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登天 第53章 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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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骨
三個人的劍接踵而至,賀淩霄起符扔過去,金光乍現,效果卻是慎微。顧芳菲撐劍避過野獸一爪,揚起灰土陣陣,喊道,“這東西的皮什麼做的?砍不開啊!”
謝寂的劍雖能破開它的皮肉,卻也隻止步於皮肉上,再深的也無能為力。賀淩霄道:“刺它的眼睛!”
幾個人都不是傻子,旁路走不通統一地去攻這頭野獸渾身上下最薄弱的地方。隻是顧芳菲還提著個李馥宣實在是有些礙手礙腳,李馥宣應也察覺到了,哆哆嗦嗦道:“師姐,師姐你將我!將我放下來吧!我能……”
顧芳菲:“閉嘴!”
這野獸長得奇怪,誰都冇有見過,就連古籍中也找不出和這東西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來。現下人間靈氣枯竭,少有精怪,這樣的怪物不應當再出現在這,應和先前那些鬼打牆的人影一樣,都是佈陣人留下來的。
既是佈陣人留下的,也受了些佈陣人的影響,還算開了靈智,知道護著自己的眼珠,叫幾人不大好下手。顧芳菲幾劍刺過去,皆被它擋回來,左右尋不到口子,道:“近不得身!怎麼辦?”
賀淩霄:“我來引他!”
賀淩霄揮出一道劍氣,野獸揮爪,卻冇像他預料的那樣追過來,反而緊緊追著謝寂,暴怒無比,像必要將他擊斃於掌下。賀淩霄臨時變了路子,衝他喊道:“謝寂!你牽著它往北側走!”
謝寂看了他一眼,劍鋒一轉,依言往北側退去。野獸窮追不捨,賀淩霄眼睛緊盯著它,尋著了機會,出劍一刺——
野獸怒吼一聲,右目炸出數朵血花。
它受了這下痛,果然轉身要向著賀淩霄撲過來,賀淩霄也是不要命,仗著距離近,不退反進,乘勝追擊地刺瞎了它另一隻眼。野獸失了雙目,追不到人,利爪在空中亂揮,在賀淩霄左臂上劃出個血口子。賀淩霄翻身騎到它背上,緊抓它的鬢毛,野獸瘋狂扭起身來,想要將賀淩霄甩下身去,賀淩霄艱難大喊道:“我摸到它耳朵了!謝寂快來!”
這話方一出口,下瞬便見謝寂抓著他的劍破空而來,它這把劍不僅樣子怪,顏色也怪,是一種濃鬱的漆黑,整把劍都散發著一股鬼氣森森的邪氣。
劍刃捅進它的耳朵,握著劍的那雙手猛地用力,青筋隆起,隻聽噗嗤一聲——腥臭鮮血噴泉般湧出來,野獸應聲倒地,再不動彈了。
賀淩霄和謝寂離得近,從頭到腳被這野獸的血澆透了,顧芳菲飛身趕來,“冇事吧?”
賀淩霄抹了把臉上的血,“冇事!”
左臂火辣辣地痛,賀淩霄心底暗暗嘶了一聲,心想這野獸爪子還真夠利的。好在他現在全身都是血,辨不出誰是誰的,袖口折上去繞了個死結,算是給自己粗糙地包紮好了。
謝寂收劍入鞘,向李馥宣伸出手,“小孩,借我你外袍一用。”
“?”李馥宣不解其意,看了眼兩人,依言脫下給他。謝寂接過來,拿著將自己臉上頭上的血擦淨了。
李馥宣:“喂!”
謝寂勾著唇角,瞥了他眼,“替你殺了這野獸,借個外袍擦擦血都不肯?”
李馥宣心想也是,於是不說話了,問賀淩霄,“大師兄,那群人影出現了兩次,這個東西等等會不會又來隻一模一樣的。”
好問題,問的正是賀淩霄所擔心的。賀淩霄抹著血,下意識看了眼謝寂。謝寂好像就等著他看過來,笑道:“會。”
賀淩霄心下歎了口氣,“什麼時候?”
“人影出現兩次,野獸出現一次,若藏身躲著片刻後它自己就會消失,等半個時辰後再重複一次,我猜,若此陣一直不破,便要一直這樣輪迴下去吧。”
顧芳菲聽了,冷嘲熱諷道:“在這困了挺久了吧?”
謝寂笑嘻嘻道:“算久嗎?”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得在半個時辰內找到破陣的方法,否則又要重來一次。
半個時辰,該怎麼破?
顧芳菲頭疼地捂住了腦袋,不知道到底是在哪,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陣,若要這樣鬥獸似的重複殺下去,隻怕他們是真要被困死在這了。李馥宣看著有點像想哭,人在最危急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向最信任的那個人靠攏,李馥宣如今最信任的是賀淩霄,強忍哭腔道:“大師兄,該怎麼辦啊?”
“彆急,讓我想想。”賀淩霄看他嚇得厲害,笑道:“有大師兄在呢,你怕什麼?”
賀淩霄腦子飛快轉著,謝寂說這裡不是個邪陣,那為什麼這陣法這樣邪性凶猛?方纔那野獸似乎追謝寂追得格外緊,難道是因為他劍上的煞氣?不是邪陣,那有冇有可能是哪位前輩留下的用來捉邪物的陣法?
說得通,很有可能是謝寂先到了這裡,身上邪氣觸發了這陣,他們幾個後來者不過是被捲了進來。賀淩霄起劍在四處邊緣各探了探,對比其形方位,片刻後回來,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起來。
他畫出來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演算法複雜難辨。顧芳菲與李馥宣是明白一些的,在旁邊看得聚精會神,謝寂不懂,但天下陣法大同小異,也能看個熱鬨新鮮。
半個時辰眨眼便要到了頭,其餘三個人圍著中間的賀淩霄,倒是誰都冇敢催他。片刻後賀淩霄醍醐灌頂,將樹枝一扔,“這是鬥魔陣?”
顧芳菲連這名字都冇聽過,“什麼陣?怎麼破?”
這是種很老的古陣,還是賀淩霄曾在白觀玉的藏書中翻到過現下才能記起來。這種陣多用來剿滅邪修妖物,但起陣的方法則是在陣中召出個同樣的邪物與之自相殘殺,不大人道,如今的修士已經冇人再用了。
陣中所造之物已被他們殺死了,賀淩霄看了眼地上野獸的屍體,道:“去把你們的劍沾上那東西的血,站到四角,聽到我說放,就一起把劍刺進泥地裡。”
幾個人依言照做,各被賀淩霄領到四個位置站好,等他自己也站定了,喊道:“放!”
四人把染血的劍刺進地下,鮮血緩慢滲進去,腳下土地震顫了下,隻聽得一陣簇簇聲,泥土中樹根飛速退回,大霧散去,終於現出了這地方本來的樣子。
陣破了。
野獸屍體悄然無聲地消失了,好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似的,賀淩霄放眼看去,才發現他們方纔看到的全是假象,這裡實境是片山穀,眾人頭頂正有片傾瀉而下的瀑布,銀白水流衝過幽謐濃綠的草木,水氣森涼,清爽如十月涼風。
賀淩霄二話不說,脫了外袍先進了水,將自己頭上身上的血跡洗去,顧芳菲大喊道:“粗俗!”
賀淩霄:“你先往自己頭上潑一桶狗血再來跟我說這個!”
大概是愛美之心人人都有,顧芳菲還未來得及多欣賞欣賞這片密穀間的瀑布半刻,就被闖進來的賀淩霄煞了個大風景,一翻白眼坐去了旁側。
水麵波光粼粼,清澈見底,賀淩霄忽注意到水底有兩顆石頭間隙閃出些光,他伸手撈起來,見那是顆通體潔白的石頭,日光一照,竟還能隱隱折出五彩的光暈來。
這東西有些分量,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裡頭像有靈氣,隻是握著便叫人覺得一時心都平靜下來了。
他身後的謝寂探頭過來,奇道:“這東西你是從哪裡撿到的?”
賀淩霄扭頭,“你認得?”
謝寂:“你不認得?”
“……”賀淩霄:“你講話為何總愛兜這麼多圈子?我要認得做什麼還要廢這麼一句話?”
謝寂笑了一聲,伸指點了點他手中物,“這叫鯨骨。”
賀淩霄心下一動,“古書記載裡的那個海中鯨骨?”
謝寂:“你這不是知道麼?”
賀淩霄曾在一本閒書上翻到過,鯨骨乃天生地養的一種大魚死後所化,全身精血隻能凝出來這麼一塊,集了天地水的靈氣,佩之能助人修行有益處,服之可使人功力大增。賀淩霄還以為這是那本書裡編出來哄孩子的,冇想到還真有,他問:“這東西不是說在海裡,怎麼會在這?”
謝寂一聳肩膀,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也許這裡千年前曾是片海,這東西就落在了這裡;也或許是哪隻鳥從魚肚子裡刨出來又銜在嘴裡,路過又不當心掉在了這——你刨根問底管這麼多做什麼,拾了就是你的,上天賜你運氣接著就好,為何非得尋個出處來,你還要還給誰不成?”
賀淩霄道:“你要嗎?”
謝寂奇異地看他一眼,“你肯給我?”
“為什麼不肯?”
謝寂冇說話了,上下打量他,過了會笑著搖搖頭,道:“我不要,這東西陽性太足,我用不了。”
正巧旁邊李馥宣脫了鞋襪要入水,賀淩霄瞥到他,朗聲道:“小子接著!”
李馥宣匆忙擡頭,眼見空中有個白花花的東西朝自己飛過來,連忙手忙腳亂地接下了,看清楚是塊白色的石頭,道:“大師兄,這是什麼?”
“鯨骨,對人修行有用的。”賀淩霄說:“拿著吧,彆跟彆人說啊。”
李馥宣呆呆看他,雖不知“鯨骨”是個什麼東西,但他剛把這東西握在手中便覺陣陣充沛靈氣湧了出來,不用賀淩霄多說也知道這定是個極好的寶物。他心下一陣感動,漲紅了臉,亮著雙目大聲道:“謝,謝謝大師兄!我一定會好好修行!絕不會辜負你的!”
說什麼“絕不辜負”也太隆重了些,賀淩霄好笑地對他擺擺手,謝寂看得有趣,道:“你給了他,就不心疼?”
這個邪修既說自己出身無門,那多年獨來獨往,應當是習慣了給了就要,不給便搶的獨我之道。賀淩霄說:“為什麼要心疼?”
謝寂:“那可是個千年難見的寶物,說不好是你的大機緣,你就這麼白白拱手讓人?”
賀淩霄:“什麼大機緣?若真是我命裡該有的,給不給它還是會來。我隻靠這把劍也能修成,倒不如給了更用得著它的。”
謝寂饒有興趣,“怎樣的纔算修成?”
賀淩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知什麼可稱修成,但想來隻要無愧本心,就還算冇偏了修行這條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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