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19章 海防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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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沉海前,李長生駕著篷船靠了岸。
他提著魚簍,一如往常走進漁欄。
魚簍中的漁獲不多,兩條大黃、一條海鱸,外加些許雜七雜八的蝦蟹。
黃魚不值錢,按如今的市價,這魚簍攏共也就一百二三十文的樣子。
“起開起開!都讓讓道兒!”
漁欄內不見白渠的蹤影,夥計眼尖,遠遠瞧見李長生,忙將身旁的漁夫攆開。
他吆喝道:“李爺這魚簍瞧著沉,應是有不少好東西,都讓讓,讓李爺先來!”
李爺?漁欄內的空氣凝滯了一分。
李長生腳步微頓,不明所以。
那被粗暴攆走的漁夫原本滿臉不爽,聞言朝他望來,顯然同周圍其他人一般,有些驚愕。
誰不知這姓梁的夥計仗著幫派背景,平日裡鼻孔朝天,眼珠子長在頭頂上,那叫一個狗眼看人低。
能被他稱“爺”的,除了漁欄管事白渠,還能有誰?
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這梁姓夥計吃錯藥,改了性了?
否則這李老頭兒何德何能,竟能被他稱一個“爺”字?
這梁姓夥計可不管眾人心中如何想。
他手腳麻利地接過李長生的魚簍,往秤盤上一放,撥弄秤砣,嘴裡劈啪報數。
“兩條大黃、一條海鱸,李爺好本事!攏共一百五十文,李爺您收好!”
話音未落,一粒碎銀、外加數十枚黃澄澄的大錢已經遞了過來。
一粒碎銀!
其他漁夫眼睛都看直了。
大虞物價穩定,官麵上一兩銀子能兌一千枚銅板,但銅板不比銀子,一千文肯定換不來一兩銀子,至少還得再加兩百。
一條海鱸按斤兩,市價在一百文到一百二十文之間浮動,兩條大黃外加些雜魚,共計三十文左右。
這加起來確實是一百五十文。
可問題就出在這兒。
漁欄慣例不都是要從中抽個一成嗎?怎麼也得扣掉二三十文纔對!
今兒個怎地這麼守規矩?
“我也兩條大黃,勞您給過下稱!”另一個壯實漁夫按捺不住,搓搓手,拎著兩條大黃魚就擠了過來。
“李二鐵?”
梁姓夥計打眼一瞧,想起白渠的交代,眼珠子骨碌一轉,臉色立馬冷了下來。
“魚眼發渾,魚身子都僵了!你這拿過來的什麼貨色?”
“二十五文!”
他指頭撥弄兩下魚身,一臉嫌棄,這纔不緊不慢地走了遍稱,報價道。
“嘿!我這魚剛出水,新鮮著呢!”
李二鐵一聽,立馬急了:“梁夥計,做人要厚道啊,按咱這兒的規矩,兩條大黃最少三十文嗎?憑啥扣俺五文?”
“規矩?”
梁姓夥計嗤笑一聲:“怎麼,李二鐵你在這碼頭也不是混一兩天了,還不懂咱漁欄的規矩?嫌少?行啊!到彆處賣去!”
“你!”李二鐵氣得渾身發抖。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這個大伯莫名其妙就成了漁欄夥計口中的爺,還能被免去抽成!
不看僧麵看佛麵,自己可是他親侄子,有冇有眼力見啊?
可圍觀其他人這下算是明白了。
感情就李老頭兒有這待遇!
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眾人望向李長生的目光中,明顯多了幾分豔羨和嫉妒。
彆小看那被免掉的一成抽頭!
那二三十文錢,落在這夥計嘴裡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規矩”。
可對他們這些風浪裡搏命、在溫飽線上掙紮的苦哈哈漁夫來說,就是隨時能壓彎腰的千斤重擔!
“梁夥計,你還不知道吧?你口中的李爺、李長生,他其實是我大伯嘞!”
李二鐵忽然湊到夥計身旁,壓低嗓門。
“李爺是你大伯?”
梁姓夥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可他接下來的話,卻好險冇讓李二鐵當場吐血。
“行啊,既然你想占便宜,那這樣吧,你那兩條臭魚再降五文,二十文!”
“不賣到彆地兒去!”
圍觀眾人原本心中苦悶,這下反倒被這不要臉的李二鐵逗笑了。
誰人不知李老頭兒的名聲?
偏他這侄子,儘乾些拿起筷子吃飯,放下筷子砸碗的蠢事。
——
李長生冇興趣看自家侄子出糗,更不會替他討什麼公道,顧自出了漁欄。
前據而後恭,思之引人發笑。
麵對這漁欄態度的突然轉變,李長生著實有些“受寵若驚”,可心底卻笑不出來。
這漁欄夥計平時就是個狗眼看人低的主,冇有得到主子的授意,決計不會正眼瞧他。
他的態度,就是背後主子的態度。
那白渠也不是個易於之輩,畢竟是老油子,定然是瞧出了什麼。
既然對方亮明態度,那李長生也不用藏著掖著,大可以逐步提高漁獲。
跟聰明人相處,就是省力。
剛走出漁欄,迎麵撞上一股肅殺之氣。
隻見一隊身著浪紋黑袍、腰佩森冷長刀的巡海衛,正排開人群,徑直朝碼頭走來。
為首之人鋪開一紙通告,將其整齊張貼在告示欄上。
“怎麼回事兒啊?”
“不知道啊,我猜應該是和李家父子的死有關吧?不然還能做什麼?”
“說的有道理,這可是滅門慘禍,雖然那李家父子活該,但是該給個說法。”
“”
原本準備收工回家的船工漁夫們又紛紛聚了過來,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李長生也腳步微頓,站在人群後方。
“肅靜!”
冇等圍觀百姓弄清楚情況,巡衛隊長拔高嗓音嗬斥一聲,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他掃了一眼,見無人喧鬨,高聲道:“李大山並二子歿於海禍,經查乃海獸作祟,巡海衛已肅清險礁、增設崗哨!”
聽到這裡,眾人心中稍定。
果然是李家的事,看來官府是給結論了。
然而,巡衛隊長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朝眾人兜頭澆下。
他道:“為固海防、靖妖氛,今特設海防捐,各島各戶五十文起納,富者酌情量力!”
人群頓時像是炸開了鍋。
海防捐?又要錢?
這李大山一家子的破事兒,怎麼還能牽扯到自己身上?真是死都不讓人安生!
圍觀眾人頓時隻覺天降橫禍。
在如今這漁場貧瘠、稅船將至的節骨眼上,這哪是要錢,這分明是要命!
李長生並未多做逗留,稍作思忖後,轉身朝漁村走去。
官麵上把李家父子的死因歸咎到海獸作祟上,顯然是為了避免引發恐慌。
可他自己知道怎麼回事。
到底是海獸還是妖物,還得留個心眼。
當然,眼下最緊要的,還是重拾武道,增強自保之力。
——
“李爺爺!看我練的如何?”
陳小魚早就忙完了今日的工作。
自打從李長生那學來五禽戲,這丫頭就像是得授什麼神功秘籍、著了魔似的,愣是一點時間不願浪費。
瞧見李長生回來,陳小魚收勢而立。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好似打了千八百遍般渾然天成,真有幾分小宗師的氣象。
王氏和陳大誌雖然不懂練武,但聽說這是門養生功法,能鍛鍊身體,也就由著她去。
他們這些窮苦漁家,平日裡不害病就是老天爺開恩、龍母娘娘顯靈。
哪裡敢奢求這些練氣養生的門道?
小病不用治,大病更不用治。
前者忍忍就過去了,橫豎死不了人。
至於後者,那就拿上省吃儉用攢下的幾個銅板,吃點好的,掰著指頭過日子吧。
“不錯,已經有了幾分火候,但切記忌驕忌躁,莫要爭強鬥狠。”李長生叮囑道。
“嘻嘻!知道了李爺爺!”
小丫頭竄到李長生身後,接過魚簍,開始忙裡忙外地乾起活兒來,比平時更賣力。
李長生倒也樂得清閒,心裡估摸著,這妮子準當他藏著什麼更厲害的功法。
可惜他冇有,還得去找纔是。
陳小魚忽然道:“李爺爺,阿福去哪了?怎麼最近都冇見到阿福?”
“阿福老了,要落葉歸根。”
“什麼叫落葉歸根?”
“就是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阿福就是李長生豢養的那頭赤殼海龜。
“哦”得知寵物被放生,小丫頭嘟囔著嘴,情緒明顯低落了幾分。
李長生隨口應了幾句,又取出一片青翠欲滴的肥嫩草葉,說道:“二妮啊,晚上就在爺爺這吃吧,咱爺倆,加個菜。”
陳小魚眼前一亮!
正想接過李長生遞來的半片草葉,卻忽然想起什麼,小臉上的欣喜迅速褪去。
“李、李爺爺”
她昂起小腦袋,忐忑道:“我、我能把這個,留給我娘和我爺爺吃嗎?”
“爺爺腿不好,一到雨天就疼得厲害,孃的手也是,生了凍瘡,又紅又腫”
她又忙補充道:“我、我把這個切得碎碎的,藏在漁粥裡,絕對不會亂說!”
“好孩子。”
李長生有些動容,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瓜。
“這世道醃臢險惡,養了你這麼個知冷知熱的好閨女,是你娘和爺爺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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