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光和你 28.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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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凱你還記得吧得絕症那個,
最近又進了醫院。”申瑋說,“就薛鬆柏那點家底,
這兩三年能撐下來,
全靠親戚和校友捐款。”
“你想讓他去找顧揚”易銘泄氣,“就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他說話能有什麼分量。”
“顧揚在大學的時候,
薛鬆柏可沒少帶他跨係上課,
但凡有好的實踐機會都把人強塞過去,因為這個,
他的學生還在網上匿名發貼抱怨過。”申瑋提醒。
易銘依舊沒明白他的意思。薛鬆柏雖然是服裝學院的老師,
帶過一陣子顧揚,但兩個人之間也不像是有什麼深厚情誼,
更彆提是讓顧揚接受nightgale
“薛鬆柏和顧揚的爸爸顧濤還有些私交。”申瑋也抖出一根煙,斜著叼進嘴裡,
“但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家現在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
薛凱的病是無底洞,
既然用錢砸不動顧揚,
那就去砸薛鬆柏,讓他為了兒子去顧家下跪唄,
彆的老師可沒這本事。”
“如果還是不行呢”易銘皺眉。
“用幾張稿子換薛家一條命,
按照顧揚的性格,
他不會拒絕的。”申瑋又說,“更何況這也是薛鬆柏欠你的,他當初拿你的設計時,可是一點情麵都沒留。”
片刻後,易銘點頭:“說話時注意一點。”
“放心。”申瑋把煙頭丟進垃圾桶,“你現在就是給薛鬆柏一根錄音筆,老頭都不敢耍花樣,至於他要和顧揚說什麼,這和我們可沒關係,就算將來真的鬨出去,也是顧揚夥同他搞汙衊。”
等到這場答謝會結束,時間已經接近淩晨。
陸江寒在電梯裡再度碰到了顧揚,對方手裡拎著幾大盒小龍蝦,胳膊下夾著的一打啤酒還在不斷往下滑。
“看這架勢,明天打算翹班”陸江寒笑著問。
“我不會遲到的。”顧揚保證,“今晚有球賽,來了幾個好朋友。”而獨居的美妙之處就在這裡,可以和朋友儘情熬夜喝酒,哪怕淩晨五點才睡,也不會有人在耳邊嘮叨。
陸江寒幫他把啤酒拎出電梯。
“要嘗嘗看嗎”顧揚舉起手裡的小龍蝦,“我買了很多。”
陸江寒:“”
辣椒爆炒的香味越發濃烈,霸道而又氣勢洶洶,幾乎塞滿了整條走廊。
陸江寒很冷靜:“不用了,謝謝。”
“那您早點休息。”顧揚開啟門,“晚安。”
“晚安。”陸江寒說。
“跟誰說話呢”李豪正在餐桌旁收拾盤子。
“鄰居。”顧揚隨口回答。雖然陸江寒沒有特意提過這件事,但住處總歸是隱私,自己也沒必要逢人就講,廣而告之。
杜天天吃著毛豆感慨,在這性冷淡的摩天大樓裡,居然都能找到鄰居,我們揚揚果然可愛。
過了一會兒,又問:“是富婆嗎”
顧揚“嘎巴”咬開螃蟹腿:“滾。”
鬨笑聲傳出橙黃色的窗戶,飄飄忽忽,最後輕融於風和夜色。
半天都是月光。
國貨品牌的招商推進很順利。
貝諾專門在購物中心裡規劃了一片懷舊區,是微縮後的鑫鑫百貨或者說那個年代全國各地的百貨大樓,設計其實都大同小異。而林洛也再次用才華證明瞭,他確實有資本易燃易爆炸,從天頂到地麵鋪設,無一不體現著曆史與現代、破壞和延續的完美結合。
而這精心設計的區域,也能在某種程度上體現出寰東的誠意,經過一週的接洽,幾乎所有的國貨品牌都表示願意入駐新店,隻要能站穩腳跟,前期可以把利潤降到最薄。
“我現在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新店了。”顧揚說。
“張大術那邊應該也差不多,聽說天天有人堵著他鬨,最近連家門都不敢出。”老閻發動車子,“怎麼著,送你回家”
“我要回父母那。”顧揚係好安全帶,“送我到觀湖就好了,我坐地鐵回家,謝謝閻叔。”
“家裡又做好吃的了吧”老閻笑著說,“有車還坐什麼地鐵,睡會兒吧,我直接給你捎回觀瀾山莊。”
顧媽媽揭開鍋蓋,把燉好的湯水盛出來,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在放勺子的時候,還險些被燙了手。
顧教授歎氣:“你先彆多想,看看兒子的意思吧。”
客廳裡傳來開門的聲音,顧揚把鑰匙丟到一邊:“爸媽,我回來了”
“揚揚回來了。”顧媽媽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怎麼這麼晚。”
“閻叔非得送我,結果被堵在了高速出口。”顧揚把手洗乾淨,“怎麼突然找我回來,明天還要開會呢。”
“先吃飯。”顧教授幫他放好椅子。
“我最近沒犯錯誤吧”顧揚態度良好,積極反思。
“彆管你爸。”顧媽媽給他夾菜,“好好吃飯。”
看來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顧揚扒拉了兩筷子飯,神情凝重抬起頭:“先說好啊,我不相親。”
顧媽媽哭笑不得,又覺得應該抓緊這個機會,於是問:“你喜歡什麼樣的”
顧揚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教授就先咳嗽了兩聲,提醒她今晚不合適。
顧媽媽隻好放棄這個話題,繼續坐在一邊生悶氣。
顧揚風卷殘雲吃完飯,把碗丟回桌上,“報告組織,我已經準備好接受教育了”
“白天的時候,你的薛叔叔來了,薛鬆柏。”顧教授說。
“薛老師”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顧揚先是一愣,又猜測,“是不是他經濟上有困難我前兩天還在學校的群裡看到公告,呼籲大家捐款。”
顧媽媽端著碗進了廚房。
“他兒子的情況不好,目前離不開醫院。”顧教授給他倒了一杯茶,“命全靠錢往出堆。”
“那怎麼辦。”顧揚雙手握住茶杯,“學校已經組織捐過好幾次款了,不然我們資助薛老師一點”
“易銘去找過他們。”顧教授看著他,“昨天。”
房間裡變得異常安靜。
聲音、時間和燈光,一起凝固在空氣裡,像某種粘膩的爬蟲緩緩遊走,讓人的後背也變得濕噠噠。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顧揚才開口:“我知道了。”
“他願意承擔薛凱後續治療的所有費用。”顧教授繼續說。
“你和我媽怎麼看”顧揚問。
“我們當然不希望你再卷進這件事,想讓你離易銘越遠越好。”顧教授說,“但是你薛叔叔情緒很激動,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我也能理解他的處境。就算這次回絕了,他大概率還會繼續去寰東找你,所以不如早點說清楚,你也能有多一些時間考慮,不至於措手不及。”
“是天價嗎”顧揚說,“醫藥費。”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天文數字。”顧教授點頭,“易銘承諾會從國外請專家。”
顧揚嗓音有些啞:“我想一下吧,你也和薛老師說一聲,讓他彆著急,彆來我公司。”
顧教授無聲歎氣,平時他總想讓兒子接受挫折和鍛煉,但在挫折真正來臨時,卻隻想本能地想把他護在身後。
這社會有時太肮臟,搖搖欲墜的尊嚴、道德和信仰。
這個夜晚,顧揚沒有住在家裡,他固執地鬨著要回公寓,像個發脾氣的任性小孩。雖然這麼做其實也沒什麼意義,隻能讓父母更為難,但至少也能表達出不滿極其幼稚的不滿,並不能對陰暗卑劣的人造成多一份傷害。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顧揚打了個電話回家,悶悶道歉。
“傻兒子。”顧媽媽鼻子一酸,“聽話,快睡吧。”
顧揚答應一聲,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前,一個人看著月光下的植物群。
有兩盆多肉已經開出了花,層層疊疊,籠罩在夜晚和晨曦交替的微光裡。
每週一的寰東例會,楊毅敲敲桌子:“顧揚顧揚”
“嗯”昏沉的睡意被趕跑,顧揚瞬間回神,“對不起。”
“你臉色不大好。”楊毅皺眉看著他,“生病了”
“沒有吧。”顧揚說,“可能昨晚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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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這還叫沒有”李芸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不行,你得去醫院。”
顧揚全身痠痛膝蓋發軟,的確很有重感冒的趨勢,於是也就乖乖站起來,被於大偉送到隔壁三醫院打退燒針。
葛風華住院多日,終於迎來一位病友,於是熱情邀請:“聊聊”
“不行,我得回去睡覺。”顧揚嗬欠連天,“要昏。”
葛風華看著他頹頹的背影,眼底充滿同情。
這纔多久,陸總居然就把人折騰成了這樣。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資本家果然都是萬惡的。
退燒針裡有安定成分,顧揚回家後就裹著被子倒在床上,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把“叮咚叮咚”的門鈴當成催眠曲。
就在陸江寒耐心儘失,考慮這種情況是要打110還是120的時候,房門終於被“啪嗒”開啟,顧揚穿著睡衣光著腳,滿臉不解看著他:“陸總”
“再找不到人,楊毅就該打給你父母了。”陸江寒說,“怎麼也不接電話”
“我真沒聽到。”顧揚使勁拍拍腦袋,茫然道,“天都黑了啊。”
陸江寒好笑:“幫你帶了飯。”
“謝謝。”顧揚把他讓進來,“您先坐,我去洗個臉。”
陸江寒把外賣放在桌上,餘光卻掃見茶幾上胡亂堆了很多設計稿。
熟悉的風格和線條。
熟悉的nightgale
她也去人力部問過幾次,想把人直接調到自己部門,結果卻被告知楊總已經交代過,誰來要顧揚都一律回絕,不準給。
“小顧最近怎麼這麼招你們待見”人力納悶,“峰哥也來找過一次,結果剛好碰到陸總,被一口回絕。”
峰哥名叫江峰,是寰東的男裝招商部經理。比起林璐的雷厲風行,他的脾氣看起來要溫和很多,但也僅僅是“看起來”,據說在被陸江寒從人力打發走後,他氣得兩天都沒來上班。
不過顧揚暫時還不知道這些事,也沒想過要去招商部。通過各種大大小小的活動,他手裡已經積攢了厚厚一摞名片,也包括不少業內知名設計師,雖然目前可能暫時搭不上話,但有進展總是好的。
天氣漸漸轉涼,nightgale的秋冬新款也陸續上架,再度銷量火爆。顧揚在巡場的時候,經常會去門店拍拍照片聊聊天,如果遇到顧客太多導購忙不過來,還會主動留下幫忙。他耐心又親切,笑起來眼底自帶陽光,身材修長雙腿筆直,哪怕是寰東無聊的工作西裝,也能穿出toford的效果。
而幫忙的次數一多,在nightgale的忠實顧客裡也就漸漸傳開,都知道寰東的門店裡有個超級帥哥當導購,挑衣服品味一流。但大家還是要謹慎前往,因為麵對那麼一個溫柔好看的小哥哥,哪怕隻是一條破麻袋,大概也會因為受不了蠱惑而買回家,更何況是nightgale新款,多去幾次,一定會買到傾家蕩產。
導購小姐們也很喜歡顧揚,在寫門店報告時,還把這件事當成重要業績詳加彙報,就算爭取不到金錢獎勵,至少也能為他申請一份禮物。
報告交到集團,申瑋麵色不善道:“這小子怎麼陰魂不散的”
“這說明他已經準備好,要和我們合作下一季產品了。”易銘說,“所以隻會希望nightgale越來越好,對他沒壞處。”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也省心。”申瑋說,“不過他的胃口可比我想的大多了,下次不會還這個數吧”
“如果他真的要,你還能不給”易銘翹腿向後一靠,心情倒不算太糟糕。nightgale的秋冬新款已經全麵上架,顧客反響良好,銷售業績依舊在集團內遙遙領先,頂尖設計師的名號對他對他來說,是比錢更重要的事,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倒是希望顧揚能主動開出天價酬勞隻有nightgale大賣,才能獲取的天價酬勞。
大家各取所需。
十二月,街道兩邊的綠化帶依舊是蒼翠的,卻已經有冷冽的風在高樓間穿行。
s市的冬天很少下雪,隻有陰冷而又潮濕的寒意。顧揚把最後一包梅乾菜丟進超市推車,又仔細核對了一下筆記本上列出來的購物清單,轉彎剛好碰到楊毅。
看著對方車裡那一堆齊全的蔬菜牛肉火雞腿,楊毅笑道,你這是打算聖誕大聚餐
“嗯,朋友來家裡自己做。”顧揚回答。
這句話的本意是“朋友來家裡,他們自己做,我吃”,但楊毅理解失誤,覺得他大概是要煮聖誕大餐給朋友吃,這年頭會做飯的男人不多,於是隔天會議間隙,他特意把這件事當成閒聊談資,告訴了陸江寒。
對此,陸總表示:“哦。”
在上週末的時候,顧揚抱著電腦去他家補課,兩人從零售業的曆史、現狀討論到未來,中午吃外賣,晚上還是吃外賣。
楊毅說:“我怎麼覺得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陸江寒問:“明天的會議內容準備好了嗎”
“你什麼時候管過我這個。”楊毅宛如發現新大陸,地下黨一般壓低聲音,“怎麼,最近有情況”
陸江寒麵色鐵青,把人趕出了辦公室。
但被寄予厚望的中華小當家並不打算點亮廚藝技能,他最近忙得團團轉,普東山新店的事情、市場部的事情、nightgale,以及最近剛剛巡展到s市、必須抽空去看的“世界女裝發展史”,地點設在遠郊康泰中心展館,開車也要一個小時。
計程車司機可能著急回家,開車開得異常生猛,隨時都能起飛。顧揚被甩得頭昏腦漲,蹲在展館路邊五分鐘才緩過來。
陸江寒看著他:“你沒事吧”
顧揚:“”
雖然地點偏遠,但這場展出依舊吸引了不少人,陸江寒也算其中之一。
但這次的相遇並不能算恐怖故事,因為一不用做飯,二也不是上班時間,在不用工作的時候,總裁還是很好說話的。
顧揚關掉相機閃光燈,一個一個展台仔細拍過去,陸江寒一直跟在他身邊,也沒催促,倒是顧揚主動不好意思起來,解釋說自己每次逛展覽都要花費很長時間,可以不用等。
“我今天也沒其它事。”陸江寒說,“正好也看看,設計師看展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彆。”
“也沒什麼區彆。”顧揚檢視了一下相機記錄,“大概就是更仔細一點,雖然這些在網上都能找到,但還是自己拍的更好用一些。”他一邊說,一邊舉起相機,又對著麵前櫥窗裡的女裝拍了十幾張照片。
那是一件女士西裝,寬大的剪裁看起來並不能凸顯女士的身材曲線,而厚厚的墊肩也很有視覺衝擊力,和目前的主流審美相差甚遠。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陸江寒看著小標簽。
“第二次世界大戰,社會混亂時期。”顧揚解釋,“男人們都在戰場上,女性要承擔更多的勞動,和漂亮的裙子比起來,她們更需要這種寬大的墊肩西裝,能讓她們看起來更有力量。而在八十年代墊肩重新流行,也是因為職業女性想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社會地位。”
“這個呢”陸江寒跟著他來到下一個展櫃。
“設計師christian
r在1947年推出的new
look。”顧揚繼續拍照,“二戰結束之後,人們迫切地需要改變和重生,所以順應局勢的new
look才得以迅速風靡,這種裙擺蓬鬆優雅啊”
對方是位阿姨,在顧揚說對不起之前,她已經擺手錶示沒關係,沒踩疼。
顧揚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圍滿了人。
什麼情況
“對不起,他不是導遊。”陸江寒從顧揚手裡接過相機,“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
人群發出遺憾的聲音。
顧揚跟著他坐進電梯,徑直上了五樓。
“這裡有個小餐廳,坐下喝杯水吧。”陸江寒說,“否則大家會一直跟著你,而且還沒有導遊小費。”
“我們等會兒可以聲音小一點,”顧揚給兩人點了西瓜汁,“剛剛那條裙子是不是很好看”
這句話從一般男人嘴裡說出來,陸江寒可能會選擇無視,但放在顧揚身上倒是一點都不違和,他點頭:“是,很漂亮。”
“其實易銘在上大學的時候,也設計過一批向new
look致敬的服裝,到現在還陳列在學校的珍藏館裡。”顧揚說,“他起家也不是全靠剽竊,早期很有靈氣的。”
“我以為你很討厭他。”陸江寒說。
“我是很討厭他。”顧揚皺眉,“隻是覺得有些不值,按照他的天分,靠自己應該也不會太差。”
“可靈氣是會枯竭的。”陸江寒提醒他,“到那時候,靈氣不足以支撐他在業內的地位,又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盯,會走上歪門邪道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