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巴魯的貓 第19章 軒轅遺族
凜冽的罡風,如同億萬把淬了冰的刮骨鋼刀,在無垠的白色荒原上瘋狂肆虐,發出永不止息的淒厲尖嘯。極寒的空氣吸進肺裡,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司通,這隻曾經閃耀著神王血脈光輝的貓,此刻正拖著殘破的身軀,艱難跋涉在這片屬於世界儘頭的冰封煉獄。灰白相間的長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被凍硬的冰淩和汙垢板結成一綹綹,緊貼著瘦骨嶙峋的軀體。每一次爪墊落下,都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個深坑,隨即又被呼嘯而過的風雪迅速抹平。金色的瞳孔,曾是它力量的象征,如今卻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琥珀,隻餘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執拗。靈能,那源自尼巴魯神王血脈的澎湃力量,早已枯竭殆儘。它像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軀殼,僅憑著最後一絲燃燒的意誌,驅動著四肢,朝著記憶中那個能通往地心深處、通往神王核心碎片感應源頭的方向——南極螺旋通道,蹣跚前行。
離開尼羅河畔那場弑神之戰的血與火、淚與犧牲,彷彿已是隔世的煙雲。盤古戩化身的青銅巨鐧沉入沙海,斯芬克斯澤拉爾凝固成永恒的守望石像,而月羽……那浸泡在綠色營養液中被永恒折磨的殘骸,每一次在它腦海中閃現,都像有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心臟,再狠狠攪動。複仇完成了?不,那更像是一場慘烈到無法呼吸的解脫儀式,留下的隻有更深、更空洞的虛無和刻骨的悲涼。它帶走了什麼?隻有懷中緊貼著冰冷皮毛的那一小片東西——盤古鐧上撬下的、帶著盤古戩最後體溫和大地脈動的青銅碎片。這是唯一能證明那段並肩作戰、最終犧牲的憑證,是它與世界最後一點溫暖的聯係。它必須回到那裡,回到尼巴魯核心碎片的源頭,那裡或許有答案,或許隻是……一個終點。露西的族群早已消失在時間長河,化為傳說,它最後的錨點,似乎隻剩下了地心深處那微弱的、如同母親呼喚般的脈動。
視野儘頭,終於出現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地形。巨大的、彷彿被神明巨斧劈砍過的冰川峽穀環抱之中,本該是螺旋通道入口的地方,此刻卻被一種驚心動魄的造物所取代。
一道巨大無朋的、由無數幽藍色六邊形晶石構成的封印壁壘,如同倒扣的巨碗,深深嵌入冰川與裸露的黑色岩層,將整個螺旋通道入口牢牢封死!晶石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玄奧複雜的能量紋路,這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晶石內部緩緩流動、明滅,散發出冰冷、拒絕一切靠近的磅礴威壓。這絕非天然形成,而是蘊含著強大意誌與科技的造物。冰冷的幽光映照著四周死寂的冰原,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藍色調。
更令司通心沉的是封印周圍的環境。原本相對完整的冰蓋,此刻如同被砸碎的玻璃,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巨大裂痕。這些裂痕深不見底,漆黑如墨,像大地猙獰的傷口,散發出刺骨的寒意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氣息。從那些深不見底的裂隙深處,傳來持續不斷的、沉悶的轟鳴,彷彿大地深處有一頭被禁錮的太古凶獸,正焦躁不安地撞擊著牢籠,每一次撞擊都讓腳下的冰層傳來微微的震顫,細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盤古族……”司通金色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喉嚨裡發出低沉的、近乎嗚咽的嘶鳴。它認得這晶石壁壘上流轉的能量氣息,儘管帶著陌生的冰冷和決絕,但核心的波動,與盤古戩的力量同源!是他們封鎖了通道!為什麼?是為了徹底隔絕與地表的聯係?還是為了隱藏地心深處那座聖壇的秘密?一股巨大的絕望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它心中僅存的微弱火苗。最後的歸途,被堵死了。它疲憊地向前挪動了幾步,伸出前爪,帶著一絲渺茫的希冀,輕輕觸碰那幽藍色的晶石壁壘。
“嗡——!”
一股冰冷狂暴的反震能量瞬間沿著它的爪子席捲全身!那並非純粹的物理衝擊,更像是無數根冰冷的能量針同時刺入它的神經!劇痛讓它猛地縮回爪子,踉蹌後退,幾乎栽倒在雪地裡。封印壁壘上被觸碰的地方,幽藍光芒驟然熾亮,複雜的符文如同被驚醒的毒蛇般急速遊走、重組,散發出更加強烈的排斥力。壁壘表麵甚至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堅不可摧!這封印的力量層次,遠非此刻油儘燈枯的它所能撼動分毫。
最後的希望,像風中殘燭,徹底熄滅了。司通僵立在原地,刺骨的寒風似乎穿透了皮毛,直接凍結了它的骨髓。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從四肢百骸瘋狂湧來,幾乎要將它壓垮。它仰起頭,望向那片被幽藍晶光扭曲的天空,隻有無儘的風雪在咆哮。難道跋涉至此,等待它的隻有這冰封的墳墓?露西、月羽、盤古戩、澤拉爾……一張張麵孔在它模糊的視野中閃過,最終化為一聲無聲的歎息,消散在凜冽的風中。它緩緩低下頭,金色的眼眸徹底失去了光彩,身體微微搖晃,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這無情的極地徹底吞噬。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黑暗的深淵時,一絲異樣的震動順著腳下冰層傳來,並非來自地底深處那沉悶的轟鳴,而是更近、更急促的……某種規律的震顫,伴隨著一種極其微弱的、不同於風雪和地鳴的聲響——金屬摩擦的細微嘶鳴,還有壓抑的人聲!
司通猛地甩了甩頭,強行驅散幾乎要將它淹沒的疲憊與絕望。它那屬於頂級掠食者的敏銳感官在絕境中被再次激發。耳朵警覺地轉動,捕捉著風中的雜音。鼻子用力地嗅吸著冰冷的空氣。在濃重的冰雪和硫磺氣息之下,一絲極其微弱、卻迥然不同的味道鑽了進來——那是礦物、汗水、某種生物體味混合的氣息,還有一絲……類似金屬被加熱後的鐵鏽味。
有活物!而且不止一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疲憊和沮喪。司通迅速環顧四周,目光鎖定了聲音和氣味傳來的方向——一道離封印壁壘不遠、相對狹窄的冰川裂隙的背風處。它強打起精神,伏低身體,將靈能枯竭後僅存的“神隱”天賦運轉到極致,並非完全隱身,而是讓自己的氣息、輪廓最大限度地融入這片冰天雪地的背景色中,如同一道貼著雪麵無聲滑行的灰白陰影,悄無聲息地向那裂隙靠近。
越靠近,聲音和氣味就越發清晰。壓抑的呼喝聲,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和焦慮。金屬裝置執行時特有的低沉嗡鳴和尖銳的充能聲。還有……一種類似哭泣的、壓抑的嗚咽。
司通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借著幾塊巨大冰棱的掩護,向裂隙深處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它微微一怔。
大約有二三十個“人形”生物聚集在這片相對避風的狹小空間裡。他們的身形比司通記憶中露西的族類要高大勻稱許多,接近後世人類,但麵板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彷彿長期不見陽光的蒼白,又隱隱透出岩石般的青灰質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的裝備。
他們身上覆蓋著一種奇特的“甲冑”,並非金屬鍛造,更像是用某種散發著微光的深色礦石纖維編織而成,表麵鑲嵌著大大小小的、未經打磨的天然晶體,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微光,構成某種玄奧的迴路。甲冑樣式古樸而實用,覆蓋著關鍵部位,關節處留有靈活的活動空間。一些人手持著造型奇特的裝置:有類似羅盤的圓盤,中央懸浮著一根不斷顫動的、彷彿某種生物脊骨打磨成的指標;有如同青銅鑄造的、刻滿繁複立體星圖與山川紋路的圓碟,上麵投射出淡淡的、不斷變化的光影;還有人背負著鼓囊囊的、不知材質的行囊。
最讓司通瞳孔一縮的是場地中央停放的幾台“載具”。那絕非任何它見過的地表造物。它們是扁平的圓形平台,直徑約莫兩三人環抱大小,邊緣鑲嵌著切割粗糙但蘊含強大能量波動的磁石。平台表麵沒有任何輪子或履帶,卻離地懸浮著,距離冰麵約一掌高度!平台下方,一圈幽藍色的光環穩定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抵消著大地的引力。此刻,這些被司通瞬間命名為“雲車”的平台,正被幾個看起來像是戰士的軒轅族人緊張地除錯著,發出細微的能量嗡鳴。另一些人則在將一些用獸皮和礦物纖維包裹的物資、以及幾個躺在簡陋擔架上、發出痛苦呻吟的傷員,小心翼翼地抬上懸浮的雲車平台。氣氛凝重得如同化不開的鉛塊,絕望和恐慌彌漫在每一個人臉上,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這是一個正在緊急撤離的族群!一個掌握著奇特科技、顯然來自地底的族群!
司通的目光銳利如刀,迅速掃過人群。它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一個身影上。
那是一個女性。她站在人群中央一塊稍高的黑色岩石上,正快速而有力地打著手勢,指揮著物資裝運和傷員安置。她的礦物甲冑式樣更加精緻,肩膀和胸口鑲嵌的晶體更大,排列成一種類似星辰的陣列。她沒有佩戴頭盔,一頭烏黑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蒼白卻線條分明的臉龐。她的額頭很高,鼻梁挺直,嘴唇緊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最攝人的是她的眼睛,如同兩顆在極夜中依舊閃爍的寒星,明亮、銳利,充滿了穿透性的力量,彷彿能洞悉一切混亂表象下的本質。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司通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乾練、決斷和一種……屬於工程師特有的、麵對複雜係統時的冷靜審視感。她無疑是這群人的核心,他們的首領。司通心中瞬間浮現出一個名字——風後。這個名字彷彿來自血脈深處的遙遠回響,無比契合。
“快!把‘星核穩定器’固定到三號雲車!用‘地縛藤’捆紮!要快!‘地脈測繪儀’顯示壓力峰值還在攀升!”風後的聲音清亮而急促,穿透了風雪的嘶吼,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每一個忙碌的身影,確保沒有疏漏。
“族長!七號雲車的反重力陣列輸出不穩!磁石耦合度在下降!”一個正在除錯雲車的戰士焦急地喊道,聲音帶著顫抖。
風後眉頭緊鎖,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直接從腰間一個工具囊中抽出一根手指粗細、兩端帶著尖銳金屬探針的黑色晶棒。“穩住能量輸出!我來調整磁極!”她幾步跨到那台發出不穩定嗡鳴的雲車前,動作快如閃電。她手中的晶棒精準地插入雲車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凹槽,手指快速撥動晶棒上幾個微小的凸起。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庖丁解牛般的流暢和自信,彷彿那複雜的反重力裝置隻是她手中的玩具。隨著她指尖的撥動,雲車下方紊亂的幽藍光環迅速穩定下來,嗡鳴聲也變得均勻。
“好了!下一個!”風後拔出晶棒,看都沒看那戰士一眼,目光已經投向傷員那邊,“輕傷者自己登上雲車!重傷員優先!把‘凝霜草’給他們含在舌下,能緩解痛苦!我們沒有時間了!”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警戒的軒轅族戰士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轉頭,警惕的目光投向司通藏身的冰棱方向,手中的“羅盤”裝置上,那根懸浮的脊骨指標開始不規則地瘋狂跳動!
“誰?!出來!”戰士厲聲喝道,同時舉起了手中一件造型奇特的武器——一根鑲嵌著紫水晶的金屬短杖,杖頭瞬間亮起危險的紅芒,對準了司通所在的位置。其他戰士也瞬間反應過來,紛紛拔出武器或擺出防禦姿態,緊張的氣氛瞬間繃緊到極致。傷員們的呻吟也戛然而止,隻剩下恐懼的抽氣聲。
司通心中一凜。暴露了!它此刻的狀態,彆說戰鬥,連快速移動都極其困難。硬闖是死路一條。它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靈能枯竭帶來的眩暈感,解除了那聊勝於無的“神隱”狀態。它緩緩地、儘量不做出任何帶有攻擊性的動作,從冰棱後麵走了出來,將自己暴露在軒轅族人警惕、驚愕、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目光之下。
一隻貓?一隻看起來狼狽不堪、瘦骨嶙峋的灰白大貓?在這個世界的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