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12章 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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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來得又急又驟,陳大誌幾人攙著李長生,一路往村裡趕。
好在碼頭距離漁村不遠,沿途又有棕櫚稍作遮擋,這纔沒被淋了個通透。
村中不少屋舍亮著火光、零星搖曳。
將李長生送進屋,見其身體並無大礙,眾人便各回各家、散了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般惡劣天氣,再不歸家,家中女眷難免擔憂。
“老李好生歇息,一切等明日再說,我這就先回去了,有需要你就喊一嗓子。”
“李爺爺,二妮明天再來看你,到時候給你帶很多很多參魚,給你補補身子!”
“咳咳!去吧去吧。”
陳大誌又叮囑幾句,便帶著兒媳王氏和小孫女陳小魚匆匆離去。
屋門合攏,轟鳴的雨幕被隔絕在外。
屋內,木桌上僅餘一盞幽幽燭火。
待腳步漸遠,李長生臉上的所有疲憊、悲憫、虛弱如潮水般褪去。
他靜靜望著那簇躍動的火苗,眼神逐漸深邃,直至再無一絲波瀾。
——
李大山披頭散髮,活像頭溺亡的水鬼。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拖著灌鉛般的雙腿,回到半這山腰的,他隻記得風很大、雨很涼。
金沙島人口不少。
山腳周邊,是那些終日打漁、與魚腥為伍的窮苦漁民紮堆的破落小漁村。
而山頂,則矗立著青石鋪路、屋舍儼然的小鎮,那是島上有頭有臉人物才能居住的地方。
他李大山靠著放印子錢、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起家的下九流,自然冇那資格。
不過,他李家也算小有“家業”。
這些年靠著盤剝鄉裡,攢了不少錢,雖住不進山頂小鎮,卻也不屑與那些渾身魚腥、操持賤業的泥腿子為伍。
於是,他便在這通往小鎮的半山腰上,尋了塊好地,蓋起了一座遠比漁村窩棚草屋高大、寬敞、氣派的木屋。
日子過得不知比他人舒坦多少。
住在這裡,既能俯視山下漁村的卑微,又能仰望山頂小鎮的繁華。
彷彿自己就踩在了這島上的中間位置,不上不下,卻也自得其樂。
這種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舒心”,曾令他欲罷不能、無比饜足。
直到今夜。
他比陳大誌等人多走了些山路、多淋了些冰冷的雨水。
從髮梢到腳底,周身上下冇有一處不沾著雨水,冰涼刺骨。
此刻,他站在高大木門前,
渾身濕透,雨水順著髮梢、衣角不斷滴落,在地上彙成一灘渾濁的水漬。
眼前這座曾讓他引以為傲的木屋,此刻竟是死寂一片的黢黑,冇有熟悉的燈火,冇有家人的等候。
白日裡看著氣派寬敞的屋宇,在狂風驟雨的夜幕下,輪廓扭曲。那深邃的門洞,看起來彷彿成了一座擇人而噬的海眼漩渦。
“——嘎吱!”
他推開木門走了進去,屋內空空蕩蕩,死寂一片,再不見他引以為傲的阿虎和阿牛。
“錚!”
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徹底崩斷。
巨大的悲痛似山呼海嘯般襲來,李大山再也抑製不住,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抱著頭開始嚎咷痛哭。
“我的兒——啊!!”
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海上不比陸地,死了就是葬身魚腹。
哪裡有什麼屍骨可尋?
即便正常老死,按照島上習俗,也是水葬居多。
島民靠海吃海,死後自當魂歸大海。
海中屍骨難尋,更何況是**灣那種鬼地方,本就邪乎得緊。
但凡進了霧,就冇見人能回來!
可他們事先早就約好,絕不進霧。
隻以鬼紋魚為由,將那李老頭兒誘騙至**灣附近,待從其口中撬出鬼礁之事始末,便尋個機會隨意料理。
一切都該天衣無縫!
可最後為何會是這種結果?
阿牛呆傻也就算了,阿虎心眼子可是比他這個當爹的還多,難道也會失手?
他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東西,難不成還能鬥得過兩個年富力強的青壯?
難道他那日真奪了鬼礁的寶貝?亦或者,本身就是個積年老鬼?
平日裡那副樂嗬嗬的和藹模樣,都不過是偽裝的表象?
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怕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性,才能逢人先低頭,數十年如一日地隱忍至今?
自己和阿虎,竟然在謀算這種東西?
一股徹骨寒意猛地從尾椎竄上天靈蓋,低聲嗚咽的李大山忽然打了個寒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瘋狂搖頭,認定是自己想多了,他不相信有人能偽裝到如此程度。
就算有,又怎麼可能恰巧被自己撞上?
世上哪裡有這般多的巧合?
況且此前在碼頭,那李老頭兒不知發什麼瘋,還在巡海衛麵前,替自己求了情!
他就是活得太久,老糊塗而已!
“可笑!以為假惺惺求個情,老子就會放過你!?老子定要你給阿虎阿牛陪葬!”
李大山聲嘶力竭地嘶吼起來。
他可不是李老頭兒那種傻子,以為凡事忍讓就能善了,這可是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路過的狗都要挨他兩巴掌,這種事血海深仇,隻能血債血償!
求情!求情?
李大山神思癲狂,卻忽然怔住。
對!求情!這就是破綻!
在那繁雜錯亂的思緒中,他好像一下子抓到了什麼重點,喃喃自語:
“那老鬼越是作惡,就越是需要一副良善的表皮拿來遮掩,如此纔好不叫人起疑!”
“對對對!就是這樣!想不到吧老鬼,你處心積慮做此偽裝,到頭來還是被我看穿!”
他神經質地笑起來,越想越心驚。
就像是墜入一條冰冷刺骨、通向真相的無底深淵,根本無法停止思考。
“那他又為什麼替我求情?”
“得罪巡海衛、謊報軍情,按大虞律,輕則發配礦島、重則水牢溺斃!”
既然自己招惹了那老鬼,那他定然也不會放過自己。
如今得知自己開罪巡海衛,有可能被拘禁關押,那老鬼不便動手!
那老鬼他、他想親手殺我?
——轟隆!!
一道驚雷撕裂雨幕,將整座海島映照得慘白一片,刺目電光瞬間灌滿木屋。
直到看見地上那片扭曲、拉長的人形陰影,李大山才恍然驚覺自己並未關門。
他踉蹌起身,想要爬起。
得快些閉緊門窗,再換身乾淨衣裳。
絕不可在如今這個關頭感染風寒,以免乾擾自己後續的報仇!
現在他將一切都想了個明白。
那老鬼害他痛失雙子,縱使將之千刀萬剮,也難泄心頭之恨!
可對方心機深沉,自己又無論如何不是對手,得另尋支援。
“李大彪!”
對了!去找自己胞弟!
聽說那傢夥近日在海幫混得不錯,連花船都是時常出入,想必一定能幫上忙!
就算李大彪不念舊情,可對那祖上采水傳下來的輿圖,卻早已覬覦許久。
絕不可能眼睜睜讓他人奪了去!
那老鬼害死阿虎阿牛,輿圖定然被其奪走,隻要告知李大彪,老鬼必死無疑!
即便自己不說,等阿虎阿牛死訊傳開,李大彪也必然起疑。
自己、自己隻是在加快這個過程。
“你很聰明。”
一道嘶啞、平靜,卻略顯冰冷的嗓音突兀響起,毫無征兆鑽入李大山腦海。
他悚然一驚,艱難地回過頭。
重重雨幕中,一個身披破舊蓑衣、頭戴寬大鬥笠的佝僂黑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堵在了門口。
李大山未及反應,那人便已抓準時機,踩著泥漿疾衝而至!一身怪力非比尋常,翻手鎖死他的脖頸,將他死死箍住!
下一瞬,沾著雨水的冰冷尖刀劃破血肉,毫無滯澀地遞進胸口,捅入心臟。
噗!噗!噗!
一下、兩下、三下
腥血黏膩滾燙,順著縫隙滲入地板。
片刻過後,那人抽出石刀,並指探了探鼻息,確認李大山已然氣息斷絕。
他快速起身,在屋內來回翻找數遍,最後裹著些許碎銀,匆匆消失在雨幕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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