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長生,從點化白鮫開始 第9章 惡鮫、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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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地處流岩群島西北角,常年籠罩一層灰白海霧,不厚,但剛好遮蔽視線。
風吹不散、浪也拍不散。
村裡人都說,霧裡伸手、九指回頭,薄霧中若有人搭肩,回頭必見溺死親友。
“唬小孩兒的謠言。”
李虎光著膀子、在船尾奮力搖漿,汗水混著鹹腥的海風滾落鼻尖。
船頭,李牛正將沉重的漁網拋入翻湧起伏的海水,甕聲迴應道:“癩子頭嚷嚷的,他在這兒見到自己阿公了,打那兒起就再不敢來。”
“他還吹噓自己撈到過鬼紋魚呢!”
“放他孃的狗臭屁!”
鬼紋魚養筋壯骨、滋補氣血,傳聞食之甚至能延年益壽,是城裡貴人們趨之若鶩的寶貝。
可這等稀罕物,可遇不可求,
豈是癩子頭能碰上的?
風急浪險、篷船顛簸,兩人一前一後,不過丈餘距離,卻隻能靠吼交流。
李虎抹了把臉,朝船頭喊道:“李爺,您真神了!這老天爺是光打雷,不落雨!”
李長生坐在船頭,並未迴應,他佝僂著背,像一尊沉默的礁石。
自打離開碼頭,這樂嗬老頭便極少開口,當篷船駛近**灣,更是緘口不語。
莫說是同兩人交流,便是那吃了能延年益壽的鬼紋魚,好像也是絲毫不在乎。
“這老東西,搞什麼名堂?”
李虎心頭莫名爬上一絲不安。
生老病死雖說誰都難逃,可哪裡有人甘願纏綿病榻,任由自己化作一捧黃土?
之前那老頭子聽到鬼紋魚三個字,口水都差點要淌下來,現在怎麼又冇了動靜?
李虎眉頭直皺,越想越覺得蹊蹺,
可又不知問題所在。
這反常就像根魚刺,卡在喉管裡,咽不下,也吐不出,紮得他煩躁不堪。
**灣就如東邊的鬼牙礁,平時少有人至,今日風急浪險,更是連個鬼影子都冇有。
“糟老頭子,管你搞什麼花樣,就憑你這快散架的老骨頭,還能翻天不成?”
李虎眼神一下子變得危險起來。
昨日他本就心生疑竇,如今又被忽視,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心中已然惱怒至極。
天光乍破,一柱金光斜插而下。
“嗯?”篷船隨波搖晃,正在抄網的李牛忽然動作猛地僵住,使勁揉眼。
遠處浪濤起伏,波光粼粼間,似有一斬銀色背鰭若隱若現,正劈水破浪而來!
他兩眼登時大如銅鈴!
“大哥!有、有鮫!”
——
有鮫!?李虎驚駭回頭!
念頭剛起,篷船右側不足三丈處,海麵轟然炸開!一團龐大陰影裹著腥風沖天而起!
血盆大口撕裂空氣,朝他悍然撲來!
躲?無處可躲!
像是迎麵撞上一柄巨錘,李虎如遭雷擊,整個人倒懸飛出,口中帶出數尺長的滾燙血箭。
轟隆!!!
巨物落水,掀起滔天白浪。
鹹腥海水猛地灌入鼻腔咽喉,嗆得李虎難以呼吸,可未及呼救,接踵而至的鋸齒鋼牙便已如鍘刀般切入血肉!
下一瞬,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將他迅速拖入幽暗的深海,原地隻留下幾串翻滾的血沫,轉眼便被浪濤抹平。
“娘嘞——!!”李牛魂兒都被嚇飛了,木然望著海麵血水翻湧,又迅速沉寂,一時竟怔在原地,忘了施以援手。
他想不通,這裡怎麼會有惡鮫?!
且按常理來說,鮫獸即便碰到漁船,要麼遠遠避開,要麼不予理會,極少主動襲擊啊!
這惡鮫成精了?!
就在李牛肝膽俱裂、驚慌失措之際,一隻乾枯手掌,卻忽然從身後扣住他的脖頸。
“嗬、嗬——”
頸骨瞬間傳來不堪重負的呻吟。
這枯手有如銅澆鐵鑄、不容抗拒,李牛整個人竟被硬生生提了起來,懸在半空。
他雙腳離地,徒勞地在半空中蹬踹,視野裡隻剩下那張近在咫尺、佈滿溝壑的老臉。
是他?李長生?!
那平日裡總是佝著背的糟老頭子!
他怎麼會?!見鬼了?!
“嗬——饒、饒命”
李牛雙目充血、呼吸困難,怎麼也無法將眼前之人與印象中的垂暮老叟重疊。
李長生脊背挺拔、手臂穩如磐石。
眼神無悲無喜,也並未解釋。
隻是漠然望著這年輕人手腳撲騰、垂死掙紮,逐漸收緊力道。
“哢!”地一聲脆響。
頸骨折斷,李牛瞪著雙眼砸落船板、屍體無力軟倒,晦暗瞳孔裡隻剩下驚恐茫然。
李長生不好什麼羞辱求饒的戲碼。
殺人不過頭點地,既然雙方各懷鬼胎、殺機熾盛,那便無需多言、各憑本事爭鬥。
不過他手段略勝一籌罷了。
另一麵的殺戮早已結束,翻湧的海水重歸死寂,隻有幾縷淡紅血沫在浪花中快速消散。
漁夫落了水,任你水性再好,碰上白鮫這等專司殺戮的凶獸,也隻能引頸受戮,乖乖飲恨,李虎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白鮫浮出水麵。
見李長生殺伐冷酷,竟是眸泛異彩,覺得自己又發現了真相,心道:“哼哼,仙師果然是偽裝成漁夫,根本騙不了我!”
“仙師仙師,有發現!”
李長生麵色如常,權當冇聽見這小白鮫的內心獨白,探手從白鮫寬闊的額頂取下一物。
一張被海水浸透、邊緣殘破的古輿圖。
他目光掃過,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他竟是覺得這地形有些眼熟。
“罷了,先行離開此地。”
略作沉吟,李長生將這輿圖收好。
又從李牛餘溫尚存的屍身上摸出一小袋沉甸甸的銅錢,這纔將之拎起,隨手拋入海中。
“噗通!”屍體砸起一片水花,很快被湧動的暗流捲走,海上拋屍、無需過度理會。
魚群啃食,海風一刮、海浪一卷,便是散了個乾淨,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至於這**灣中的鬼紋魚?存不存在尚且兩說,李長生此刻,本就對其毫無興趣。
至少目前如此。
——
“仙師仙師,您禁我食人血肉,可先前不小心誤食血水,您不會怪我吧?”
半個時辰後,李長生再次來到鬼牙礁。
篷船隨波逐流,漸漸慢了下來。
白鮫繞著船身盤旋遊曳,神思雀躍,顯然還未從先前的戰鬥中抽離、意猶未儘。
李長生抬頭,望了眼前方峭石嶙峋的海崖,搖搖頭:“無妨。”
“嘻嘻!感謝仙師!”
白鮫更為歡喜、咕嘟冒一串晶瑩水泡。
李長生忽然起了興趣,逗弄道:“你倒是乖巧,那你可知,我為何禁你如此?”
“咕嚕嚕!?”白鮫猛地停住,她從未從冇想過這個問題啊,仙師是在考校自己?
對!就是這樣!
白鮫腦瓜急轉,尾鰭繃直,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仙師點化於我,恩同再造,仙師您又是人族,我自然不可傷了仙師同族。”
李長生聞言,撐槳的手腕一滯。
他看著白鮫那副‘全然為仙師著想’的認真模樣,心中卻掠過一片荒蕪景象——赤地千裡、餓殍遍野,流民賣兒鬻女、易子而食。可卻並非妖魔作祟,而是人慾橫流、天道傾頹。
他輕輕搖頭,屈指在船幫上叩了叩,嗓音低沉了幾分:“傻魚兒,世間萬靈,求存而已,人族若是餓急眼尚且食人。”
“咕嚕嚕!?”
白鮫瞬間瞪大眸子:“人亦食人?!”
“嗯。”李長生目光投向幽藍深海,淡淡說道:“饑饉之年,災民易子而食並非個例,我禁你食人,是因此地風物尚存,海產豐饒,還不到絕天地通之境,不必行此下策。若真到了山窮水儘、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轉冷:“你是鮫,他是人,同是血肉之軀,何須拘泥?活下去,纔是根本。”
白鮫徹底懵了,連氣泡都忘了吐。
隻是呆呆地浮在水麵,小腦瓜裡努力消化著這顛覆認知的“仙師教誨”。原來原來仙師是擔心我餓肚子?
李長生不再看她,徹底息了逗弄心思。
這白鮫的靈性,有時天真得令人莞爾,有時又偏執得讓人心驚。
他從懷中取出那份輿圖,對照眼前這片被稱為“鬼牙礁”的險惡之地,凝神細察。
先前他一眼就覺得這輿圖上的地形熟悉,眼下細看,雖然粗陋,確是鬼牙礁無疑。
怎麼會是這裡?
此地難不成有什麼特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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