠仆!”郡王妃讓身邊侍女賞了她幾顆碎金,無瑕接來,謝過郡王妃後便走了。
無瑕欲要抱靜婉離開,靜婉忙阻止,自己下地穿鞋:“冬霞,我沒事了。”
她們上了馬車,行到玉雀坊時,車馬不能進去,無瑕扶著靜婉下來,才站定,就見坊門下站著那個少年。
靜婉眼眶一下就熱了,再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朝秦子遊跑去。
少年三兩步上前,雙臂張開接她入懷,他用力抱了抱她,便拉著人走了。
無瑕沒有阻止,看他二人離開。
秦子遊帶她出了城,又去了那片果園,冬天的果子可就少了,林子也多蕭瑟枯敗,可遊人也少,隻找了片寬闊偏僻的地坐著。
靜婉抱著秦子遊,小聲問他:“你也在那個莊園?”
原本以為要在這湖裡當水鬼了,可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帶自己往水上浮去,她好像看到了秦子遊,她還是頭一次見他那樣焦急,可又怕是自己看錯了。
秦子遊嗯了一聲:“是我。”
她窩在少年懷裡,暖意上身,可也是有這樣鮮明的對比,更覺得莊園湖中之可怕。
察覺到她身子顫抖,秦子遊還以為她冷,又把人抱緊了。
靜婉更想哭了,她依舊抱著人,兩行淚都沾濕了少年的肩:“子遊,我不想在平都待了,我想回西北去,我想回庸野。”
秦子遊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溫聲道:“好啊,我們去西北,不在平都待了。”
她以為是秦子遊安慰自己的話,可等她哭完,秦子遊認真問她:“我們下個月就離開,好不好?”
下個月就離開?靜婉擦了擦臉,問他:“你家人準許嗎?”
秦子遊不敢看她的眼睛:“不管他們,我已經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
靜婉明白了,他家裡人該是不許的。
“那恭叔呢?”
“等我們在西北安頓好,就來接恭叔。”
靜婉看他:“秦子遊,你決定好要和我私奔了嗎?”
私奔一詞從靜婉嘴裡說出來,秦子遊就羞愧難當,或許靜婉還以為自己會娶了她,在家人祝福下一起遠上西北,可沒想到,揭開這層遮羞布,他不過是在無親無媒的情況下拋棄家族帶她離開。
靜婉抱住他,道:“秦子遊,我們私奔吧!”
如果不是今日之事,或許她會猶豫,可事實證明,平都不能容她。
幾番涉險,不如離去。
郡王妃的茶宴結束後,高家一行人也隨眾人出了莊園,郡王妃於門前送客,招待周到。
直至最後一位客人坐馬車離開後,她才帶著女兒回了莊園。
母女二人聊著閒話,李長纓特意提到今日那位落水的姑娘,把話題引到高家女眷身上。
一提到高家,郡王妃麵露鄙夷之意:“雖是庶出,也是家中血脈,可你瞧瞧,那姑娘被救上來後,除了那小奴,家裡沒有一個人要跟著去照顧的,足見家族不和,親人不睦,這樣的門戶,哪裡有起勢的可能?”
想起還是秦子遊下水救人的,郡王妃倒是很欣賞這許久未見的少年。
除了未入官場,家世、樣貌、性情她都極喜歡,更重要的是,郡王需要這個親家。
秦家乃當朝望族,哥哥秦剛前途明朗,祖父又是兩朝元老,即便這個小兒無甚官職,可以後成了自家女婿,前途也不用愁,更何況女兒長纓也喜歡他。
隻是一看女兒臉色,郡王妃就察覺不對:“怎麼了?”
李長纓與父母關係親厚,也向來喜歡說些心中事與母妃聽,今日聽秦子遊那番話,他是勢必不會娶她了。
“若是秦子遊不喜歡我,不願娶我,母妃,這門婚事可否作罷?”
郡王妃停步,看向女兒:“他不想娶你?”
長纓點頭:“他有自己想娶的人,可惜不是我。”
哼,郡王妃不屑一笑,這算什麼,秦家與李家聯姻是早有的決定,不是秦子遊想不娶便不娶的,家族壯大至此,婚姻早成了鞏固族人榮華富貴的工具,豈是男女情愛能插得上份的,隻是……
她告訴李長纓:“你也可以不嫁給他,但你終究要嫁人。長纓,你想嫁給你喜歡的人,還是想嫁給不喜歡的人?”
長纓有些落寞,卻還是肯定道:“自然想嫁給喜歡的人,隻是……”
“隻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郡王妃替女兒補完了這句話。
她摸著女兒的臉,像是打量一件珍品一樣,這是她耗費半生心血創作的佳作,是她血脈的延申。
“他隻是現在不喜歡你而已。等你們成了婚,日日相處,他自會明白你的好。便是當初再愛的那個人,時間都會把他心裡的痕跡抹平,而你,會成為那個在他心上越刻越深的人。”
她拉著女兒的手,向她傳授畢生經驗:“你既不願委屈了自己,隻想嫁給喜歡的人,便不要再猶豫,這門婚事也就定下了,想把一個男人的心拉攏過來,有的是辦法。可你若願委屈自己,放棄這門親事,那母妃也瞧不起你。”
“長纓,你都沒有爭取就放棄了,可甘心啊?”
長纓瞭然。
晚上,靜婉在無瑕逼迫下連喝了三碗薑湯,直到全身熱烘烘的才作罷。
想起白日的事,她倒十分感謝這位郡王妃,不止沒有怪罪她掃了眾人的興致,還派人照顧她,難免多了幾句讚美之詞。
無瑕好笑地看著她,道:“奴婢早把這頌詞說予郡王妃了,奴婢還告訴她,我家姑娘改日上門拜謝。”
“啊?!”靜婉驚得嘴張得大大的。
她雙手抱頭,已經開始想著要什麼時候去郡王府了,還有,總不能空手去,要帶些什麼纔是?
無瑕被她呆呆的樣子逗笑:“放心好了,汝南王府的門檻可不是那麼好進的。”
靜婉一聽,也覺得是這麼回事。
她一庶女,想要進汝南王府的門,在王妃看來,不就是想藉此機會攀權附貴嗎?王府怎麼肯給這種機會。
她看向無瑕,把她拉來床邊坐著,隻抱著她,長長歎了一聲:“好冬霞,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
無瑕極不習慣這樣溫情的場麵,她有些不適,卻還是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靜婉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