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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巴魯的貓 第119章 反戈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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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怛羅斯河穀。深秋的寒意已滲入骨髓,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起伏的丘陵和蜿蜒的河流之上,如同沉重的裹屍布。唐軍安西都護府的前沿堡壘——碎葉城(怛羅斯城以東重要據點),如同一隻疲憊而警覺的巨獸,盤踞在河穀要衝。城牆上,被風沙侵蝕的垛口後,哨兵裹緊了破舊的皮襖,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城外蕭瑟的原野和更遠處隱約可見的、屬於大食(阿拉伯帝國)聯軍的遊騎煙塵。

堡壘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營房低矮,土牆斑駁,空氣中彌漫著汗臭、皮革、鐵鏽、馬糞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名為“思鄉”與“未知恐懼”混合的沉悶氣息。士兵們沉默地擦拭著刀槍,保養著弓弩,動作機械而麻木。偶爾有軍官的低喝聲和傳令兵急促的腳步聲打破沉寂,也隻會讓這壓抑的氛圍更加凝重幾分。

堡壘深處,一間相對寬敞、燃著炭盆的土屋內,燭火搖曳。牆壁上懸掛著繪製粗糙的西域輿圖,上麵用硃砂和墨筆標注著敵我態勢。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端坐主位,他年約五旬,麵容如同刀削斧劈般冷峻,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此刻正閃爍著一種混合著疲憊、焦慮與…難以掩飾的亢奮光芒。連續數月的高強度行軍、部署、以及與各方勢力的勾心鬥角,在他眉宇間刻下了深深的溝壑,但那挺直的腰背和緊抿的嘴唇,依舊彰顯著這位“山地戰之王”的強硬與掌控欲。

李驍單膝跪地,雙手捧著一個用多層油氈嚴密包裹的長條狀物體,呈於高仙芝麵前。他低著頭,盔甲上還沾染著帕米爾高原的塵沙和未曾洗淨的、淡淡的狼血褐痕。自從那場遭遇戰和神秘靈獸的警示後,這柄祖傳的“鎮嶽”劍,便成了他心頭一塊越來越沉重的巨石。每一次觸碰劍柄,那冰冷滑膩的觸感和心底翻湧的暴戾衝動都如影隨形,讓他夜不能寐。此刻,將它交出,心中竟莫名地湧起一絲解脫。

“稟節帥,末將幸不辱命,於石國(中亞城邦,被高仙芝攻滅)王庭秘庫深處,尋得此物!據俘獲的薩珊老匠所言,此乃前朝波斯王鎮壓國運之神兵,名喚‘鎮嶽’!其威能…非言語可述!”李驍的聲音帶著刻意壓製的激動,努力將寶石帶來的不適感描述為神劍的“威壓”。

高仙芝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釘在了那包裹上。不需要李驍過多渲染,一種源自本能的、近乎貪婪的渴望,已在他胸腔中猛烈燃燒!他彷彿看到自己手持此劍,橫掃大食聯軍,功勳彪炳,封侯拜相,甚至…那深藏在心底、連他自己都不敢細想的野望!

“好!驍勇可嘉!天佑大唐!”高仙芝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他幾步上前,一把抓過包裹。入手沉重,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躁動的氣息,透過厚厚的油氈,瞬間鑽入他的掌心,沿著手臂直衝腦際!

嗡!

高仙芝身體微微一晃,眼前似乎有刹那的恍惚。一幅幅幻象不受控製地湧現:旌旗蔽日,鐵騎如洪流般踏破異域城池,金碧輝煌的宮殿在他腳下匍匐,萬民山呼海嘯般的朝拜…權力的滋味,如同最醇烈的毒酒,瞬間點燃了他血液中所有的野心!他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和疲憊被徹底燒儘,隻剩下熾熱如熔岩般的征服欲!

“好劍!果然神物!”高仙芝低吼一聲,迫不及待地撕扯開油氈。當那古樸的劍身和劍格上那枚深邃如凝血、彷彿有暗流湧動的暗紅寶石完全暴露在燭光下時,屋內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一瞬。

燭火的光芒投射在寶石上,並未將其照亮,反而如同被吞噬了一般,在寶石周圍形成一圈詭異的幽暗光暈。寶石深處,那盤古戩的守護金光與阿努比詛咒的暗紅黑芒,似乎因為新持有者那**裸的野心與征服欲的刺激,衝突得更加激烈,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無聲尖嘯!

李驍跪在地上,隻覺得一股陰冷邪異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讓他頭皮發麻,背後冷汗涔涔。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看到了!當高仙芝的手指貪婪地撫過那暗紅寶石時,節帥眼中一閃而逝的、近乎瘋狂的赤紅!

“驍果營乃我軍鋒銳,此劍…便由你繼續保管!”高仙芝的聲音將李驍從驚悸中拉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待決戰之時,持此神兵,為本帥…斬將奪旗,揚我大唐天威!”他並非完全信任李驍,而是需要一個絕對可靠、且實力足夠駕馭(或者說承受)此劍的先鋒悍將。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這柄劍在最慘烈的戰場上,汲取足夠的“養分”!

李驍心頭一沉,如墜冰窟。他不想再碰這邪物!他想開口拒絕,想說出車頂棚的爪痕警示,想說出自己那失控的一箭和心底的暴戾…然而,當他抬起頭,迎上高仙芝那雙燃燒著野望、不容絲毫忤逆的冰冷眼眸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軍令如山,違令者…斬!

“末將…遵命!”李驍艱難地吐出三個字,聲音乾澀。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重新接過了那柄被油氈匆忙裹起的長劍。當劍身再次貼上他的脊背,那股冰冷滑膩的觸感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作嘔。心底深處,那個充滿戾氣的聲音似乎發出了一聲滿足的獰笑。

……

夜,深了。碎葉城堡壘在寒風中沉默。大部分營房已陷入黑暗,隻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刁鬥聲在寂靜中規律地回響。

李驍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輾轉反側。背後的長劍已被他解下,放在枕邊觸手可及之處——這是軍令,也是高仙芝無聲的監視。那柄劍,即使隔著劍鞘和包裹,也如同一個活物,散發著冰冷而躁動的氣息,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的神經。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意識漸漸模糊。然而,他並未墜入安寧的睡眠,而是被拖入了一個光怪陸離、血腥扭曲的噩夢深淵。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焦黑荒原上,天空是令人窒息的暗紅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翻滾著、如同巨大創口般的汙濁雲層。大地在腳下呻吟、龜裂,蒸騰著帶有硫磺惡臭的黑煙。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金屬鏽蝕的死亡氣息。

突然,前方的大地劇烈震動、隆起!一座龐大得無法想象的、由無數扭曲金屬、斷裂骨骼和蠕動血肉堆砌而成的恐怖金字塔,轟然破土而出!金字塔的頂端,並非尖頂,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由透明水晶鑄造的顱形容器,裡麵翻滾著冒著氣泡的幽綠色粘稠液體!

“痛…好痛…司…通…救…我…”一個微弱、破碎、充滿了極致痛苦的意念,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李驍的靈魂深處!這聲音…這痛苦…讓他靈魂都在顫栗!

他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望向那水晶顱骨容器的中央!幽綠的營養液中,赫然浸泡著一個萎縮得如同嬰兒拳頭大小、卻依舊能辨認出鼠形輪廓的…大腦!無數根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細如發絲的神經探針和能量管線,如同最惡毒的根須,深深地刺入那脆弱的大腦組織!大腦的表麵布滿了恐怖的增生組織和金屬植入物,而在那殘存的、一小片還算完好的區域,一道閃電狀的微小疤痕,在幽綠的光線下,如同泣血的烙印,灼燒著李驍的雙眼!

月羽!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並非來自李驍的記憶,卻帶著撕裂靈魂的悲慟,在他腦海中炸響!他想起了那隻神秘狸貓金色眼瞳中深藏的哀傷…難道…

“禁錮…千年…殺…了我…解…脫…”月羽殘腦的哀鳴如同魔咒,瘋狂衝擊著李驍的理智,巨大的悲痛和荒謬的憤怒幾乎將他吞噬!

就在這時,金字塔核心爆發出刺目的金光!一個偉岸的身影,帶著決絕的悲壯,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撞向那恐怖的水晶顱骨容器!李驍看清了那身影的麵容——堅毅、悲憫,眉宇間帶著與背後長劍守護金光同源的氣息!盤古戩!

兩股意誌——守護與詛咒——在金字塔頂端猛烈碰撞、撕扯、湮滅!最終,刺眼的光芒中,一柄古樸、沉重、散發著亙古洪荒氣息的青銅巨鐧凝聚成型!鐧身之上,盤繞著守護的金紋與詛咒的血痕,相互糾纏,難分彼此!

“吼——!”一聲充滿了無儘怨毒、貪婪與毀滅**的咆哮,從巨鐧深處爆發!那咆哮並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的衝擊波!李驍感到自己與枕邊那柄“鎮嶽”劍的聯係瞬間被無限放大、扭曲!劍格處的暗紅寶石爆發出妖異的血光,寶石深處那阿努比的詛咒意識,如同掙脫了部分枷鎖的遠古凶魔,順著這靈魂連結,化作無數條粘稠冰冷的黑色觸手,猛地刺入了李驍的夢境意識體!

“臣服!殺戮!毀滅!將血肉與靈魂…獻祭於我!”狂暴的意念如同海嘯般衝垮了李驍的心防!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汙染、被同化!現實中枕邊的長劍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發出低沉的嗡鳴,劍鞘微微震顫,一絲絲肉眼可見的、帶著血腥氣息的暗紅微光從縫隙中滲出!

“不——!”李驍在夢中發出無聲的嘶吼,拚命掙紮!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淹沒的刹那——

篤…篤…篤…

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奇異穿透力和安撫韻律的敲擊聲,如同穿透厚重帷幕的清泉滴落,驟然在他混亂的夢境邊緣響起!

這聲音…來自現實!

李驍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如同溺水者般劇烈喘息,渾身被冷汗浸透!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他驚魂未定地環顧漆黑的營房,同袍們仍在沉睡,鼾聲此起彼伏。

然而,那奇異的敲擊聲並未消失!

篤…篤…篤…

聲音來自…窗戶?

李驍強忍著心悸,悄悄起身,摸到土屋唯一的狹小木窗前。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隙,刺骨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

窗外,是堡壘冰冷的夯土牆和遠處哨塔上昏暗的燈火。借著微光,李驍的目光瞬間凝固在窗欞下方、靠近牆根的陰影處。

一隻灰白相間的狸貓,正蹲踞在那裡。它沒有看李驍,而是抬著一隻前爪,爪尖並未直接觸碰牆壁,而是懸停在粗糙的夯土牆麵前方約一寸之處。

篤…篤…篤…

那奇異的敲擊聲,正是從它爪尖前方的空氣中發出!隨著它爪尖極其輕微、卻蘊含著某種玄奧韻律的顫動,空氣彷彿化作了無形的刻刀。在它爪尖所指的牆麵上,堅硬的夯土竟如同被水流衝刷的軟泥般,無聲無息地“凹陷”下去,顯露出一組組…奇異而古老的符號!

這些符號由簡潔的線條和點構成,結構古樸,帶著一種非人的、星辰般的韻律感。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李驍的注視下,如同擁有生命般,隨著司通爪尖的引導,在牆麵上緩緩地“流淌”、“組合”、“變幻”!

司通的金色眼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全神貫注。它並非在“書寫”,而是在“引導”!乾元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深入感知著夯土牆壁內部無數微小顆粒(土元素粒子)的排列、縫隙、應力分佈。它捕捉著夜風穿過牆縫時帶起的、最細微的氣流擾動(風粒子流)。它甚至感應著地底深處傳來的、極其微弱的地脈脈動(地熱粒子流)。

心念流轉間,乾元之力化作無形的“刻刀”,並非強行破壞土牆結構,而是極其巧妙地引導著牆壁表麵那些最活躍、最不穩定的土元素粒子,讓它們在特定的頻率和能量節點上,發生極其細微的位移和重組!同時,引導著夜風的氣流粒子流,如同最細膩的砂紙,拂過那些被重組的粒子表麵,帶走多餘的浮塵,顯露出下方相對緻密的新層麵,形成清晰的凹痕!

這過程精妙絕倫,耗費心神,卻無聲無息,不留絲毫煙火氣。每一個符號的顯現,都是司通與這方寸之地、土、風、地脈等多種自然能量粒子達成瞬間和諧共振的結果!

李驍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些流淌變幻的符號。他看不懂這些文字,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奇異的“理解”卻油然而生!當那些符號最終穩定下來,組成一個相對完整的“篇章”時,一股龐大而破碎的資訊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入了他的腦海!

月羽殘腦在營養液中哀鳴的絕望畫麵!

盤古戩化身巨鐧封印阿努比的悲壯瞬間!

無數戰場之上,生靈塗炭,血氣靈魂被無形之力貪婪吞噬的可怖場景!

那柄“鎮嶽”劍,劍格處暗紅寶石如同活物心臟般搏動、汲取能量的妖異特寫!

寶石內部,金色守護光芒在黑暗侵蝕下節節敗退、裂痕擴大的驚悚過程!

這不是語言,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識深處的、最原始、最強烈的景象與情緒!是盤古戩殘留意誌的悲鳴,是月羽跨越時空的痛苦傳遞,更是司通以自身為媒介,藉助尼巴魯符文載體,發出的最嚴厲警告!

“呃!”李驍悶哼一聲,雙手死死抓住窗欞,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巨大的資訊衝擊讓他頭痛欲裂,靈魂彷彿被撕裂!但與此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也如同寒泉般澆滅了他心中殘留的暴戾和僥幸!

這劍…是邪物!是詛咒!是吞噬生命的魔器!高仙芝…節帥他…已經被蠱惑了!

恐懼、憤怒、絕望、以及對那神秘靈獸的感激,種種情緒在他心中激烈衝撞。他猛地抬頭,看向窗外陰影中的司通。

司通也正看著他。金色的眼瞳平靜無波,卻彷彿蘊含著千言萬語。它停止了“書寫”,抬起的前爪並未放下,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某種沉重意味地,指向堡壘中央、高仙芝帥帳的方向。然後,爪尖在空中虛劃,勾勒出一個簡易的、由線條和點構成的星圖輪廓——那正是尼巴魯星艦的象征符號!緊接著,爪尖重重向下一頓,劃過一道代表“墜落”或“斷絕”的淩厲斜線!

警告!斷絕聯係!否則…毀滅降臨!

資訊清晰無比地傳遞到李驍的意識中。隨即,司通的身影向後一退,如同融入夜色,瞬間消失在牆角的陰影裡,隻留下牆麵上那組無聲訴說著恐怖真相的冰冷符文。

李驍背靠著冰冷的土牆,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單衣。窗外寒風呼嘯,帥帳的方向一片沉寂,但他彷彿已經聽到了命運齒輪加速轉動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

數日後,碎葉城校場。寒風捲起地上的沙塵,抽打在士兵們凍得通紅的臉上。高仙芝一身明光鎧,猩紅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站在點將台上,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下方肅立的各部將領和軍陣,最後落在了身旁沙盤上,那代表怛羅斯城(大食聯軍主要據點)的粗糙木製模型上。

“葛邏祿人(臣服於唐的突厥彆部)…”高仙芝的聲音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猜忌,“反複無常,豺狼之性!其葉護(首領)密會大食使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猛地一掌拍在沙盤邊緣,震得模型一陣晃動,“此等牆頭之草,留之必為心腹大患!傳令驍果營李驍!”

“末將在!”李驍出列,單膝跪地。背後的“鎮嶽”劍傳來熟悉的冰冷悸動,但此刻的他,心中卻充滿了冰冷的戒備。

“著你部精騎八百,即刻出發!”高仙芝的手指狠狠點在沙盤上葛邏祿人營地的大致方位,眼中寒光四射,“焚其草場,屠其青壯!取其葉護首級來見!本帥要讓他們知道,背叛大唐的代價!”冷酷的命令如同冰錐,刺入在場所有將領的耳中。一些與葛邏祿人有過交往、深知其驍勇的將領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李驍心頭劇震!屠戮盟友(哪怕是不可靠的)?這絕非單純的軍事震懾!這是**裸的暴行!不僅會徹底激怒葛邏祿人,更會讓其他依附的西域諸部離心離德!這命令中蘊含的戾氣和毀滅欲…是節帥的本意,還是…那柄劍的蠱惑?

“節帥!”李驍猛地抬頭,試圖勸諫,“葛邏祿部眾剽悍,且地處要衝,若逼其反噬,恐…”

“嗯?”高仙芝的目光如同兩道冰錐,瞬間刺向李驍,打斷了他的話。一股無形的、混合著上位者威壓和邪劍侵蝕的冰冷壓力,如同山嶽般籠罩下來!高仙芝的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佩刀的刀柄上,拇指摩挲著,眼中閃過一絲被忤逆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邪念放大的殺意!

“李校尉…你在質疑本帥的軍令?”聲音不高,卻讓整個校場的氣溫驟降!

冷汗瞬間浸透了李驍的內衫。他感受到了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也清晰地“看到”,當高仙芝動怒時,帥帳方向隱約傳來的一絲極其微弱、卻令他背後長劍瞬間悸動的邪異波動!那柄劍…在呼應節帥的怒火!

就在這時——

呼——!

一陣突如其來的、極其怪異的旋風,毫無征兆地在點將台前的沙盤上方憑空捲起!這旋風不大,卻異常凝聚,捲起沙盤上的沙粒塵土,如同一條微型的沙龍卷!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這條小小的沙龍卷,並未胡亂飛舞,而是如同被一隻無形之手精確操控著,在沙盤上空盤旋了兩圈,然後猛地俯衝而下!

沙粒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覆蓋、勾勒、塑形!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一副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畫”,赫然呈現在沙盤上葛邏祿人營地的位置:

燃燒的帳篷(由染紅的沙粒堆砌)!

倒伏的屍體(用黑色的小石子排列)!

以及…一支從側後方狠狠刺入唐軍主力陣列的、巨大的箭頭(由無數尖銳的碎石拚成)!箭頭所指,正是沙盤上代表唐軍帥旗的位置!

焚營!屠戮!背叛!反戈一擊!

沙畫的內容,如同預言般觸目驚心!尤其是那支從意想不到的側後方刺來的背叛之箭,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將領,包括高仙芝在內,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妖…妖風?!”“沙盤顯靈了?!”士兵中響起壓抑不住的驚呼和騷動。

高仙芝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詭異的沙畫,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剛剛下達的屠殺令上!更像是一個冰冷的預言,嘲笑著他的剛愎與短視!他猛地扭頭,鷹隼般的目光銳利如刀,掃視著校場四周,試圖找出搗鬼之人!然而,除了士兵們驚惶的臉和呼嘯的寒風,一無所獲。

李驍跪在地上,心臟狂跳。他下意識地看向校場邊緣一處堆放雜物的陰影。一個灰白的、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身影一閃而逝。是它!那隻靈獸!它在用這種方式阻止這場註定招致毀滅的屠殺!

高仙芝胸膛劇烈起伏,盯著沙盤上那支刺目的背叛之箭,眼神劇烈變幻。狂怒、猜忌、一絲被天象警示般的動搖…最終,那被邪劍蠱惑的剛愎和毀滅欲,似乎暫時被這詭異的“天啟”壓下去一分。

“哼!”他重重地冷哼一聲,拂袖轉身,猩紅的披風劃過一個淩厲的弧度,“李驍!”

“末將在!”李驍連忙應聲。

“屠營之令…暫緩!”高仙芝的聲音冰冷,帶著不甘,“著你部加強巡弋,嚴密監控葛邏祿動向!若有異動…哼!”他雖未收回殺心,但至少,一場可能引爆火藥桶的屠殺,被這陣“妖風”和詭異的沙畫,暫時按下了。

李驍鬆了口氣,背後已被冷汗濕透。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息。風暴,正在更猛烈地積蓄。

……

幾天後的深夜,碎葉城西門附近一處僻靜的烽燧廢墟。

李驍獨自一人,背靠冰冷的斷壁殘垣,仰望蒼穹。今夜無月,隻有漫天星鬥如同冰冷的碎鑽,灑落清輝。背後的“鎮嶽”劍被解下,放在身旁的地上,用油氈蓋著。即使如此,那冰冷邪異的氣息依舊如同實質,不斷侵擾著他的心神。高仙芝愈發暴躁的命令,葛邏祿營地方向傳來的、越來越頻繁的異動訊息,以及那夜沙盤的警告,都如同巨石壓在心口。

“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李驍對著無邊的夜色,低聲呢喃,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迷茫。是對劍說?還是對那不知在何處的靈獸說?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烽燧殘破的基座陰影下,似乎有微光一閃。

他警惕地按刀望去。隻見那隻灰白狸貓,不知何時已悄然蹲坐在那裡。它沒有看李驍,而是仰著頭,望著浩瀚的星空。然後,它緩緩抬起一隻前爪。

這一次,並非刻畫牆壁。它的爪尖,指向了深邃的夜空,指向北方某個特定的天區。

在李驍困惑的目光中,司通的爪尖開始極其緩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韻律,在虛空中“劃動”。隨著它爪尖的移動,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空氣中彌漫的、極其稀薄的水汽粒子(夜露初凝),以及被夜風吹拂起的、最細微的塵埃微粒,彷彿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開始向著司通爪尖劃過的軌跡彙聚!

爪尖劃過的地方,一條由無數懸浮的、反射著微弱星光的塵埃與露珠粒子構成的“光帶”,在夜空中緩緩顯現!這光帶並非實體,而是無數粒子在乾元之力引導下,與特定方向傳來的微弱宇宙射線(或地磁波動)產生共鳴後,被短暫“點亮”的軌跡!

司通的動作穩定而專注,爪尖在虛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古老、簡潔、充滿幾何美感的符號——尼巴魯的星圖坐標!它並非在“寫”,而是在“引”!引導著天地間最微不足道的粒子,在浩瀚的星空背景下,勾勒出指向星辰彼岸的航標!

李驍屏住呼吸,震撼地看著這神跡般的一幕。他看不懂這些星圖符號的含義,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一種超越了他理解範疇的、浩瀚而古老的智慧與…孤獨的守望。

當最後一筆完成,由懸浮光粒構成的、一幅完整的簡易星圖,短暫地懸浮在司通爪尖前方的夜空中,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與頭頂的銀河交相輝映。

司通放下爪子,轉頭看向李驍。金色的眼瞳在星光下,如同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

李驍福至心靈!他猛地意識到,這星圖…這指向…並非無的放矢!他順著星圖最後指向的方位望去——那是北方,是突厥草原的深處,是傳說中埋葬著天外隕鐵和古老恐怖的諾顏山脈方向!

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海——醜山族!那個曾在漠北被霍去病與神秘力量擊敗、化身為合金巨牛的外星遺族!這靈獸在告訴他,這柄詛咒之劍的力量根源,與那些北方的恐怖存在同源?!

“北…方?醜山?”李驍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司通看著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緊接著,司通的目光轉向了李驍身旁地上,那被油氈覆蓋的“鎮嶽”劍。它再次抬起爪子,這一次,爪尖並非指向夜空,而是指向了李驍的心口!然後,極其緩慢而凝重地,在空中劃過一個代表“隔絕”與“封印”的古老符文!

遠離它!隔絕它!否則,北方之禍,將因你而重臨!

資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李驍心頭!

就在這時——

嗚——嗚——嗚——!

碎葉城內,淒厲的警報號角聲毫無征兆地、撕心裂肺般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緊接著,東麵城牆方向,火光驟起!喊殺聲、兵刃撞擊聲、慘叫聲如同沸騰的潮水般洶湧傳來!

“敵襲!是葛邏祿人!他們反了!”瞭望塔上哨兵淒厲的嘶吼聲隨風傳來!

預言…應驗了!沙盤上的背叛之箭,終於狠狠射來!

李驍臉色劇變,猛地抓起地上的長劍和佩刀!他最後看了一眼陰影中的司通,那靈獸金色的眼瞳依舊平靜,卻彷彿倒映著衝天而起的火光和即將到來的…血色黎明。

沒有時間猶豫了!李驍一咬牙,轉身向著喊殺聲最激烈的東門方向,發足狂奔!背後的長劍,隨著他的奔跑和心神的劇烈激蕩,再次傳來冰冷滑膩的觸感,以及心底那蠢蠢欲動的、嗜血的咆哮!

司通蹲踞在烽燧的陰影裡,望著李驍消失在火光與混亂中的背影,又望向城東那衝天的烈焰和越來越清晰的喊殺聲。金色的眼瞳深處,閃過一絲凝重。非暴力的警示與引導,終究未能完全扭轉人心的貪婪與邪劍的蠱惑。怛羅斯的漩渦,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將所有人拖入深淵。

它抬起頭,再次望向北方諾顏山脈的方向,又看向李驍消失的戰場。乾元之力在體內無聲流轉,與這混亂天地的韻律共鳴著。風暴已至,它所能做的,或許隻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嘗試撥動那根最微弱的弦,以期引發一絲…可能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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