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48章 徐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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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愧是世家之人,徐南天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闡明利弊,又顧全顏麵。
“罷了。”
李長生權衡過後,眼中殺機收斂。
眾目睽睽之下,殺了這秦氏爪牙,既駁了徐氏顏麵,又會引來秦氏報複,後續麻煩無窮。
兩邊都不討好,那他這“李老頭兒”的清淨日子,怕是真要到頭了。
“嘭——!”
此後謹慎行事,還得換副麵孔,瞬息之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驀地鬆手。
楊峰狠狠砸在濕漉漉的船板上,
震得舢板都晃了三晃。
這人此刻渾身癱軟,好似一灘爛泥,胸膛隻剩下極其微弱的起伏,尚且吊著半口氣。
很難想象,一個半步入品的橫煉武夫,竟被重傷至此,那眼前老人,又該是何等實力?
九品武夫?
乃至於是更之上的八品?!
徐南天不敢想,更不敢問,這種事容易犯忌諱、踩紅線,搞不好會給主家憑白樹敵。
他得儘快將這楊峰帶回去。
並將這件事稟明主家。
這活著的楊峰,於主家而言,是捅向秦氏的一把利刃,對他來說,則是大功一件。
眼前這位前輩實力深不可測,最低都是半步入品,若是能藉機拉攏,那更是潑天功勞!
“多謝前輩成全!”
徐南天大喜過望,強壓心中激動,忙拱手,姿態恭敬到了極點:“前輩大恩,晚輩徐南天銘感五內!”
他好像生怕李長生改變主意,立刻轉身,對著手下厲聲喝道:
“還愣著做什麼?!速速將這些膽敢假扮漁民、劫掠行凶、冒犯前輩的狂徒拿下!”
“是!”
幾名徐氏護衛如夢初醒。
迅速掏出專為束縛武者特製的鮫筋繩,七手八腳地將地上那些或死或殘的漁夫捆縛起來。
楊峰更是被重點關照,捆得像個粽子後,這才小心翼翼將他抬上巡邏船。
“前、前輩”
隨行的幾名金沙村漁夫,喉嚨裡像是堵了把滾燙的沙子,隻覺得口乾舌燥。
眼前發生的一切,徹底顛覆了他們幾十年來對這個“李老頭兒”的認知。
那個平日裡佝僂著背,在村裡教小孩慢悠悠比劃拳腳、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老漁夫,
那個私下裡被他們偶爾調侃老不死、冇本事、偏心眼的李老頭兒
竟然!
竟然擁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力量!
徒手格斃數名凶悍劫匪!
更讓他們心神巨震的是,連徐南天,代表清湖城徐氏威嚴的巡海把頭,此刻也如此謙卑,竟以“前輩”相稱!
“李爺”
不知是誰,在極度的敬畏和恍惚中,下意識地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兩個字。
此前漁欄管事和夥計也稱李長生為李爺,還免去漁獲抽成,可那時他們嫉妒,甚至鄙夷。
隻以為雙方暗中達成了什麼默契,其中大抵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當做笑料談資。
可眼下完全不同,
這兩個字發乎內心,始於敬畏,更夾雜著一絲,連他們自己也未能察覺的,恐懼。
——
“想來前輩也瞧不上此獠身上的金銀,晚輩正好將其一併帶回,留作贓物。”
徐南天站在船頭,再次朝著鬼牙礁方向,遙遙一揖,姿態放得極低:“驚擾前輩清修,實屬情非得已,萬望前輩海涵。”
“晚輩尚有要務纏身,關乎徐氏清譽與島上安寧,不敢耽擱片刻,就此告辭!”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揮手。
巡邏船與載著漁民的舢板,立刻如同離弦之箭,在船工奮力搖櫓下,匆匆離去。
直到鬼牙礁那猙獰峭壁隻剩下模糊輪廓,徐南天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地無隱無蹤。
他緩緩轉身,五指緊攥刀柄,眼底閃爍起令人心悸的威嚴,望向那幾名隨行漁夫。
“鬼牙礁所見所聞,不準外泄半字,若是讓我聽到任何風聲,後果自負!”
今日之事乾係重大,他擔心這些漁夫冒失,不知輕重,立刻當頭一棒敲了下去。
然而僅是如此還遠遠不夠,
口頭威脅隻是下策,須得恩威並施。
他伸手探入懷中,又摸出一個沉甸甸的灰色粗布錢袋,冷哼一聲,拋向那幾名漁夫。
“這幾兩銀子,足夠你等繳納稅銀,還能留有盈餘,置辦些米鹽家用!”
——
待眾人身影徹底消失,海平線儘頭隻剩下粼粼波光,李長生幽幽一歎。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平靜的漁村生活,終究是起了波瀾,經此一遭,日後怕是少不得麻煩。
秦氏吃了悶虧,折損人手不說,連楊峰這等有望入品的好手都被生擒,豈能善罷甘休?
徐氏得了人證,想來會藉此向秦氏發難,大做文章,不知是否會波及自己。
但徐南天此人,談吐圓滑周到,心思縝密過人,想來會自行妥善善後。
徐氏,清湖城六大姓之一。
雖是世家大族,但素來享有清譽。
在這魚龍混雜、世家傾軋的海隅之地,確實算得上一股清流,並非浪得虛名。
徐氏商行遍佈諸島,無論是大宗海貨,還是與底層漁民的零星買賣,素來“信”字當頭。
坊間甚至有“寧賣徐家三文,不賣他家五文”的說法流傳,足見其信譽之堅。
相較於其他世家對治下百姓的盤剝壓榨,徐氏手段也相對溫和、體麵許多。
雖也收租納賦,但遇災年風季,常有減免或低息借貸之舉,懂得留一線生機。
其行事也講究規矩,或者說,更懂吃相。不像秦氏這般,動輒強取豪奪、手段酷烈,視人命如草芥。
不過李長生也深知,
世家大族,無利不起早,所謂的清譽背後,也必然有利益的考量和權力的製衡。
其內部同樣傾軋,對外也有擴張野心,但至少明麵上,在對待底層和行事規矩上,確實比秦氏之流更守規矩,也更要臉。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遠去的船影。
但徐南天若是足夠聰明,能將今日之事的影響,儘可能控製在“劫匪襲擊徐氏船隊,被反殺擒獲”的框架內。
淡化甚至掩蓋掉他這個“老漁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便再好不過。
但還是那句話,靠山山傾、靠人人倒,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在這武道稱尊、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唯有自身的力量、唯有拳頭,纔是硬道理。
搖尾乞憐換不來他人的尊重,
委曲求全更得不到安寧,
唯有拳腳爭鋒,以拳開道,以力鎮之!
他目光掠過蒼莽碧波,幾道盤旋啼鳴的孤鴻驟然闖入視野,引起了他的注意。
“或許今後該養隻海鳥。”
今日之事,倒非全是壞處,至少給了他一個教訓,讓李長生意識到斥候的重要性。
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視野即先機,失察則必陷被動。
“噗通!”
打定主意,他尋了一處被巨大黝黑礁石完全遮蔽的背陰死角,利落褪去身上的粗布衣衫。
冇有絲毫猶豫,如一條歸海老蛟,一個猛子紮進冰冷清澈的幽藍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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