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的很好 難友一起寫檢討
難友一起寫檢討
趙德富主任像押送重刑犯一樣，把我們這群“燒烤敢死隊”成員，浩浩蕩蕩又灰溜溜地“押”回了學校。一路上，他老人家氣得臉色鐵青，腮幫子一鼓一鼓，邊走邊喘粗氣，嘴裡念念有詞，無非是“無法無天”、“目無校紀”、“帶壞風氣”之類的經典台詞。我們幾個跟在後麵，耷拉著腦袋，大氣不敢出，心裡七上八下，盤算著待會兒是“死刑立即執行”還是“死緩”。
走到教學樓樓下，趙主任停下腳步，猛地轉身，犀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們每一張寫滿“悔恨”（主要是後悔沒吃完燒烤）的臉。
“你！商君意！還有你！江昊！又是你們兩個刺頭！帶頭作案！屢教不改！”他手指差點戳到我倆鼻尖，“還有你們！高伊！柯靜！蔣文楊！謝懷意！好的不學，跟著瞎胡鬨！重點班的學生，翻牆逃學！像什麼樣子！啊？！”
我們集體縮了縮脖子，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校服領子裡。謝懷意站在最邊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緊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白的指節暴露了他的緊張。我偷偷用餘光瞄他，心裡有點愧疚，要不是我慫恿，他肯定不會來。
“都給我站好！”趙主任怒吼一聲，“我現在就給老錢打電話！讓他來看看他帶的這幫‘好學生’！”
一聽要叫老錢，我們心裡更是一沉。完了，雙打混合雙打！
趙主任氣呼呼地掏出手機，走到一邊打電話。我們幾個互相使眼色，用口型無聲交流：
江昊：商哥！咋辦？真要請家長了？
我：我哪知道！隨機應變！
高伊：靜靜！都怪你！磨磨蹭蹭！要是早點翻過去早點吃完早點溜了就沒事了！
柯靜：嗚嗚嗚……我害怕……
蔣文楊：根據校規，情節嚴重者，可予以記過處分並全校通報。
眾人：閉嘴吧學神！
沒過幾分鐘，就看見老錢頂著他那標誌性的地中海發型，腳步匆匆地從教學樓裡衝了出來，臉上烏雲密佈，手裡還拿著個保溫杯。
“錢老師！你看看你班的這些學生！”趙主任一看到老錢，立刻開啟告狀模式，“月考剛結束！成績纔出來！就敢集體翻牆出去吃燒烤！被我抓個正著！簡直無法無天！你說怎麼辦吧！”
老錢走到我們麵前，目光在我們身上掃了一圈，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沒立刻發火，而是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壓製怒火。整個樓前空地安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趙主任，您消消氣，是我管教不嚴。”老錢先對趙主任賠了個不是，然後轉向我們，聲音低沉，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行啊，你們幾個，長本事了？集體翻牆？燒烤聚餐？挺會享受啊？是不是覺得這次考得不錯，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
我們頭垂得更低了。
“尤其是你，商君意！”老錢矛頭直指我，“635分，年級89，進步是挺大！尾巴翹到天上去了是吧？帶頭翻牆！還問趙主任能不能先吃完？！你怎麼不上天呢？！”
我：“……”
靠，趙主任連這個都說了！
旁邊傳來江昊極力壓抑的“噗嗤”聲，被老錢一瞪，立馬憋了回去。
“還有你，江昊！哪兒都有你！91分的數學還沒讓你長記性是吧？”
“高伊！柯靜！你們兩個女生也跟著瞎胡鬨！像話嗎？”
“蔣文楊！你平時最穩重！這次怎麼回事？也跟著衝動？”
最後，老錢的目光落在謝懷意身上，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但依舊嚴厲：“謝懷意，你是年級第一，更應該以身作則！怎麼能跟著他們一起犯糊塗？”
謝懷意身體僵了一下，頭埋得低低的，耳根通紅，小聲說：“……錢老師，對不起。”
老錢訓斥了一圈，喘了口氣，看向趙主任：“趙主任，您看這事……怎麼處理合適？這幾個孩子，雖然行為出格，但這次月考，確實都給班級平均分做了貢獻，尤其是謝懷意和商君意，進步明顯。是不是……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趙主任哼了一聲，臉色依舊難看，但火氣似乎消了點：“貢獻歸貢獻！錯誤歸錯誤！功過不能相抵！翻牆逃學，性質惡劣！必須嚴肅處理！以儆效尤！”
“是是是，您說得對！”老錢連連點頭，“必須嚴肅處理！這樣，趙主任，您看，這事交給我來處理？我先把他們帶回去，嚴厲批評，深刻檢討，然後根據檢討情況，再決定後續處分，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保證下不為例！”
趙主任皺著眉，權衡了一下，可能也覺得為了一次翻牆（雖然性質惡劣）就把幾個考得不錯的學生直接重罰有點過了，尤其裡麵還有年級第一。他最終揮揮手，不耐煩地說：“行！老錢，人交給你！你必須給我嚴肅處理！檢討書每人三千字！下週一升旗儀式後，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念！深刻反省！要是再犯，數罪並罰，絕不姑息！”
三千字檢討！全校麵前念！
我們心裡同時哀嚎一聲，但好歹……好像躲過了“立即處決”？看來老錢的麵子還是管用的！
“謝謝趙主任！保證嚴肅處理！”老錢趕緊保證，然後對我們吼道，“還愣著乾什麼？！謝謝趙主任從輕發落！然後滾回教室去！丟人現眼！”
我們如蒙大赦，趕緊鞠躬，七嘴八舌地喊：“謝謝趙主任！我們錯了！”
趙主任又瞪了我們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背著手，氣呼呼地走了。
看著趙主任走遠，我們剛鬆了半口氣，老錢的臉瞬間又拉了下來，壓低聲音罵道：“你們幾個！真是膽大包天！跟我回班！”
我們灰溜溜地跟著老錢往教室走。一路上，老錢沒再罵我們，但周身散發的低氣壓比罵人還可怕。走到教室後門，裡麵傳來嗡嗡的讀書聲。老錢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進去。”老錢推開門。
我們幾個魚貫而入，瞬間吸引了全班同學的目光。自習課瞬間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我們身上，充滿了好奇、同情、以及……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興奮。
老錢走到講台上，把保溫杯重重一放，臉色沉痛，聲音沉重：“同學們！自習暫停一下！說個事！”
全班鴉雀無聲，豎起耳朵。
老錢指著我們幾個，痛心疾首：“就在剛才！我們班的這六位同學！商君意！江昊！高伊！柯靜！蔣文楊！謝懷意！做了一件……極其惡劣！影響極壞！讓老師痛心！讓班級蒙羞的事情！”
底下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
“臥槽！真被抓了？”
“六個人？謝懷意也在？”
“什麼事啊？這麼嚴重？”
“他們！在月考結束當天！放學後！集體！翻越學校西牆！跑去校外燒烤店聚餐！被趙主任當場抓獲！”老錢聲音提高八度，帶著十足的戲劇效果。
“哇——！！！”
全班瞬間炸鍋！
“翻牆？！六個人一起？牛逼啊！”
“燒烤？靠！不叫我們！太不夠意思了！”
“被‘道理富’抓現行？哈哈哈哈！點太背了吧！”
“謝懷意也翻牆？學神人設崩塌？”
“商少帶頭？可以！這很商少！”
底下議論紛紛，夾雜著低笑聲。我們幾個站在講台旁邊，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尤其是謝懷意，臉都快埋進胸口了，耳根紅得滴血。
“安靜！”老錢一拍桌子，“你們還笑？！覺得很好笑是嗎？！這是嚴重的違紀行為！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表現！是給咱們高二（三）班臉上抹黑！”
底下稍微安靜了點，但大家臉上還是憋著笑，眼神在我們幾個身上掃來掃去，像在參觀動物園。
老錢話鋒一轉，開始“憶苦思甜”：“同學們！我們三班，是重點班！每次考試平均分，那都是年級前列！靠的是什麼？靠的是嚴謹的學風！是靠的每個同學的努力！可你們看看他們！”他指著我們，“考好一次，就忘乎所以！就得意忘形！就敢翻牆逃學！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下次月考怎麼辦？期末怎麼辦？高考怎麼辦？！難道也要翻牆去考場嗎？！”
底下有人沒忍住，“噗”地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
老錢瞪了那個同學一眼，繼續發揮：“這次，要不是趙主任看在你們這次月考確實為班級爭了光，特彆是謝懷意同學年級第一，商君意同學進步巨大的份上，能從輕處理嗎？啊？！每人三千字檢討！下週一升旗儀式後，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念！深刻反省！讓大家看看，這就是驕傲自滿、放鬆紀律的下場！”
“三千字！全校念！嘶——”
“公開處刑啊！慘！”
“還好沒請家長……”
“老錢還是護犢子的……”
老錢看著我們，語氣放緩了一些，但依舊嚴肅：“這次，是給你們一個深刻的教訓！希望你們能真正認識到錯誤！不要把老師的寬容當成縱容！檢討書，必須深刻！要觸及靈魂！聽到沒有？！”
我們趕緊點頭如搗蒜：“聽到了！錢老師！我們一定深刻反省！”
“下去吧！回座位寫檢討去！”老錢揮揮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其他同學，繼續自習！以此為戒！”
我們如蒙大赦，灰頭土臉地溜回自己座位。所過之處，同學們投來各種目光：同情的、幸災樂禍的、敬佩的……
坐下後，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擡頭，正好對上斜前方謝懷意看過來的目光。他眼神裡帶著點慌亂、愧疚，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我摸了摸鼻子，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好像……又連累他了。
下課鈴響，老錢前腳剛走，教室裡瞬間炸鍋！同學們呼啦一下圍了過來！
“商哥！昊哥！牛逼啊！組團翻牆燒烤！帶帶我啊！”
“伊姐！靜靜！你們也太猛了吧！”
“學神！你居然也……人設崩了呀！”
“文楊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學神！”
“快說說！燒烤好吃嗎？‘道理富’怎麼抓到你們的？”
“三千字檢討！慘！要不要借鑒一下？”
我們被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應付著。
“好吃個屁！沒吃完就被端了！”江昊哭喪著臉。
“彆提了！丟死人了！”高伊捂臉。
“概率論告訴我們，僥幸心理要不得。”蔣文楊推眼鏡。
柯靜紅著臉，小聲說：“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謝懷意被問得手足無措，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我倒是臉皮厚，很快調整過來，開始吹牛逼：“一般一般！也就那樣！主要是氣氛到位！就是運氣背了點，撞槍口上了！檢討書嘛，小意思！哥有經驗！”
鬨騰了一陣，大家才慢慢散去。放學鈴響，我收拾書包，看向謝懷意。他動作磨蹭，好像不太想走。
我走過去，敲敲他桌子：“喂，走啊，‘難友’一起寫檢討去？”
他身體一僵，沒擡頭，聲音悶悶的：“……不去。”
“彆啊！人多力量大！互相參考一下，免得雷同！”我笑嘻嘻地，“圖書館？老地方？我請你喝奶茶……哦不對，喝奶，壓壓驚？”
他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躲閃：“……不去。回家寫。”
“回家多沒氛圍啊！”我不死心，“走吧走吧！你看今天天氣多好……雖然心情不太好，但我們可以化悲痛為食量……呃，化為寫作動力！”
他被我纏得沒辦法，耳根又紅了，最後幾乎是咬著牙說：“……你煩不煩！”
“煩就對了！說明我存在感強！”我得意地笑，直接幫他拿起書包，“走走走！彆磨嘰了！再磨嘰天黑了！”
最終，謝懷意還是被我半拉半拽地拖去了圖書館。當然，同行的還有江昊、高伊他們這幾個“難兄難弟”。用江昊的話說，“要死一起死，寫檢討也得有個伴兒！”
圖書館角落裡，我們六個圍坐一桌，麵前攤著稿紙，一個個愁眉苦臉。
“三千字啊！殺了我吧！”江昊抓耳撓腮，“我上次兩千字都快把我憋死了！”
“誰讓你手賤跟著翻牆！”高伊白他一眼。
“我怎麼知道這麼倒黴！”江昊哀嚎。
蔣文楊已經刷刷開寫，標題工整：《關於翻牆違紀行為的深刻檢討與反思》。
柯靜咬著筆帽，小臉皺成一團。
謝懷意低著頭，一筆一劃寫得認真，但速度很慢。
我咬著筆，看著謝懷意專注的側臉，突然覺得，一起挨罵、一起寫檢討，好像……也沒那麼糟糕？甚至有點……特彆的“革命友誼”感？
嗯，這麼一想，這頓罵捱得，好像……還挺值？
——
『2016年4月7日晴
檢討三千字，趙主任說的，全校念。
老錢沒真生氣，教室裡訓話的時候，手指敲講台，第三下比較輕，是故意的。
圖書館六個人，桌子很大，他坐對麵。筆轉得很快，沒寫幾個字。說人多力量大。
檢討書開頭寫了又劃掉，不知道怎麼寫“深刻”。翻牆是錯的燒烤味道還行，汽水是冰的，他說“化悲痛為食量”。煩。
江昊在踢桌子腿，高伊和柯靜小聲說話。蔣文楊已經寫了兩段，筆尖沙沙響。
他偷看我我知道，紙角捏皺了換了一張。從“思想認識”開始寫，都是套話沒提他。
牛奶放在桌角，他買的原味，沒喝。瓶身有水珠。快下課了他才寫三行。
煩，字跡有點飄，可能是燈光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