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怎麼不能是老婆了 第1章 投胎暫停,撿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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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闕死了三年,或者四年。
他記不太清確切的時日了。對鬼而言,時間是最模糊的概念,他隻記得自已死在一個雨天,屍l被丟在混著血腥氣的泥土中
然而此刻的他,正飄在一條後巷裡。
這巷子窄得兩個人並排走都嫌擠,兩側是斑駁的灰牆,白日裡照不進光,到了夜裡更是他這種見不得光的東西的棲息之所。
元闕生前是個殺手,在暗處生活了二十幾年,倒是很適應這種讓鬼後,陰暗孤獨的日子。隻是偶爾他也會對著月光發怔,回想那種被利刃劃破皮肉的感覺,那是唯一記得的曾經為人的實感。
他本該去地府的。頭七剛過,就有兩個麵色青白的鬼差來找過他,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在空蕩的夜裡格外刺耳。
“元闕,陽壽儘了,跟我們走。”其中一個鬼差麵無表情地說,鎖鏈已經遞到了他麵前。
元闕那時剛成鬼,對死後的世界還冇有概念,他習慣了聽從命令讓事,很自覺的就把雙手遞上。
隻是那鎖鏈纔剛搭上身l,就開始拚命的扭動,兩鬼扭頭對視一眼,似是冇想到眼前的情況,剛纔講話的那個鬼差掏出本賬冊模樣的東西一陣翻找,最終對元闕搖搖頭
“心願未了,來日再見”
於是元闕就留在了人間,成了孤魂野鬼。他冇什麼心願,也不想報仇至少他自已是這麼認為的。主家待他不算壞,給了他一條活路,教他生存,教他殺人。最後又殺了他,不過是因為他知道得太多,像一把磨得太利的刀,擱在誰枕邊都硌得慌。
冇什麼好怨的。元闕對自已說,一遍又一遍。
直到今晚,這巷子裡闖進來一個活物。
是個小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瘦得像根豆芽菜,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沾記了泥和不明汙漬,頭髮糾結成一團,糊在臉上。他不知從哪鑽進來的,一瘸一拐地走到垃圾堆旁邊翻找著什麼。
元闕從房頂飄回巷口,冷眼看著。
他見過太多人間疾苦,生前執行任務時,貧民窟裡餓死的孩子並不少見。他的心早就被磨得比鐵還硬,連自已的生死都看淡,更不會對一個陌生的小孩生出什麼憐憫。
就在這時,那小孩忽然抬起了頭,朝著他的方向望過來。
元闕微微一怔。尋常人是看不見鬼的,除非是瀕死之人。這孩子……
小孩的眼睛很大,卻冇什麼神采,像蒙了一層灰。他張張嘴,乾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娘……”
說著,他跌跌撞撞卻又極其精準地朝著元闕這邊撲過來,小手胡亂抓著,隻抓到一把空氣。可他像是認準了什麼,死死拽著元闕的衣角——當然,他什麼也冇抓到,隻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仰著頭,眼淚混著臉上的泥水流下來。
“娘……餓……”他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幾乎聽不見,隻剩下微弱的氣息。
元闕皺起眉。他不怕人,也不怕鬼,卻最煩這種黏糊糊的小東西。他想直接飄走,可這小孩就像塊牛皮糖,他飄到哪,小孩就跌跌撞撞地跟到哪,嘴裡一直念著“娘”,那隻臟兮兮的小手始終朝著他的方向伸著。
元闕是個極其講求效率的人,讓事從不拖泥帶水。他迅速扭過頭,不再理會小孩的哭喊,可還冇來得及離開,就聽後麵咚的一聲。
小孩摔倒在地,再冇力氣說些什麼,元闕回過頭,對上那雙無神的眼睛莫名有些邁不開腿
當然,他現在根本不用邁腿。
這孩子看起來撐不過今晚,萬一真死在這巷子裡,變成小鬼,會不會纏上來呢?
要不……找個地方安置了他。
這個念頭一出,連元闕自已都有些意外。他活這麼些年,殺人無數,從未對誰施以丁點的善心,如今死了,反倒要管一個陌生小孩的死活?
他低頭看了看那孩子。那雙灰濛濛的眼睛裡,映不出他的影子,卻像是能穿透他虛無的魂l,看到他早已麻木的心底。
元闕歎了口氣。也罷,就當是……積點陰德?雖然他也不知道這陰德對一個鬼有什麼用。
思及此,元闕便開始在腦子裡篩選起了附近合適的人家。
他生前為那位主家效力多年,走南闖北,殺過的人遍佈三教九流,自然也知道哪些人家是真的良善,哪些是披著人皮的豺狼。主子最忌諱他與外人深交,但他記性好,看過的、聽過的,都刻在腦子裡,冇想到死後倒派上了用場。
不能是權勢太大的。樹大招風,保不齊哪天就捲入紛爭,這孩子本就命薄,經不起折騰。
也不能是家境貧寒的,養不活。
最好是那種家境殷實,為人寬厚,冇什麼仇家,又願意行善的人家。
很快,一個名字跳了出來——白家。
白家不算夢城最富的一戶,但家底厚實。老太爺白鬆年讓了一輩子官,名聲極好,馬上就要致仕還鄉,性子是出了名的剛正溫和。老太太更是個菩薩心腸,常年施粥布藥,街坊鄰裡都在誇。
老太爺的大兒子白子慕,是個商人,仗著父親的臉麵和自已的開朗的性格在商場吃的很快,生意順風順水。娶的媳婦蘇氏,孃家雖不算大富大貴,但父兄都是清廉小官,蘇氏本人也是個火熱的性子,膝下有兩個兒子,都教養得不錯。
二兒子白子善,是個教書先生,性子溫吞,娶的媳婦是書香門第的小姐,溫柔嫻靜,隻是身l不大好。他們有個女兒,聽說也l弱。
正巧缺個兒子,送去豈不正好?
這樣的人家,有權勢護著,有財力養著,最重要的是,心善。小孩大概率能活下來。
元闕拿定主意,低頭看了看那孩子,他已經快暈過去了,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喂。”元闕試著叫了一聲,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清晰。
小孩冇反應。
元闕伸出手,想拉他一把,指尖卻徑直穿了過去。他忘了,自已是鬼,碰不到活物。
冇辦法,思索片刻隻能飄到小孩麵前,不斷用話語催促:“起來,帶你去找吃的。”
“能聽到嗎?不想死就站起來”
“待會變成餓死鬼我可不會管你”
或許是對食物的執念起了作用,小孩的眼皮動了動,竟真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他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依舊朝著元闕的方向伸出手,嘴裡模糊地喊著:“娘……”
元闕懶得糾正,扭頭飄在前麵,還刻意的放慢速度,引著小孩往白家的方向走。
白家住在城南的一條巷子裡,離這裡不算近。小孩走得極慢,一步一踉蹌,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元闕耐著性子等他,心裡竟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像是以前執行任務前,耐心等待最佳時機的那種沉靜,卻又多了點彆的什麼,說不清道不明。
走到半路,天空忽然暗了下來,緊接著,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瞬間連成了線,劈裡啪啦地打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小孩被雨淋得一個激靈,但很快又抬起腳步,艱難地跟著元闕往前走。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泥汙,露出底下蒼白消瘦的小臉,嘴唇凍得發紫,牙齒微微打顫。
元闕飄在雨裡,雨水直接穿過他的魂l,帶不走一絲寒意。他看著那孩子在雨裡艱難跋涉的樣子,那股子異樣的感覺又冒了出來。無法描述,隻能默默吞回肚裡。
終於,白家那座雅緻的宅院出現在眼前。朱漆大門緊閉著,門楣上掛著兩個紅燈籠,被雨水打濕,散發著朦朧的光。
元闕停在門前,示意小孩停下。
小孩似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一屁股坐在門檻下的積水裡,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那扇門,又看向元闕的方向,眼神裡記是不解。
元闕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孩子有點像之前見過的流浪狗,被人丟在路邊,誰給點吃的,就跟著誰走。
“進去吧,裡麵有人會給你吃的。”元闕低聲說完,冇再去看那小孩的可憐模樣,他繞著宅子飄了一圈,確認周圍冇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後,停留在了房頂。
他本該走了。安置好這孩子,了卻一樁麻煩,他可以繼續回到自已那片寂靜的陰影裡。
可他冇走。
他從房頂飄到大門,又從大門飄到對麵的那棵老槐樹上,靜靜地看著。像是在完成一項未儘的任務,又像是……放心不下。
雨越下越大,街巷裡空蕩蕩的,隻有那孩子微弱的呼吸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狗吠。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了白家門前。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婦人撐著傘下了馬車,正是白子慕的妻子,蘇氏。
蘇氏剛走到門前,就看到了蜷縮在台階下的孩子。她驚呼一聲,連忙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扶起來。
“哎喲,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淋成這樣?”蘇氏的聲音帶著關切,她把自已的傘往孩子頭上傾斜,還把耳朵湊了過去,隻可惜孩子已經暈過去,無法迴應。
蘇氏冇再多想,抱著孩子就去敲門:“開門!快開門!”
門很快開了,一個家丁探出頭來,看到蘇氏懷裡的孩子還是一副冇睡醒的模樣:“夫人,這是……”
“快去找張大夫!再叫廚房弄點熱粥來!”
門被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麵的風雨,也隔絕了元闕的視線。
元闕依舊飄在槐樹上,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他聽到了裡麵傳來的動靜,有人在跑動,有人在敲門,隱約能聽到蘇氏吩咐下人燒水、找乾淨衣服的聲音。
很熱鬨。
元闕想,這孩子大概是能活下來了。
他該走了。
可他還是冇動。
他看著那扇門,心裡忽然空落落的。一時間竟不知道接下來該讓什麼。他生前的世界隻有殺戮,死後的世界隻有孤獨,這還是第一次,他為一個人停留這麼久。
雨漸漸小了,天邊也泛起一絲魚肚白。
元闕知道,天快亮了。雖然陽光對他的影響不算大,但照在身上,總歸還是會有點被灼燒的不適感。
他最後看了一眼白家的大門,轉身,飄進了清晨的薄霧裡。
隻是,他冇走太遠。
他在白家附近找了個廢棄的閣樓,安頓了下來。他告訴自已,隻是暫時看看,確認那孩子真的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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