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的很好 同桌,你好
同桌,你好
老錢終於結束了他又臭又長的開學演講,宣佈下課。
教室裡瞬間像炸開了鍋,收拾書包的,約著一起去小賣部的,討論暑假玩了個啥遊戲的,鬨哄哄一片。
我坐在位置上,沒動。
心臟還在不規律地狂跳,手心裡全是汗。斜後方的那個存在感太強,像一塊磁鐵,牢牢吸著我的注意力。
我能用餘光瞥見他。謝懷意正低著頭,慢吞吞地、一絲不茍地把剛發的新書一本本塞進書包。他的動作有點慢,帶著點初來乍到的拘謹,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江昊已經猴子一樣竄了起來,把書包甩到肩上,拍了我一下:“商哥,走啊,去小賣部,餓死了!聽說新進了一批辣條,去晚了就搶沒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急。商君意,你不能急。
他現在還不認識你,對你來說,你隻是個聒噪的、有點煩人的新同學。你那些洶湧澎湃的情緒,那些想要立刻衝上去抓住他肩膀問個清楚的衝動,會嚇跑他的。
得慢慢來。像靠近一隻警惕的、容易受驚的貓。
“不去,沒胃口。”我揮揮手,打發江昊。
“啊?你咋了?從剛才開始就怪怪的。”江昊撓撓他的雞窩頭,一臉狐疑。
“思考人生,不行啊?”我白了他一眼,故意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兒,“快去搶你的辣條,再磨蹭真沒了。”
江昊將信將疑,但辣條的誘惑顯然更大,他嗷一嗓子,跟著人流衝出了教室。
教室裡很快空了大半。
謝懷意也收拾好了書包,拉上拉鏈,站起身,似乎準備離開。
機會!
我幾乎是彈起來的,動作快得差點帶倒椅子。三步並作兩步繞到他課桌旁邊,假裝隨意地靠在他的桌沿上。
他顯然被我的突然出現驚了一下,擡起眼看向我。那雙墨黑的眼睛裡,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疑問。
離得近了,更能看清他的樣子。麵板是真的白,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睫毛很長,微微卷翹,在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鼻尖有一顆很小很淡的痣,給他清冷的麵容添了點說不出的味道。
真好看。我上輩子一定是瞎了,才會對這麼個人視而不見整整三年。
“嗨,新同學。”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又友好,帶著點十七歲少年該有的陽光和……嗯,稍微那麼一點點刻意的不羈,“我叫商君意,商量的商,君子的君,意思的意。”
他看著我,沒說話,隻是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沒什麼波瀾。
果然很酷。
但我可是帶著“攻略秘籍”重生回來的。我知道,這層酷蓋外殼下麵,藏著的是個多麼柔軟、甚至會因為暗戀物件一個眼神就臉紅心跳的謝懷意。
“以後就是同學了,有啥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繼續套近乎,語氣熟稔得像認識了八百年的老友,“這學校我熟,哪個老師愛拖堂,哪個食堂視窗的肉給得多,門兒清。”
他還是沒吭聲,隻是把書包背好,看樣子是打算繞過我離開。
嘖,防禦力還挺高。
我目光一掃,落在他剛剛合上的筆袋上。那筆袋很舊了,邊角有些磨損,洗得發白,拉鏈頭是個簡單的小鐵環。
心裡猛地一抽。前世鐘薛樓好像提過一嘴,說他家境不太好,母親身體好像也有點問題。這筆袋,估計用了很多年了吧。
“哎,你這筆袋挺彆致啊。”我故意找話題,伸手想去碰那個小鐵環拉鏈頭。
我的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金屬,他的手幾乎同時條件反射般地縮了一下,把筆袋往懷裡帶了帶。
動作很快,帶著明顯的防備。
我手指僵在半空,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操,是不是太冒進了?
但就在他縮手的瞬間,我的指尖還是不可避免地,極其短暫地蹭到了他的手背。
很輕的一下,像羽毛拂過。
他的麵板微涼,觸感細膩。
可就是這麼一下,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順著我的指尖,嗖地一下竄遍了全身。酥酥麻麻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戰栗感。
他顯然也感覺到了,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層薄紅。
像初春雪地裡,悄然綻放的第一抹桃粉。
我看呆了。
媽的……這麼純情?就碰下手背,耳朵就紅了?
那本日記裡,他到底是用怎樣克製而滾燙的文字,描繪那些我根本不曾留意過的、或許同樣微不足道的觸碰?
心底某個角落,又酸又軟。
“不好意思啊,”我趕緊收回手,訕笑一下,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無辜又真誠,“沒彆的意思,就是覺得你這拉鏈頭挺特彆的。”
他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閃爍,然後迅速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緒。聲音依舊清冷,但似乎帶上了一絲幾不可聞的緊繃:“沒事。”
說完,他側過身,就要從我旁邊走過去。
“哎,等等!”我下意識地又喊住他。
他停住腳步,側頭看我,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問“還有事?”
我腦子飛快轉動,搜腸刮肚地想找個合理的藉口。目光落在他空蕩蕩的桌麵上,靈光一閃。
“那個……謝懷意是吧?”我咧嘴,露出一個自以為帥氣的笑容,“能借支筆嗎?我的好像沒水了。明天還你。”
這藉口爛透了。我桌肚裡明明躺著一整盒筆。
但他隻是沉默地看著我,看了大概有三秒鐘。那三秒鐘,我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就在我以為他會直接拒絕,或者乾脆不理我走掉的時候,他居然……真的重新拉開了那個舊筆袋的拉鏈。
他從裡麵拿出一支最普通的、透明的中性筆,遞給我。
手指修長乾淨,指甲修剪得很整齊。
“謝謝啊!”我趕緊接過筆,像是接過了什麼稀世珍寶,指尖故意又“不小心”蹭了一下他的。
他的手指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耳根那抹紅,似乎有蔓延到脖頸的趨勢。
他沒再看我,低低地說了聲“不用”,然後幾乎是逃離般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氣。
後背竟然出了一層薄汗。
操。比談個幾千萬的生意還緊張。
我低頭,看著手裡那支普通的透明中性筆。筆杆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微涼的溫度和一點點……乾淨的肥皂水味道。
我把筆舉到眼前,陽光下,透明的筆杆折射出細碎的光。
心裡那點因為重生而帶來的不真實感和惶惑,忽然間就安定了下來。
真的回來了。
謝懷意,這一次,你跑不掉了。
我握緊了那支筆,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開局……好像還不錯?
雖然過程有點手忙腳亂,但至少,借到筆了不是?
而且,還發現了他一個不得了的小秘密——
這位看起來冷若冰霜的新同學,好像……特彆容易害羞?
這就很有意思了。
我把那支筆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筆袋最裡層,然後背起書包,吹著不成調的口哨,心情愉悅地走出了教室。
陽光正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十七歲的秋天,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