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尼巴魯的貓 > 第112章 隴西暗影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尼巴魯的貓 第112章 隴西暗影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武威城,雄踞河西走廊東端。時值深秋,祁連山巔已覆新雪,凜冽的罡風卷著細碎的砂礫,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小刀,抽打著黃土夯築的厚重城牆,發出嗚嗚咽咽的呼嘯。風聲裡,夾雜著駝鈴沉悶的叮當、商隊此起彼伏的吆喝,以及車軸碾壓黃土官道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空氣乾燥得像是被烘烤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塵土的味道,刮過喉嚨,帶來細微的刺痛。

司通蹲踞在武威城西門那飽經風霜的巨大門樓陰影深處,如同一塊不起眼的、灰白斑駁的石頭。它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磚石縫隙,幾乎與城牆上剝落的泥皮融為一體。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警惕地掃視著城門洞下川流不息的人潮。

幾個月前,它帶著一身疲憊和舌尖被銅爐劃破的隱痛,離開了長安弘福寺那繚繞的香火和玄奘法師深邃的佛音。沿著渭水向西,穿越隴山,進入河西走廊。它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靠人類庇護的脆弱生靈,卻也遠非昔日掌控星辰之力的神王之子。它隻是一隻沉默的旅者,憑借貓類天生的敏捷、警覺和那一點點在漫長歲月中磨礪出的生存本能,在廣袤而危機四伏的絲路上踽踽獨行。

風沙是它最熟悉的旅伴,也是最大的敵人。此刻,它就藏在這喧囂城門的陰影裡,目標明確——一支即將啟程西行的大型商隊。

這支商隊規模不小。幾十峰雙峰駱駝被粗糲的麻繩首尾相連,像一條土黃色的長蛇盤踞在城門外的空地上。它們背負著沉重的貨物:成捆的、色彩黯淡的絲綢,散發著異香的藥材包裹,還有巨大的木箱,裡麵傳出瓷器碰撞的輕響。駱駝們沉默地咀嚼著反芻物,巨大的眼睛半開半闔,對周遭的喧囂漠不關心。駱駝旁邊,是十幾匹健壯的河西馬,同樣馱著貨物,皮毛被風沙染成了土黃色。數十名穿著各色皮襖、裹著厚厚頭巾的腳夫和護衛正忙碌著,檢查繩索、給牲口喂水喂料。商隊首領是個精瘦的粟特人,深目高鼻,裹著厚厚的羊皮大氅,正用生硬的唐音夾雜著胡語,大聲吆喝著,催促加快速度。空氣裡彌漫著駱駝的膻氣、馬匹的汗味、塵土的氣息,還有一種金屬長時間摩擦後產生的、若有若無的鐵腥味。

司通的目光掠過那些高大的駱駝和馬匹,最終落在商隊最後方幾輛吱呀作響的牛車上。牛車陳舊,拉車的黃牛顯得有氣無力。車上堆放著一些體積較大、但看起來並不十分貴重的貨物:成捆的粗糙毛氈、大袋的糧食,還有幾個用草繩捆紮得嚴嚴實實、布滿灰塵的破舊木箱。其中一個木箱的蓋子沒有完全合攏,露出一角暗青色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就是它了。

那微弱的、混雜在牲畜氣息和風沙中的冰冷金屬輻射感,正是吸引司通一路尾隨至此的目標。這輻射感極其微弱,若非它對醜山族那種獨特的能量波動刻骨銘心,幾乎難以察覺。這感覺,與長安弘福寺香爐下那片黯淡銅壁如出一轍!這意味著,這破舊木箱裡,很可能也混雜著醜山族飛船的殘骸碎片!雖然靈能沉寂,但身體對這種同源“汙染”的本能需求,如同跗骨之蛆,驅使著它必須靠近。

城門守衛懶洋洋地檢查著商隊的過所文書。司通抓住一個守衛被風沙迷了眼、抬手揉搓的瞬間,灰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貼著城牆根溜了出去。它沒有奔向那些高大顯眼的駱駝,而是利用牛車高大的木輪和堆疊的貨物作為掩護,幾個輕巧的騰躍,悄無聲息地鑽進了最後那輛牛車底部堆積的毛氈捆之間的縫隙裡。

一股濃重的、混合著羊毛膻味、塵土和金屬鏽蝕的氣息瞬間將它包圍。它將自己更深地埋進粗糙的毛氈縫隙中,隻露出一雙警惕的金色眼睛,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啟程——!”隨著粟特首領一聲沙啞的吆喝,鞭哨聲劈啪響起,沉重的車輪碾過黃土,發出吱嘎呻吟,龐大的商隊如同一條蘇醒的土龍,緩緩蠕動起來,離開了武威城西門那巨大的陰影,一頭紮進了河西走廊無垠的、被風沙統治的荒原。

車輪單調地碾壓著粗糲的沙石路麵,發出永無止境的吱嘎聲。牛車簡陋,毫無減震可言,每一次顛簸都像是一次小型的墜落,將車底的司通高高拋起,又狠狠摜在冰冷的車底板和粗糙的毛氈捆上。它必須繃緊全身的肌肉,用爪子死死摳住毛氈粗糙的纖維,才能勉強穩住身形,避免被直接甩出去。塵土是更可怕的敵人。車隊行進捲起的漫天黃塵,如同濃稠的、帶著砂礫的液體,無孔不入地鑽進它藏身的縫隙。很快,它灰白的毛發就被染成了土黃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土腥味,細小的沙粒摩擦著鼻腔和喉嚨,帶來持續不斷的刺癢感,迫使它不得不頻繁地、壓抑地打著小噴嚏。

白天酷熱難當。深秋的河西,白日陽光依舊毒辣,毫無遮攔地炙烤著大地。牛車底部像個簡陋的烤箱,積聚著令人窒息的熱量。金屬車軸和輪轂在摩擦中變得滾燙,散發出灼人的鐵腥氣。司通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架在炭火上烘烤的肉乾,喉嚨乾渴得像要冒煙,舌頭舔舐鼻尖帶起的隻有粗糙的沙粒。它隻能儘量蜷縮在相對陰涼的毛氈捆深處,減少活動,儲存體力。

夜晚則跌入冰窟。太陽一落山,氣溫驟降,凜冽的寒風如同冰冷的潮水,從祁連山方向洶湧撲來,穿透毛氈捆稀疏的縫隙,帶走每一絲暖意。車軸和輪轂的餘溫迅速消散,變得冰冷刺骨。司通不得不將自己更深地埋進毛氈堆裡,依靠自身可憐的熱量取暖,身體因為寒冷而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夜空中,銀河璀璨得令人心悸,冰冷的星光灑在荒原上,更添幾分孤寂與蒼涼。遠處傳來野狼悠長淒厲的嗥叫,在空曠的夜裡回蕩,提醒著這片土地潛藏的危險。

饑餓和乾渴是永恒的主題。它攜帶的那點可憐的食物早已耗儘。白天,它必須極度謹慎地尋找機會溜下車,在車隊短暫休整的間隙,像真正的野貓一樣,在營地邊緣的亂石和稀疏的駱駝刺叢中搜尋。偶爾能幸運地逮到一隻被驚起的沙蜥蜴,或者找到幾顆乾癟的沙棗,便是難得的珍饈。更多時候一無所獲,隻能忍受著胃囊的絞痛。水源更是嚴格控製的寶貴資源。商隊的水囊都看管得很緊,它隻能趁著夜色,冒險溜到牲口飲水的水槽邊,在渾濁的水底舔上幾口帶著濃重牲口氣味的泥水。

身體的折磨尚可忍耐,真正煎熬的是精神。日複一日的顛簸、風沙、饑渴、寒冷,如同粗糙的砂紙,反複打磨著它的神經。靈能的沉寂,讓它徹底淪為這具貓軀的囚徒。它感受不到風的細微流向,聽不到遠處沙丘下蠍子爬行的聲音,聞不出水源的精確方位。所有的感知,都退化到最原始的、屬於普通貓類的範疇。它隻能依靠視覺、聽覺和嗅覺的殘餘敏銳度,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掙紮求生。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它吞噬的無力感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它的靈魂。

唯一能帶來一絲慰藉和支撐的,便是頭頂那破舊木箱裡散發出的、微弱的醜山族輻射。那冰冷、帶著秩序破壞感的能量波動,雖然源自敵人,卻是它與那個失落世界僅存的、微弱的聯係。每當夜深人靜,在刺骨的寒冷中瑟瑟發抖時,它會抬起頭,金色的瞳孔望向頭頂車板縫隙裡露出的木箱一角,努力地、貪婪地感知著那絲若有若無的輻射。這感覺,如同癮君子嗅到了毒品的微末氣息,帶來片刻虛幻的慰藉,隨即是更深的空洞和渴望。

它也曾數次試圖接近那個木箱。趁著夜色,它曾冒險攀上車板,用爪子小心地扒拉那沒有完全合攏的箱蓋縫隙。箱內堆放著一些鏽蝕嚴重的鐵器殘片、幾塊形狀怪異的礦石,還有一些像是巨大機械上碎裂的齒輪和軸承。那些東西都散發著微弱的、混雜的金屬輻射,但其中最強烈、最純粹的醜山族波動,源自一塊巴掌大小、被壓在最底層的、色澤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金屬板。那金屬板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邊緣扭曲撕裂,彷彿經曆過劇烈的爆炸。

司通的爪子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板邊緣,一股熟悉的、帶著刺痛感的能量流瞬間順爪尖湧入!這感覺比在香爐下舔舐銅壁時強烈得多!身體深處對金屬元素的本能渴望被瞬間點燃,胃裡甚至傳來一陣痙攣般的悸動。它幾乎要控製不住去啃噬那塊金屬板!

然而,就在它張開嘴,鋒利的牙齒即將觸碰到那暗沉金屬的刹那,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強烈的厭惡和警兆猛地炸開!這是仇敵的遺骸!吞噬它,無異於向醜山族的汙穢低頭!更可怕的是,它清晰地感覺到,這金屬板殘留的能量極其不穩定,內部似乎潛藏著某種混亂的、帶著毀滅氣息的躁動!一旦破壞其結構,後果不堪設想!

司通猛地縮回爪子,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像是在警告自己。它迅速跳下車板,重新鑽回毛氈捆的縫隙深處,心臟因為後怕而劇烈跳動。那冰冷的金屬板如同一個誘人又致命的潘多拉魔盒,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這種看得見卻吃不到的折磨,比單純的饑渴更加煎熬。

時間在風沙和顛簸中變得模糊。商隊沿著古老的絲綢之路,穿過地勢漸高的古浪峽,繞過白雪皚皚的天祝山口,終於抵達了河西走廊上另一個重要的節點——張掖。在張掖休整補充時,司通注意到商隊首領,那個精明的粟特人,暗中將最後那輛牛車上的幾個破舊木箱,包括那個藏著醜山族金屬板的箱子,轉移到了隊伍中段幾匹健壯騾子的背上。顯然,他也察覺到了這些“廢鐵”的某種特殊價值,或者僅僅是出於商人的本能,不願讓它們繼續在顛簸的牛車上承受風險。

這一變化讓司通暗暗叫苦。騾子比牛高大,步伐更穩健快速,守衛也更多。它再想悄無聲息地接近那個木箱,難度倍增。它不得不更加小心地隱藏自己,將活動範圍限製在商隊邊緣的駱駝腹下或糧袋的陰影裡,像一道無聲的幽靈,緊緊跟隨著那幾匹馱著破木箱的騾子。追蹤變得更加艱難,消耗著它本就不多的精力。

離開張掖,繼續西行。風沙似乎更大了。連續數日,天空都是昏黃的,太陽隻是一個模糊的、慘白的光暈。視線被壓縮到極短的距離,隻能看到前麵駱駝晃動的尾巴和飛揚的塵土。商隊行進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氣氛也變得更加壓抑。護衛們警惕地握緊了刀柄,目光不時掃視著道路兩側被風蝕得奇形怪狀的雅丹地貌,那些嶙峋的土丘在風沙中如同蟄伏的怪獸。

這一日傍晚,商隊在一片相對避風的巨大土台(當地人稱之為“墩”)下紮營。土台由千百年的風沙侵蝕而成,高達數十丈,如同大地上突兀生長的巨瘤,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和深不見底的裂隙,在暮色中投下猙獰的陰影。護衛們選擇在土台背風的一麵紮營,點燃篝火,驅散寒意和黑暗。駱駝和馬匹被集中圈在營地中央,馱著貴重貨物的騾子,包括那幾匹馱著破木箱的,則被拴在最靠近火堆、護衛視線最容易顧及的地方。

司通遠遠地蜷縮在一處背風的岩石凹陷裡,舔舐著前爪上被沙石磨破的傷口。它沒有像往常一樣嘗試去營地邊緣覓食。一種極其微弱、卻讓它渾身毛發不由自主豎起的危險預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了它的脊背。這預感並非來自靈能,而是無數次生死搏殺磨礪出的、對惡意最原始的直覺。

它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土台高處,一個極其隱蔽的、被風化岩柱半掩的洞穴陰影裡。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時間一點點流逝。篝火劈啪作響,勞累了一天的腳夫們大多裹著皮襖沉沉睡去,發出此起彼伏的鼾聲。護衛們也顯出了疲態,圍著火堆低聲交談,警惕性有所下降。隻有幾匹負責守夜的騾馬,不安地打著響鼻,蹄子刨著地麵。

就在這萬籟俱寂、隻有風聲嗚咽的午夜時分,異變驟生!

“咻——!”

一聲尖銳刺耳的呼哨,如同夜梟的厲嘯,猛然撕裂了營地的寂靜!

緊接著,土台高處的陰影裡,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滑落!他們動作迅捷如豹,借著風沙和地形的掩護,從土台陡峭的坡壁上飛速俯衝而下,目標直指營地中央那幾匹馱著貨物的騾子!他們穿著破爛的羊皮襖,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雙在黑暗中閃爍著野獸般凶光的眼睛。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有彎刀,有狼牙棒,甚至有簡陋的弓箭!

“沙匪!是沙匪!”營地瞬間炸開了鍋!一個驚醒的護衛發出淒厲的警報,聲音因為恐懼而變了調。

“抄家夥!保護貨物!”護衛頭領聲嘶力竭地大吼,拔出腰間的橫刀。

然而,沙匪的襲擊如同雷霆,迅猛而精準!他們顯然對商隊的佈局和護衛的換崗時間瞭如指掌。一部分悍匪如同楔子般狠狠撞入倉促應戰的護衛群中,彎刀在火光下劃出死亡的弧光,慘叫聲和金屬碰撞聲瞬間爆發!另一部分則目標明確,直撲那幾匹拴在火堆旁的、馱著貨物的騾子!

混亂!極致的混亂!

火光搖曳,人影憧憧,刀光劍影,慘叫連連。駱駝受驚嘶鳴,拖著繩索瘋狂掙紮,將營地攪得更加混亂。腳夫們驚恐地四散奔逃,如同沒頭的蒼蠅。

司通在呼哨響起的瞬間,全身的肌肉就已繃緊!它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縮如針,死死盯著那些撲向騾子的沙匪,尤其是衝在最前麵、身材異常魁梧、手持一柄沉重狼牙棒的匪首!那匪首的動作帶著一種蠻橫的、非人的力量感,狼牙棒揮動間,輕易就將一個試圖阻攔的護衛連人帶刀砸飛出去,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危險!致命的危險!司通的本能在瘋狂尖叫!它應該立刻逃離!趁著混亂,躲進土台深處那些複雜的裂隙裡!沙匪的目標是貨物,是那幾匹騾子!它隻是一隻不起眼的野貓!逃走!立刻!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強烈。它甚至已經弓起身體,後腿蓄力,準備向最近的一道岩石裂隙彈射!

然而,就在它即將發力躍出的前一瞬,它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那匹馱著破舊木箱的騾子——那個藏著醜山族金屬板的木箱!在搖曳的火光下,木箱在騾子背上微微晃動。而那個凶悍的匪首,距離那匹騾子隻有不到十步之遙!他猙獰的麵孔在火光下扭曲,眼中隻有**裸的貪婪和毀滅欲!

逃跑的指令在神經中樞即將下達的瞬間,被一股更原始、更暴烈的洪流硬生生截斷!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和血腥味道的狂怒,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岩漿,猛地從司通靈魂最深處噴薄而出!

那是源自尼巴魯神王血脈的、刻入骨髓的、對醜山族的滔天恨意!是目睹盤古戩犧牲、月羽殘骸被褻瀆的切齒之痛!是漫長歲月中積累的、對一切破壞秩序者的深惡痛絕!

眼前這個散發著醜山族輻射的沙匪頭領(司通無比確信那輻射源就在他身上!),正揮舞著屠刀,撲向那件可能蘊藏著重要線索的遺物!他身上的輻射,比木箱裡的金屬板更濃鬱,更汙濁,更令人作嘔!

“吼——!”

一聲並非出自喉嚨,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無聲的咆哮在司通意識中炸響!逃跑?不!絕不!

金色的瞳孔瞬間被暴怒染成熔金!所有求生的算計、對自身弱小的認知、對佛理色空的思考,在這一刻被純粹的、毀滅性的戰鬥意誌徹底碾碎!它不再是那個在長安舔舐銅壁的卑微流浪貓,而是被血仇點燃的複仇之靈!

司通的身體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不是逃向裂隙,而是迎著混亂的戰場,迎著那魁梧的匪首,如同離弦的勁弩般爆射而出!它的目標並非直接攻擊那匪首龐大的身軀,而是他衝鋒路徑上,一匹因為受驚而瘋狂踢踏、擋在匪首與騾子之間、馱著沉重絲綢包裹的駱駝!

快!快!快!

身體壓榨出超越極限的速度!四爪在冰冷粗糲的沙石地麵上蹬踏、借力、騰躍!風聲在耳邊尖嘯,火光在視野中拉長成扭曲的線條!混亂的人影和刀光如同背景板般飛速掠過!它的眼中,隻剩下那個揮舞狼牙棒的魁梧身影,以及他必經之路上那匹狂亂的駱駝!

近了!更近了!

就在匪首的狼牙棒即將掃開擋路的駱駝韁繩的刹那,司通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駱駝因受驚而高高揚起的、巨大的後蹄陰影之下!它沒有半分猶豫,小小的身體蜷縮如球,避開那足以踏碎岩石的巨蹄,然後猛地向上彈射!目標精準無比——駱駝後腿與腹部連線處,那最柔軟、神經最密集的肌腱部位!

“噗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司通鋒利的爪子,如同最精悍的手術刀,帶著千錘百煉的搏殺技巧和此刻燃燒靈魂的瘋狂意誌,狠狠地、深深地刺入了駱駝腿彎的肌腱縫隙!同時,它藉助蹬踏駱駝腿部的反作用力,身體如同彈丸般向斜後方激射而出!

“嗷嗚——!!!”

一聲驚天動地的、充滿了極致痛苦的悲鳴猛然炸響!那匹高大的駱駝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個趔趄,後腿瞬間失去力量支撐,巨大的痛苦讓它完全瘋狂!它不再隻是踢踏,而是如同失控的戰車,拖著沉重的絲綢包裹,朝著正前方的匪首,帶著山崩地裂般的氣勢,狠狠撞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魁梧的匪首,狼牙棒剛剛揮出,滿腦子都是即將到手的貨物,根本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來自下方的致命變故!他隻看到一個灰影在駱駝腿下一閃,緊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悲鳴和泰山壓頂般的巨大陰影!

“什麼鬼東西?!”匪首驚怒交加,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粗嘎的咒罵!

“轟隆——!”

巨大的撞擊聲如同悶雷!失控的駱駝裹挾著巨大的慣性,狠狠地撞在了匪首身上!絲綢包裹如同軟墊般緩衝了一下,但駱駝龐大的身軀和恐怖的衝擊力依舊不是血肉之軀能夠抗衡的!匪首如同被攻城錘正麵擊中,整個人被撞得離地飛起,手中沉重的狼牙棒脫手飛出,劃出一道弧線砸在地上!他魁梧的身體在空中翻滾著,劃過一個拋物線,重重砸在數丈外一堆燃燒的篝火邊緣,火星四濺!

“老大!”幾個圍攻護衛的沙匪見狀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救援。

商隊的護衛們雖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但戰鬥經驗讓他們立刻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殺!”護衛頭領精神大振,帶著剩餘的護衛如同打了雞血,死死纏住了試圖救援的沙匪。

而製造了這場混亂的始作俑者——司通,在蹬踏駱駝腿部、借力彈射出去之後,身體在空中劃過一個短促的弧線,重重摔落在營地邊緣一堆散落的糧袋後麵。巨大的反衝力和落地時的撞擊,讓它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五臟六腑都在翻騰,眼前陣陣發黑,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它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四肢卻像是灌了鉛,劇痛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傳來。

然而,它的目光卻死死盯住那個被撞飛的匪首落地的方向。那個魁梧的身影正掙紮著想從篝火邊爬起來,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和咒罵。

就在這時!

異變再生!

匪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彷彿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掙紮的動作瞬間停滯,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緊接著,在司通緊縮的金色瞳孔注視下,在篝火搖曳不定的光芒映照下,一幕極其詭異恐怖的景象發生了!

匪首的後頸處,那覆蓋著肮臟頭巾和亂發的麵板,突然鼓起一個拳頭大小的包塊!那包塊劇烈地蠕動著,彷彿有什麼活物正在麵板下瘋狂掙紮!麵板被撐得極薄,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紫黑色,表麵血管虯結凸起!

“噗——!”

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裂聲響起!匪首後頸的麵板猛地被撕裂開一個血洞!一股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黃綠色的膿液噴濺而出!而在那噴濺的血汙之中,一個東西猛地鑽了出來!

那東西隻有巴掌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冰冷、粘膩的暗銀色光澤!它的形態極其怪異,主體像一隻放大了無數倍的、沒有甲殼的金屬蜈蚣,身體由無數細小的、不斷蠕動變化的液態金屬節肢構成!在它的頭部位置,沒有眼睛或口器,隻有三根如同探針般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尖銳觸角!此刻,這三根觸角正如同毒蛇的信子般,瘋狂地、高頻地震顫著,發出一種人耳幾乎無法捕捉、卻讓司通感到腦仁刺痛的尖銳嗡鳴!

金屬蜈蚣的尾部,還深深嵌在匪首破裂的後頸血肉之中,彷彿在汲取著什麼!而匪首魁梧的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他臉上的肌肉扭曲著,嘴巴大張,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眼中的凶光早已被極致的痛苦和茫然所取代,生命的氣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寄生體!”司通金色的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而收縮到了極致!這鬼東西!這扭曲的、金屬與生物結合的怪物!這絕對是醜山族的技術!是它們用來控製傀儡、汲取生命能量的邪惡造物!難怪這匪首的力量如此蠻橫非人!

那金屬蜈蚣似乎感受到了威脅,或者隻是單純地因為宿主生命的急速流逝而變得狂躁。它猛地將尾部從匪首乾癟的脖頸中抽出,帶出一蓬汙血!暗銀色的身體在空中詭異地一扭,三根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探針狀觸角,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猛地轉向了司通藏身的糧袋方向!

嗡鳴聲陡然變得尖銳刺耳!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精神衝擊的波動,如同實質的尖錐,狠狠刺向司通的大腦!

“唔!”司通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彷彿有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同時紮進了它的顱骨!眼前瞬間金星亂冒,視野劇烈搖晃!這攻擊並非物理傷害,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麵!若在靈能全盛時期,這種程度的攻擊對它而言如同清風拂麵。但此刻,靈能枯竭,精神屏障脆弱不堪,這精神衝擊帶來的痛苦和眩暈感幾乎讓它當場昏厥!

它強忍著腦顱欲裂的劇痛和強烈的惡心感,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猛地向側麵翻滾!

“嗤!”

一道幽藍色的、細如發絲的能量束,幾乎是擦著它剛才藏身的位置射過,擊打在糧袋上!堅硬的麻布糧袋瞬間被洞穿了一個焦黑的小孔,裡麵的麥粒被高溫熔融,發出刺鼻的焦糊味!

那金屬蜈蚣見一擊不中,身體在空中詭異地懸浮著,液態金屬般的節肢瘋狂蠕動,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三根幽藍探針再次鎖定了翻滾中的司通!致命的能量束正在積蓄!

生死一線!

司通的金色瞳孔因為劇痛和憤怒而布滿血絲!逃?無處可逃!這鬼東西的速度和攻擊方式太詭異了!拚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司通翻滾的身體撞到了一樣東西——那是剛才匪首被撞飛時脫手丟出的、那柄沉重的狼牙棒!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傳來!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司通被劇痛攪得混亂的腦海!

它用儘全身殘存的氣力,猛地探出前爪,狠狠抓住狼牙棒粗糙的木柄末端!那木柄對於貓爪而言過於粗大沉重,它幾乎無法抓握!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和燃燒的憤怒壓榨出了超越極限的力量!

“呃啊——!”意識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

就在金屬蜈蚣的幽藍光束即將再次射出的刹那,司通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它沒有試圖揮動那沉重的武器,而是如同槓桿的支點,用儘全身的力氣,將狼牙棒那布滿猙獰尖刺的金屬頭部,狠狠地朝著金屬蜈蚣下方、那堆正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推了過去!

沉重的狼牙棒帶著慣性,翻滾著,沉重地砸入了篝火堆的中心!

“轟!”

燃燒的木柴被砸得四散飛濺!無數燃燒的炭塊和火星如同煙花般猛地爆開!熾熱的火焰和濃煙瞬間升騰而起,將懸浮在半空的金屬蜈蚣完全吞沒!

“滋滋滋——!!!”

一陣極其刺耳、如同滾油潑雪般的尖嘯聲猛地從火焰中爆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痛苦、憤怒和一種金屬被高溫灼燒扭曲的怪響!暗銀色的金屬蜈蚣在火焰中瘋狂地扭動、抽搐!它體表那些液態金屬般的節肢在高溫下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焦黑、凝固!三根幽藍的探針瘋狂閃爍,射出的能量束也變得紊亂不堪,在火焰中亂竄,卻無法擺脫這毀滅性的高溫牢籠!

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那尖銳痛苦的嘶鳴便戛然而止。火焰中,隻剩下一個扭曲焦黑的金屬殘骸,冒著縷縷青煙,徹底失去了活力,啪嗒一聲掉落在滾燙的炭灰之中。

司通癱倒在冰冷的沙地上,渾身脫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火焰的焦糊味。剛才那爆發式的動作,幾乎榨乾了它最後一絲力氣,全身的傷口都在劇烈地疼痛。它金色的瞳孔失焦地望著那堆仍在燃燒的篝火,以及火焰邊緣那具匪首乾癟僵硬的屍體,還有那堆焦黑的金屬殘骸。

醜山族…又是醜山族!它們如同陰魂不散的幽靈,它們的遺毒如同瘟疫,在這片土地上蔓延、寄生、製造著死亡與混亂!一股冰冷的、帶著無儘憎恨的寒意,順著它的脊椎蔓延開來,比祁連山的寒風更加刺骨。

營地裡的戰鬥,因為匪首的暴斃和那詭異金屬蜈蚣的出現而發生了逆轉。剩餘的沙匪目睹了首領的慘狀,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怪叫著四散奔逃。護衛們雖然驚魂未定,但很快控製住了局麵。

司通沒有理會營地的善後。它在陰影中喘息了片刻,待體力稍稍恢複,便拖著疲憊劇痛的身體,悄無聲息地潛行到那匹馱著破舊木箱的騾子附近。混亂中,木箱依舊完好地捆在騾背上。它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木箱,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一瘸一拐地、艱難地鑽進了土台深處那些如同迷宮般的風化裂隙之中,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

它放棄了繼續跟隨商隊。那木箱裡的金屬板,線索已斷,且太過危險。更重要的是,那金屬蜈蚣的出現,如同一個冰冷的警鐘,敲碎了它心底最後一絲僥幸——醜山族的遺毒,遠比它想象的更根深蒂固,更陰險致命。它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哪怕隻是肉體上的),去應對這片土地上潛藏的危險。

風沙依舊,前路漫漫。司通帶著一身傷痛和對醜山族更深的警惕與恨意,孤獨地朝著更西方的敦煌走去。那裡,是絲綢之路上的明珠,也是它感知中,另一處微弱能量波動的源頭。

不知在風沙中跋涉了多久,忍受了多少個日夜的饑渴與傷痛,當司通終於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望見遠處地平線上那一抹在夕陽下閃耀著金紅色光芒的崖壁時,它知道,敦煌到了。

鳴沙山如同一條巨大的、沉睡的金色臥龍,橫亙在天際。山腳下,宕泉河(黨河)如同一條蜿蜒的銀色絲帶,滋養著河穀中一片珍貴的綠洲。而最令人震撼的,是鳴沙山東麓那片陡峭的、高達數十丈的斷崖!崖壁在夕陽的餘暉中呈現出溫暖厚重的赭紅色,彷彿被天火淬煉過。而在那巨大的崖壁上,赫然鑲嵌著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洞窟!如同蜂巢,又如同神佛俯瞰人間的眼瞳。許多洞窟前搭建著簡陋的木構棧道和窟簷,隱約能看到有人影在棧道上走動,還有叮叮當當的鑿擊聲和模糊的誦經聲隨風飄來。

這就是莫高窟,千佛之窟。一種混合著神聖莊嚴與人力奇跡的宏大感撲麵而來,讓疲憊不堪的司通也為之精神一振。

它沒有立刻靠近那些開鑿著洞窟的崖壁主體,那裡人聲和鑿擊聲太過密集。它的目標是崖壁西側,一片相對僻靜、尚未大規模開鑿的區域。那裡地勢稍低,崖壁風化得更加嚴重,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天然岩洞和深邃的裂隙,如同大地張開的傷口。其中一些較大的岩洞,似乎被早期到來的修行者或畫師占據,洞口用泥巴和樹枝草草封堵著,透出微弱的火光和人語。而更多的,則是深邃黑暗、無人問津的小洞和裂縫。

司通循著空氣中那一絲極其微弱、卻讓它無法忽視的能量波動,如同最靈敏的獵犬,在嶙峋的亂石和陡峭的斜坡上攀爬跳躍。最終,它在一個位置極其隱蔽、入口被幾塊崩落的巨石半掩著的狹小岩縫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

那股能量波動,帶著一種奇特的、非金非石的質感,溫潤而內斂,如同沉睡的暖玉,卻又蘊含著一種堅韌的生命力。這感覺…它曾在長安弘福寺的貝葉經捲上驚鴻一瞥,但遠不如這裡清晰!這絕非醜山族的冰冷輻射,也不同於風箏電廠的引力錨秩序感,更像是一種…植物纖維?一種經過特殊處理的、蘊藏著微弱能量的植物纖維!

司通小心翼翼地擠過巨石的縫隙,鑽進了岩縫。裡麵是一個狹長而低矮的天然洞穴,洞頂垂落著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地麵凹凸不平,積著厚厚的灰塵。洞內光線極其昏暗,隻有洞口縫隙透入的些許天光。洞穴深處,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正背對著洞口,蹲在地上忙碌著什麼,旁邊點著一盞小小的、冒著黑煙的油燈。

那是一個畫師。穿著沾滿各色顏料的、洗得發白的麻布衣服,頭上裹著同樣臟汙的頭巾。他背對著洞口,正全神貫注地在一塊攤開的、質地奇特的“布帛”上繪製著什麼。油燈昏黃的光線映照著他佝僂的背影和揮舞的手臂。空氣中彌漫著鬆節油、礦物顏料粉末以及一種…淡淡的、類似於陳年書卷的草木清香。

而司通感知到的那股溫潤堅韌的能量波動,源頭正是畫師手中握著的一支筆,以及他麵前攤開的那塊巨大的“布帛”!

司通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潛行到洞穴深處一根粗大的石筍後麵,將自己完全隱藏在陰影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適應了片刻,纔看清了畫師手中的東西。

那不是普通的毛筆。筆杆是一種深褐色的、帶著天然螺旋紋理的緻密木材,打磨得異常光滑。筆頭也非尋常的動物毫毛,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閃爍著極微弱銀白色星芒的奇異纖維束,柔軟而富有彈性。

而畫師正在繪製的“布帛”,更是奇特!它呈現出一種柔和的米黃色,質地看起來比絲綢更厚實,比麻布更細膩,表麵紋理極其均勻,如同平靜的水麵。它鋪展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足有半人高。最讓司通震驚的是,那畫布本身,就散發著那股溫潤堅韌的能量波動!這絕非人間凡物!這質地…這能量感…司通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名詞——尼巴魯風箏電廠的納米級能量緩衝基材!一種由特殊植物纖維經過高維能量場處理製成的、用於承載和疏導龐大星能的柔性材料!月羽曾向它炫耀過這種材料的柔韌與神奇!

畫師對此渾然不覺。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手中的筆蘸著一種如同熔化的黃金般璀璨的顏料,在那奇特的畫布上小心翼翼地勾勒著。他畫的並非佛陀菩薩,也非飛天樂伎,而是一幅…星圖!

線條流暢而精準,由無數細小的、閃爍著金光的點與線構成。巨大的漩渦狀星雲,如同旋轉的蓮花,占據了畫麵的中心。星雲周圍,環繞著數顆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星辰。有的熾熱如燃燒的火球,有的冰冷如湛藍的冰晶,有的則環繞著如同土星般的光環。在星雲的旋臂之間,還點綴著一些用極細銀線勾勒出的、結構精巧如同蜂巢的幾何體,以及一些如同航標般的、不斷重複的複雜符號。

司通的金色瞳孔驟然收縮!這星圖…這佈局…這結構!它太熟悉了!這分明是尼巴魯星在穿越第七個星係(太陽係)之前,所記錄下的星域導航圖!那些精巧的幾何體,是尼巴魯的星艦識彆標誌!那些重複的符號,是尼巴魯的通用星際坐標碼!

這個衣衫襤褸、滿身顏料的畫師,怎麼可能知道尼巴魯的星圖?他手中的畫布和畫筆,又怎麼可能是風箏電廠的材料?震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司通!它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身體,爪子不小心碰落了一塊小小的碎石。

“啪嗒。”碎石滾落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裡顯得格外清晰。

畫師的動作猛地一僵!如同受驚的兔子,他閃電般地將手中那支奇特的筆藏入懷中,同時猛地轉過身來,臉上充滿了驚惶和警惕!油燈昏黃的光線映照出他的麵容——深目高鼻,麵板被風沙染成古銅色,眼窩深陷,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顯然不是中原漢人,更像是來自西域於闐一帶的胡人。

“誰?!誰在那裡?!”畫師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異域口音,緊張地掃視著黑暗的洞穴。

司通立刻縮回石筍後麵,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洞穴裡一片死寂,隻有油燈燈芯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畫師警惕地等待了片刻,沒有發現任何動靜。他緊繃的神情稍稍放鬆,但眼中的驚疑並未散去。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將那支筆拿出來,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地上那幅繪製了一半的星圖捲起。那畫布卷動時,發出一種極其柔韌順滑的、不同於紙張或布帛的細微聲響。

他吹熄了油燈,將卷好的畫布緊緊抱在懷裡,如同抱著最珍貴的寶物,然後警惕地弓著身子,一步步退向洞口,最終消失在巨石的縫隙之外。

洞穴裡重新陷入了黑暗和寂靜。

司通從石筍後走出來,走到畫師剛才蹲坐的位置。空氣中還殘留著鬆節油和礦物顏料的味道,以及那股淡淡的、屬於尼巴魯材料的草木清香。它低下頭,用鼻子仔細地嗅聞著地麵。在厚厚的灰塵中,它發現了幾根掉落在地的、閃爍著微弱銀白色星芒的透明纖維——正是那支奇特畫筆的筆毫。

司通用爪子小心地撥弄著那幾根纖維。溫潤堅韌的能量感清晰地傳來。沒錯,絕對是尼巴魯的科技造物!風箏電廠的能量緩衝材料,怎麼會流落到一個敦煌的畫師手中?還被用來繪製尼巴魯的星圖?這背後隱藏著什麼?

它抬起頭,金色的瞳孔望向洞穴深處更濃的黑暗。那裡,似乎還有彆的氣息。它循著感覺,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洞穴開始向下傾斜,變得更加狹窄潮濕。走了大約十幾步,前方出現了一個僅容它勉強通過的、被坍塌石塊半掩的小洞口。

司通擠了過去。裡麵是一個更小的、完全封閉的石室,空氣潮濕陰冷,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一種…極其微弱的、熟悉的輻射感——醜山族的輻射!

司通的神經瞬間繃緊!它警惕地掃視著石室。石室空蕩蕩的,隻在角落堆著一小堆雜物:幾塊碎裂的、帶著燒灼痕跡的暗色金屬片(散發著醜山族輻射),一些斷裂的石鑿和磨損嚴重的畫筆,還有幾卷顏色黯淡、邊緣破損的普通麻布。而在那堆雜物最上麵,隨意地放著一塊巴掌大小、不起眼的灰色石板。

那石板表麵粗糙,布滿氣孔,像是某種劣質的砂岩。但司通的目光落在上麵時,心臟卻猛地一跳!

那石板的形狀…那粗糙表麵下隱隱透出的、極其內斂的秩序感…與長安弘福寺香爐下那片黯淡的銅壁、張掖商隊木箱裡那塊暗沉的金屬板,如出一轍!這是另一塊風箏電廠引力錨的碎片!雖然能量沉寂,但那獨特的物質結構和殘留的微弱秩序波動,司通絕不會認錯!

它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爪子,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塊灰色的石板。

冰冷、粗糙的觸感傳來。

就在它的爪尖與石板接觸的刹那,一股微弱卻清晰的能量漣漪,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以接觸點為中心,無聲地蕩漾開來!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掃過整個狹小的石室。石室角落裡那堆散發著醜山族輻射的金屬碎片,彷彿受到了某種刺激,表麵殘留的汙濁能量猛地躁動了一下,發出極其微弱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隨即又迅速沉寂下去,彷彿被那石板的秩序波動強行壓製。

而與此同時,司通懷中的盤古鐧碎片(早已化為塵埃,但那縷聯係仍在),也彷彿在冥冥中發出了一聲極其遙遠、極其微弱的共鳴!

混亂(醜山輻射)與秩序(引力錨碎片),敵對(醜山)與守護(盤古),再次以如此直接、如此諷刺的方式,在這小小的、無人知曉的石室裡,相互壓製,相互依存!

司通收回爪子,金色的瞳孔在絕對的黑暗中閃爍著幽光,複雜難明。它靜靜地蹲坐在冰冷的石室裡,小小的身影被無邊的黑暗吞噬。洞外,莫高窟開鑿崖壁的叮當聲,隱隱約約,如同曆史的回響,敲打在它疲憊而迷茫的心上。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