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藏的很好 換我來靠近你
換我來靠近你
週一，升旗儀式。天氣不錯，陽光明媚，但站在操場上的我們幾個“燒烤敢死隊”成員，心情卻跟即將上刑場似的，烏雲密佈。
“啊——我不想上去啊！太丟人了！”江昊抓著頭發，原地哀嚎，“三千字！全校師生麵前念！公開處刑啊！”
“閉嘴吧你！早乾嘛去了！”高伊白他一眼，但自己臉色也發白，手指緊張地絞著校服下擺。
柯靜更是小臉煞白，嘴唇都沒了血色，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蔣文楊推了推眼鏡，看似鎮定，但鏡片後的眼神也有些飄忽。
謝懷意站在我旁邊，微微低著頭，額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但緊抿的唇線和微微泛白的指節泄露了他的緊張。他今天穿了件乾淨的白色襯衫，外麵套著藍白校服，陽光照在他身上，清清冷冷的，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就是……枝葉有點耷拉。
我倒是沒那麼緊張，主要是臉皮厚，加上……心裡還有點彆的盤算。我看著謝懷意那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側影，心裡癢癢的，湊近他，壓低聲音：“喂，彆緊張，就當是……嗯，美食推廣大會？”
他身體僵了一下，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點難以置信和……無奈？聲音細若蚊蠅：“……彆胡說。”
“沒胡說啊，”我笑嘻嘻的，“待會兒你看我的，保證把‘好萊客’燒烤推廣出去，讓全校師生都想去嘗嘗！”
他像是被我的無恥驚到了，猛地轉過頭瞪我，臉頰微微泛紅：“商君意！你……”
“下麵，請上週違反校規，翻牆外出聚餐的高二（三）班商君意、江昊等六名同學，上台做檢討！”主席台上，德育主任趙德富主任洪亮的聲音通過大喇叭傳遍操場，打斷了我們的“竊竊私語”。
該來的總會來。
我們六個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在全場幾千雙眼睛注視下，排成一列，垂頭喪氣地走上了主席台。那感覺，真像是被遊街示眾。
台下響起一陣壓抑的嗡嗡聲。
“哇！六個！陣仗不小啊！”
“商君意！江昊！又是他倆！熟麵孔啊！”
“上次檢討念出獲獎感言的就是商君意吧？這次不知道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謝懷意也在？學神也翻牆？人設崩了啊！”
“高伊柯靜她們也……嘖嘖，好學生學壞了！”
趙主任黑著臉把話筒遞給排第一個的江昊。江昊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接過話筒，展開皺巴巴的檢討書，磕磕巴巴地念起來：“尊、尊敬的老師，親、親愛的同學們……我、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檢討我翻牆外出吃燒烤的錯誤行為……我、我錯了……我不該……不該無視校規……給班級抹黑……”
念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底下傳來低低的鬨笑聲。江昊唸完，如蒙大赦，把話筒塞給旁邊的高伊，逃也似的躲到一邊。
高伊、柯靜、蔣文楊依次上台，念得中規中矩，態度誠懇，認識“深刻”。台下漸漸安靜下來。
輪到謝懷意了。他走到話筒前深吸一口氣，展開檢討書。他聲音清朗，但帶著明顯的緊張和微顫，語速很快，像在完成任務，字句清晰但沒什麼感**彩，嚴格按照檢討書的格式，從“思想根源”到“錯誤危害”再到“改正決心”，一條條羅列，像是在做學術報告。唸完，他飛快地鞠躬，把話筒塞給我，退到隊伍最後，低著頭，耳根紅得厲害。
台下很安靜。大概是被學神這“官方範兒”十足的檢討給鎮住了。
最後，到我了。全場的目光，包括旁邊趙主任“死亡凝視”般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表情，擺出最“沉痛”的樣子，接過話筒。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上午好！”
熟悉的開場白一出，底下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笑聲。連旁邊黑著臉的趙主任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今天，我懷著無比沉重和無比懊悔的心情，站在這裡，深刻反思我自己犯下的嚴重錯誤——翻越學校圍牆，外出聚餐。”我聲音洪亮，字正腔圓，帶著恰到好處的“痛心疾首”。
“首先，我必須承認，翻牆這種行為，是極其錯誤的！它不僅違反了《晴海一中學生行為規範》，更是一種對自身安全極度不負責任的表現！圍牆那麼高，萬一失足，後果不堪設想！這不僅會讓含辛茹苦養育我的父母傷心，更會讓悉心教導我的老師失望！我對此感到萬分羞愧！”
我語氣沉痛，表情到位。底下鴉雀無聲。
“其次，我的行為，給班級抹了黑，辜負了錢老師和同學們對我的信任！我們高二（三）班，是一個團結向上的集體！而我，卻做出瞭如此拖後腿的事情！我彷彿聽到了班級榮譽牆上，那麵流動紅旗在哭泣！我無地自容！”
我配合地做了個捂胸口的動作。底下我們班的方向傳來高伊憋不住的低笑。
“但是！”我話鋒一轉，聲音提高，帶著“幡然醒悟”的激昂，“經過老師的批評教育和我的深刻反思，我認識到，錯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麵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商君意，在此鄭重承諾：從今往後，一定嚴格遵守校紀校規，走路必走大門，絕不再翻牆！努力做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好學生！絕不辜負老師的期望！”
唸到這裡，一切都還很正常，很“深刻”。趙主任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
然後，我頓了頓，看著台下幾千雙眼睛，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八顆牙齒，用了一種近乎廣告播音員的歡快語調，大聲說道：
“最後！同學們老師們！我想用我的親身經曆告訴你們！雖然翻牆行為是錯誤的！是絕對不可取的！但是！學校西門外，‘好萊客’燒烤店的烤雞翅和羊肉串！味道是真的一級棒！好吃到爆！大家如果想去吃，一定要走正門！安全第一！味道絕對有保障！我強烈推薦！”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整個操場，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連風吹旗子的聲音都聽得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包括我旁邊那五個“難友”，以及主席台上臉已經黑成鍋底的趙主任。
幾秒鐘後。
“噗——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幾乎要掀翻操場的狂笑聲和口哨聲！
“臥槽！商哥牛逼！這廣告打的！”
“好萊客燒烤！記住了！放學就去！”
“商君意！你是來做檢討的還是來搞美食推廣的？！”
“趙主任臉都綠了！哈哈哈哈！”
我們班隊伍裡更是笑瘋了，江昊直接蹲在地上捶地，高伊捂著肚子，連蔣文楊都肩膀聳動，柯靜臉紅得要滴血，謝懷意猛地擡頭看我，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生物，臉頰連帶著脖子都紅透了。
趙主任終於反應過來，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搶過話筒，怒吼道：“商君意！！！你……你像什麼樣子！！！滾下去！！檢討不合格！重寫！五千字！下週一再念！”
“哈哈哈哈！”台下笑得更瘋了。
我麵不改色，對著台下鞠了一躬，在震天的笑聲和趙主任的咆哮聲中，步伐從容甚至有點得意地走下了主席台。所過之處，同學們紛紛投來“敬佩”的目光和憋不住的笑聲。
回到隊伍，江昊一把摟住我脖子：“商哥！我服了！你真他媽是個人才！”
高伊笑得直不起腰：“商君意！你要笑死我繼承我的螞蟻花唄嗎？”
連柯靜都紅著臉小聲說：“商哥……你也太……”
謝懷意站在我旁邊，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我懷疑他是不是也在憋笑。
升旗儀式就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歡樂的檢討鬨劇中結束了。我們六個被趙主任和老錢提溜到辦公室，又是一頓狂風暴雨般的訓斥。老錢指著我，氣得手指發抖：“商君意！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檢討都能讓你念出花來！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我耷拉著腦袋，乖乖認錯：“錢老師我錯了，下次不敢了，五千字我一定深刻反省……”
心裡卻在想：值了！至少，全校都知道“好萊客”燒烤好吃了！而且……好像把某個小冰山逗笑了？雖然沒看到正臉，但肩膀動了！
從辦公室出來，我們幾個麵麵相覷，然後同時爆發出大笑。
“哈哈哈哈！商哥！你看到‘道理富’那臉色沒？跟吃了蒼蠅似的！”
“還有老錢！差點背過氣去！”
“不過商哥，五千字啊！你慘了！”
“沒事！哥有經驗！抄抄改改又是一篇雄文！”我大手一揮，毫不在意。
放學後，我照例磨蹭著等謝懷意。他收拾好東西，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似乎想說什麼，又沒說，背著書包就要走。
“喂！等等我啊！”我趕緊跟上，“順路！”
他沒說話，但放慢了腳步。
走在熟悉的放學路上，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側頭看他，他臉頰還帶著點未褪儘的紅暈，在夕陽下顯得特彆柔和。
“喂，剛才……你是不是笑了？”我故意逗他。
他身體一僵，耳根又紅了，梗著脖子：“……沒有。”
“我看見了！肩膀抖了！”我笑嘻嘻地指控。
“……你看錯了。”他加快腳步。
“哎，彆不承認嘛！笑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我追上去，“你看，我雖然捱了罵，寫了五千字檢討，但把大家逗樂了，還給燒烤店打了廣告，多值！”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看我，眼神裡帶著點無奈和……一絲極淡的笑意？“……歪理。”
“歪理也是理！”我理直氣壯，“而且，你看你，也沒那麼緊張了吧？”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沒反駁，轉過頭繼續走，但腳步輕快了些。
送到小區門口，他停下腳步：“我到了。”
“嗯，明天見。”我衝他笑笑，“五千字檢討，任重道遠啊！謝老師，要不……借我你的檢討書‘參考參考’？學習一下你是怎麼做到那麼‘深刻’的？”
他瞪我一眼，臉頰微紅：“……自己寫。”
“小氣！”我撇嘴，“走了啊！”
他看著我，極輕地“嗯”了一聲。
轉身往回走，我看著天邊絢爛的晚霞，心裡被一種巨大的飽脹的情緒填滿。是惡作劇得逞的快感，是挨罵後依然沒心沒肺的輕鬆，更是……因為身邊這個人細微變化而產生的、難以言喻的喜悅。
雖然過程有點丟人，有點狼狽，但結果……好像還不錯？
重生回來，不就是為了彌補遺憾，抓住那些曾經錯過的東西嗎？
謝懷意，不管前世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為什麼喜歡得那麼沉默又奇怪。
這一世，換我來。
換我來靠近你，換我來招惹你，換我來……喜歡你。
就算方式笨拙了點，鬨騰了點，甚至有點丟人現眼。
但隻要你不再像前世那樣，把一切都藏在心裡，最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怎樣都行。
我看著掌心，彷彿還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
這一次，我一定會抓住用我自己的方式。
——
『2016年4月11日晴轉多雲
升旗儀式念檢討。三千字。手抖。聲音不穩，很快唸完。丟人。
他最後一個。聲音很大。說“好萊客”燒烤好吃。推薦大家去。全場都在笑。趙主任臉很黑。
他鞠躬。笑得很得意。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肩膀抖了一下沒笑，是風吹的，他看見了。煩。
放學一起走他說值了。歪理。耳朵有點熱。沒反駁。
檢討書要重寫，五千字。他的那份肯定又是胡扯，筆尖在紙上劃了很久。開頭廢了三張。
煩。燒烤味道是還行但雞翅有點焦，汽水太甜，他遞過來的時候瓶身有水珠。
路燈亮了，影子拖在後麵，沒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