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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幸福物語 第127章 老杉樹洞的布包與老井沿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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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諾蹲在灶台邊,手裡攥著一把磨得發亮的舊斧頭。斧頭柄是棗木的,被人握得光滑如玉,靠近斧頭刃的地方,刻著一個小小的“安”字——是爺爺的名字縮寫。昨晚從戲台回來,她在雜物間翻找砍樹用的工具時,在一堆鏽跡斑斑的鐵器裡翻出了這把斧頭,木柄上還沾著些乾硬的泥土,像是剛從山上帶回來似的。

“這斧頭是你爺爺當年砍木料用的。”奶奶端著一碗熱粥走過來,放在灶台上,“那時候他總說,好斧頭要配好木料,不然砍不出順紋的木頭。後來他腿摔斷了,就再也沒拿過這把斧頭,我以為早就丟了,沒想到還在。”

安諾用指尖蹭過那個“安”字,指尖能摸到刻痕裡的細塵。她忽然想起王奶奶說的話,爺爺當年為了修戲台,從半山腰滾下去摔斷了腿,那時候他手裡是不是就握著這把斧頭?是不是還惦記著戲台的木柱,想著要把它修好?

“諾丫頭,李爺爺在門口等你呢。”奶奶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江樹和林曉也來了,你們不是要去後山找老杉木嗎?早點去,山上露水重,彆著涼了。”

安諾把斧頭彆在腰上,拿起牆角的帆布包,裡麵裝著繩子、捲尺和幾塊乾糧。走到門口,果然看見李爺爺、江樹和林曉站在老槐樹下,江樹肩上扛著一把新的鋸子,林曉手裡則提著一個竹籃,裡麵放著水壺和紗布——怕山上有荊棘,劃傷手。

“早飯吃了嗎?”李爺爺看見安諾,伸手幫她理了理帆布包的帶子,“後山的路不好走,我們得走快些,爭取中午前找到那棵老杉木。”

四人沿著村後的小路往山上走。路是土路,被雨水衝刷出一道道淺溝,溝裡積著昨晚的露水,踩上去軟乎乎的,偶爾還會打滑。路邊的灌木叢長得比人還高,枝椏上掛著晶瑩的露珠,一碰就往下掉,濺在褲腿上,涼絲絲的。

“當年我和你爺爺就是走這條路上山的。”李爺爺走在最前麵,用手裡的柴刀砍斷擋路的荊棘,“那時候這路比現在還難走,沒有鐮刀,就用手拔,手上全是刺。你爺爺說,老杉木在山坳裡,那地方背風,木料長得結實,適合做戲台的木柱。”

安諾跟在後麵,眼睛盯著路麵,耳朵卻聽著李爺爺的話。她想象著幾十年前的場景:爺爺和李爺爺背著工具,在這條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汗水浸濕了衣服,手上紮滿了刺,卻還在聊著戲台的木柱,聊著望溪戲班的未來。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前麵的灌木叢忽然變稀疏了,露出一片開闊的山坳。山坳中央,立著一棵高大的杉木,樹乾粗得要三個人合抱才能圍住,樹冠像一把撐開的大傘,遮住了半個山坳。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就是這棵!”李爺爺指著杉木,聲音裡帶著一絲激動,“你看樹乾上那個‘安’字,是你爺爺當年刻的,說這樣下次來就不會找錯了。”

安諾走過去,仰頭看著樹乾。在離地麵大概一人高的地方,果然有一個刻痕很深的“安”字,筆畫裡積著些青苔,卻依然清晰。她伸手摸了摸,青苔濕漉漉的,像是剛長出來不久。

“這棵樹長得真好。”江樹繞著樹乾走了一圈,用捲尺量了量,“直徑有八十多厘米,比戲台那根木柱還粗,足夠用了。”他從肩上放下鋸子,準備在樹乾上畫標記,忽然停住了手,“等等,你們看這裡。”

安諾和林曉湊過去。在“安”字旁邊,樹乾上有一個拳頭大的樹洞,洞口被藤蔓遮住了,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江樹用手撥開藤蔓,往樹洞裡看了看,裡麵黑乎乎的,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有東西嗎?”安諾問,心裡有點緊張。

江樹從帆布包裡拿出手電筒,往樹洞裡照了照。光柱裡,能看到一個深色的布包,被塞在樹洞深處,布包的邊角已經有些腐爛,露出裡麵的棉絮。“有個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樹洞,指尖碰到布包時,動作放得更慢了,“好像有點沉,不知道裝的是什麼。”

布包被慢慢拉出來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布包是深藍色的,上麵繡著一朵小小的蓮花,和阿梅信箋裡提到的“陳妹子繡的幔帳”上的蓮花紋一模一樣。林曉伸手摸了摸布包的麵料,輕聲說:“這是當年戲班常用的布料,結實,耐穿。”

江樹把布包放在地上,小心地解開上麵的繩結。繩結已經朽了,輕輕一拉就斷了。布包開啟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黴味飄了出來,裡麵裝著一個舊煙袋、一張折疊的紙,還有一枚銅製的戲班徽章——徽章上刻著“望溪”兩個字,邊緣已經氧化發黑。

“這煙袋……”李爺爺拿起煙袋,翻過來一看,煙袋鍋上刻著一個“春”字,“是阿春的!當年阿春總帶著這個煙袋,我記得很清楚,他說這是他爹留給她的。”

安諾的心跳加快了。阿春的煙袋?那這布包是阿春藏在這裡的?她拿起那張折疊的紙,紙已經泛黃發脆,上麵用毛筆寫著幾行字,字跡潦草,卻能辨認出是阿春的筆跡——之前在阿梅的信箋裡,有一張夾著的小字條,就是阿春寫的,字跡和這個一模一樣。

紙上寫著:“民國三十八年冬,我去了南方,找到張老闆。他妹妹得了肺癆,臥病在床,他走不開。他讓我帶話給周師傅,說等他妹妹好點,就回望溪村,和他一起守戲台。可我回來時,周師傅已經不在了,村裡人說他去了南方找張老闆,再也沒回來。我把煙袋和徽章藏在這裡,要是有人看到,就告訴他們,張老闆沒忘約定,隻是身不由己。”

最後落款是“阿春”,日期是“民國三十九年三月”——也就是周師傅離開望溪村後的放回布包:“阿春也是個重情義的人,為了帶句話,跑了大半個中國。後來他回村了嗎?我怎麼沒見過他?”

“可能回來過,隻是沒聲張。”江樹說,“你看這布包,藏在樹洞裡這麼多年,藤蔓都把洞口遮住了,說明他藏好後,就沒再回來取過,或許是又走了,或許是……”他沒再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安諾把那張紙小心地摺好,放進帆布包的夾層裡。她看著那棵老杉木,忽然覺得,這棵樹就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藏著阿春的話,藏著張老闆和周師傅的約定,藏著望溪戲班的秘密,一藏就是幾十年。

“先砍樹吧。”江樹拿起鋸子,在樹乾上畫了個標記,“早點把木料運回去,好修木柱。”

鋸子碰到樹乾時,發出“沙沙”的聲響,木屑隨著鋸子的移動往下掉,帶著淡淡的杉木清香。安諾握著爺爺留下的舊斧頭,在旁邊幫忙清理樹乾周圍的雜草,偶爾抬頭看看樹乾上的“安”字,心裡忽然覺得很踏實——爺爺當年種下這棵樹,是為了保住戲台的木柱;現在他們來砍這棵樹,也是為了修好戲台的木柱,像是一種傳承,一種約定。

中午時分,老杉木終於被鋸倒了。樹乾倒地時,發出“轟隆”一聲響,震得周圍的樹葉都往下掉。江樹和李爺爺用繩子把樹乾捆好,準備下午找人來幫忙運下山。

“我們先回村吧,下午再叫人來運木料。”林曉看了看天色,“鎮上的集市下午還有,我們可以去問問,有沒有人知道阿春後來的訊息。”

四人往山下走時,路過村裡的老井。老井邊,王奶奶還在和幾個老太太納鞋底,看見他們,王奶奶揮了揮手:“丫頭們,找到老杉木了嗎?”

安諾點點頭,走過去坐在井邊的石頭上:“王奶奶,您知道阿春嗎?就是當年望溪戲班的武生。”

王奶奶手裡的針線頓了頓,眼神暗了暗:“阿春啊……知道。民國四十年的時候,他回村過一次,就待了一天,沒去彆人家,就在老井邊坐了一下午。他走的時候,在井沿的石頭縫裡塞了個東西,我問他是什麼,他說要是以後有人問起望溪戲班,就把東西給那個人。”

“什麼東西?”安諾立刻站起來,心跳又快了。

王奶奶指了指井沿東邊的石頭縫:“就在那裡,我後來去看了,是個木盒,用蠟封著,我沒敢動,一直放在那裡。”

安諾蹲在井沿邊,往石頭縫裡看。石頭縫很窄,裡麵果然有一個小小的木盒,木盒的顏色和石頭差不多,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江樹用小鏟子把石頭縫裡的泥土挖開,小心地把木盒取了出來。

木盒大概有巴掌大,上麵刻著一朵蓮花,和布包裡的蓮花紋、琴軸上的蓮花紋一模一樣。木盒的蓋子用蠟封著,蠟已經乾裂了。安諾用指甲輕輕刮掉蠟,開啟蓋子時,所有人都湊了過來。

木盒裡,放著一張黑白照片,還有一張折疊的字條。照片上,兩個年輕人站在一起,左邊的人穿著戲服,戴著武生的帽子,是阿春;右邊的人穿著長衫,手裡抱著一個生病的女子,是張老闆,女子應該就是他的妹妹。照片的背景是南方的一個小院子,院子裡種著一棵石榴樹,和望溪村戲台旁的那棵很像。

字條上的字是張老闆寫的,字跡和戲服殘片裡的“張”字一模一樣:“民國三十九年秋,周師傅來找我,見我妹妹病重,沒說幾句話就走了。我後來去追,沒追上。民國四十年,阿春回望溪村,我托他帶這張照片回去,告訴周師傅,我沒忘約定。要是周師傅看到,就告訴他,我在南方等他。要是我沒等到,就把照片埋在戲台旁的石榴樹下,讓我們的約定,和戲台一起,永遠留在望溪村。”

安諾看著照片上張老闆的臉,他的眼神裡滿是疲憊,卻帶著一絲希望。她忽然想起阿梅信裡寫的“張老闆要去南方了,周師傅不肯跟他走”,想起周師傅在琴軸裡藏的“七月初七,等你”,想起阿春在樹洞裡藏的話,想起張老闆在照片背後的約定——原來所有人都沒忘,隻是時光太殘忍,讓他們一次次錯過。

“把照片和字條收好吧。”林曉輕輕拍了拍安諾的肩膀,“等戲台修好了,我們把它們和阿梅的信箋、戲服殘片放在一起,辦個小小的展覽,讓村裡的人都知道,望溪戲班有這麼多沒說完的故事。”

安諾點點頭,把照片和字條小心地放進木盒裡,再把木盒放進帆布包。她站起身,看著老井裡的水麵,水麵平靜,映著天空的雲,像是能映出張老闆、周師傅、阿春的身影。

下午,村裡的幾個年輕人來幫忙,把老杉木的木料運回了戲台。江樹和李爺爺開始處理木料,用刨子把木料的表麵刨平,木屑紛飛中,老杉木的紋理漸漸顯露出來,清晰、順直,像一條通往過去的路。

安諾坐在戲台的門檻上,手裡抱著那個木盒,看著江樹和李爺爺忙碌的身影,看著林曉在繡繃上繡著幔帳的最後幾針。風從戲台的破窗裡鑽進來,吹動了掛在橫梁上的油紙傘,傘麵輕輕晃動,傘骨上的“周”字和沒刻完的“張”字,在夕陽的光裡泛著暖光。

她忽然明白,爺爺當年為什麼要保住戲台。戲台不隻是一個建築,它是一個容器,裝著望溪村的記憶,裝著戲班的故事,裝著所有人的約定和遺憾。就算時光流逝,就算人不在了,隻要戲台還在,這些故事就不會消失,這些約定就不會被忘記。

晚上,安諾把木盒裡的照片和字條放進舊木箱的暗格裡,和阿梅的信箋、戲服殘片、胡琴放在一起。暗格裡的東西越來越多,像是一個小小的博物館,藏著望溪戲班的過去。

她翻開爺爺的筆記,在今天的日期下,寫下了一句話:“老杉木的紋理裡,藏著阿春的話;老井沿的木盒裡,裝著張老闆的約定。他們都沒忘,我們也不會忘。”

寫完後,她合上筆記,走到戲台中央,看著那根即將被換掉的舊木柱。木柱上的纏枝蓮紋雖然已經模糊,但依然能看出當年的精緻。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木柱,像是在和過去告彆,也像是在和未來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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