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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巴魯的貓 第40章 重返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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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後。比雷埃夫斯港(pirae)。

地中海夏末的陽光熾烈地灑在蔚藍的海麵上,反射出無數跳躍的金鱗。鹹腥的海風強勁地吹拂著港口林立的桅杆,各色風帆鼓脹如飽滿的雲朵。碼頭上人聲鼎沸,喧囂震天。赤膊的碼頭工人喊著號子,汗流浹背地將沉重的陶罐、成捆的羊毛、雪亮的金屬錠裝上巨大的商船。來自四麵八方的商人、水手、士兵、奴隸、旅行者摩肩接踵,各種語言、口音、體味混雜在空氣裡,形成一幅充滿野性生命力的海洋文明畫卷。

一艘中等大小的三列槳商船“海豚號”正準備起航。它的船首像雕刻著一隻躍起的海豚,船體被海水浸泡得發黑,散發著桐油、鹹魚和木材混合的氣味。甲板上,水手們正忙著最後的檢查和整理索具。船主,一個麵板黝黑、滿臉風霜的伊奧尼亞人,正大聲吆喝著催促。

在靠近船舷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堆用來壓艙、外麵覆蓋著防水油布的貨物包上,蜷伏著一隻灰白相間的貓。

正是司通。

它的體型似乎比在雅典時更顯精悍,長途跋涉的痕跡被梳理乾淨的皮毛所掩蓋。它安靜地蜷伏著,金色的瞳孔半開半闔,彷彿在假寐,卻又將甲板上的一切儘收耳底。它像一塊不起眼的、被遺忘在角落的灰色石頭,完美地融入了這嘈雜混亂的背景。

水手們的粗聲交談,成了它瞭解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視窗。

“…聽說這次去埃及,能見到真正的金字塔?”一個年輕的水手,臉上帶著初航的興奮和雀斑,一邊用力拉著帆索,一邊問旁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老水手。

“哈!法老們的墳頭罷了!”老水手不屑地啐了一口,露出被煙草燻黑的牙齒,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大!大得他媽的像山!石頭壘的,太陽一曬,燙得能煎蛋!不過小子,彆光顧著看墳頭,埃及的娘們兒和金子纔是正經!”

“還有波斯!”另一個正在檢查繩結的壯碩水手插話,聲音洪亮,“船長說了,這趟先去埃及,卸了貨,再沿著海岸往東,說不定能接到去蘇薩或者巴比倫的活兒!嘿!你們見過波斯人的戰象嗎?”

“戰象?!”年輕水手瞪大了眼睛。

“對!大象!他媽的房子那麼大的野獸!”壯碩水手誇張地比劃著,引來周圍幾人的鬨笑和好奇,“披著鐵甲,鼻子上綁著大刀!衝鋒起來,地動山搖!我們希臘的重灌步兵方陣?在它們麵前就跟紙糊的一樣!當年大流士打過來的時候…嘖嘖…”他搖著頭,彷彿心有餘悸。

“得了吧,卡裡阿斯!”老水手嗤笑,“吹牛也得有個限度!戰象再厲害,還不是被我們雅典和斯巴達的勇士們趕回去了?在馬拉鬆,在溫泉關…”

“那是以前!”叫卡裡阿斯的壯碩水手不服氣地反駁,“現在波斯換了新大王,誰知道又憋著什麼壞?聽說他們還在馴養更可怕的怪獸…還有那些神神秘秘的祭司,整天躲在金字塔和神廟裡,搗鼓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金字塔…”年輕水手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帶著嚮往,“那些石頭是怎麼堆上去的?真的有神的力量嗎?裡麵是不是真有法老的詛咒和木乃伊?”

“詛咒?哼!”老水手冷哼一聲,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過來人的神秘,“詛咒有沒有我不知道。但埃及那地方…邪性!尤其是那些金字塔附近。太陽一落山,陰風陣陣,有時候還能聽到怪聲…像哭,又像笑…有人說,那是被埋在裡麵的奴隸冤魂,也有人說…是法老們供奉的邪神在低語…”

“波斯戰象…埃及金字塔…法老的詛咒…邪神的低語…”

這些詞彙如同冰冷的針,刺入司通看似沉睡的意識深處。

金字塔!

這個詞瞬間點燃了它靈魂深處最慘烈、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尼羅河畔那座吞噬“神選者”生命的、阿努比活體核心棲身的血腥祭壇!那透明水晶顱骨容器中,浸泡在幽綠營養液裡、被無數神經探針穿刺的月羽的殘腦!那絕望而痛苦的靈魂哀嚎:“司…通…?是…你嗎…?痛…好痛…千年…禁錮…殺…了我…求…求你…解…脫…”

還有那最終決戰中,盤古戩犧牲自我封印阿努比意識、化為盤古鐧的悲壯光芒!斯芬克斯(澤拉爾)化身獅身人麵像石像、永恒守望的沉默背影!

阿努比!那些精通科技、殘忍冷酷的生物!它們在地球上的核心基地雖然被摧毀,活體核心被封印,但它們的爪牙、它們的殘餘技術、它們對奴役和生命能量的貪婪**,真的隨著核心的封印而徹底消失了嗎?司通從未如此天真!軒轅族風後在南極的警告言猶在耳——阿努比母星的偵察波曾被盤古戩啟用聖壇所引來!如今,尼巴魯星再次回歸太陽係邊緣,醜山一族在統治,而阿努比族在尼巴魯上正試圖逃離醜山的控製…地球,這個曾被阿努比視為“高適配性樣本”來源地的地方,這片埋葬著它們核心失敗恥辱的土地,真的能永遠平靜嗎?

波斯戰象…那些被描述為“房子般巨大”、“披著鐵甲”、“鼻子上綁著大刀”的戰爭巨獸…這種超越自然生物極限的戰爭兵器,真的是人類自身馴化的結果?還是…背後隱藏著阿努比族那令人厭惡的生物改造技術的影子?就像當年白堊紀末,它們用技術誘變恐龍,製造出更兇殘的掠食者?

埃及金字塔…法老的詛咒…邪神的低語…這僅僅是迷信的流言?還是…在那些宏偉的石頭建築深處,在法老們追求永生的陵墓陰影下,依舊殘留著阿努比科技的冰冷回響?或者…有新的、源自尼巴魯的、或是其他覬覦地球的力量,正在利用這些古老的遺跡作為掩護?

一股冰冷的戰栗,順著司通的脊椎蔓延開來,但這戰栗並非恐懼,而是獵手嗅到宿敵氣息時的本能興奮與高度警覺!守護者的直覺在瘋狂示警:風暴並未遠去,隻是暫時蟄伏!新的威脅,如同尼羅河畔的晨霧,正在古老文明的搖籃之地悄然彌漫!

“升帆!解纜!準備離港——!”船主粗獷的吼聲打斷了水手們的閒聊。

粗大的纜繩被從係纜樁上解下,沉重的船錨在絞盤的吱嘎聲中被緩緩提起。巨大的方形主帆和三角桅帆在強勁海風的鼓動下,瞬間繃緊,發出飽滿的“嘭”聲。“海豚號”巨大的船身微微一震,開始緩緩地、堅定地離開擁擠的碼頭,駛向開闊的海域。船首劈開蔚藍的海水,揚起潔白的浪花。

司通從蜷伏的貨物包上站了起來。強勁的海風迎麵吹來,吹得它灰白的長毛緊貼身體,向後獵獵飛揚,勾勒出精悍流暢的肌肉線條。它不再刻意隱匿,而是站到了船舷邊,迎著風,昂起了頭。

金色的瞳孔,不再有半分慵懶或沉靜,而是燃燒著一種穿越了億萬年時光、沉澱了無數犧牲與領悟的、冰冷而熾烈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眼前蔚藍的地中海,穿透了水手們關於戰象與金字塔的喧囂議論,彷彿直接釘在了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上!

它的目光,越過了蔚藍的愛琴海波濤,越過了即將抵達的埃及亞曆山大港的燈塔,越過了尼羅河畔那些沉默的金字塔群,投向了更深處——那隱藏在人類文明輝煌表象之下、如同毒蛇般盤踞的古老陰影!投向了那場從未真正結束、隻是換了舞台與對手的永恒戰爭!

波斯戰象的沉重腳步,埃及金字塔的幽深甬道…那裡,將是它新的戰場。沒有神王的利爪,沒有焚世的靈焰,隻有這具凡俗的貓軀,和一顆曆經億萬載沉浮、淬煉得比星辰更堅硬的守望之心。

商船破浪前行,在身後劃出一道長長的、逐漸擴散的白色航跡,駛向未知的波濤與宿命的彼岸。船首像那隻躍起的海豚,在陽光下閃爍著古銅色的光澤。

司通的身影立在船舷,如同一個凝固的、指向東方的灰色箭頭。海風吹拂,帶著鹹腥的氣息,也帶來了風後預言在時空深處的最後回響:

“星辰錯位時,守望者將歸…”

歸,不是回到過去。

歸,是踏上新的征途。

地中海的季風將“海豚號”粗糙的船帆鼓脹成飽滿的弧形,船首劈開愛琴海深藍色的波濤,在船尾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翻湧著白色泡沫的航跡。鹹腥濕潤的海風強勁地吹拂著甲板,吹動司通灰白相間的長毛緊貼精悍的軀體。它立於船首斜桅旁的陰影中,金色的瞳孔倒映著前方逐漸清晰的海岸線。

不再是雅典衛城冷峻的大理石輪廓,也不是愛琴海諸島星羅棋佈的港灣。前方出現的,是一片廣袤平坦的三角洲,在灼熱的陽光下蒸騰著水汽。尼羅河,這條孕育了古老文明的巨大動脈,如同一條慵懶的、泛著泥黃光澤的巨蟒,蜿蜒著投入蔚藍的地中海懷抱。而在河口西側,一片繁忙的新興港口如同巨獸的巢穴,匍匐在海岸線上——亞曆山大港。

空氣中彌漫的氣息陡然變化。鹹腥的海風裡,混雜了尼羅河淤泥特有的、肥沃而微帶腥氣的土腥味,燃燒木材的煙火氣,成千上萬聚集人群散發的汗味、香料味、牲口糞便味,以及一種…新秩序正在野蠻生長的喧囂躁動。港口設施遠未完善,大片區域仍是裸露的沙地和雜亂堆放的建築石料。但碼頭上已然人聲鼎沸,船隻如蟻,高大的起重灌置吱呀作響,將整塊的巨石從貨船吊往陸地。穿著希臘式短袍的士兵在維持秩序,監工揮舞著皮鞭,指揮著膚色黝黑的埃及勞工和來自四麵八方的奴隸。遠處,巨大的地基正在開挖,雛形初現的街道網格向著內陸延伸,幾座希臘風格的神廟立柱已經拔地而起,與遠處隱約可見的埃及神廟方尖碑形成奇異的對照。

托勒密。司通的意識裡浮現出這個名字。亞曆山大麾下的將軍,此刻正以鐵腕和野心,試圖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複製一個希臘化的心臟。混亂與生機,征服與重建,希望與血汗,在這裡野蠻地攪拌、發酵。司通金色的瞳孔平靜地掃過這一切,如同掃描著曆史長河中又一個喧囂的浪頭。它看到了秩序在混亂中萌芽的掙紮,也看到了權力碾壓下個體的渺小。這景象讓它想起洪水紀元後,露西的族群在焦土上重建家園的篝火,隻是規模放大了千百倍,也摻雜了更多名為“文明”的**與殘酷。

“海豚號”緩緩靠岸,笨重的船身與碼頭木樁摩擦,發出刺耳的呻吟。司通沒有等待。在纜繩尚未完全係牢、跳板還未搭穩的混亂瞬間,它灰白的身影如同融入船體陰影的一道流風,悄無聲息地掠過船舷,幾個輕盈的縱躍,便踏上了亞曆山大港滾燙的土地。它沒有在港口這喧囂的旋渦中停留,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這代表人類征服意誌的新興巨獸。它的目標在南方,在那片被太陽炙烤了千萬年的、埋葬著更古老也更沉重秘密的沙海深處——吉薩。

旅程是漫長而孤寂的。離開了地中海的濕潤,深入埃及腹地,灼熱乾燥的沙漠之風便成了唯一的旅伴。它沿著尼羅河西岸,在綠洲與荒漠的交界處穿行。白天,熾烈的陽光將沙礫烤得滾燙,空氣在熱浪中扭曲變形,如同無形的火焰舔舐著一切。司通儘量選擇在巨石陰影下或稀疏的檉柳叢中潛行,金色的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細縫,敏銳地感知著沙粒下可能潛伏的蠍子或蛇類。夜晚,沙漠的溫度驟降,寒氣刺骨,巨大的天穹如同倒扣的黑水晶碗,億萬星辰冰冷地閃爍,銀河橫貫天際,壯麗得令人窒息。司通會爬上高大的沙丘或風化的岩山,在絕對的寂靜中仰望星空。那顆名為尼巴魯的流浪行星,此刻在夜空中隻是一個極其暗淡、幾乎難以辨認的暗紅色光點,執行在蛇夫座與天蠍座交界的深邃天幕。它的軌道依舊詭異,如同一個不祥的、冰冷的注腳,懸掛在人類文明的搖籃之上。

它渴飲尼羅河渾濁的河水,捕食沙鼠和偶爾遇到的沙漠蜥蜴。它目睹了尼羅河一年一度的泛濫,渾濁的洪水漫過河岸,浸透乾涸的土地,帶來肥沃的淤泥和生命的希望。它也看到了洪水退去後,無數農民在監工的皮鞭下,在滾燙的泥漿中用最原始的鋤頭和肩膀開墾土地,播種希望。它穿越了尚在建設中的孟菲斯新城,看到了更多希臘式的廊柱與埃及的神廟並肩而立,看到了征服者與被征服者在一種微妙而脆弱的張力**存。

時間在沙漏中無聲流逝。當視野儘頭,那三座巨大得超乎想象、如同人造山峰般刺破藍天黃沙的幾何體輪廓終於清晰可見時,司通知道,吉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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