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巴魯的貓 第13章 倒懸世界
狹窄的岔道並非坦途，但至少沒有了噬岩蠕蟲的死亡威脅。這裡的空氣更加汙濁稀薄，混雜著濃烈的硫磺和一種類似鐵鏽的金屬腥味。通道壁的材質也發生了變化，從光滑的合金生物組織，逐漸變成了粗糙、布滿孔洞的暗紅色岩石，摸上去還帶著微微的暖意。那些發光的菌類也變得稀少，光線更加昏暗。
司通小心翼翼地前進，它的夜視能力在這裡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岔道蜿蜒曲折，時寬時窄，有時需要它側身擠過僅容一貓通過的縫隙，有時又豁然開朗，出現一些布滿鐘乳石般凝結物的空洞。它不時能聽到岩石深處傳來的、如同巨人鼾聲般的低沉轟鳴，以及液體流動的汩汩聲。地熱活動在這裡變得異常活躍。
不知又前進了多久，司通感覺到重力開始發生更加明顯的變化。身體變得越來越輕，彷彿隨時會飄起來。通道內的嗡鳴聲被另一種聲音取代——一種宏大、低沉、如同無數麵巨鼓在遠方同時擂響的脈動！咚…咚…咚…這聲音與它額間感應到的神王核心脈動完全同步，卻更加雄渾，更加震撼，帶著一種撼動靈魂的力量！
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這脈動加速，血液似乎在沸騰。近了！很近了！
通道開始傾斜向上？不，是重力方向在改變！司通感覺自己像是在沿著一個陡峭的斜坡向上爬，但身體卻有種向下墜落的錯覺，這矛盾的感覺讓它有些頭暈。通道壁上開始出現大片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結晶體，如同鑲嵌在岩石中的星辰，提供了穩定的光源。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出口！刺眼的光芒從出口外湧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如同萬雷奔騰般的轟鳴聲！
司通壓抑著激動和警惕，放慢腳步，悄無聲息地潛行到出口邊緣，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瞬間，它的思維凝固了。
它看到了一個世界，一個完全顛覆了它所有認知的倒懸世界！
它所站立的“洞口”，並非開在地麵上，而是開在一麵巨大得望不到邊際的、布滿了嶙峋怪石和發光晶簇的穹頂之上！向下望去，是深不見底的、翻滾湧動的熾熱虛空！而在那虛空的中心，懸浮著一顆巨大無比的、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黑太陽！那並非真正的恒星，而是由高溫、高壓、熔融的金屬和岩石組成的熾熱球體！黑紅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緩慢地流淌、脈動，散發出恐怖的熱量和輻射。那撼動靈魂的“咚…咚…”聲，正是從這顆“黑太陽”深處傳來！
“天空”在腳下，“大地”在頭頂！更準確地說，司通此刻所在的巨大穹頂，就是這個世界的“地麵”！而它剛才穿越的螺旋通道出口，就像是從“地麵”上鑿開的一個通往下方虛空的天窗！在這個巨大的、球形的空腔世界裡，所有的“地麵”都指向中心的黑太陽，一旦離開穹頂表麵，就會被那強大的引力（或者說某種奇異的力場）拉向黑太陽，最終焚毀！
司通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洞口邊緣一塊凸起的岩石，爪子深深嵌入其中。它金色的瞳孔因極度的震撼而擴張到極限，渾身的毛發根根倒豎，尾巴更是繃得筆直，如同一條炸毛的狼牙棒！這…這就是坤淵？地心深處，神王核心所在的倒懸世界？！
就在它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神的一刹那，一道刺目的、帶著毀滅效能量的慘白色光束，毫無預兆地從下方虛空中、一片倒垂的巨型石筍林裡激射而出，目標直指司通所在的洞口！
致命的危機感讓司通瞬間回神！它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做出了反應！四肢猛地發力，同時幽影潛行全力發動！
轟！！！
慘白的光束狠狠轟擊在司通剛才所在的洞口位置！堅硬的岩石如同黃油般被熔穿、汽化！一個巨大的、邊緣流淌著熔岩的焦黑坑洞瞬間出現！灼熱的氣浪和飛濺的熔岩碎塊撲麵而來！
司通的身影在洞口上方幾米處、一塊倒懸的巨大晶簇後麵重新凝實，驚魂未定地看著下方那個還在冒煙的恐怖坑洞，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是誰？！它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光束的來源——那片倒垂的石筍林深處，幾個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外形如同巨大機械蜘蛛的身影，正緩緩移動著它們肢體前端類似炮管的結構，複眼般的感測器閃爍著猩紅的光芒，牢牢鎖定著司通的位置！
原始阿努比！司通瞬間認出了這來自尼巴魯星宿敵的造物！它們也在這裡！而且，顯然不歡迎任何外來者！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的“穹頂地麵”上，傳來了沉重的、如同巨石滾動的腳步聲和充滿戰意的咆哮！司通循聲望去，隻見一群身材高大、麵板呈現出花崗岩般灰白色澤、肌肉虯結如同磐石般的類人生物，正手持巨大的石斧或長矛，朝著這片區域快速奔來！他們每一步踏在穹頂岩石上，都發出沉悶的響聲，正是盤古族！
而在更遠一些、一片懸浮在虛空中、由巨大磁化岩石構成的浮島上，幾道散發著柔和星光、身體彷彿由半凝固能量構成的身影靜靜懸浮著。他們姿態優雅而高傲，冷漠地注視著下方即將爆發的衝突，如同高高在上的旁觀者——辰星族！
三方勢力，因為司通這個闖入者引發的動靜，在這倒懸世界的入口處，轟然碰撞！司通，這隻來自地表焦土的貓，瞬間被捲入了地心深處一場關乎神王核心的、更加宏大而殘酷的戰爭漩渦中心！它的地心之旅，從這一刻起，才真正開始！
灼熱的衝擊波和飛濺的熔岩碎屑擦著司通的皮毛呼嘯而過，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它緊緊貼在倒懸的巨大發光晶簇後麵，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下方虛空中，原始阿努比那冰冷的金屬複眼如同死亡的燈塔，牢牢鎖定著它藏身的區域。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閃爍，預示著下一輪致命的炮擊隨時可能降臨！
“嗚嗷——！”震耳欲聾的咆哮從側麵傳來，帶著岩石摩擦般的粗糲感。盤古族的戰士們如同奔騰的石流，沿著崎嶇的穹頂“地麵”疾衝而來！他們身材魁梧，平均身高超過三米，麵板呈現出花崗岩般的灰白或深褐色澤，肌肉虯結賁張，彷彿由大地本身雕琢而成。沉重的石斧、巨大的石錘、粗糙但異常堅韌的石矛在他們手中揮舞，每一次踏步都讓腳下的岩石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為首者，正是司通之前瞥見的那個手持巨大石矛（或者說更像是一根前端被磨礪得異常尖銳的巨型石筍）的戰士——盤古戩！他麵容剛毅，眼神如鷹隼般銳利，額頭上有一道如同閃電劈過岩石的醒目疤痕。
他們的目標顯然是那些隱藏在石筍林中的阿努比！盤古族對這群冰冷的機械蜘蛛似乎有著刻骨的仇恨。
“嘶嘎——！”石筍林中，更多的猩紅複眼亮起，伴隨著尖銳刺耳的機械摩擦聲。數道慘白色的能量光束撕裂虛空，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斬向衝鋒的盤古族戰士！
盤古戩怒吼一聲，反應快得驚人！他沒有閃避，而是將手中巨大的石矛猛地插入腳下的“地麵”！一股渾厚的、土黃色的能量波動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地脈湧動！
衝鋒在最前方的幾名盤古族戰士腳下的岩石瞬間如同活物般隆起，形成一麵厚實的、布滿尖刺的岩石盾牌！
轟！轟！轟！
能量光束狠狠撞在岩石盾牌上，炸開大片的碎石和焦痕，但未能完全穿透！盾牌後的戰士隻是被震得微微搖晃，隨即爆發出更狂野的怒吼，速度不減地繼續衝鋒！
“好硬的石頭！”司通心中暗讚，同時也捕捉到了戰機。阿努比的注意力被盤古族吸引，正是它脫身的好機會！它四肢緊繃，正準備悄無聲息地沿著晶簇向上攀爬，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它移動的刹那——
嗡！
一道冰冷、純粹、帶著強大精神壓迫感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刺入司通的腦海！這意念並非來自阿努比或盤古族，而是來自更高處，那片懸浮磁岩浮島上的辰星族！
那意念冰冷而高傲，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厭惡？彷彿在說：“低等的闖入者，滾出神聖的坤淵！”
這股突如其來的精神衝擊讓司通的動作瞬間僵直，如同被無形的枷鎖捆縛！雖然憑借神王血脈的堅韌意誌，它瞬間掙脫了這種束縛感，但這一刹那的遲滯已經足夠致命！
嗤——！
一道角度刁鑽的慘白光束，如同毒蛇吐信，從石筍林的陰影死角射出，目標直指因精神衝擊而暴露了瞬間身形的司通！
避無可避！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司通金色的瞳孔因極度驚駭而收縮成針尖大小！
千鈞一發之際！
“吼！”一聲爆喝如同驚雷炸響！一個巨大的身影如同炮彈般從側麵猛撲而至，擋在了光束的路徑上！是盤古戩！他竟在衝鋒途中硬生生扭轉方向，用自己岩石般的寬闊後背，迎向了那道毀滅性的光束！
轟！！！
慘白的光束狠狠轟擊在盤古戩的後心！刺目的光芒爆開，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席捲四周！司通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後方的晶簇上，震得它頭暈眼花。它掙紮著抬起頭，心提到了嗓子眼——盤古戩完了嗎？
光芒散去，煙塵中，盤古戩半跪在地，巨大的石矛支撐著身體。他後背的岩石麵板被轟開一個巨大的焦黑凹陷，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深可見骨！灼熱的金屬熔液和破碎的岩石組織混合在一起，發出滋滋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和岩石粉塵的味道。他劇烈地喘息著，口鼻溢位暗紅色的血液（他們的血液似乎也帶著礦物色澤），但那雙如磐石般堅定的眼睛，依舊燃燒著不屈的怒火！
他替司通擋下了致命一擊！
“為什麼…”司通愣住了，難以置信。它隻是一隻闖入的、來曆不明的“野獸”。
“外來者…不是阿努比…就是朋友！”盤古戩咬著牙，用司通能理解的、極其簡短的詞語和充滿戰意的眼神吼道。顯然，阿努比是他們共同的敵人！而司通，至少不是那些冰冷的機械蜘蛛！
“嘶嘎！”阿努比們顯然沒料到這個變數，攻擊出現了短暫的遲滯。
“吼！為了聖壇！為了坤淵！”盤古戩強忍著劇痛，猛地拔出插入地麵的石矛，再次發出震天的咆哮！剩餘的盤古族戰士被首領的悍勇徹底點燃，如同狂暴的泥石流，狠狠撞入了石筍林！
真正的混戰瞬間爆發！
岩石與金屬的碰撞聲、能量武器的尖嘯聲、盤古族戰士的怒吼聲、阿努比肢體的機械摩擦聲，混雜著辰星族冷漠的意念波動，在這倒懸的虛空中奏響了一曲殘酷的交響樂。
司通沒有絲毫猶豫。盤古戩的援手和那句“朋友”，讓它瞬間做出了選擇。它金色的瞳孔鎖定了下方石筍林中一個剛剛開火、炮管還閃爍著過熱紅光的阿努比蜘蛛！
幽影潛行！它的身影瞬間融入周圍晶簇投射的光影和彌漫的煙塵之中，無聲無息地從穹頂“地麵”向下潛行——在這個倒懸的世界，向下移動反而需要對抗那股指向黑太陽的引力，但對於擁有靈能的司通來說，並非無法克服！
它如同一道真正的幽靈，在混亂的戰場邊緣高速移動，避開飛濺的碎石和能量流。目標阿努比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炮管開始轉動，複眼掃視著周圍。
太遲了！
司通的身影在目標阿努比側上方的一塊倒垂岩石後驟然凝實！它高高躍起，沒有使用靈能火焰（那可能會暴露位置），而是將全部力量灌注於後肢，如同蓄滿力的彈簧，狠狠蹬踏在岩石上，藉助反作用力，如同一道灰色的閃電，直撲阿努比相對脆弱的、連線頭部與軀乾的關節部位！鋒利的爪子纏繞著高度凝聚的、幾乎化為實質白光的靈能，撕裂空氣！
“哢嚓嚓——！”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響起！司通的利爪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精準地切開了阿努比頸部複雜的管線結構！火花四濺！藍色的、帶著濃烈機油味的冷卻液如同血液般噴湧而出！
“嘎——！”阿努比發出一聲刺耳的電子悲鳴，頭部感測器瘋狂閃爍，龐大的機械身軀劇烈抽搐，炮管無力地垂下，徹底癱瘓！
一擊得手，司通毫不停留，藉助蹬踏阿努比殘骸的反作用力，輕盈地落回附近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整個過程快如鬼魅，乾淨利落！
盤古戩目睹了這一切，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彩！“好！貓！”他一邊用巨大的石矛格擋開另一隻阿努比揮來的、邊緣閃爍著能量刃的鋒利節肢，一邊興奮地吼道。司通用行動證明瞭自己強大的戰鬥力和價值！
有了司通這個神出鬼沒、專攻要害的刺客加入，盤古族的壓力驟減。司通利用幽影潛行在戰場外圍遊走，不斷尋找機會，用凝聚靈能的利爪精準地破壞阿努比的關節、能量核心或感測器。它的每一次現身，都伴隨著一隻阿努比的癱瘓或毀滅性的損傷！盤古族戰士們則正麵硬撼，用蠻力和岩石軀體抗住火力，為司通創造機會。雙方配合竟漸漸有了默契。
懸浮磁岩浮島上的辰星族，依舊冷漠地注視著下方的戰鬥。他們的意念交流著，似乎對司通展現出的靈能（尤其是那種高度凝聚的、非地脈的能量）產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但他們仍未出手，如同在欣賞一場野蠻的角鬥。
終於，在司通配合盤古戩，以自身為誘餌吸引火力，讓盤古戩用巨大的石矛從上方貫穿了一隻阿努比主腦蜘蛛（體型更大，指揮數隻小型蜘蛛）的能量核心後，殘餘的阿努比終於開始撤退。它們發出不甘的嘶鳴，拋下數具冒著電火花的殘骸，如同潮水般退入石筍林更深處，消失在黑暗的虛空中。
戰鬥結束。穹頂“地麵”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焦黑的坑洞、碎裂的岩石、阿努比的機械殘骸、以及盤古族戰士受傷後流下的、如同冷卻岩漿般的暗紅色血液。空氣裡充斥著硝煙、臭氧、機油和岩石粉塵的混合氣味。
盤古戩拄著石矛，劇烈地喘息著，後背的傷口觸目驚心。他看向剛剛落在一塊岩石上、正警惕地舔舐著爪子上沾染的機油和冷卻液的司通，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血沫但無比真誠的笑容：“貓！強！朋友！”他伸出巨大的、如同磨盤般的手掌，指向自己和自己的族人。
司通停下了動作，金色的眼眸看著盤古戩和他身後那些雖然疲憊、受傷卻依舊眼神熾熱的盤古族戰士。它感受到了那份源自大地的粗獷與豪邁，以及那份在共同戰鬥中建立起的、質樸的信任。它輕輕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表示肯定的咕嚕聲。
“喵嗚。”（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