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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巴魯的貓 第74章 聖殿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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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如同融化的紫銅與暗金,沉沉地潑灑在錫安的丘陵與高聳的城堞之上。深秋的風,裹挾著死海鹽粒的粗糲和橄欖樹林的微苦,刮過街道,捲起塵土和枯葉,抽打在旅人襤褸的袍角與駱駝疲憊的腿上。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混合氣息:新鑿石料刺鼻的石灰味、焚燒獻祭牛羊油脂的濃重焦糊腥氣、人群擁擠處無法驅散的汗臭體味,還有遠處隱約飄來的、某種古老岩石在巨大壓力下緩慢釋放出的、冰冷而帶著微弱金屬感的輻射塵埃氣息——這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味道,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司通的靈魂深處。

它來了。穿過千年風霜,跨越無數戰場與廢墟,拖著這具靈能枯竭、疲憊不堪的軀體,終於抵達了這片被人類稱為“聖地”的土地——錫安。

它伏在一處低矮民房的平屋頂邊緣,灰白相間的毛發在晚風中微微拂動,沾滿了自埃及沙漠跋涉而來、一路未曾抖落的黃沙。原本健碩如猞猁的體型,因靈能的持續枯竭和漫長旅程的消耗,已顯出了幾分嶙峋,肋骨在短毛下隱約可見。那雙標誌性的金色瞳孔,曾經能洞察幽微、燃起靈能火焰,此刻卻像蒙塵的琥珀,光澤黯淡,唯有深處沉澱著跨越了地質紀元的疲憊與滄桑。它輕輕舔舐了一下前爪上一道不易察覺的陳舊裂口——那是靈能不足導致的自愈能力嚴重衰退的證明,傷口邊緣的皮肉泛著不健康的灰白。它體內那源自神王血脈的微弱靈能之泉,如今隻剩下幾近乾涸的泥濘窪地,每一次微弱的湧動都伴隨著靈魂深處磨砂般的痛楚。藏匿在它胸口柔軟毛發下的,是那片來自盤古鐧的青銅碎片,溫潤依舊,卻如同沉眠的火山,內裡的偉力早已沉寂,僅剩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如同對遙遠犧牲的最後慰藉。

然而,就在它踏入這座古老城市門檻的瞬間,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悸動,猛烈地撞擊著它疲憊的靈魂!那並非聲音,也非影象,而是一種純粹的能量共鳴,一種跨越時空的坐標呼喚!冰冷、精密、帶著尼巴魯星風箏電廠特有的高頻嗡鳴與星辰坐標的幾何韻律,如同故鄉星球最後一聲悠長的歎息,穿透了聖殿山厚重的岩石、宏偉的建築群、以及無數人類信仰彙聚成的無形精神場域,精準地刺入了它的感知核心。

風箏電廠的核心碎片!

它猛地抬起頭,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向城市北端那座拔地而起、在暮色中更顯龐大壓迫感的聖殿山。希律王傾儘國力、耗費數十年的擴建工程已近尾聲,巨大的白色石灰岩方石壘砌成令人窒息的基座和牆體,在夕陽的餘燼裡反射著冰冷而威嚴的光。山巔之上,聖殿的金頂如同燃燒的巨燭,刺破暮靄,將最後的光輝投向大地,也投向山腳那座如同猙獰鐵拳般扼守要衝的羅馬軍事堡壘——安托尼亞堡。那呼喚的源頭,那故鄉星球的遺骸,那蘊含著足以改變世界力量的潘多拉魔盒,就深埋在這片被人類視為“世界中心”的山體之下,被包裹在人類最神聖的信仰殿堂與最嚴酷的軍事機器的雙重核心之中!

司通的心臟在瘦弱的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枯竭靈能帶來的鈍痛。那呼喚是如此清晰,如此迫切,如同月羽殘魂在綠液中哀鳴的回響,又似盤古戩化鐧前那決絕眼神的凝視。它無法抗拒,也不能抗拒。

夜,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錫安。城中的喧囂並未完全平息,但已從白日的鼎沸轉為一種壓抑的窸窣:巡邏羅馬士兵沉重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的規律回響、遙遠街角醉酒士兵的模糊叫嚷、更遠處聖殿區祭司們為次日晨禱進行的最後低誦。空氣裡彌漫著未散儘的祭品焦糊味、劣質橄欖油燈燃燒的煙氣和露水降臨時泥土的微腥。

司通如同一道貼著陰影移動的灰煙。它靈巧地避開主要街道,在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巷弄、廢棄房屋的斷壁殘垣、甚至民居後院堆積雜物的角落間無聲穿行。貓科動物與生俱來的夜視能力在黑暗中展開一個灰白而清晰的世界,彌補了它靈能感知大幅削弱的缺憾。每一次落腳,肉墊都精準地避開鬆動的碎石和可能發出聲響的雜物。它敏銳的嗅覺捕捉著空氣中複雜的“地圖”:汗味、牲畜糞便、烤餅香氣、金屬鏽蝕、還有那始終如同冰冷磁石般牽引著它的、來自聖殿山地底深處的微弱輻射與能量波動。

距離聖殿山越近,那能量脈動就越發清晰。它甚至能“聽”到一種極其細微、如同無數精密齒輪咬合運轉的嗡鳴,那是風箏電廠核心碎片在陌生的星球地殼深處,遵循著自身殘存的邏輯,緩慢運轉、釋放著維持自身穩定所需的最低限度能量。這聲音是故鄉的輓歌,也是潛在的喪鐘——任何一絲不穩定的外泄,都可能引來無法預知的災難。

然而,司通敏銳地察覺到這能量的流動並非完全平穩。那冰冷的脈動中,夾雜著極其微弱但頻率異常的“漣漪”,如同平靜湖麵下暗藏的湍流。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它。是聖殿山龐大的建築群對地殼造成的持續壓力?是羅馬人在安托尼亞堡進行某種地下挖掘觸動了結構?亦或是核心碎片本身在漫長的地質變遷中終於出現了衰變的不穩定?

它必須靠近,必須親眼確認!

安托尼亞堡巨大的黑影如同一頭匍匐的鋼鐵巨獸,橫亙在聖殿山西北角,扼守著通往聖殿山區的要道。堡壘外牆高聳陡峭,由切割整齊的巨大石塊砌成,冰冷的表麵在稀疏星光下泛著鐵灰色的光。堡壘上方,羅馬哨兵的身影在火把的光暈中來回走動,盔甲和武器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司通潛伏在堡壘外牆下一條深深的排水溝陰影裡。溝底殘留著白天衝刷下來的汙物和積水,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它毫不在意,金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掃視著上方堅固的牆體。歲月的侵蝕和風雨的剝啄,在那些巨大的石塊上留下了細微的痕跡——一道幾乎難以察覺的縱向裂紋,從接近地麵處向上蔓延了大約一人高,縫隙裡頑強地鑽出幾叢枯黃的雜草;幾塊石料邊緣因風化而變得相對粗糙;靠近堡壘基座轉角的地方,一塊巨大的奠基石似乎因地質沉降而與其他石塊產生了極其微小的錯位,留下了一道狹窄的、不足一指寬的縫隙,通向黑暗的內部。

就是這裡!司通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它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將耳朵緊貼在冰冷潮濕的石壁上,屏息凝神。牆體內,傳來模糊的、有節奏的震動——那是堡壘深處士兵巡邏的腳步。它等待著,計算著腳步的間隔和方向,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冷靜的光。

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堡壘的另一側。就是現在!

司通動了。沒有助跑,純粹依靠貓科動物瞬間爆發的恐怖腰腹力量。灰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道貼著牆壁射出的閃電,精準無比地撲向那道狹窄的石縫!前爪的利爪在接觸到石壁的瞬間無聲地彈出,深深摳入石縫邊緣風化粗糙的微小凹陷裡,提供著關鍵的抓力。後腿猛地蹬在下方一塊凸起上,整個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韌和力量向上收縮、擠壓!

粗糙冰冷的岩石摩擦著它的毛發和麵板,帶來一陣刺痛。縫隙狹窄得令人窒息,幾乎要將它的肋骨壓斷。它甚至能聞到石縫深處更濃重的潮濕黴味和某種金屬鏽蝕的氣息。它咬緊牙關,調動著體內殘存的最後一絲靈能,不是為了攻擊或防禦,而是極其精微地作用於自身——讓骨骼在瞬間變得更加柔韌,讓肌肉纖維以最高效率收縮,減小體積!

一陣令人牙酸的、極其輕微的刮擦聲響起,是利爪和皮毛與岩石最直接的摩擦。司通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擠壓出去了。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它的身體終於強行擠過了那最狹窄的瓶頸!前半身探入了一個相對寬敞的黑暗空間。

這裡似乎是堡壘基座內部一個廢棄的、狹小的儲藏夾層或是建築結構留下的空隙,彌漫著陳年的灰塵、腐朽木料和老鼠糞便的濃烈氣味。司通顧不上喘息,立刻將整個身體拖了進來,無聲地落在地麵厚厚的積塵上。它迅速蜷縮排最黑暗的角落,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衝破喉嚨。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黑暗中,隻有幾隻受驚的老鼠吱吱叫著,飛快地竄入更深的縫隙。

暫時安全。司通急促地喘息了幾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絲刺痛。它低頭舔舐著前爪和身體兩側被粗糙岩石刮出的細小傷口,淡淡的血腥味在狹小的空間裡散開。這點疼痛與它經曆過的宇宙級創傷相比微不足道,但此刻卻格外鮮明地提醒著它這具軀體的脆弱。它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沉入那地底深處傳來的召喚。

這一次,沒有了厚重城牆的阻隔,那風箏電廠核心碎片的能量脈動如同黑暗中的燈塔,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冰冷的、帶著精密幾何美感的能量流,如同故鄉尼巴魯的血液,在聖殿山龐大的岩石基座深處緩緩流淌、迴圈。司通甚至能隱約“看”到其無形的輪廓——一個巨大而殘缺的菱形網格結構,深深嵌入古老的地層,無數細微的能量絲線如同神經末梢,向四麵八方延伸,與岩石、地下水脈甚至上方龐大的人類建築群發生著複雜的互動。正是這種互動,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能量場域,如同一個巨大的天然遮蔽罩,將核心碎片那過於“非自然”的能量特征巧妙地隱藏在了人類信仰彙聚所產生的強大精神背景“噪音”之下。若非司通與之同源的血脈感應,幾乎不可能被外界察覺。

然而,就在司通為這精妙的“偽裝”稍感一絲慶幸時,它的感知猛地捕捉到了核心能量流中那絲不和諧的“漣漪”!這漣漪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自核心碎片內部!在那些穩定的能量迴圈路徑邊緣,一些極其細微的、如同毛細血管破裂般的能量束正不受控製地逸散出來。它們微弱,卻帶著一種危險的躁動和衰敗的氣息,如同一個精密儀器內部出現了不可逆轉的磨損裂紋。更讓司通心頭一沉的是,這些逸散的能量束中,有一部分正絲絲縷縷地向上滲透,如同無形的觸須,悄然浸潤著構成聖殿地基和部分牆體的巨大岩石!

司通猛地睜開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它瞬間理解了危險所在:這些逸散的、帶著衰敗與不穩定屬性的能量,正在緩慢地改變著聖殿山基石的物理性質!就像水滴石穿,或許短時間內看不出任何異常,但長此以往,當這種“浸潤”積累到某個臨界點,或是遭遇一次強烈的地殼震動(這在錫安並非罕見)……後果不堪設想!聖殿的崩塌隻是表象,更可怕的是核心碎片本身失去穩定屏障後的能量失控爆發!那將是席捲整個區域的災難!這絕非危言聳聽,尼巴魯撞擊亞馬特的毀滅景象瞬間在它腦中重現!

必須阻止!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它靈魂中炸響。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焦灼和決絕,壓過了靈能枯竭帶來的沉重疲憊。司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一隻前爪猛地按在了身下冰冷堅硬的岩石地麵上!不是依靠殘存的靈能,而是純粹依靠這具被神王血脈淬煉過的貓科動物軀體的力量!鋒利的爪尖在黑暗中閃爍著寒光,帶著它守護的意誌和刻骨的憂慮,狠狠地、深深地摳進了古老岩石的縫隙之中!

“咯吱——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刺耳的刮擦聲,在這死寂的狹小空間裡響起。爪尖與頑石劇烈摩擦,迸濺出幾粒微小的火星,瞬間照亮了司通緊繃的臉龐和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的金色眼眸。它用儘全身的力氣,將利爪死死地嵌入石縫,彷彿要將自己釘在這片土地,釘在這危機潛伏的聖地核心!爪根傳來鑽心的疼痛,岩石的冰冷和堅硬透過爪尖直刺骨髓。

露西的族人啊…你們虔誠膜拜的神跡基石之下,沉睡著我必須守護的…也是可能毀滅你們的…潘多拉魔盒!無聲的呐喊在司通的靈魂深處震蕩。它維持著這個近乎自殘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凝固的雕像,唯有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穿透了層層岩石,死死鎖定著地心深處那團既帶來希望又潛藏滅世危機的冰冷光芒。守護的重擔,從未如此刻般沉重而急迫地壓在這隻孤貓的肩頭。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寒意刺骨。司通終於緩緩鬆開了幾乎要嵌進石縫裡的爪子。爪尖傳來陣陣鈍痛,沾染著石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跡。它默默舔舐著傷口,金色的瞳孔依舊警惕地掃視著狹小空間外的黑暗。堡壘深處士兵巡邏的腳步聲和盔甲摩擦聲規律地傳來,如同這座鋼鐵巨獸沉睡的鼾聲。

它需要更清晰的視野,更高的位置,去俯瞰這片危機潛伏的聖地全貌。堡壘內部向上攀爬風險太大,它必須另尋出路。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上方不遠處,有極其微弱的風聲流過——那裡應該有通風口或破損的缺口。

司通的身影再次融入陰影。它沿著夾層內壁粗糙的石塊向上攀爬,利爪在縫隙和凸起處尋找著力點,動作輕盈而迅捷,如同一隻巨大的壁虎。很快,它在頭頂斜上方發現了一個狹小的、被腐朽木柵欄半封住的通風口。木柵早已被蟲蛀鼠咬得千瘡百孔。司通用力一頂,伴隨著輕微的木頭斷裂聲,它靈巧地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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