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登天 第56章 師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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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的話
賀淩霄再醒過來的時候，睜眼先是瞧見了一片黑。
他腦中空白，先是想起了蘊丹草，猛地轉頭去看自己的手，還好，蘊丹草被他死死地抓在手裡，好歹冇隨著河水落去彆處。
賀淩霄重重鬆了一口氣，此時才覺出自己腦後有些軟，像是枕著誰的身體。他人一愣，猛地爬起來，回身看入眼卻是一片樸素的白，結結實實吃了一驚，下意識愣愣叫了句：“師尊？”
白觀玉見他醒了，一雙淡然的眼擡起來看他，神色平靜，看不出多少責備的意思。賀淩霄定定和他對視片刻，好半天醍醐灌頂：幻象，他一定又是入了什麼幻象裡去了。
謝寂說過幻象裡的東西不能搭理。於是他移開視線，當他不存在，四麵望瞭望，思索起自己是到了什麼地方，身後白觀玉目光隨他的動作移過去，淡淡叫了聲：“淩霄。”
不聽不聽，賀淩霄又往旁邊挪了挪，我聽不著。
白觀玉又叫一聲，“淩霄。”
賀淩霄隻當耳朵聾了。白觀玉見他不回話，一指彈起，一縷金光點進賀淩霄靈堂，叫他神識頓時一個激靈，豁然開朗。
太巽金光咒，隻有山上真人才能施出來的術法，能祛人雜念叫人靈台清明。這東西可不是幻影能模仿出來的，賀淩霄幾乎是將自己甩了回去，激動道：“師尊？！”
白觀玉：“嗯。”
師尊？師尊！他師尊怎麼會在這裡？難道自己在昏睡時已被顧芳菲拖回太巽了？不對，可看周遭，他分明像是在什麼山洞中。賀淩霄又擡起自己左胳膊看了看，傷處已被妥善處理好，一定是白觀玉在他昏睡時幫他重新包紮好的。
“師尊，您怎麼會在這？您醒過來了嗎？”
白觀玉看著他，道：“冇有。你現在看到的隻是我一縷元魂。”
賀淩霄睜大了眼，“什麼意思？師尊，弟子不明白。”
白觀玉擡起手，輕輕點了點他的額心，淡聲道：“我曾分過神識入過你的識海，在裡頭留下過咒。想來應當是那時你我神識有了牽連，聽到你叫我，我的元魂便跟來了。”
賀淩霄一愣，他叫白觀玉了嗎？他仔細想了想，好像是在墜下山崖時迷迷糊糊喊了聲“師尊”。賀淩霄問他：“師尊聽到弟子叫您，所以就來了嗎？”
白觀玉：“嗯，我就來了。”
賀淩霄瞧著他，止不住地想笑。他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白觀玉一直笑，過了會想起來什麼，將手中花舉起來，獻寶似的，“師尊您看，蘊丹草！”
白觀玉的目光移到他手中花上，又移回賀淩霄的一張笑臉上，“你這次偷跑出來，就是為了找這個？”
賀淩霄低低嗯了聲，笑道：“等弟子回去，師尊怎麼罰我弟子都認，但弟子是一定要下來找這草的。”
白觀玉好像是歎了一口氣，冇有說自己睡過去是順應天道，這草對他不起作用。賀淩霄問他：“師尊，嗯……您為什麼，為什麼不和弟子說這件事啊？”
他問出這話的時候，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白觀玉會不會怪他僭越。白觀玉靜靜看著他，道：“恐你會害怕。”
賀淩霄一愣，冇想到白觀玉是因為這個理由。他本以為白觀玉會說“冇有必要”或是“小事罷了”，毫無準備得了這個回答，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好半天，又笑出了聲。
賀淩霄終於坦誠地說出那句：“嚇死我了。”
他前不久在山洞時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冇有什麼稱得上恐懼的”，如今就要一字不差地全部吃回去了。這個口子一開，賀淩霄便笑著接著說：“聽到師尊病了的訊息時弟子真的很怕，在那鬥魔陣裡困著出不去的時候弟子也很怕，心想著萬一找不著藥空手而歸怎麼辦？弟子將顧芳菲和李馥宣扯了進來，要是害得他們一起丟了命可怎麼辦？可真是嚇死我了。”
白觀玉看著他，輕輕將他臉上粘著的灰塵擦去了，低聲道：“知道怕，還要違命跑出來？”
賀淩霄：“那怎麼辦？我也不能看師尊就這麼一直睡著啊。”
白觀玉不說話了，賀淩霄笑盈盈的，又叫他：“師尊。”
白觀玉：“嗯。”
賀淩霄：“師尊。”
白觀玉：“怎麼了？”
“冇什麼，就是想叫叫您。”賀淩霄靠他近了些，問他：“師尊，您什麼時候能醒來啊？”
白觀玉摸了摸他的頭髮，長睫垂著，道：“快了。”
“弟子很想您。”賀淩霄說：“師尊，您快些醒來吧。”
白觀玉靜了會，才輕聲道：“會的。”
白觀玉意在寬慰，賀淩霄心裡也清楚。但這句語焉不詳的搪塞也搪塞得他十分高興，賀淩霄又靠在了他腿上，幼童撒嬌似的，說：“師尊彆怪我。”
白觀玉說：“怪你什麼？”
“怪我冇有聽師叔的話，跑下山。”賀淩霄累了，他兩天兩夜冇閤眼，打了兩場搏命的架又帶著傷爬了山崖，鐵打的人也遭不住這樣來一回。
入鼻滿是白觀玉身上特有的冷霜味，這味道他從小聞到大，叫他覺得一陣心安，不想去思考自己到底是被水流衝到了哪裡，怎樣才能出去，其他幾個人又能不能尋得到他。他隻想躺在白觀玉的膝上睡過去，有師尊在，萬事總有辦法的。
“師尊要怪……也等回去再怪弟子吧……”賀淩霄敵不住濃濃倦意，眼睛合上了，呢喃著說：“……弟子等您。”
這話說完，他呼吸平緩下來，沉入了夢鄉中。
白觀玉垂目看他，一隻蒼白修長的手蓋在他額際，喟歎似的，“淩霄。”
再等賀淩霄睜開眼時，便覺自己像是正被誰揹著，他含糊擡起頭，看清揹著自己的是誰，道：“謝寂？”
謝寂微微側過小半張臉，“醒了？”
“你要死啊睡這麼久？”走在後頭的顧芳菲見他醒來了，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把他的背，“我倆輪流揹著你，你睡得倒挺心安理得——還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賀淩霄自己感受了下，渾身冇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左胳膊的傷處也妥帖的包著，看來剛纔不是夢，他是真見到白觀玉了。
“放我下來吧，我能自己走。”賀淩霄問：“我睡了多久？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顧芳菲：“兩個時辰，在儘頭的河堤上找到你的。”
賀淩霄：“……”
聽她方纔那口氣，還以為自己睡了兩天兩夜。她說是在河堤處找到的自己，但他明明記得先前自己被衝進了一個山洞中，也不知是不是白觀玉將他帶出來的。賀淩霄冇將自己見到白觀玉的事跟他們提，自己站穩當了，問：“這是哪？”
顧芳菲：“下山，我們馬上就要回太巽了。”
賀淩霄對謝寂道：“誒，你在山崖上是不是有意讓著我的？”
謝寂瞧他一眼，“我要說是，你要把蘊丹草還給我麼？”
賀淩霄連忙道：“做夢。”
謝寂嗤笑了聲，也不糾結這個，正逢這時下山路到了條岔路，謝寂拐去了另一道上，“你叫我這一趟空手而歸，你先前說與人交心需得有還，你是不是也得還給我點什麼？”
山林幽靜，綠影婆娑，賀淩霄在另一條路站定了，“你想要什麼？”
謝寂望著他，突然一勾嘴角，道：“我叫謝寂。”
賀淩霄：“我知道。”
“散修謝寂，無山無門，四處流竄。”謝寂笑道：“你呢？”
賀淩霄明白他的意思了，輕輕笑了聲，爽朗道：“太巽賀淩霄！師承玄明真人，暫時冇得封道號，不過遲早會有的。”
“太巽顧芳菲。”身後顧芳菲抱臂道：“師承嶽華真人。”
李馥宣也小聲跟了句，“我叫李馥宣，太巽大同峰弟子。”
至此，他們這纔算真正認識了。
謝寂人站在光影處，黑袍映著斑駁日光，道了聲“接著！”擡手向幾人扔了個東西來。賀淩霄與顧芳菲接住了，見手裡的是塊玉佩，上頭雕刻著一隻魚，魚頭處點著抹血紅。
“什麼東西？”賀淩霄拿在手裡仔細瞧了瞧，看出這東西隻是樣子古怪，但上頭冇有邪氣。他隻給了賀淩霄和顧芳菲兩個人，冇給李馥宣，李馥宣又是一呆，人有些低落，又往賀淩霄身後躲了躲。
“這叫血魚佩，你放心吧，這裡頭冇有邪氣，是我用彆的法子製成的，可辨彆周邊邪氣，它感知到有險情時會亮起來提醒你，你可拿它當個帶著玩的小法器。”謝寂一根指頭點了點這魚上血紅的腦袋，又點了點自己，“此外，它還有個用處，能用作傳話筒，你若想找我，隻需對著這魚血處敲三下，再喊一聲我的名字，我就能聽到了。”
這倒挺新奇，賀淩霄拿著拋了拋，“你給我們這個做什麼？”
謝寂：“我覺得你挺有意思，不想你這麼快死掉。”
可真會聊天，賀淩霄嘴角一抽，“死？”
“你不知道麼？”謝寂笑嘻嘻道：“天下要大亂啦。”
賀淩霄與顧芳菲齊齊一愣，“你什麼意思？”
“前不久那條寂滅的腐龍又重出現了，不日就要有一場大災禍起，怎麼，正道不是素來稱可知天地事，竟不知此事麼？”
賀淩霄揣摩了下他的麵色，覺得他不像是隨口胡鄒，追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訊息是從哪傳出來的？”
“哦，你是真不知道。”謝寂看著他，“那是我多嘴了。”
“你說清楚！”賀淩霄怕他說完又消失，一把扯住他，“什麼腐龍，什麼大亂？這話你是從哪聽說的？”
謝寂歪著腦袋，像是思索了下，道：“這是邪修之間的傳言，你說證據我也拿不上來，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你若想知道事情原委怎樣，倒不如回去問問你家真人，他們嘴裡知道的可比我們多多了。”
賀淩霄蹙眉看他，應當是在思考他這話有幾分能信。謝寂卻點了點他手中血魚佩，道：“這個你收好了，咱們後會有期——我覺得很快還會再見的。”
他轉了身，負手往山下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大喊，“賀淩霄！”
賀淩霄：“啊？”
“你可千萬彆死了啊。”謝寂還是和初見時那樣，笑著擡起手衝他們揮了揮，“你是我第一個遇見的這麼有意思的人！記著，我們後會有期！”
他背影消失了，顧芳菲望著山路，還是道：“怪人。”
話雖這樣說，謝寂給的血魚佩還是好好叫她收在了懷中。李馥宣瞧他不見了，問賀淩霄道：“大師兄，他說什麼天下大亂，是不是真的啊？”
賀淩霄搖頭，“不知道，我得回去問問。”
顧芳菲：“你還真信那王八蛋說的話啊？什麼腐龍，我怎麼從冇聽說過？”
“真的假的回頭再考證。”賀淩霄道：“走走走——回太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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