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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巴魯的貓 第90章 文明暗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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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冬,洛陽。新雪初霽,覆蓋了這座剛剛易主的千年帝都。未央宮的殘垣斷壁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沉默,如同前朝不甘的骸骨。而南宮,這座昔日相對低調的宮苑,如今成了新生東漢王朝的心臟。空氣中殘留著戰火的硝煙味、新漆的桐油味,以及一種壓抑不住的、百廢待興的躁動氣息。

司通蹲踞在南宮複道(連線宮室的高架廊道)冰冷的瓦簷上,灰白厚重的皮毛凝結著細小的冰晶,如同披著一身寒霜織就的鎧甲。比起昆陽血戰時,它的體型似乎收斂了幾分,但那並非衰弱,而是力量更加內蘊凝練的結果。每一次悠長的呼吸,都帶著赤道吐納術特有的、彷彿與大地脈動同步的深沉韻律,將洛陽冬日稀薄的星月寒氣和地脈能量,一絲絲導引入枯竭的靈能脈絡,艱難地壓製著體內盤古鐧碎片的死寂冰寒與阿努比輻射殘留的陰毒侵蝕。額間那抹銀灰色的印記,在宮燈昏黃的光暈下,流轉著一種金屬般的、近乎疲憊的光澤。金色的瞳孔倒映著下方宮苑中忙碌穿梭的宮人、甲冑鮮明的禁衛,以及那個在宣德殿(南宮主殿)前負手而立、仰望蒼穹的年輕身影——光武帝劉秀。

劉秀的目光似乎穿過了宮牆,投向遙遠的南方。那裡,赤眉軍擁立的“建世帝”劉盆子雖已歸降,但數十萬被饑餓和戰亂折磨得形如骷髏的流民,正如同巨大的、潰爛的傷口,橫亙在帝國的腹地。關中殘破,十室九空,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重建的基石,是無數亟待安撫的饑腸和亟待重建的秩序。

司通輕輕躍下複道,如同融入宮牆陰影的幽靈。它的目標並非戒備森嚴的南宮深處,而是位於南宮西北角、相對僻靜的蘭台(皇家圖書館及檔案機構)。這裡曾是前朝典籍彙聚之所,如今雖未遭大劫,卻也蒙塵已久。高大的柏樹在寒風中嗚咽,殿閣的朱漆剝落,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竹簡的黴味和塵埃的氣息。

它避開稀疏的守衛,從一扇破損的檻窗滑入蘭台最大的藏書殿——天祿閣。殿內光線昏暗,巨大的紫檀木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齊地排列著,上麵層層疊疊堆放著無數捆紮好的竹簡、木牘和少量的帛書。空氣凝滯,隻有塵埃在從高窗斜射進來的幾縷光柱中無聲飛舞。司通金色的瞳孔掃過這浩如煙海的典籍,心中卻升起一股巨大的憂慮。

太重了!太慢了!

這些承載著華夏文明精髓的竹簡木牘,沉重、笨拙、易於朽壞。抄錄一份典籍,需要耗費經年累月的時間,非富家巨室不能承擔。知識的傳播被物理的重量和複製的艱難所禁錮,如同被鎖在深宮的囚徒。在眼下這百廢待興、亟需知識快速傳播以教化萬民、重建秩序的關頭,這種禁錮顯得尤為致命!更讓司通憂心的是,盤古鐧碎片在它心口傳來的微弱悸動,如同垂死者的脈搏,提醒著它驪山地宮那頭鋼鐵凶獸的威脅並未解除,時間,是比黃金更珍貴的東西!

一個念頭在司通心中無比清晰地浮現:它需要一種新的載體!一種輕便、廉價、易於書寫和傳播的載體!它想起了尼巴魯星上記錄資訊的能量晶體和生物纖維膜,但那些顯然不適用於這個時代的地球。它的目光掃過殿角一堆被蟲蛀鼠咬、準備丟棄的破爛竹簡,又掃過窗外在寒風中搖曳的、乾枯的蘆葦。靈感如同電光火石般閃現!

植物纖維!

它悄無聲息地離開蘭台,在夜色中潛出洛陽城,來到洛水與伊水交彙的河灣。這裡有大片枯萎的蘆葦蕩,莖稈在寒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司通用爪子折斷幾根堅韌的蘆葦杆,仔細剝開外皮,露出裡麵絲絲縷縷的白色纖維。它又找到幾株野生的構樹(楮樹),撕下樹皮內層柔韌的韌皮部。它將蘆葦纖維和構樹皮纖維混合在一起,用爪子揉搓、搗爛,加入冰冷的河水,形成一團稀爛的糊狀物。

接下來的步驟是關鍵。它需要一個細密的濾網來分離纖維和水,形成薄層。司通在河灘上找到一塊相對平整、帶有天然細微凹槽的青石板。它小心翼翼地將纖維糊均勻地傾倒在石板上,用爪子儘可能抹平、壓實。寒風迅速帶走了水分,一層薄薄的、略顯粗糙的淡黃色“薄片”在石板上逐漸成型。

司通用爪子尖輕輕挑起薄片的一角。雖然脆弱,但確實成型了!這就是最原始的“紙”的雛形!

它叼著這片粗糙的“紙”,再次返回蘭台。它避開人跡,在一處廢棄的偏殿角落,找到了一盞殘破的油燈和半塊凝固的墨錠。它用爪子蘸了點燈油,小心地塗抹在墨錠上,慢慢研磨出少許墨汁。然後,它用爪尖最鋒利的部位,蘸上墨汁,在那張粗糙的薄片上,嘗試書寫。

墨跡在粗糙的纖維表麵暈染開來,筆畫模糊,遠不如在竹簡上清晰。但司通的金色瞳孔卻亮了起來!方向是對的!它需要更細的纖維,更好的打漿和抄造工藝!

它開始了漫長而孤獨的實驗。每個深夜,它如同勤勉的工匠,在洛水河畔和蘭台廢殿之間往返。它嘗試不同的植物:麻、藤、破漁網、甚至是樹皮和廢棄的苧麻布……它嘗試不同的搗爛方法:用爪子捶打,用石塊碾壓……它嘗試不同的“濾網”:細密的柳條筐底、蒙著薄紗的竹繃……它甚至嘗試在纖維糊中加入一些搗爛的野生芋頭莖塊,以增加粘性。

失敗了一次又一次。薄片要麼太厚太脆,一碰就碎;要麼太稀薄,無法成型;要麼雜質太多,根本無法書寫。體內的能量在反複的勞作和持續的壓製盤古鐧反噬中快速消耗,阿努比輻射的陰冷趁機侵蝕,帶來陣陣眩暈和刺痛。但司通沒有放棄。它那屬於神王一族的堅韌意誌和對文明傳承的使命感,支撐著它如同最精密的機器,不斷調整、改進。

終於,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在蘭台那間廢棄的偏殿裡,當司通用一塊蒙著細密葛布的木框,小心翼翼地抄起一簾混合了精製構樹皮纖維、少量麻絮和植物粘液的漿水,輕輕晃動,讓多餘的水分流走,再將濕漉漉的“紙膜”小心地揭下,貼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等待乾燥後……一張相對均勻、柔韌、表麵略粗但能清晰承載墨跡的淡黃色紙張,在昏黃的油燈下,靜靜地誕生了!

司通伸出爪子,輕輕撫摸著這凝聚了它無數心血的造物,感受著那粗糙卻充滿希望的觸感。它用爪尖蘸墨,在紙的中央,端端正正地畫下了一個象征“薪火相傳”的火焰圖案,旁邊是一個簡練的爪印。它要將這“天工之秘”,以一種不會引起恐慌和神化、又能被理解的方式,傳遞給需要它的人。

幾天後,負責整理蘭台殘籍的年輕博士桓譚,在清理那間廢棄偏殿時,意外地發現了角落裡幾塊青石板上貼著的、已經乾透的奇怪“薄片”,以及旁邊石台上,司通刻意留下的、一小堆經過初步處理的構樹皮纖維和一個簡易的、蒙著葛布的木抄網。桓譚好奇地拿起一張“薄片”,發現輕若無物,試著用筆蘸墨在上麵書寫,墨跡清晰,不易暈染!他又仔細研究了那堆纖維和木框,聯想到宮中流傳的“神獸墨科”傳說,一個大膽的猜想讓他激動得渾身顫抖!

“輕如鴻毛,承載千鈞…此乃天賜文脈之寶啊!”桓譚對著那堆簡陋的工具和紙張,深深一拜。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所有的“薄片”和工具,如同捧著稀世珍寶,連夜求見負責文化重建的太常卿。

造紙術的種子,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東漢初建、渴求文治的上層悄然蕩開漣漪。劉秀很快得知此事,他敏銳地意識到此物對於教化、政令傳達的劃時代意義,下詔在洛陽城南設立“尚方紙坊”,由桓譚主持,秘密改進工藝,進行小規模生產。雖然最初的“桓侯紙”產量有限,質地粗糙,遠無法取代竹簡,但它代表的方向,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縷燭火,照亮了文明傳承的新路徑。

就在司通為紙張的誕生而稍感欣慰時,一個更緊迫、更深沉的需求,如同地底湧動的暗流,衝擊著它的感知。

一日深夜,司通在南宮屋脊上吐納,突然被一陣壓抑的爭吵聲吸引。聲音來自宮牆外一處簡陋的官廨,那是新設的“典客署”所在,負責接待四方歸附的蠻夷使者。爭吵雙方,一個是操著濃重隴西口音的漢吏,一個是穿著皮裘、須發賁張的匈奴使者。兩人麵紅耳赤,指手畫腳,語速極快。

漢吏(漲紅了臉):“…爾等索要歲幣,需以牛羊馬匹相抵!陛下詔令,絹帛不可逾數!爾等驅劣馬充良駒,豈非欺我大漢無人?!”

匈奴使者(揮舞著手臂,用生硬的漢語夾雜著匈奴語咆哮):“羊!肥!馬!壯!漢絹!少!薄!騙!草原的狼,不受嗟來之食!要戰便戰!”

旁邊一個通譯(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大人…使者說…他們的牛羊很肥,馬很壯…說我們給的絹帛數量少,質地薄…是欺騙…說…說如果不給夠,就要…”

通譯的翻譯顯然詞不達意,甚至可能因緊張而曲解。漢吏聞言更加憤怒:“什麼?還敢威脅開戰?反了!來人!”匈奴使者見漢吏發怒拔刀,也立刻按住腰間的彎刀,雙方劍拔弩張,眼看一場外交風波就要演變成流血衝突!

司通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它清晰地“聽”到,匈奴使者憤怒的匈奴語核心意思是抱怨漢朝承諾的絹帛數量不足且質量低劣,認為受到了輕視和欺騙,言語激烈但並未直接威脅開戰。而漢吏的隴西方言中帶著對“胡虜”根深蒂固的蔑視,將對方的抱怨直接解讀為挑釁。通譯的拙劣和恐懼,則成了火上澆油的催化劑。

語言的壁壘!這無形的鴻溝,比千軍萬馬更難逾越!它帶來的誤解、猜忌和仇恨,足以摧毀任何脆弱的和平,將來之不易的秩序再次拖入戰火。這一幕,讓司通瞬間想起了穆吉裡斯港口的血腥衝突,想起了欽族部落的獻祭悲劇,想起了迦羅陀港口那被不同解讀的“獸吼”警告!曆史的輪回,如同宿命的詛咒!

一個更加宏偉而艱難的計劃,在司通心中成型——它要嘗試為這片語言紛雜的土地,搭建一座溝通的橋梁!不是強行統一語言(那已被證明是災難),而是創造一套記錄語音的基礎符號係統!一套能跨越方言隔閡、忠實記錄語言發音的“鑰匙”!

它再次回到了蘭台。這一次,它沒有去天祿閣,而是轉向了收藏樂律、詩賦和方言記錄的“樂府”偏殿。殿內堆放著記錄各地民歌的竹簡,以及用於校正音律的青銅編鐘、石磬等樂器。

司通如同最耐心的學者,開始了它孤獨的研究。它首先“傾聽”自身。神王血脈賦予它對能量波動和聲音訊率的精微感知力,讓它能清晰地分辨出人類語言中每一個音節細微的聲帶振動、氣流摩擦和口腔共鳴的差異。它嘗試用自己的喉部肌肉去模仿,卻隻能發出低沉的呼嚕或嘶鳴,無法形成複雜的語言。

它將目光轉向了人類孩童。洛陽初定,宮中收留了一些失去親人的孤兒,由年長的宮女照管。司通常在深夜潛入孩子們居住的偏院,靜靜地伏在房梁上,如同一個沉默的守護者,更是一個專注的觀察者。

它看到年幼的孩子們在咿呀學語。一個中原宮女指著燈火教孩子:“燈(dēng)…”孩子笨拙地模仿:“…登(dēng)?”宮女耐心糾正:“是燈(dēng),舌尖抵住上齒齦…”另一個來自巴蜀的宮女教孩子:“火(huo)…”孩子學著:“…佛(fo)?”宮女笑著:“嘴巴要圓,像吹氣,火(huo)…”

孩子們學習的過程充滿了重複、模仿和細微的調整。司通敏銳地捕捉到,無論地域方言差異多大,人類語言的基礎發音部位(唇、齒、舌、齶、喉)和發音方法(塞、擦、鼻、邊、顫)是共通的!區彆隻在於這些部位如何協調,氣流如何控製!這為它構建一套通用的表音符號體係提供了理論基礎。

它開始嘗試將聽到的每一個音節分解。它用爪尖在廢棄的竹簡背麵刻畫。它畫了一個簡單的嘴唇輪廓表示唇音;畫了一條線代表舌頭,指向牙齒表示齒音,指向上齶表示齶音;畫了一個聲帶的圖案表示喉音;用不同的線條表示氣流的送氣、不送氣、清、濁等特征。

例如:

聽到宮女教“燈(dēng)”,它分析:舌尖抵上齒齦(齒音),阻塞氣流後突然釋放(塞音),不送氣,清音。它用代表“齒”的符號
代表“塞”的符號
代表“不送氣清”的符號組合,形成一個基礎音節標記。

聽到“火(huo)”,分析:舌根抬起靠近軟齶(齶音),氣流摩擦(擦音),送氣,清音。用“齶”
“擦”
“送氣清”組合標記。

聽到巴蜀宮女教“佛(fo)”,分析:上齒輕觸下唇(唇齒音),氣流摩擦(擦音),送氣,清音(在巴蜀方言中可能接近“fo”)。用“唇齒”
“擦”
“送氣清”標記。

這無疑是一項浩大得令人絕望的工程!洛陽彙聚了來自五湖四海的軍民,各地的方言俚語如同萬花筒。司通需要收集、分析、歸類海量的語音樣本。它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處理器,日夜不停地傾聽、分解、標記。體內的能量在持續的專注和盤古鐧碎片的持續損耗下不斷枯竭,它不得不更頻繁地潛入洛陽城各處,尋找青銅器物啃噬。一次在城南太學附近啃食一座廢棄的青銅燈樹底座時,它被巡夜的士卒發現,險些暴露,隻得叼著一塊青銅殘片倉皇逃離,留下“青銅饕餮再現”的詭異傳說。

身體的疲憊和能量的枯竭尚可忍受,最讓司通感到沉重的是來自地底的、日益清晰的警兆。

盤古鐧碎片如同垂死者的心電圖,搏動越來越微弱,間隔越來越長,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劇痛和刺骨的冰寒。與之呼應的是,驪山方向傳來的地脈震動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每一次震動,都如同重錘敲打在司通的心口!它那穿透地表的靈覺,“看”到秦陵地宮深處那幅末日景象:

巨大的阿努比星艦引擎如同被驚醒的熔岩巨獸,在盤古戩意誌所化的青銅巨鐧和阿努比活體核心雙重封印的枷鎖中瘋狂掙紮!幽綠與暗紅的能量亂流如同沸騰的血液,在艦體表麵縱橫交錯的能量管道中狂暴衝撞!封印的核心處,那柄象征著犧牲與守護的盤古鐧,表麵已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裂痕深處流淌的不再是金色的光輝,而是汙濁的、混合了星艦引擎輻射和阿努比神經毒素的暗紅色“膿血”!每一次引擎的“心跳”搏動,都引發地動山搖,都讓盤古鐧的裂痕加深一分!無數根由阿努比神經訊號凝聚成的、如同漆黑毒蛇般的能量觸須,正從封印的裂縫中鑽出,貪婪地汲取著大地的生機和散逸的生命能量,壯大自身,加速著封印的崩潰!被汙染的暗紅色能量流如同劇毒的血液,正沿著地脈水係,悄無聲息地向洛陽方向滲透!

“來不及了…”司通心中警鈴狂響!盤古戩的意誌正在被侵蝕、被消磨!一旦封印徹底崩潰,星艦引擎破土而出,其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和隨之而來的超級地震,將瞬間抹平洛陽,將整個關中平原化為焦土!而醜山族的星艦,如同盤旋在頭頂的禿鷲,隨時可能被這巨大的能量爆發吸引而來,進行最後的收割!

它必須立刻行動!在一切無可挽回之前!它不能坐視盤古戩的犧牲被徹底玷汙,不能坐視這片剛剛看到一絲希望的土地再次沉淪!

一個極其冒險、甚至可能讓它萬劫不複的計劃,在司通心中迅速成型。它需要利用盤古鐧碎片最後的力量,結合自己對地脈能量的理解,在洛陽附近找到一處能暫時替代盤古戩意誌、加固並“導流”這毀滅效能量的天然節點!它想到了那條被劉秀寄予厚望、正在全力疏浚的河流——雒水(洛河)!雒水橫貫洛陽,其河道走向暗合地脈,是連線大地生機的天然脈絡,更是未來帝都的命脈所在!

目標鎖定:雒水即將彙入黃河的險要之地——孟津!此處水流湍急,河床深邃,下有暗礁,是地脈能量彙聚衝刷的節點之一!

司通不再猶豫。它最後一次潛入蘭台那間廢棄的偏殿。借著從破窗透入的慘淡月光,它叼起一支工匠遺落的禿筆,用尾巴捲起一塊相對平整的木板,蘸著早已乾涸又被它用唾液濡濕的墨錠,開始書寫。

這一次,它寫的不是圖紙,也不是音標雛形。而是它結合神王血脈對能量流動的認知和尼巴魯星環境改造科技,為雒水治理工程設計的核心方案——“魚嘴分水、飛沙堰泄洪、寶瓶口控流”的立體水利樞紐結構圖!圖中詳細標注瞭如何利用天然地勢,在孟津上遊構建分水魚嘴將雒水分流,如何設定飛沙堰泄走洪水和泥沙,如何開鑿寶瓶口般的引水口門控製進入洛陽河段的水量,如何利用水流的自然力量實現“深淘灘、低作堰”的自我維護!每一處結構都精妙絕倫,暗合自然至理,超越了時代。

它將這份凝聚了最後心血的“治水方略”木板,輕輕放在了桓譚常坐的幾案上。然後,它深深看了一眼這片它傾注了智慧與希望的宮闕和書庫,轉身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司通一路向東,朝著孟津方向狂奔。體內的盤古鐧碎片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發出了微弱卻悲愴的哀鳴,冰冷的寒意如同垂死的掙紮,瘋狂侵蝕著司通的心脈。阿努比輻射的陰毒趁機反撲,視野中幽綠的幻影重重疊疊。它強忍著,將赤道吐納術運轉到極致,身體在晨曦中拖出一道淡淡的、帶著能量逸散微光的殘影。

當它抵達孟津時,劉秀派遣的治河大臣和王景(曆史上著名的水利專家,此時可能為低階河工或幕僚)正率領數萬民夫和士卒,在寒冷的河岸邊艱難施工。巨大的原木被繩索拖曳著沉入水中,民夫們喊著號子,用簡陋的石夯夯實堤基。場麵宏大,卻顯得混亂而低效,麵對湍急的河水,如同螳臂當車。

司通沒有驚動任何人。它如同鬼魅般潛入渾濁冰冷的雒水,憑借著對水流的精妙感知和對地脈能量的鎖定,找到了那個位於河床深處、能量最為活躍的節點——一處被巨大暗礁環繞的、天然形成的漩渦之眼!

就是這裡!

司通懸浮在冰冷刺骨、暗流洶湧的河水中。它最後看了一眼河麵上方熹微的晨光和民夫們渺小的身影。然後,它伸出前爪,鋒利的爪尖閃爍著決絕的光芒,狠狠刺向自己心口那塊緊貼皮肉、幾乎與它融為一體的盤古鐧碎片!

“嗤啦——!”

劇烈的、彷彿靈魂被撕裂的痛楚瞬間席捲全身!司通發出一聲無聲的慘嚎!但它沒有停止!爪子如同最殘酷的手術刀,硬生生地將那塊帶著它血肉、蘊含著盤古戩最後意誌和微弱神力的青銅碎片,從心口挖了出來!

碎片離體的瞬間,一股磅礴而混亂的、混雜著盤古戩守護意誌、阿努比腐朽輻射和星艦引擎狂暴能量的暗紅色洪流,如同決堤般從司通胸口的創口中狂湧而出!周圍的河水瞬間被染成汙濁的暗紅,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和強烈的輻射!司通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金色的瞳孔瞬間黯淡無光!

它用儘最後的力量和意誌,將那塊沾滿自己鮮血、兀自閃爍著微弱金光的盤古鐧碎片,狠狠按向河床深處那個地脈能量節點!同時,它將自身殘存的所有靈能,連同對雒水治水方略的領悟,化作一道無形的、清晰無比的意念洪流,狠狠轟入正在岸邊督工的王景腦海之中!

“以吾身為引…以鐧為匙…導地脈…疏洪流…鎮凶煞…護…洛陽!”

這是司通留在世間的最後一道意念。

岸上,正為工程難題焦頭爛額的王景,突然渾身劇震,如遭雷擊!無數精妙絕倫的水利結構圖、能量流動軌跡、施工要點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意識!同時,他清晰地“看到”了河床深處,那團爆發的暗紅色能量亂流,被一股微弱的金光引導著,沿著地脈節點和預設的“魚嘴”、“飛沙”、“寶瓶”等虛擬能量通道,狂暴地衝刷、疏浚、加固著河床與堤岸的基礎!暗礁被無形的力量粉碎,河道被強行拓寬加深,狂暴的地脈能量被巧妙地馴服、分流、匯入更深的地下和更安全的泄洪通道!

“神…神跡!河伯顯靈!按此圖施工!快!”王景激動得老淚縱橫,不顧一切地對著河工們嘶吼,腦海中那清晰無比的治水方略成了他唯一的指引。

渾濁的雒水河底,司通的身體在能量徹底宣泄後,變得如同風中殘燭。盤古鐧碎片深深嵌入了河床地脈節點,釋放著最後的微光,如同一枚鎮河神針,暫時束縛和淨化著湧出的汙穢能量。司通感到生命在飛速流逝,視野徹底被黑暗吞噬。在意識沉入永恒的冰冷之前,它最後的本能驅動著它,掙紮著向河岸的方向漂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在河邊撿拾柴禾的孤寡老嫗,在孟津下遊的蘆葦叢中,發現了一具被衝上岸的、奇特的“屍體”。

那像是一隻巨大的貓,但體型遠超尋常。灰白相間的皮毛濕漉漉地貼在枯槁的身軀上,失去了所有光澤。胸口有一個可怕的、不再流血的窟窿。最奇特的是,它的身體被一種堅韌的、閃爍著微弱銀光的藤蔓緊緊纏繞著。藤蔓的種子,正是當年司通在洪水紀元交給人類、適應了輻射土壤的尼巴魯植物之一。此刻,這些藤蔓如同有生命般,瘋狂地吸收著司通體內散逸的最後能量和河水中殘留的輻射物質,迅速生長、交織,將它層層包裹,形成一個橢圓形、表麵流轉著銀色脈絡的巨繭,如同大地孕育的一枚奇異的卵。

老嫗嚇得跪地祈禱,飛跑回村報告裡正。訊息很快傳到正在孟津督工的官員耳中,最終傳到了洛陽南宮。

劉秀聞訊,親自策馬趕到孟津岸邊。他屏退左右,獨自走到那枚在冬日陽光下閃爍著神秘銀輝的巨繭前。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那冰涼而堅韌的繭殼。一瞬間,昆陽城外的神獸身影、育陽營地的奇異圖紙、南宮窗外那幅關於毀滅與希望的刻痕、還有腦海中那清晰的治水方略…所有的畫麵湧入心頭。他彷彿透過繭殼,看到了裡麵那具為了這片土地流儘最後一滴力量的枯槁身軀。

這位以堅韌著稱的帝王,眼中第一次泛起了淚光。他解下自己玄色的貂裘,輕輕地、莊重地覆蓋在冰冷的銀色巨繭之上。然後,他緩緩後退一步,對著巨繭,如同麵對最尊貴的師長和戰友,深深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寒風掠過雒水,捲起細碎的雪沫。遠處,王景正指揮著民夫,按照腦海中的“神授”藍圖,熱火朝天地開鑿著“寶瓶口”,疏浚著河道。新的秩序,如同冰封大地下湧動的春水,艱難而頑強地孕育著。

靈台丞(軒轅族後裔,現為東漢掌管天文曆法的)默默地走到劉秀身邊,望著那枚銀色的繭,低聲道:“陛下,那不是終結…那是守望者最後的沉眠。當星辰再度錯位,當大地需要祂的力量時…祂將歸來。”

劉秀直起身,望著奔流不息的雒水,望著正在重建的河岸,望著遠方蒼茫的大地,目光深邃而悠遠。他輕輕撫摸著覆蓋在繭上的貂裘,低語如同誓言,又如同預言:

“朕…等著那一天。”

沉睡中的司通,其實還有一絲擔心,那醜山族的巨艦,是被誰轟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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