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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佳人 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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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亂

她知自己人微,更覺得無什麼臉麵再去看看泊君。

對泊君來說,離她遠遠的纔是上策,她自不好得再去叨擾,能做的也隻有將臉埋於雙膝,哭些無用的淚來。

便是到了深夜,也隻有孤燈一盞作伴。

及至深夜,屋門敲響。

靜婉擡起頭來,方纔哭得厲害,此時也還哽咽著。

青玉墨玉早便打了嗬欠睡去了,便是敲門,也是使勁砸出聲來,如今不知來客是誰。

不等她下床,那門就被推開了。

盧昶站於門口,不無心疼。

靜婉眼眶紅紅的,兩邊青絲早也被淚水浸透,亂糟糟地糊在臉頰兩側,最顯眼的還是額頭,方纔不注意,被她擦出血來。

盧昶關上門,輕輕進來。

他本不該來,連這小院都不該踏入半步。

於禮不合。

會讓她名節有虧,會讓她受千夫所指。

可看到被親人圍著,不住噓寒問暖的泊君時,盧昶便想那個同樣倒黴的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她名義上的父親前些日子被派到外地,一月未曾回來,名義上的母親在這事上推波助瀾,將她架在火上烤。

如今已是眾矢之的,何來的關心?

果然,便是哭泣,也隻有她一人罷!

便是知道盧昶這樣進來有些不妥,靜婉卻是一個字也沒說。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清晰,手指修長,隻是有些涼,輕輕把她下頜擡起後便鬆開了。

盧昶拿出藥膏來為她擦拭額頭,他一圈一圈輕輕劃著,劃過一圈就低頭看她一眼,生怕她不舒服。

原本還算稍稍止住的淚水此刻又淚湧成河,雙雙淌落下來,那眼圈是越發紅了。

才抹完,懷裡一緊,她撲在自己懷裡,嚎啕大哭。

盧昶無奈又好笑,這藥都抹在他身上了,看來是白塗了。

他手裡還端著藥膏,見她抱著自己,終忍不住回抱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背,似是哄哭鬨的嬰兒。

靜婉哭得不能自抑,鼻涕眼淚都擦在盧昶身上了。

曾幾何時,也是這樣受了委屈便埋在娘親懷裡嚎啕大哭,不用在意什麼臉麵,隻管教她接納自己的一切。

盧昶長長一歎,坐在靜婉旁邊,又掏出一塊手帕給她擦乾淨臉。

靜婉調了個姿勢,半邊身子靠在他懷裡,揪著他的衣服不放。

此時若再講些男女之防便是虛偽了,盧昶兩手摟著她,就如……就如當年一樣。

她帶著盧家軍翻山越嶺,到了晚上,也這樣摟抱著他,睡在他懷裡。

“你初來平都,又在家中,自然不知外麵局勢。便是今日,你也半分錯也沒有。大魏律法,不得騎於鬨市,錯的是他人罷。”

盧昶輕聲安慰於她,想她定是自責不已,白日廳堂一鬨,更會讓她覺著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錯了。

可她又有什麼錯,她好好地在路上走著,並不曾招惹任何人。

泊君亦是如此。

妹妹遇凶,他未曾袖手旁觀,臨危出手相救,本該是得長輩誇讚為兄者有擔當,卻無端遭杖責。

靜婉搖搖頭,過了許久,才悶悶道:“我不該出去的。”

若是不出府門,怎麼會遇著那人。

盧昶仍在輕輕拍著她的背,雖然隨意,卻又彷彿是做了千萬次。

靜婉單純,可要在國公府待下去,總要知些人事。

他低頭,見她那小睫毛一扇一扇的,雖不哭了,整個人卻有些呆呆的。

“今日騎馬傷你的是平都有名的左軍中尉楊南城。雖是閹人,卻掌左神策軍軍權,如今天子身邊的紅人楊公公乃是其父,所以頗有些勢力。”

靜婉聽不懂什麼神策軍一類的話,卻知那人竟有天子的背景,神色愈發緊張了。

怪不得今日家中會來那麼大的陣仗,他們竟差點得罪天子了!

盧昶感受到她的害怕,拍著後背的手稍稍用了微力。

“就是這樣的大人物,才記不起你這種升鬥小民,街市一事,鬨過便是鬨過了。這位左軍中尉事務繁忙,可沒有空找你和泊君的麻煩。”

“那人是有仇必報的性子,若是記恨,當場便一刀了你性命。而今日家中之事,全是因為你那母親罷了。”

靜婉不明白他的意思,轉了身子躺在他腿上,聽他說話。

盧昶朝身後拿來被子,給她蓋上,又把她糊在臉頰的發絲撩在細嫩的耳後,低頭問她:“可有覺得高芸實在跋扈,便是詩君這樣的嫡女身份有時也對她退讓三分?”

靜婉仔細回想今日同這姐妹二人出來玩的場景,發現確實如此。

成衣店裡,明明是詩君先端看起那粉蝶紗裙的,可高芸見著了便愛不釋手,問也不問便把裙子搶去試穿。

還有買首飾時,姐妹兩個同喜歡上一串珍珠鏈,詩君以自己珍珠首飾過多這樣的藉口退讓,讓高芸買了去。

她確實很囂張,除了泊君會嗆她一兩句。

“高芸的母親王氏乃商戶出身,律法以商賈低賤,她本是妾室,最後卻扶為正妻,便是因為她認了一個好義父,那義父就是如今的楊複瑾楊公公。”

盧昶本一直覺得大丈夫不該在背後嚼人口舌,說出去恐有些短了男子氣概。

一堂堂丈夫,怎能學婦人一般說人長短。

原本也隻是想哄得這小女放下心結,便厚著臉皮多講些,可慢慢說來,才清醒明白,高家之事,早已不能當作後宅之事了。

他們早被拉入這惡臭的水溝裡去了。

不知不覺中,高家的人都選擇了自己要站的隊伍了。

盧昶情緒不免低落了幾分。

“天子幼時曾養於這位公公之手,與之情誼深厚,登基之後便喚其為‘阿父’,便是有視若親父的意思。

如今天子也才十六,甚是年少,朝中之事便多仰賴這位‘阿父’。其權勢之極,非你所能想。”

他頓了頓,又道:“王氏認了這位義父,便是有了天大的依靠,這府中人人忌憚於她,人人卻有仰賴於她。”

靜婉想了想,道:“可是因為泊君太小,尚擔不起府中重任?”

盧昶有些意外她能想到這一關卡,輕輕捏了捏她的耳朵,點頭讚同:“國公府雖有爵位,可無人有實權,放在整個平都富貴人家來,實在有些撐不住門麵。可因有王氏,無人敢輕慢高家。”

靜婉瞪著大眼睛看著盧昶,慢慢說:“我今日聽高芸說,如今高家吃的用的儘是她母親的錢,難道這話不曾作假?”

盧昶點頭。

高家人不善經營,雖有百畝田地,可分得的地儘是貧瘠得難有收成,自然也收不上多少錢來。

這兩年來高家倡導節儉,不無府中進賬日益縮減的原因。

可高家畢竟是高門大戶,總不能時時閉門謝客,國公夫人還要一直在外結交應酬,為子女繼續維持著世家關係。

這些都需要錢。

這便是商戶出身的王氏能在府中張揚的本事。

“所以你明白今日泊君被打的用意了,舅母是要做樣子給王氏看,讓王氏明白,他們絕不敢對楊家有半點不敬,免得王氏在她義父那兒隨意告狀,誤了泊君前途。”

“母親可是太霸道了,畢竟是一家人,鬨得這樣僵可要怎麼相處下去?”靜婉雖然知道王氏囂張,可想到今日之事都是做給她看的,便覺著她實在心狠。

那會兒在廳堂,她竟還能一口一口吃著糕點,看著泊君被打。

若不是表哥回來,她恐不會輕易開口讓奴仆停下。

盧昶手指不知不覺繞著青絲玩弄,諷笑:“倒也不能都怪她。她還不曾認那義父前,在國公府的日子也不好過。”

盧昶沒有多講這段往事,雖說得隱晦,靜婉卻能猜得她該是受過這妯娌磋磨,現下是寸了些報複的心思在。

靜婉不說話了,她又翻了個身,舒服地躺在盧昶腿上。

見她終於輕鬆了些,盧昶也不知不覺舒了口氣。

“莫要再多想,你這事實在微不足道,不過是泊君倒黴了些。你以後隻需謹言慎行,離那王氏和她一雙兒女遠些就好。”

靜婉點點頭:“我都聽表哥的。”

她看向盧昶,那下頜線條依舊優美,他已逐漸褪去少年青澀,多了些男兒的從容堅毅。

倒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見她盯著自己,盧昶也笑:“看我乾什麼?”

靜婉很誠實地回答他:“以前很害怕表哥,不敢和表哥說話,後來才知道,表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該是早早就與表哥相識了。”

她向來不擅長與人親近,可偏偏覺得表哥與她投緣,抹去初見的陌生後,她覺得與表哥該是上輩子就認識的兄妹了。

盧昶一愣,沒有說話。

靜婉打了個嗬欠,心結一解,白日又折騰了那麼一回,此時難免困頓,睡意上來時,聽得有聲音問她:“可還記得在西北時,你為一支迷路的軍隊帶過路?”

盧昶看她睡去,原本以為是等不到答案了,正把她安置在床上,欲要離開,卻聽她嘟囔道:“記不得了……”

他撫額苦笑,看那睡顏實在美好,再不忍心叫她起來再好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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