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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翁,大唐中興了! 第3章 陸渾暗湧,雛鳳初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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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在杜豐日複一日的鍛煉與苦讀中悄然流逝,陸渾山的秋意愈發濃重,霜降之後,萬物更顯肅殺。杜家莊園的生活清貧而單調,但那日詩句所帶來的無形漣漪,卻並未平息,反而在暗流中緩緩擴散。

杜甫對兒子的態度,發生了一種微妙而堅實的轉變。他不再僅僅將杜豐視為需要嗬護的幼子,更像是在審視一塊亟待雕琢的璞玉,一塊內裡可能蘊藏著驚世光芒的璞玉。他開始有意識地將更多經史子集攤開在杜豐麵前,講解之時,不再侷限於章句訓詁,更多了些對時政得失、古今興亡的探討。而杜豐總能在他停頓思索時,提出一些雖顯稚嫩,卻角度刁鑽、直指要害的問題,常常引得杜甫撫須沉吟良久。

這一日,天色陰沉,朔風漸緊,似乎預示著今冬的第一場雪即將來臨。杜甫被鄰莊一位舊識請去品鑒新得的碑帖,莊園裡便隻剩下杜豐與母親宗氏,以及幾個老仆。

杜豐完成了上午的課業和鍛煉,正坐在廊下,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距離安祿山起兵,又近了一個月。這種明知災難臨近卻無法明言、更難以阻止的無力感,時常煎熬著他。

就在這時,莊園外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與喧嘩聲,打破了山間的寧靜。聲音由遠及近,似乎直奔杜氏莊園而來。

宗氏從屋內走出,臉上帶著一絲不安:“豐兒,外麵何事喧鬨?”

杜豐站起身,微微蹙眉。記憶裡,杜家門前一向冷清,少有車馬。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沉聲道:“母親且安心,孩兒去看看。”

他邁步走向前院,身後跟著一個名叫杜忠的老蒼頭。剛至院門,便見三四騎勒馬停住,馬上皆是身著絹布勁裝、腰佩橫刀的豪奴,神情倨傲。為首一人,是個麵色焦黃、眼神精明的中年漢子,他掃了一眼略顯破敗的門楣,揚聲道:“此處可是杜拾遺府上?”

拾遺,是杜甫不久前在守選後獲得的官職,雖是從八品上,品階不高,卻屬清貴近臣之列,可見朝廷對其才名尚有認可。隻是這官職的任命遠在長安,杜家在此又是暫居,訊息並未廣泛傳開。

杜豐心中一動,麵上卻不露分毫,依著孩童禮儀,拱了拱手,稚聲道:“正是家父府上。不知各位尊駕何人,所為何事?”

那中年漢子見出來答話的是個垂髫小兒,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輕視,但見杜豐舉止從容,言語清晰,倒也不敢過於怠慢,略一抱拳:“某乃洛陽曹彆駕府上管事,姓趙。奉我家阿郎之命,特來拜會杜拾遺。”

彆駕,乃州刺史佐吏,品階不低。洛陽曹彆駕?杜豐迅速在記憶中搜尋,並無印象,想來並非杜甫深交。他心下警惕,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對方這般架勢,隻怕來意不善。

“原來是趙管事。”杜豐語氣平和,“家父今日恰巧外出訪友,未在莊中。管事若有要事,可留下名帖言語,待家父歸來,小子定當轉達。”

趙管事眉頭一皺,似乎對杜甫不在感到有些麻煩,他目光掃過杜豐身後略顯惶恐的老蒼頭和簡陋的院牆,嘴角微微下撇,隨即又堆起一絲看似客套的笑容:“既如此,某便直言了。聽聞杜拾遺家學淵源,詩書傳家,我家阿郎亦是風雅之人,素來敬重。今日前來,實有一事相商。”

他頓了頓,目光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掠過杜豐身後的庭院:“我家阿郎看中了貴莊附近這陸渾山的一片林地,聽聞其地與貴府田產相鄰,甚至部分地契……嗬嗬,或許年代久遠,有些界限不清。阿郎之意,願出價五十貫,將這片林地連同可能涉及其中的些許杜家田產,一並買下。不知小郎君可能做主?”

五十貫?杜豐心中冷笑。且不說杜家在此地的田產多少,單是洛陽附近、依山傍水的一片林地,其價值也遠非五十貫所能衡量。這分明是看杜甫官卑家貧,又恰巧不在,企圖憑借權勢,威逼利誘,行那巧取豪奪之事!所謂的“界限不清”,更是**裸的藉口。

杜豐尚未開口,身後的老蒼頭杜忠已經氣得臉色發白,忍不住低聲道:“三郎!休要聽他胡說!那林地是老太爺當年置下的,地契分明,與曹家毫無乾係!他們這是欺老爺不在家,來訛詐的!”

趙管事臉色一沉,目光陰冷地掃過杜忠:“老丈,話可不要亂說!某是奉阿郎之命,堂堂正正前來商議買賣。你杜家若是不願,直說便是,何必出口傷人?”他身後幾名豪奴也適時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氣勢逼人。

宗氏在院內聽到動靜,更是焦急,卻又不敢出來。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杜豐卻忽然笑了。他年紀小,這一笑,臉上甚至還有孩童的純真,但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卻冷靜得不像個孩子。

“趙管事,”他聲音清脆,不卑不亢,“您方纔說,曹彆駕敬重家父詩書傳家?”

趙管事被他問得一怔,下意識點頭:“自然。”

“那便是了。”杜豐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杜氏雖清貧,卻也是詩禮之家。田產之事,關乎祖業,豈是小子年幼所能置喙?更非區區數十貫錢可以論價。家父常教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林地果真界限不清,自有官府魚鱗圖冊可查,有鄉鄰耆老可證。待家父歸來,查明原委,若真是我家之地,莫說五十貫,便是五百貫,五千貫,那也是祖產,不敢輕賣;若其中有誤,涉了曹府之地,我杜家也絕不敢占人寸土,定當原物奉還,分文不取。”

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點明瞭對方行為的無理(非“道”),又抬出了官府和公論,更堅守了自家的原則,將對方“花錢買模糊地帶”的企圖徹底堵死。尤其是那句“五百貫,五千貫,那也是祖產,不敢輕賣”,隱隱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骨氣。

趙管事完全沒料到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口才與膽識,一番話軟中帶硬,將他準備好的說辭全堵了回去。他盯著杜豐,隻見對方麵帶微笑,眼神卻清澈而堅定,毫無懼色。他慣用的那套欺軟怕硬、威嚇恫嚇的手段,在這個五歲小兒麵前,竟似全然無用。

“小郎君好利的口舌!”趙管事臉色陰沉下來,語氣也冷了幾分,“某好言相商,你卻推三阻四。莫非是瞧不起我家阿郎?”

這便是圖窮匕見,開始以勢壓人了。

杜豐心中警惕,麵上笑容卻不變,反而帶著一絲孩童般的天真疑惑:“趙管事此言差矣。小子隻是謹守家規,等待父歸。曹彆駕乃朝廷命官,牧守一方,自當知曉律法,體恤下情。若因我家未能即刻答應這未經父命、未明界限的買賣,便認為是瞧不起彆駕,這……這恐怕於理不合,傳揚出去,於曹彆駕的清譽,也未必是好事吧?”

他再次將“律法”和“清譽”抬了出來,直接點破了對方行為的潛在後果。一個彆駕縱容家奴逼迫同僚遺屬,強買田產,這名聲若傳出去,尤其是在文人圈子裡,絕對不好聽。

趙管事臉色變幻,他盯著杜豐,似乎在權衡用強與否。但看著杜豐那有恃無恐、句句在理的模樣,再看看這畢竟是朝廷命官(哪怕品階低)的宅邸,終究不敢真的動手強搶。他哼了一聲,語氣森然:“好!好個伶牙俐齒的杜家小郎!既如此,某便回去稟明阿郎。隻望杜拾遺歸來後,莫要後悔今日決定!我們走!”

說罷,他狠狠瞪了杜豐一眼,調轉馬頭,帶著幾名豪奴悻悻而去,馬蹄揚起一陣塵土。

直到那幾騎消失在道路儘頭,杜忠才長舒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心有餘悸地道:“三郎,你可真是……真是膽大啊!這些人,我們平日躲都躲不及……”

宗氏也急忙從院裡出來,一把拉住杜豐,上下打量,生怕他受了驚嚇:“豐兒,你沒吃虧吧?可嚇死為娘了!”

杜豐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目光卻依舊望著那遠去煙塵的方向,平靜道:“母親,杜伯,不必擔心。此等仗勢欺人之徒,你越是軟弱,他越是囂張。我杜家雖貧,卻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麵團。父親不在,我們更需守住家門氣節。”

他心中並無多少後怕,反而更加清醒地認識到這個時代權勢的可怕。今日之事,恐怕不會就此了結。那曹彆駕既然動了心思,必不會善罷甘休。

傍晚時分,杜甫踏著暮色歸來,眉宇間帶著一絲訪友後的愉悅。然而,一進家門,便察覺氣氛不對。宗氏與杜忠連忙將白日之事原原本本道來。

杜甫聽著,臉色漸漸沉了下去,尤其是在聽到那趙管事最後近乎威脅的話語時,眉頭緊緊鎖住。他看向安靜站在一旁的杜豐,沉聲問道:“豐兒,你當時便是如此回應的?”

“是,父親。”杜豐垂首道,“孩兒以為,祖產不可輕棄,氣節不可折辱。故而據理力爭,未曾墮了家門聲譽。”

杜甫沒有立即說話,他走到杜豐麵前,仔細端詳著兒子。良久,他長長歎了口氣,那歎息中,有欣慰,有沉重,更有無儘的複雜。

他伸手,重重地按在杜豐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豐兒,你……做得對。”杜甫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乃大丈夫之行。你今日所為,雖險,卻守住了我杜氏風骨。”

他話鋒一轉,憂色更濃:“隻是……那曹彆駕……唉,此人我略有耳聞,與洛陽某些權貴交往甚密,並非易與之輩。今日你駁了他麵子,他定然不會甘心。隻怕後續,還有麻煩。”

杜豐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父親,孩兒明白。然,麻煩不會因我輩退讓而消失。唯有自身立得住,方能在這世道中,存一線清明。”

杜甫渾身一震,看著兒子那遠超年齡的沉穩與洞徹,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某種宿命的印記。他想起那日的詩句,想起兒子病癒後的種種不凡。

或許,這孩子的誕生,這命運的轉折,當真蘊含著某種他尚未能完全理解的深意。

“你說得對。”杜甫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杜甫一生,但求無愧於心。他們若真要來,我這從八品的拾遺,倒也要和他們論一論這朝廷法度,天地公道!”

夜色漸深,書房內,燈下父子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杜甫開始詳細詢問杜豐白日的每一個細節,分析著曹彆駕的意圖與可能的後續手段。杜豐則根據自己的曆史知識和人情推斷,補充著看法。

窗外,寒風呼嘯,捲起枯枝敗葉,嗚咽作響,彷彿預示著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杜家宅院之內,一盞孤燈,兩顆不屈的心,正為守護這方小小的家園與心中的道義,提前點燃了對抗黑暗的微光。

杜豐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場田產糾紛,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真正直麵這個世界的惡意與不公。這是他必須跨越的第一道坎。

雛鳳初鳴,其聲雖清,已帶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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