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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幸福物語 第108章 木痕裡的月光與筆記裡的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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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諾抱著小木馬的胳膊有點酸,才發覺自己在藤椅上坐了快半個鐘頭。月光從木窗的縫隙裡挪了挪位置,之前落在小木馬背上的光斑,現在滑到了馬的前腿,那處的木紋裡還嵌著點淺棕色的木漆,是爺爺當年特意挑的“和院裡梧桐樹一個色”,隻是經過這麼多年,顏色淡了,像被雨水洗過的舊畫。

她輕輕把小木馬放在腿上,指尖順著馬身的弧度摩挲。馬的耳朵是圓的,爺爺怕紮到她,特意把邊緣磨得很光滑,現在摸上去,還能感覺到細微的、被手反複摩挲過的溫軟。馬肚子上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像條小蟲子,安諾想起奶奶說的“你三歲摔的那跤”,大概就是那時候磕的——當時她坐在木馬上,晃得太厲害,連人帶馬摔在閣樓的青磚地上,哭著喊爺爺,爺爺跑過來,先抱她,再撿木馬,用砂紙蹭那道劃痕,蹭了半天,說“沒事,諾諾不哭,爺爺再磨磨,比新的還好看”。

那時候的事她記不清了,可此刻摸著那道幾乎看不見的劃痕,卻像能摸到爺爺當時的手——粗糙的,帶著砂紙磨出的薄繭,卻很輕地碰著她的額頭,說“不疼不疼,爺爺給你吹吹”。

閣樓的樓梯又“吱呀”響了一聲,這次不是奶奶,是樓下的掛鐘敲了九下,沉悶的鐘聲透過樓板傳上來,像爺爺以前晚上催她睡覺的咳嗽聲。安諾把小木馬抱起來,小心地避開那道劃痕,慢慢往樓下走。樓梯的木板在她腳下輕輕晃,她扶著扶手,每一步都放輕,怕吵醒已經回房的奶奶。

走到二樓轉角,窗台上的薄荷草還立著,葉片上的月光比剛才亮了些,像敷了一層薄薄的霜。安諾停下腳步,指尖碰了碰最邊上的一片葉子,涼絲絲的,帶著點雨後的濕氣。她想起爺爺種這薄荷時,總說“薄荷要多曬太陽,不然葉子不香”,可閣樓的窗台朝西,下午纔有太陽,爺爺就每天下午搬個小馬紮坐在窗邊,把薄荷盆轉來轉去,讓每片葉子都能曬到。有一次下雨,他冒雨跑上樓收薄荷,淋得半濕,卻先檢查葉子有沒有被打壞,嘴裡唸叨“這可是諾諾夏天的驅蚊寶”。

她笑了笑,繼續往下走。一樓客廳的燈還亮著,不是主燈,是牆角的一盞小台燈,暖黃色的光剛好照在奶奶常坐的藤椅上。安諾探頭看了看,奶奶沒在藤椅上,廚房的燈卻亮著,有輕微的水聲傳來。

“奶奶?”安諾走過去,看見奶奶正站在水槽邊,手裡拿著個小碗,在洗早上剩下的草莓。草莓是下午鄰居送的,有點蔫了,奶奶說“泡點鹽水還能吃”,沒想到現在還記著。

“怎麼還沒睡?”奶奶回頭,手裡的水在碗裡晃了晃,“小木馬找到了?”

安諾把小木馬放在廚房的案台上,馬腿剛好卡在案台的木紋裡,穩穩的。“找到了,就在那個舊紙箱裡,上麵蓋著爺爺的舊棉襖。”她湊過去看奶奶洗草莓,鹽水裡的草莓浮起來,蔫了的葉子慢慢舒展了點,“您怎麼還在洗草莓?都這麼晚了。”

“剛躺下,想起這草莓沒洗,放一夜就壞了。”奶奶把草莓撈出來,放在盤子裡,用紙巾輕輕擦著水分,“你小時候最愛吃草莓,每次你爺爺摘了,都要先給你洗好,放在你床頭,說你早上醒來就能吃。”

安諾拿起一顆草莓,咬了一口,有點酸,卻比下午吃的甜些。她看著案台上的小木馬,馬的眼睛是用黑木鑲嵌的,小小的,像兩顆黑豆子。“奶奶,爺爺做這個小木馬的時候,是不是很難?”

奶奶擦草莓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了看小木馬,嘴角彎起來:“難哦,你爺爺那時候找了好幾天的木料,說要找最軟的,怕你摔著。第一次鋸木料,鋸歪了,木料就廢了,他懊惱了好幾天,後來又去後山砍了棵小桐樹,才重新做。”她放下紙巾,拿起小木馬,手指碰了碰馬的耳朵,“你看這耳朵,本來是尖的,他說像小刺蝟,不好看,又磨了半天,磨成圓的了。”

安諾看著奶奶的手,指關節有點腫,是年輕時乾農活落下的,可拿起小木馬時,動作卻很輕,像捧著什麼易碎的寶貝。“爺爺以前做木工的時候,是不是都這麼認真?”

“他做什麼都認真。”奶奶把小木馬放回案台,走到客廳,從電視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鐵盒子,盒子上印著“牡丹”圖案,邊緣鏽了,“你爺爺走後,我把他的一些小東西放在這裡了,你看看。”

安諾跟著走過去,奶奶開啟鐵盒子,裡麵鋪著一層紅布,放著幾樣東西:一枚銅製的頂針,一個斷了齒的木梳,還有一本薄薄的線裝本子。“這頂針是他做木工時用的,怕手指被錘子砸到;這木梳是他給我做的第一把,沒做好,齒斷了,我卻一直留著;這本子是他的木工筆記,裡麵記著他做過的東西,還有些木料的配方。”

安諾拿起那本線裝本子,封麵是棕色的牛皮紙,上麵用毛筆寫著“木工雜記”四個字,字跡有點歪,卻很有力。她翻開第一頁,裡麵是用鉛筆勾勒的草圖,畫的是一個衣櫃的樣式,旁邊用小字標注著“王嬸家的衣櫃,門板要雕花,牡丹圖案”。第二頁是一張桌子的設計圖,標注著“高度三尺,寬度兩尺,適合孩子寫作業”,安諾想起自己小時候用的那張舊書桌,就是這個尺寸,原來竟是爺爺做的。

她慢慢翻著本子,裡麵大多是傢俱的草圖和標注,偶爾有幾頁寫著生活瑣事:“今天諾諾生日,做了個小木勺,刻上她的名字,希望她以後吃飯香。”“下雨,不能去木工坊,在家給老婆子修梳子,斷了兩根齒,得找塊好木料重新做。”“今天去鎮上買砂紙,老闆說新到的砂紙質量好,買了十張,給諾諾做小木馬用。”

看到“小木馬”三個字時,安諾的指尖頓住了。那一頁畫著小木馬的草圖,旁邊寫著:“諾諾想要小木馬,找了三天桐木,終於在老張家後院找到一棵,樹乾不粗,剛好做個小馬。第一次做,沒經驗,馬腿鋸短了,重新來。磨馬耳朵的時候,手指被砂紙磨破了,貼個創可貼,接著做。諾諾看到一定會喜歡。”下麵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歪歪扭扭的,像個剛學畫畫的孩子。

安諾的眼眶有點熱,眼淚落在紙頁上,暈開了上麵的字跡。她想起剛才摸到的馬耳朵,想起那道淺淺的劃痕,原來這小小的木馬裡,藏著爺爺這麼多的心思。“奶奶,爺爺做這個小木馬,手指磨破了?”

奶奶坐在旁邊的藤椅上,手裡拿著那個斷了齒的木梳,輕輕摩挲著:“是啊,那時候他手指上貼了創可貼,還不讓我看,說‘沒事,小傷’。後來小木馬做好了,你坐在上麵笑,他比誰都開心,說‘我家諾諾喜歡,值了’。”

安諾把本子合上,放在腿上,手指輕輕按著封麵的“木工雜記”四個字。月光從客廳的窗戶照進來,落在本子上,像給它鍍了一層銀。她想起江樹說的舊收音機,想起江樹爺爺擦收音機的樣子,忽然覺得,這些舊東西之所以珍貴,不是因為它們有多值錢,而是因為裡麵藏著的那些看不見的心思——爺爺磨破的砂紙,江樹爺爺擦了又擦的收音機外殼,這些都是藏在時光裡的溫柔。

就在這時,安諾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江樹發來的訊息:“我爺爺剛纔拿著收音機研究了半天,說裡麵的零件鬆了,明天想去找個修收音機的地方看看。你知道咱們鎮上有修這個的嗎?”後麵跟著一個無奈的表情,“他說要是修不好,就自己琢磨著修,我怕他把收音機拆了裝不回去。”

安諾忍不住笑了,想象著江樹爺爺戴著老花鏡,對著收音機束手無策的樣子,像極了爺爺當年做小木馬時,對著鋸歪的木料歎氣的模樣。她回複:“我記得巷尾有個老修理鋪,以前爺爺的舊哄鐘壞了,就是在那裡修好的。明天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我知道路。”

訊息發出去沒幾秒,江樹就回複了:“真的嗎?太好了!我爺爺肯定很高興。那明天早上九點,在巷口的修鞋攤見?周叔應該知道那個修理鋪,也能幫著問問。”

“好,明天見。”安諾回複完,把手機放在桌上,抬頭看到奶奶正看著她笑。“和江樹聊呢?”奶奶問,語氣裡帶著點瞭然。

安諾有點不好意思,點點頭:“他爺爺的收音機壞了,想明天去巷尾的修理鋪修,問我知不知道路。”

“那個修理鋪啊,老闆姓劉,是你爺爺的老熟人了。”奶奶說,“以前你爺爺做木工,有時候需要些小零件,就去他那裡買,兩人還經常一起下棋呢。後來你爺爺走了,我就沒去過了,不知道劉老闆還在不在。”

“真的嗎?那明天剛好可以問問劉爺爺,看看他還記得爺爺嗎。”安諾說,心裡忽然多了點期待——能從彆人的嘴裡聽到爺爺的故事,好像爺爺離自己又近了些。

奶奶點點頭,起身把鐵盒子放回抽屜:“時間不早了,該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呢。”她走到安諾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彆總想著過去的事,你爺爺要是知道你現在這麼開心,肯定也高興。”

安諾點點頭,把木工筆記放回鐵盒子裡,又把小木馬抱起來:“我想把小木馬放在我的書桌上,每天都能看到。”

“好啊,放著吧,那本來就是給你的。”奶奶笑著說,“明天早上我給你們做蔥油餅,江樹要是過來,也讓他嘗嘗我的手藝。”

安諾跟著奶奶往房間走,懷裡抱著小木馬,手裡拿著那本木工筆記。月光從身後照過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小木馬的影子落在地上,像一隻小小的、安靜的動物。她想起筆記裡那句“諾諾喜歡,值了”,心裡忽然覺得很滿——爺爺雖然不在了,但他留下的小木馬、木工筆記、還有那些藏在細節裡的愛,都像月光一樣,一直陪著她,溫柔又堅定。

回到房間,安諾把小木馬放在書桌的角落,馬的前腿對著窗戶,剛好能曬到早上的太陽。她又把木工筆記放在小木馬旁邊,筆記本的封麵和小木馬的顏色很像,都是溫暖的棕色。她坐在書桌前,開啟台燈,燈光照在小木馬的身上,馬肚子上的那道劃痕在燈光下幾乎看不見了,隻剩下光滑的木紋。

她拿起手機,看到班級群裡有新訊息,是陳野發的:“明天下午有沒有人一起去老街區拍照片?我聽說那裡有很多老房子,還有以前的糧店、郵局,拍出來肯定好看。”

林溪很快回複:“我去!安諾你去嗎?江樹也一起吧?正好拍完照片可以去看看安諾說的修理鋪。”

安諾笑著回複:“我去!明天上午和江樹去修理鋪,下午一起去老街區拍照。”

江樹也回複了:“好啊!我爺爺要是修完收音機沒事,說不定也能一起去,他對老街區應該很熟悉。”

安諾放下手機,看著書桌上的小木馬和木工筆記,台燈的光暖融融的,把它們的影子投在牆上,像一幅小小的畫。她想起明天要去的修理鋪,要見的劉爺爺,要一起拍照的老街區,還有奶奶做的蔥油餅,心裡忽然覺得很幸福——原來幸福從來都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這些藏在夜晚月光裡的回憶,藏在木工筆記裡的砂紙,藏在明天約定裡的期待,這些小小的、細碎的事,湊在一起,就成了最溫暖的時光。

她輕輕摸了摸小木馬的耳朵,像小時候爺爺摸她的頭那樣。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窗台上的薄荷草上,葉片上的絨毛清晰可見,好似撒了一層細粉,使葉片的表麵在月光下變得晶瑩,又好似,那葉片,本來就會如此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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