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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巴魯的貓 第110章 銀繭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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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的狼煙在渭水之盟後暫時消散於北方的朔風之中。長安城,這座飽經戰火與權力傾軋的帝國心臟,終於在貞觀初年的陽光下,開始了它緩慢而堅實的複蘇。玄武門的血腥已被刻意淡忘,渭水之畔的屈辱正轉化為勵精圖治的動力。年輕的帝王李世民,如同一柄剛剛淬火、鋒芒內斂的絕世寶劍,開始在這片百廢待興的土地上,刻畫出屬於他的、名為“貞觀”的時代烙印。

司通依舊留在宮中,或者說,它存在於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卻又彷彿無處不在。它不再是那個能引動天雷、穿梭星河的守望者,隻是一隻毛色灰白相間、額有銀痕、行蹤飄忽的宮貓。靈能的徹底沉寂,讓它回歸了生命最本真的狀態——依靠敏銳的感官、貓類的本能和漫長歲月沉澱下的智慧,在這人類文明的盛世裡,尋找著自己新的守望方式。它不再試圖改變曆史的洪流,而是如同最精妙的匠人,在洪流的縫隙間,投下幾顆指引方向的石子。

爪痕·天工

貞觀二年,春。關中大地在連年戰亂後,終於迎來了相對安穩的春耕。然而,戰亂導致大量牲畜死亡,尤其是耕牛奇缺,嚴重製約了農事的恢複。朝廷雖三令五申保護耕牛,甚至頒布嚴刑峻法禁止私宰,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力拉犁的效率極其低下,大片良田荒蕪。

一日,李世民在禦花園中漫步,憂心農事。司通悄然跟在他身後,如同一個無聲的影子。行至太液池畔,幾名宦官正費力地用繩索拖曳一艘擱淺的小畫舫。繩索繞過池邊的柳樹,幾個宦官在另一頭拚命拉扯,船卻紋絲不動,繩索在粗糙的樹皮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隨時可能斷裂。

李世民皺眉看著這笨拙的一幕,正欲開口嗬斥。司通卻已輕盈地躍上了那棵作為支點的柳樹。它沒有理會拉扯的宦官,而是低下頭,伸出鋒利的前爪,在柳樹那粗糙的樹乾上,專注地刻畫起來。

沙沙沙……

爪尖劃過樹皮的聲音清晰可聞。

李世民好奇地走近。隻見司通用爪子在樹乾上劃出了幾個清晰的凹痕:一個圓(代表樹乾),一條繞過圓的弧線(代表繩索),在弧線的兩端,各有一個小小的、帶有齒狀邊緣的輪子圖案(簡易滑輪),輪子之間用直線連線(代表繩索穿過滑輪)。在代表拉拽的那一端輪子旁邊,司通用爪子反複加深了幾道痕跡,示意力量作用於此。

“這是……”李世民起初不解,但當他聯想到那些宦官笨拙的拉拽方式,再看看樹乾上這簡潔明瞭的圖示,一個念頭豁然而通!“輪……輪軸?借力?就像……就像井上軲轆?!”他激動地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那幾道爪痕。

他立刻召來將作大匠閻立德。閻立德看著樹乾上那幾道看似淩亂卻蘊含至理的爪痕,再聽皇帝激動的描述,這位精通營造的大匠瞬間醍醐灌頂!他對著樹乾上的爪痕深深一揖:“陛下!此乃天工開物之示也!此物若用於牽引,一人之力可抵數人乃至十數人之功!用於耕犁牽引,則無牛之困可解矣!”

閻立德以爪痕為靈感,結合已有的輪軸原理,迅速設計製造出了結構更複雜、效率更高的複合滑輪組——“天工索”。很快,這種省力神器首先應用於宮苑修繕和漕運搬運,效率提升立竿見影。接著,圖紙被快馬加鞭送往關中各縣,指導農具改良。一種在傳統曲轅犁基礎上,加裝了簡易“天工索”牽引裝置的人力犁(被稱為“神貓犁”)開始在田間地頭推廣。雖不及牛耕,但一人拉犁,效率遠超以往數人合力!荒蕪的土地被一片片開墾出來,沉甸甸的麥穗在貞觀三年的秋風中搖曳,關中糧荒大為緩解。民間皆傳,此乃宮中“神貓”感念陛下仁德,降下天工之術。司通蹲在宮牆上,看著田野間忙碌的身影和沉甸甸的收獲,金色的瞳孔裡映著夕陽的金輝,平靜無波。

墨跡·萬音

貞觀四年,隨著突厥威脅的實質性解除(李靖夜襲陰山,俘獲頡利可汗),大唐的威望如日中天。四方商旅雲集長安,胡語梵音充斥於東西兩市。佛教的傳播也進入高峰,大量梵文佛經被高僧帶入中土,亟待翻譯。然而,語言隔閡成了巨大的障礙。胡商因語言不通,交易時常起爭執;僧侶譯經,苦於梵漢音義難以精準對應,歧義百出。

李世民深感文化交流與治理需要一套更規範的語言工具。一日,他在新建的弘文館中,與孔穎達、顏師古等碩學鴻儒探討統一音韻、規範文字之事。眾人爭論不休,焦點在於如何為生僻字注音,以及如何處理各地紛繁複雜的方言讀音。

司通不知何時溜進了弘文館,它輕盈地躍上堆積如山的書卷,避開爭論的學者,來到了角落一張鋪著潔白宣紙的書案旁。案上,硯台裡的墨汁尚未乾涸。司通蹲坐下來,看了看自己蓬鬆的尾巴,又看了看那漆黑的墨汁,金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狡黠?

它將自己的尾巴,小心翼翼地探入墨池中,蘸飽了濃黑的墨汁。然後,它轉過身,麵對著那張巨大的宣紙,開始了它的“創作”。

它沒有寫字,而是用那沾滿墨汁的尾巴尖,在宣紙上點、劃、勾、勒!它時而快速拖動,留下一道道流暢的弧線;時而輕輕點頓,留下圓潤的墨點;時而曲折蜿蜒,勾勒出奇特的符號。它動作迅捷而專注,彷彿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

“啊呀!孽畜!汙了上好的宣紙!”一位老儒生最先發現,氣得鬍子直翹,就要上前驅趕。

“且慢!”李世民卻抬手製止,他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緊盯著司通的動作。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墨跡,在司通有意識的排列組合下,竟隱隱透露出一種規律!那些點,像聲母的發音位置(唇、齒、舌、喉)?那些弧線,像韻母的開口度與共鳴腔?那些奇特的符號,是否代表著聲調的高低起伏?更奇妙的是,司通在“書寫”過程中,喉嚨裡竟會發出極其輕微、但音調各異的咕嚕聲,彷彿在為它的“符號”配音!

這分明是在嘗試構建一套超脫於具體文字、專注於記錄聲音本身的符號體係!一套能溝通萬音的橋梁!

“陛下!此貓……此貓莫非在創製……音標?!”孔穎達博學多識,、不容置疑的選擇。以大唐如今的軍威,蕩平薛延陀,易如反掌!

李世民沉默著。他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甚至沒有一絲怒容。他緩緩轉過身,沒有看群臣,而是低頭看向腳邊的司通。

司通也正仰頭看著他。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司通輕盈地跳下城垛,走到龍首原最高處一塊尚未雕刻的、巨大的奠基石碑旁。它伸出右前爪,在石碑那冰涼、粗糙的基座表麵,深深地、清晰地,按下了三個爪印。

第一個爪印,深而穩,如同烙印。

第二個爪印,略淺,帶著一絲拖曳的痕跡。

第三個爪印,最輕,卻異常圓潤完整。

然後,它轉過身,不再看任何人,邁著無聲的步子,沿著城牆的陰影,向著北方,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去。夕陽將它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彷彿延伸向那遙遠的、即將燃起烽煙的邊塞。

李世民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個孤獨而決絕的灰白背影。他讀懂了那三個爪印,那是司通用最沉默的方式,在他心中刻下的最後箴言:

一曰知己(認識自己,明白力量的邊界)。

二曰慎諾(帝王一諾,關乎萬千性命)。

三曰守度(萬物皆有尺度,征伐亦有其度)。

胸中翻騰的怒火和開疆拓土的雄心,在這三個無聲的爪印麵前,如同遇到了最堅固的堤壩,緩緩平息。他再次想起了那沉甸甸的麥穗和冰冷的犁鏵。

“傳旨。”李世民的聲音響起,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壓過了所有的請戰之聲。

“命夏州都督喬師望,堅壁清野,固守待援。命營州都督張儉,率所部精騎,出雲中,擊其側翼,斷其歸路!命並州都督李世積,為通漠道行軍總管,統兵六萬,出朔州,正麵迎擊!命……代州都督薛萬徹,為副帥。”

他的目光掃過躍躍欲試的侯君集等人,最終落在沉穩的李靖身上:“衛國公李靖,總督諸軍,運籌帷幄,務求……速戰速決,以最小代價,擊潰其主力,迫其臣服即可!不得貪功冒進,深入不毛!”

這道旨意,清晰地劃定了尺度:反擊,必須!但要快、要狠、要準,目的是解除威脅、震懾宵小,而非無休止的征服和佔領!將戰爭對國力的消耗和對百姓的影響降到最低!

李靖眼中精光一閃,躬身領命:“老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他明白皇帝深意。侯君集等人雖有些失望於不能儘情施展,但也凜然聽命。

貞觀十五年春,李靖坐鎮,李世積、薛萬徹等將帥不負眾望,於諾真水(今內蒙古艾不蓋河)大破薛延陀主力,斬首三千餘級,俘獲馬匹輜重無數,真珠可汗倉皇北逃,遣使請罪。大唐以雷霆之勢,最小的代價平息了邊患,再次向四夷展示了可畏可敬的“天可汗”之威。而這一切,都牢牢控製在“尺度”之內。

歸隱·守望

時光荏苒,貞觀盛世如一幅壯麗的畫卷,在司通無聲的守望下徐徐展開。它見證了均田製下農夫臉上重現的笑容,見證了科舉製為寒門開啟的龍門,見證了絲綢之路上駝鈴悠悠、商旅不絕的繁華,也見證了魏征在朝堂之上犯顏直諫、李世民從善如流的君臣佳話。它依舊是那隻神秘的宮貓,隻是身影似乎不再如當年那般靈動,金色的瞳孔裡沉澱著更深的滄桑。

貞觀二十三年,初夏。李世民的身體已大不如前。早年征戰留下的暗傷,加上殫精竭慮的帝王生涯,終於開始侵蝕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他時常在淩煙閣中獨坐,對著二十四功臣的畫像沉思,也對著閣中角落一方不起眼的石碑——那方在龍首原上,留有司通三個爪印的奠基石碑,已被移入閣中,李世民親筆題寫了“器可為刃,亦可為犁”八個大字刻於碑側。

這一日,李世民屏退左右,獨自在淩煙閣中。他撫摸著石碑上那三個早已模糊卻依舊清晰的貓爪印,低聲自語,彷彿在與一個無形的老友對話:

“司通……朕這一生,起於晉陽,戰於四方,定鼎關中,掃平群雄,逐突厥於漠北,開盛世於貞觀……功過是非,留與後人評說。然‘認識自己’、‘慎諾’、‘守度’這三句話,如同明鏡,伴朕半生,助朕渡過了無數激流險灘,也讓朕明白了這帝王之位的真正分量……非是予取予奪的權柄,而是……守護這萬家燈火的擔子。”

他咳嗽了幾聲,氣息有些虛弱:“朕知道,你非凡物。你來處渺遠,所曆滄桑,遠非朕所能想象。你助朕,或許亦有你的守望之道。如今,朕大限將至,這大唐江山,這朕傾儘心血守護的盛世,就托付給稚奴(李治小名)了……隻望他能明白,這‘尺度’二字,重逾千斤。”

閣內寂靜無聲。隻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李世民的目光掃過閣內,並未發現那個熟悉的灰白身影。他微微歎息,帶著一絲悵惘,緩緩起身離去。

他並不知道,此刻的司通,正蜷縮在淩煙閣最高處、一根巨大的梁木陰影裡。它聽到了李世民的話,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它的身體確實衰老了,動作不再如年輕時敏捷,靈能枯竭後的凡軀,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它感到一種深沉的疲憊,如同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看到了終點。

李世民的背影消失在閣門之外。司通艱難地站起身,最後一次,深深凝望了一眼閣中那幅盛世畫卷:魏征剛直的畫像,房謀杜斷的智慧,李靖的英武,還有那方刻著爪印和箴言的石碑……它守護過的,引導過的,影響過的……都在這裡了。

然後,它不再留戀。它躍下梁木,悄無聲息地穿過重重宮闕,如同它來時一般神秘。它沒有去向任何人告彆。它的目標,是長安城外,渭水之畔。

當年,它在這裡被李世民所救,開始了在大唐的守望。

夕陽西下,將渭水染成一片金紅。河灘上,當年它躲避突厥戰馬、留下足跡的亂石依舊。司通找到了一塊平坦的巨石,蹲坐下來。它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水,望著河對岸炊煙升起的村莊,望著遠處巍峨的長安城廓在暮色中勾勒出的雄渾剪影。

它想起了遙遠的尼巴魯星,想起了月羽,想起了盤古戩,想起了澤拉爾,想起了露西溫暖的手掌……漫長的旅程,無數的犧牲,無數的守護,無數的相遇與彆離,最終都歸於此刻的平靜。

它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爪子,在身下的巨石表麵,刻下了一道痕跡——那是一個極其簡單,卻彷彿蘊含著無儘星空的符號:一個圓,中間有一個點(尼巴魯星球的象征)。

刻完這一筆,它蜷縮在巨石上,望著漫天璀璨的星辰一顆顆亮起。長安城的燈火也次第點亮,如同大地上的星河,與天穹交相輝映。

就在這時,它懷中那片早已失去光澤、變得如同普通青銅薄片的盤古鐧碎片,似乎感應到了它生命的終結,微微震動了一下,散發出最後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溫暖。同時,它體內深處,那源自神王血脈、沉寂了數十年的最後一點本源之力,以及當年在蜀地沉眠時,融入它體內的、來自風箏電廠核心和尼巴魯植物的奇異能量,被這溫暖引動,發生了奇妙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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