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的很好 粉色兔子熱水袋
粉色兔子熱水袋
腳踝扭傷後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每一幀都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不動聲色的靠近。
最明顯的變化是,謝懷意單方麵築起的那道冰牆,雖然沒轟然倒塌,但至少裂開了一道縫,有光透進來。冷戰結束了,或者說,進化成了一種更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戰後觀察期。”
他不再像前幾天那樣徹底把我當空氣,但也沒恢複到我受傷前那種半推半就任由我撩撥的狀態。更像是一種……刻意維持的帶著點彆扭的平靜,底下卻藏著暗流湧動。
比如早上,我依舊拿著“買一送一”的豆漿在他座位邊晃悠,他不會像之前那樣直接起身避開,但也不會主動接過去,隻是等我放在他桌上,他會低低說聲“謝謝”,然後繼續看他的書,隻是那微微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比如課間,我單腳跳著去接熱水,他會在我起身時,幾不可查地蹙下眉,但不會過來扶我。等我蹦躂回來,氣喘籲籲地坐下,他會默不作聲地把他桌上那杯沒動過的冒著嫋嫋白氣的熱水,往我這邊推一推。
再比如放學,他不再鈴一響就抓起書包秒速消失,會慢吞吞地收拾,等我磨蹭著單腿站起來,他才背上書包,隔著一步遠的距離,跟我一起走出教室。一路上依舊沉默,但不再是那種凍死人的低氣壓,而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略顯尷尬,又有點溫暖的安靜。
這種變化,讓我那顆懸了幾天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一半。剩下一半,還在為怎麼徹底“修複關係”並“趁熱打鐵”而高速運轉。
十二月的天,是徹底冷下來了,嗬氣成霜。教室窗戶上總是結著一層薄薄的冰花,乾冷的北風像小刀子,從門縫窗隙鑽進來,刮在臉上生疼。大家都裹上了最厚的行頭,羽絨服、棉帽、圍巾,一個個圓滾滾的,教室裡彌漫著各種羊毛脂和雪花膏的味道。
我的腳傷成了最大問題。腳踝還腫著,麵板泛著青紫,不能吃力,走路基本靠“金雞獨立”,上下樓更是災難,得雙手抓著欄杆,一級一級往下蹦,形象全無。江昊他們倒是講義氣,課間去廁所、去小賣部都搶著當我的人形柺杖,但畢竟不能時刻栓在我褲腰帶上。
週二上午第二節是數學課。老錢在講台上講得口乾舌燥,我在下麵,感覺受傷的那隻腳一陣陣發涼,還有點脹痛,估計是血液迴圈不暢,加上天冷。我下意識地在桌下輕輕活動了一下腳踝,刺痛感讓我咧了咧嘴。
課間鈴響,老錢前腳剛走,我正準備彎腰揉揉發涼刺痛的腳踝,旁邊忽然傳來一點輕微的響動。我扭頭,看見謝懷意站起身,也沒看我,徑直走向教室角落的飲水機。
他接了一杯滾燙的開水,然後,做了一件讓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的事——他居然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個……印著卡通小白兔圖案的橡膠熱水袋!粉色的?!
我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謝懷意?熱水袋?還是粉嫩嫩的兔子?!這畫風突變得也太離譜了吧!跟他那張冷峻的側臉和一身深色衣服簡直格格不入!
他表情有點不自然,耳根泛著明顯的紅暈,動作迅速地給熱水袋灌滿水,擰緊蓋子,然後用一塊乾淨的深灰色手帕仔細包好,低著頭,快步走回來。
教室裡人聲嘈雜,沒人注意這個角落。隻有我,目光像被磁鐵吸住,跟著他移動。
他走到我座位旁,腳步頓住,眼睛看著地麵,把手帕包著的暖烘烘的熱水袋飛快地幾乎是“丟”在了我那隻腫著的腳旁邊,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小風。
“嘶……”熱水袋的溫度透過手帕傳到腫痛的腳踝,又痛又舒服,我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他身體一僵,猛地擡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清晰的慌亂,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迅速轉身回了自己座位,拿起本物理書假裝在看,但那紅透的耳廓和微微顫抖的指尖出賣了他的緊張。
我愣了好幾秒,才低頭看著腳邊這個粉嫩嫩暖呼呼的熱水袋。卡通兔子咧著嘴傻笑,熱水袋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來,驅散了腳上的寒意和脹痛,連帶著心裡某個角落都跟著塌陷了一小塊。
操……這家夥……
我擡頭,看向那個連後腦勺都寫著“彆扭”二字的家夥,心裡像被羽毛撓過,癢癢的,又軟得一塌糊塗。我忍著笑,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夠他聽到的聲音說:“謝了啊……這兔子,挺彆致。”
他背影明顯一僵,拿著書的手指收緊,頭埋得更低了,簡直要鑽進書頁裡去。
我憋著笑,小心地把腫痛的腳踝輕輕踩在熱水袋上,溫暖的觸感從腳底蔓延開,舒服得我幾乎要喟歎出聲。行吧,粉色兔子就粉色兔子吧,暖和就行,還挺……可愛的。
高伊正好轉過頭來找柯靜說話,一眼瞥見我腳邊這違和感十足的存在,眼睛瞬間亮了,衝我擠眉弄眼,用口型無聲地誇張說道:“可、以、啊——商君意!這待遇!”
我衝她得意地揚了揚眉毛,做了個“低調”的手勢。
這熱水袋,成了我接下來一天的專屬暖寶寶。每個課間,它都會準時出現在我腳邊,溫度總是剛好。謝懷意每次都是趁大家不注意的間隙,迅速完成“投喂”和“回收”工作,全程目不斜視,表情嚴肅得像在完成某項絕密任務,隻有那紅透的耳朵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放學的時候,我單腳站著,笨拙地往身上套羽絨服,重心不穩,晃了一下。謝懷意已經收拾好書包,站在旁邊猶豫了兩秒,還是伸手拿過我掛在桌角的沉甸甸的書包,背在自己一邊肩膀上,然後像前天一樣,把手臂遞到我麵前,聲音悶悶的:“走了。”
我趕緊抓住他結實的小臂,借力站穩,咧嘴笑:“哎,謝啦!”
他沒理我,扶著我往外走。天氣陰沉,北風凜冽,刮在臉上生疼。我縮著脖子,把半張臉埋進圍巾裡。謝懷意倒是穿得利落,圍巾裹得嚴實,隻露出那雙好看的眼睛,撥出的白氣瞬間氤氳了他長長的睫毛。
走到車棚,他幫我推出自行車。我看著自己依舊腫脹的腳踝,發愁:“這玩意兒近期是騎不了了……”
他看了看我的腳,又看了看自行車,沉默了幾秒,說:“推回去。”
於是,我們又恢複了那種奇怪的同行模式:我單腳蹦躂,一手扶車,一手緊緊抓著他胳膊,像個大型掛件;他一手幫我穩著自行車龍頭,一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目視前方,一副“我隻是個莫得感情的導航儀”的樣子。
走了一段,沉默得有點尷尬,我忍不住找話題:“那個……熱水袋,謝謝啊。舒服多了,腳沒那麼脹了。”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聲,沒下文。
“你……還隨身帶這個啊?”我故意逗他,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還是粉色的兔子?沒看出來啊謝懷意,內心這麼……少女?”
他身體猛地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梗著脖子,聲音硬邦邦的,帶著點惱羞成怒:“……我妹的!早上……早上順手拿的!”
我差點笑出聲。他哪來的妹妹?獨生子當我不知道?這藉口找得也太蹩腳了。但我沒戳穿,從善如流地點頭,拉長語調:“哦——這樣啊。那你妹妹眼光不錯,兔子挺可愛。”
他不說話了,抿緊嘴唇,加快了腳步,像是想儘快結束這令他窘迫的對話。
把他送到小區門口,我照例說:“我到了,謝了啊。”
他點點頭,把書包遞還給我,低聲飛快地說了句“明天見”,轉身就走。
“喂!”我叫住他。
他停步,背影僵硬,沒回頭。
“熱水袋……明天還‘順手’拿你妹的嗎?”我笑著揚聲問。
他背影明顯一頓,沒理我,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衝進了小區。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儘頭,我推著車,慢悠悠往家走。腳踝還隱隱作痛,風也冷得刺骨,但心裡那點暖意,卻持續了很久,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第二天早上,我一進教室,目光就下意識地掃向自己的座位。果然,那個粉色的兔子熱水袋,已經安靜地用灰色手帕包得嚴嚴實實的,放在我椅子旁邊了。用手一摸,水是滿的,溫度燙得恰到好處。
我擡頭看向謝懷意的座位。他正低頭預習課文,背挺得筆直,彷彿一切與他無關。但我知道,他肯定又比我來得早。
這家夥……口是心非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我把腳輕輕踩上去,溫暖的觸感一如昨日,驅散了從家到學校一路沾染的寒氣。正當我享受著這“特殊待遇”時,目光掃過他桌麵,發現上麵放著一本嶄新的筆記本,淺藍色的封皮,上麵用清秀有力的字跡寫著“數學競賽錯題精析”。
課間,他破天荒地主動轉過身,拿起那本筆記本,放在我桌上,眼神看著窗外的枯樹枝,聲音沒什麼起伏,仔細聽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競賽的錯題,還有幾種解法,我整理了一下。你……腳不方便,活動少,要是無聊……可以看看。”
我愣住了,拿起筆記本翻開。裡麵字跡工整清晰,條理分明,不僅詳細抄錄了錯題,還用紅黑藍三色筆標注了多種解法和思路盲點,關鍵步驟還有批註,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這得耗費不少課餘時間吧?
我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混合著酸澀湧上心頭。我擡頭看他。他側著臉,耳廓通紅,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英語書的頁角。
“給我的?”我聲音有點啞。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目光依舊飄向窗外,“反正……順便整理的。”
又是順便。我看著他通紅的耳朵和強裝鎮定的側臉,心裡軟成一片。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順便?不過是小心翼翼的關心和笨拙至極的靠近。
“謝了,”我把筆記本小心地收進書包最裡層,衝他笑了笑,語氣認真,“正好腳疼,沒法到處野,可以安下心來好好學習一下,不能辜負大學霸的心血。”
他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看到我臉上沒有戲謔隻有認真的笑意,像是被燙到一樣,迅速轉回身,拿起筆假裝寫字,但那微微顫抖的筆尖和紅透的脖頸,徹底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亂。
高伊湊過來,拿起筆記本翻了翻,嘖嘖兩聲:“哇哦~謝大學霸的獨家手寫筆記哦~還彩色標注!商君意,你這傷受得值啊!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我笑著虛踢了她凳子一腳:“表示你個頭!羨慕啊?羨慕你也摔一個去!”
但心裡,卻像被熱水袋和筆記共同熨過一樣,暖烘烘,軟綿綿,踏實又雀躍。
冷戰結束了。而且,好像還因禍得福,關係莫名其妙地前進了一大步?
雖然他還是彆彆扭扭,話不多,動不動就從耳根紅到脖子,但他正用他那種笨拙又真誠的全是“順手”和“順便”的方式,在一點點地堅定地靠近我。
熱水袋是,筆記也是。
這種含蓄到極致卻又熾熱無比的“順手”,比任何直白的言語都更讓我心動。
謝懷意,你看,你心裡明明不是這麼想的。
——
『2015年12月2日陰
腳還沒好,走路一瘸一拐,很笨。
熱水袋拿出來了,粉色的兔子,很紮眼。路過小店看到的,鬼使神差買了,藏在書包最下麵。早上很早到教室,灌好熱水,用灰色手帕包嚴實,怕人看見,幸好沒人注意。
他說兔子可愛,耳朵很熱,我說是妹妹的——騙人,我哪來的妹妹。
筆記也給他了,熬到半夜整理的,競賽題,幾種解法,標了顏色,怕他看不懂,他說會看,希望真的看。
扶他回家,胳膊很硬,隔著衣服覺得燙,藥油的事……得寸進尺,不能答應。
煩,但腳腫的樣子,看著難受。
窗上結冰花了,熱水袋,應該能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