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翁,大唐中興了! 第46章 砥柱孤城,雛鷹浴血
淩素雪接到杜豐“嚴厲申斥、戴罪立功、急速前進、事不可為則退”的指令時,正帶著“紙鳶”小隊和三名俘虜,隱蔽在渝州以北一處荒廢的樵夫木屋中。屋外,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敲打著破敗的窗欞。
她將指令內容低聲告知了幾名核心隊員,包括胳膊上纏著布帶、臉色因失血和緊張而有些蒼白的張順。少年聽到“嚴厲申斥”時,頭顱深深地低了下去,雙手緊緊握拳,指節泛白。
“隊正……我……”
張順聲音沙啞,帶著悔恨。
“你的過錯,待任務結束後,自有營規處置。”
淩素雪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喜怒,但目光卻銳利如刀,刮過張順的臉,“此刻,你隻需記住‘戴罪立功’四字。你的弩射得很準,接下來,我需要你更準,更穩。”
她沒有過多斥責,眼下形勢危急,任何內耗都可能將這支小隊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杜豐的指令給了她臨機決斷的最大許可權,也將沉重的責任壓在了她的肩上。
她迅速審問了三名俘虜。這些叛軍遊騎屬於史思明麾下一支偏師的前哨,主要負責偵察和劫掠糧草。從他們零碎且充滿恐懼的供詞中,淩素雪拚湊出一個關鍵資訊:史思明主力正在日夜不停地猛攻太原,但太原城在李光弼的指揮下,守得極其頑強。叛軍傷亡頗大,史思明似乎已有些不耐,正分兵試圖切斷太原與外界的一切聯係,並派出了多支像他們這樣的遊騎,清掃周邊,捕捉可能的信使和探子。
“我們的行蹤可能已經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淩素雪當機立斷,“改變路線,不走相對平坦但易於被騎兵追蹤的官道附近,改走西山麓的小徑,雖然難行,但能藉助山林隱蔽。目標不變,以最快速度抵近太原西南方向的龍山區域。那裡山勢較高,或有觀察太原戰況的機會。”
她沒有處決俘虜,而是將他們打暈,捆綁結實,塞進了木屋角落一個難以發現的地窖裡。是生是死,看他們的造化。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懂。
小隊再次出發,如同幽靈般潛入茫茫山林。經曆了之前的實戰,尤其是張順擅自行動引發的風波後,這支年輕的隊伍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少了幾分初出茅廬的興奮與躁動,多了幾分沉靜與警惕。每一個人的眼神都更加銳利,動作更加迅捷而無聲,彼此間的配合也越發默契。鮮血與死亡的考驗,是最好的催化劑。
張順沉默地跟在隊伍中,手臂的傷痛讓他額頭不時滲出冷汗,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是更加專注地觀察著四周,那架立下首功也惹下麻煩的短弩,始終處於隨時可擊發的狀態。淩素雪偶爾掃過他的目光,冰冷中似乎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
山路崎嶇,雪後更是濕滑難行。他們晝伏夜出,依靠星辰和蘇瑾提供的地圖辨彆方向。渴了嚼雪,餓了便獵取一些小獸或尋找乾果充饑。淩素雪將野外生存的技巧傾囊相授,如何辨彆無毒植物,如何設定簡易陷阱,如何利用地形躲避可能的搜捕。
途中,他們又遠遠避開了兩股叛軍的巡邏隊。叛軍顯然加強了對太原周邊地區的控製,氣氛肅殺。
經過數日不眠不休的艱難跋涉,他們終於抵達了龍山腳下。此山雖不高,但位置極佳,雄踞於太原盆地西南,站在山頂,足以眺望數十裡外的太原城輪廓。
然而,當他們悄無聲息地攀上山頂,藉助枯枝與岩石隱蔽身形,望向北方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屏住了呼吸。
遠方的太原城,如同一艘深陷於怒海狂濤中的孤舟。城池上空,被濃密的黑煙籠罩,即便相隔如此之遠,彷彿也能聽到那隱隱傳來的、如同悶雷般的戰鼓與喊殺聲。城池四周,叛軍的營帳連綿不絕,如同泛濫的蝗蟲,將太原圍得水泄不通。無數如同螞蟻般細小的身影,正順著密密麻麻的雲梯,向著城頭瘋狂湧動。城牆上,不時爆起一團團火光,那是守軍投下的猛火油罐,或是叛軍發射的火箭。
攻防戰顯然已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隊正……這……”
一名年輕的“紙鳶”隊員聲音發顫,眼前的戰爭宏景,遠超他們之前小規模接戰的想象。
淩素雪瞳孔微縮,心中亦是凜然。她雖武功高強,精通暗殺刺探,但如此規模的正麵戰場,亦是首次得見。李光弼能以孤軍堅守至此,實乃當世名將!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叛軍的攻勢雖猛,但主要集中在南麵和東麵,西麵尤其是靠近龍山的這一側,兵力似乎相對薄弱,巡邏隊的間隔也較大。或許是因為這邊山勢起伏,不利於大軍展開。
“尋找製高點,準備紙鳶。”
淩素雪低聲下令,“張順,你眼神最好,負責觀察城頭守軍旗幟變化,尋找可能的指揮所在或異常調動。其他人,警戒四周,輪流休息。”
“是!”
巨大的紙鳶在兩名隊員的協作下,艱難地在山巔的寒風中升起。由於距離太遠,他們無法用旗語與城內直接溝通,淩素雪此舉,更多是一種嘗試,也是一種姿態——讓城內的守軍知道,他們並非完全孤立,外界有人在關注著他們。
張順趴在冰冷的岩石上,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遠方的城頭。他的視力極佳,這是他被選入“紙鳶”隊的重要原因。他看到了城牆上浴血奮戰的守軍身影,看到了不斷被推下的滾木礌石,也看到了幾處明顯是指揮位置的地方,飄揚著的“李”字大旗。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落月升,太原城下的廝殺卻並未停歇,火光將半邊天都映成了暗紅色。
深夜,就在淩素雪考慮是否放棄紙鳶傳訊,改用其他方式嘗試靠近時,張順突然低呼一聲:“隊正!有情況!”
淩素雪立刻湊過去:“何事?”
“城西角,靠近我們這邊的方向,有一支約百人的隊伍,趁著夜色,用繩索縋城而下!動作很輕,很快!”
張順語速極快,“他們……他們好像朝著我們這個方向來了!”
淩素雪心中一震。縋城而下?是突圍求援?還是執行什麼特殊任務?
“紙鳶降落!全體隱蔽,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有任何動作!”
她立刻下令。
小隊如同融入了山石陰影之中,氣息收斂到極致。
約莫半個時辰後,山下傳來了極其細微的、衣物摩擦灌木的聲音。那支從城中出來的小隊,果然沿著山麓,謹慎而迅速地向龍山移動。他們顯然對地形頗為熟悉,避開了幾處可能設有暗哨的地方。
淩素雪屏息凝神,透過石縫觀察。借著微弱的月光,她能看到這支小隊人人帶傷,衣甲破損嚴重,但眼神卻如同餓狼般凶狠堅定,為首一人,身材不算高大,但步履沉穩,氣息內斂,顯然是個高手。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淩素雪等人藏身的下方小路時,叛軍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火把的光芒如同一條長龍,迅速向這邊蔓延!
“被發現了!”
城中小隊中有人低喝。
“快!進山!”
為首那人當機立斷。
然而,叛軍的速度極快,而且似乎早有防備,竟有一支騎兵從側翼包抄過來,眼看就要將這支百人隊堵死在山腳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淩素雪眼中寒光一閃。她認出那支城中小隊臂膀上纏著的白色布條,那是李光弼麾下死士的標誌!不能讓他們被殲滅!
“張順!”
她低喝一聲。
張順早已弩箭上弦,聞聲毫不遲疑,瞄準了衝在最前麵、即將投出套馬索的一名叛軍騎兵隊正。
“咻——!”
弩箭破空,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奪命的尖嘯!
那名叛軍隊正應聲而倒!
突如其來的冷箭,讓叛軍騎兵隊伍出現了一絲混亂。
“敵襲!有埋伏!”
叛軍驚呼。
就在這短暫的混亂中,淩素雪如同暗夜中的蝙蝠,從藏身處疾掠而出,聲音清冷而短促,用的是河洛官話:“跟我來!”
那城中小隊的首領反應極快,雖不知來者是誰,但此刻彆無選擇,立刻下令:“跟上!”
淩素雪對龍山地形已初步熟悉,帶著這支疲憊不堪的百人隊,鑽入一條極其隱蔽的獸徑。張順和其他幾名“紙鳶”隊員則在後方不斷用弩箭遲滯追兵,並巧妙地佈置下幾個簡易的絆索陷阱。
一番驚險的追逐與迂迴,終於暫時甩掉了叛軍。
在一處背風的狹窄山洞內,兩支隊伍彙合。洞內氣氛微妙,雙方都帶著警惕。
那名為首的死士首領,約莫三十多歲年紀,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打量著淩素雪和她身後那些明顯年紀不大卻身手矯健、裝備奇特的隊員,沉聲開口,聲音沙啞:“多謝援手。諸位是?”
淩素雪取下遮麵的黑巾,露出清麗冷冽的麵容,言簡意賅:“奉蜀中杜參軍之命,前來探察太原軍情。閣下是?”
刀疤首領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顯然沒想到對方竟是來自遙遠的蜀中,更沒想到首領竟是一名如此年輕的女子。他抱拳道:“某乃李大夫麾下跳蕩營校尉,韓猛。奉李大夫密令,縋城而出,前往靈武求援!”
他頓了頓,看著淩素雪,眼中帶著一絲希冀:“諸位既有辦法穿過叛軍封鎖至此,不知……能否助我將太原最新戰況與李大夫的親筆求援信,送往靈武?”
洞外,叛軍搜山的呼喝聲隱隱傳來。洞內,淩素雪麵臨著杜豐指令之外的全新抉擇。是繼續執行觀察任務,還是冒險護送這支求援小隊,將太原的希望傳遞出去?
她的目光掃過韓猛等人滿身的傷痕與眼中的決死之意,又想起杜豐“儘人事,聽天命”的囑托,心中瞬間有了決斷。
“韓校尉,信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