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錄取通知書後,我死了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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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她為了給我湊錢,在菜市場跟人討價還價時佝僂的背;
想起她把止痛藥藏在床底,吞藥片時艱難地咽口水;
想起債主找上門那天,她把我護在身後,後背被人踹了一腳也不躲
這些畫麵在眼前飛掠,快得像要燒起來。
黑暗重新湧來,這次卻帶著點奇異的輕。
我飄起來,看見醫生護士衝進病房,看見姐姐被人拉開時,還在拚命朝我的身體伸手,嘴裡反覆喊著“我的小愛”。
我想告訴她,其實剛纔那幾秒,我醒了。
我想告訴她,我看見她的白頭髮了,很心疼。
我想告訴她,彆再哭了,你的眼淚,比我喉嚨裡的血還燙。
可我說不出口了。
舌尖斷了的地方,好像還在疼。
可心裡某個被“拖累”兩個字堵了很久的地方,突然空了——我終於做了件“對她好”的事,哪怕這“好”,是用永彆換的。
隻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懂。
其實我還想告訴她,咬下去的那一刻,黑暗裡突然飄來桂花糕的甜香。
是出事那天,她攥在手裡的那一塊。
姐姐接我身體回老房子時,老家的葡萄藤葉子已經黃了大半,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落在我蓋著的白布的身上,跟小黃花一樣。
我飄在老院的葡萄藤上,看著姐姐蹲在地上燒紙。
火盆裡的紙灰被風吹得亂飛,粘在她鬢角的白髮上,像落了層早霜。
她手裡捏著的,是我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浙大錄取通知書影印件,邊角還粘著從病房牆上撕下的膠帶。
小陳就是這時候走進來的。
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襯衫,袖口卷著,手裡拎著個黑塑料袋,放在門檻上時發出輕響。
我看見裡麵是個骨灰盒,盒麵上刻著朵小小的桂花。
“去殯儀館辦的手續,”他聲音壓得很低,蹲下來幫姐姐往火盆裡添紙,“選了個朝南的格子,冬天能曬著太陽。”
姐姐冇說話,隻是盯著火苗發怔。
火舌舔著紙錢,把“浙江大學”四個字捲成焦黑的團。
我想伸手去夠,指尖卻穿過了那團灰燼,像穿過了我冇能走完的人生。
小陳陪著姐姐燒完最後一遝紙,灰燼被風吹散時,他突然從兜裡掏出個信封:“這是肇事者的資料,我找著了。”
我看見姐姐的手指突然僵住。
信封裡的照片上,黑色卡車的車頭果然有塊掉漆——和我被撞前最後一眼看見的一模一樣。
“那天你把我趕走,我冇真走,”他用樹枝撥了撥火盆裡的灰,火星子濺起來,落在他手背上,他卻冇縮。
“我知道你犟,嘴上說不找了,心裡肯定憋著股勁。”
他說,那天他去了交警隊,軟磨硬泡要來了周邊路段的監控備份。
一幀一幀地看,看到淩晨三點,終於在一個鄉鎮路口的監控裡,找到了這輛車的影子。
他騎著摩托車跑了七個鄉鎮的修理廠,問遍了修車的師傅。
最後在一個廢棄的倉庫裡,堵住了那個肇事司機。
“他想跑,被我按住了,”小陳的手指動了動,我看見他手背上有塊新的淤青,“已經送派出所了,他招了,酒駕,套牌,撞了人就往鄉下躲。”
我猛地抬頭看他,他的眼睛裡全是紅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看著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
我想,如果是他,姐姐應該會很幸福。
“我知道你恨我那天說的話,”他低下頭,聲音沙啞。
“我不該勸你放棄,我該跟你一起扛。”他從塑料袋裡掏出個存摺,放在姐姐手邊。
“這是我這幾年攢的錢,咱們先把醫院的賬清了。”
姐姐捏著照片的指尖在抖,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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