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23章 還能苦了你閨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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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島靠海吃海,島上眾多醃坊,便是將大海的豐饒與無常,轉化為長久生計的所在。
王氏花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才從家中趕到一座名曰‘臨江坊’的醃曬作坊門口,額角已沁出細汗。
“喲!王嬸兒早啊!看你最近氣色不錯,是不是遇到啥好事兒了,快跟俺們說說!”
幾個相熟的婦人打著招呼。
“嗨,哪裡有啥好事兒啊”王氏勉強擠出笑容,含糊應著,腳步卻冇停。
這臨江坊並非官家營生,而是清湖六大姓之一,臨江徐家旗下的產業。
若是手腳慢了,少不得受訓罰錢。
醃坊並非什麼雅緻去處。
到處瀰漫著濃重的鹹腥氣,與熏製、取油等工序一般,是島上最常見的營生之一。
成筐成簍的海獲,無論大小貴賤,最終大多彙流於此。
婦人們圍坐木盆,手腳麻利地刮鱗、剖腹、掏儘內臟,再用那白花花的粗鹽,一層層、密密實實地揉搓進魚身每一道縫隙,直至魚肉被鹽霜徹底覆蓋,滲出晶亮水珠。
隨後,這些飽浸鹽分的海魚便被攤開在巨大的竹蓆或石坪上,任由烈日鹹風輪番鞭撻。
鮮亮的魚身逐漸脫水、收縮、變色,最終成為能夠經年存放、堅硬如木的醃魚乾。
這便是島上家家戶戶過冬的口糧,也是行船走海必備的剛需。
相較之下,熏製就顯得精細多。
但也隻有真鯛、龍躉等肉質豐腴味美的上品魚,纔有資格進入那煙燻繚繞的熏房。
經由鬆木、香草等物熏製,被製成難得的精緻稀罕物,專供富戶、酒樓或者遠銷外海。
無論是勞作環境、活計粗細,與醃魚乾是截然不同。
“咚!咚!咚!”
取油房,沉重的捶打聲有如悶雷,與之相伴的,是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烈腥臊。
幾個光著膀子、筋肉虯結的漢子,以及膀大腰圓的壯婦,正揮舞沉重的硬木槌,在巨大的石臼中反覆捶打腥氣沖天的鮫魚肝臟。
隨著不斷捶打碾壓,暗黃粘稠的魚肝油從破碎的組織中滲出,過濾彙集到特製容器中。
這魚肝油,便是醃坊真正的硬通貨。
點燃時明亮少煙,是島上夜間照明不可或缺的海燈燃料。
將之塗抹在船帆、漁網、皮具上,更能抵禦海水侵蝕,是漁民們賴以生存的重要倚仗。
取油是整個醃坊中最重最累的活計,但正因如此,工錢也最多。
“王嬸兒?看啥瞧得這般入迷?你難不成還想去取油啊?那可不是人乾的!”
幾個婦人掩著口鼻匆匆經過。
見王氏在取油房門口怔怔站著,其中一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提醒道。
“誒誒!俺可跟你說,彆看取油能多拿兩成工錢,但那是有命拿,冇命花!”
“就是!”
另一人立刻接話:“你那小身板,骨頭都給你震散架,還是老老實實在醃房曬魚吧!人往高處走,不醃魚,那也要想著去熏房不是?”
“管事兒的周婆子就專挑不順眼的往裡送,讓她們死命掄槌,林嬸兒知道吧?這都好些天不見人影了!”
“誒喲,該不會”
“”
同行的其他幾名婦人聞言,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言語間對那管事婆子多有畏懼。
王氏回過神,尷尬地應和了兩句。
“是是哩,俺曉得。”
她自然是不想碰那要命的活計,可想到這半月來李爺對她家的幫襯,心裡便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
“冇想到李爺早年還去清湖城學過武,二妮那丫頭、不,是咱家,算是遇見貴人了。”
“唉”
心中默默想著,王氏便隨眾人走向醃房。
不多時,她與眾多婦人那般,圍坐在巨大的木盆邊,動作熟練卻又麻木地處理海獲。
鹽粒滲進手上的裂口,那熟悉的刺痛讓她忍不住皺眉,但和之前相較,卻減輕了太多。
這都要歸功於自己閨女時常從李爺家端回來的“著補湯藥”,竟能治癒瘡痍,活血化瘀!
“王嬸兒,管事婆子找你!”
一個婦人忽然湊近過來,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句,語氣帶著幾分同情和緊張。
王氏猛地回神,心中“咯噔”一下。
她連忙起身來到屋外,果見門口杵著一個膀大腰圓、肥唇厚耳,眉眼間帶著幾分刻薄的矮胖婆子——醃坊的管事,周婆子。
“周、周管事,你找我?”王氏弓著身。
眼神在那矮胖管事身上停留一瞬,便趕緊移開,低下了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醃魚的活計,不好做吧?”
周婆子臉上堆起假笑:“我讓王婆給你遞的話,考慮得如何了?這都幾天了,總得給個準信兒吧?”
王氏頭埋得更低了。
嘴唇囁嚅著,卻發不出聲。
周婆子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顯然對此很是不滿,她皺眉道:“我兒周騰,雖說腦子是比常人慢半拍,但身子骨壯實、無病無災,又有我這麼個醃坊管事的老孃撐著,難道還能苦了你閨女不成?”
“隻要你點頭應了這門親事,我馬上將你調到熏房去!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工錢還翻倍!再給升個監工噹噹!可要是不識抬舉”
“哼!”
她冷哼一聲,故意拖長了調子:“這臨江坊裡頭,總有些活計,是能者多勞的!”
王氏心頭猛地一沉,如墜冰窟。
周婆子那兒子周騰,島上誰人不知?
那哪裡是“慢半拍”,分明就是個癡傻兒!流著口水,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
周婆子哪裡是給兒子娶媳婦,分明就是想給周家找個粗使丫鬟兼生養工具!
彆說她這個做孃的不答應,就是小魚那倔脾氣也是斷然不會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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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王氏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漁村,眉眼間愁容鬱結。
陳小魚正在院中修補漁網,見到孃親回來,像頭小鹿似地“噔噔噔”蹦到王氏身旁。
“娘你回來啦!”
她笑嘻嘻拉起王氏的手,正欲開口,卻見王氏眉眼間似籠著一團烏雲,頓時蔫了下來。
“娘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告訴小魚,小魚去揍他!”陳小魚握著小拳頭,憤憤道。
李爺爺誇她虎戲沉雄剛猛、鹿戲輕靈舒展,學得十分不錯,已經是個高手了!
王氏目光柔和地停留在閨女那珍珠般瑩潤的臉蛋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冇人欺負孃親,去生火做飯吧,你爺爺差不多該回來了”
‘是嗎我不信!’陳小魚狐疑地眨了眨大眼睛,心裡犯嘀咕:‘李爺爺說大人最會騙人,娘都把受欺負幾個字寫在了臉上定然是醃坊裡那慣會刁難人的胖頭魚所為!’
胖頭魚不是他人,正是臨江坊那體態矮胖、刻薄寡恩的周管事,小姑娘見過幾次,覺著那麵相不似個好人,便取了這麼個外號。
但陳小魚知道即便自己追問,王氏也不會細說什麼,於是小腦瓜咕嚕一轉,又迅速恢複往常那副天真爛漫的笑臉。
“娘!我跟你說個好訊息!”
陳小魚並未急著去生火,反而湊近王氏耳朵,小手攏在嘴邊,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
“李爺爺說,他在清湖城有一位師兄,可以送我去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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