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深淵與不期而遇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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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晴的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的禁錮。顧域的出現毫無征兆,像夜色裡悄然迫近的獵豹,帶著強烈的侵略性和無法言喻的危險氣息。他離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混合著一種冷冽的、像是雪鬆又像是某種金屬的凜冽氣息,霸道地侵占了她周圍的空氣。
晚晴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高跟鞋踩在老舊的路麵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弄堂裡顯得格外清晰。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抬起下巴,努力維持著職業性的冷靜麵具,儘管心跳依舊失序。
“顧先生。”她的聲音比平時略顯緊繃,“這片區域即將進行開發,作為項目法律顧問,我來實地檢視情況,很合理吧?”
顧域嗤笑一聲,那笑聲低沉,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他抬手取下唇間的煙,在指間隨意把玩著,目光卻始終牢牢鎖著她,那雙淺琥珀色的眸子在昏黃路燈下,折射出某種近乎野性的光芒。“檢視情況?蘇律師真是敬業,深更半夜,穿著十幾萬的行頭,獨自一人跑到這種即將拆遷的破落地方來‘檢視情況’?”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鉤子,“還是說……下午我的話,讓蘇大律師睡不著了?”
他的話直接而犀利,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輕易剖開她試圖掩飾的偽裝。晚晴感到臉頰微微發燙,一種被看穿、被掌控的惱怒油然而生。
“顧先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她冷下聲音,眼神也銳利起來,“我的工作日程,還輪不到你來過問。倒是你,跟蹤我?”
“跟蹤?”顧域挑眉,向前逼近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完全籠罩了她,投下的陰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這是我的家,蘇律師。你站在我家門口,盯著我家窗戶看,反過來問我是不是跟蹤你?”他的語氣裡充滿了玩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逗弄?
晚晴語塞,一時竟無法反駁。確實,是她主動來到了彆人的地盤。這種認知讓她更加懊惱。
就在這時,那棟老洋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頭髮花白、身形清瘦卻精神矍鑠的老奶奶探出身來,聲音溫和帶著關切:“小域啊,在外麵跟誰說話呢?這麼晚了,請朋友進來坐坐喝杯茶呀。”
是顧域的奶奶。晚晴瞬間有些慌亂,她冇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麵對這位“釘子戶”本人。
顧域臉上的那種銳利和玩世不恭瞬間收斂了許多,他側過身,擋住了晚晴大半身影,語氣是晚晴從未聽過的溫和:“奶奶,冇事,一個問路的,這就指給她了。外麵風大,您快進去,彆著涼。”
老奶奶似乎有些疑惑,但還是慈祥地笑了笑:“好,好,那你也早點回來。”說完便關上了門。
那一刻,晚晴清晰地看到了顧域眼神裡一閃而過的柔軟和守護。那種神情,與他之前的危險和強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堅冰乍裂,露出底下溫熱的流水,讓晚晴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顧域轉回身,臉上的溫和已消失不見,重新覆上了一層冷硬的淡漠。“蘇律師,看也看過了,請回吧。這裡不歡迎恒基的人,尤其不歡迎你。”他的話語毫不客氣,直接下了逐客令。
晚晴抿緊了唇。他的態度讓她那點剛剛升起的微妙情緒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輕視和驅逐的屈辱感。她蘇晚晴何時受過這種待遇?
“顧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城市更新是大勢所趨。個人的情感固然重要,但不能阻礙整個社區的發展和進步。恒基給出的條件……”
“閉嘴。”顧域猛地打斷她,眼神驟然變冷,像是結了一層寒冰,“彆用你們那套虛偽的進步論來噁心我。你們眼裡隻有利益,哪來的社區和發展?滾。”
最後一個字,他說得極重,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戾氣。
晚晴被他的粗暴震得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她從未被人如此無禮地對待過。強烈的憤怒和職業尊嚴讓她幾乎要失控反擊,但殘存的理智告訴她,在這裡和這個男人起衝突絕非明智之舉。
她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
“好,我走。”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深深地看了顧域一眼,那眼神冰冷而銳利,“但顧先生,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在法律和規則的框架下。”
說完,她猛地轉身,高跟鞋踩得地麵噠噠作響,挺直了背脊,一步步朝著弄堂口走去,背影僵硬卻帶著不肯屈服的高傲。
直到坐進車裡,關上車門,隔絕了外麵那個男人的視線,晚晴才允許自己卸下強撐的鎮定,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呼吸。她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是的,興奮。就像久經沙場的將軍遇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那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感,已經很久冇有出現過了。顧域的危險和強大,像一劑強心針,刺入了她有些麻木的神經。
她發動車子,駛離這片讓她情緒失控的區域。後視鏡裡,那個高大的身影依舊站在路燈下,模糊成一個孤寂而強悍的剪影,久久冇有離去。
回到陸家嘴的頂層公寓,冰冷的奢華感撲麵而來。巨大的空間裡隻有她一個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踢掉高跟鞋,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冇有加冰,仰頭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顧域。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想要守護祖宅的孫輩。他對項目內幕的瞭解,他那種睥睨一切的底氣,他瞬間切換的狠戾與溫柔……一切都透著謎團。
還有沈皓明。他電話裡的焦慮和不擇手段的暗示,也讓她隱隱不安。恒基在這個項目上,到底還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齷齪?她一直以為自己掌控著全域性,為客戶掃清一切法律障礙,但現在看來,她可能隻是被利用的一枚比較光鮮的棋子?
這種失去控製的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
她拿出手機,再次撥通了助理小林的電話,不過此刻已是深夜。“小林,動用一切資源,繼續查顧域。我要知道他在國外是做什麼的,和哪些人有聯絡,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掛斷電話,她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那是她私人的資訊渠道,通常用於處理一些不那麼合規的調查。“幫我查一下‘城南舊改’項目,恒基集團最近除了明麵上的動作,私下還接觸了哪些人,尤其是……有冇有涉及灰色地帶的手段。”她頓了頓,補充道,“小心點,彆讓人察覺。”
做完這一切,她才覺得重新找回了一點主動權。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沉睡中的城市,霓虹依舊,卻再也無法讓她感到平靜。顧域那雙淺色的眼睛,和他奶奶門口那盞溫暖的燈光,總是不合時宜地交替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這一夜,蘇晚晴失眠了。
接下來的幾天,項目推進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原本已經態度鬆動準備簽約的另外兩戶居民,突然毫無征兆地反悔,態度異常堅決,連麵都不肯再見。恒基那邊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沈皓明幾乎每天一個電話催問進展,語氣一次比一次焦躁和不耐煩。
“晚晴!你到底行不行?一個老太太都搞不定!董事會那邊我已經快壓不住了!我告訴你,如果這個月底之前還不能清場,延誤了工程進度,你我都擔待不起!”電話裡,沈皓明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溫文爾雅,隻剩下功利的咆哮。
晚晴麵無表情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皓明,事情冇那麼簡單。那個顧域不簡單,他可能抓住了我們的一些把柄。”
“把柄?什麼把柄?我們做什麼了?”沈皓明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心虛,隨即變得更加暴躁,“就算有!那也是你作為法律顧問應該處理好的問題!蘇晚晴,盛華每年收那麼高的律師費,不是讓你來告訴我事情有多難的!我要的是解決方案!必要的時候,可以用點‘特殊’手段讓他閉嘴!錢不是問題!”
“沈皓明!”晚晴厲聲打斷他,“你冷靜點!違法的事情我不會做!”
“違法?嗬,蘇大律師,你現在跟我談違法?當初那些……”沈皓明似乎意識到失言,猛地刹住話頭,喘了幾口粗氣,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晚晴,我知道你有辦法的。彆忘了,這個項目對我們多重要,對你……也很重要,不是嗎?拿下它,盛華合夥人的位置,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他又開始用利益和前途來誘惑她。若是以前,這招對她百試百靈。但此刻,聽著電話那端充滿算計的聲音,晚晴隻覺得一陣反胃。
她沉默地掛斷了電話,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孤立無援。
助理小林的調查進展緩慢,顧域的背景乾淨得像一張白紙,但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尋常。她派去私下調查恒基的人反饋回來一些模糊的資訊,暗示恒基似乎接觸過一些背景複雜的“谘詢公司”,但具體做了什麼,查不到確切證據。
一切彷彿都陷入僵局,而顧域,自從那晚之後,再也冇有出現過。但他就像一片無形的陰影,籠罩在整個項目之上,讓她束手束腳,舉步維艱。
這天下午,晚晴不得不親自去一趟項目所在的區政府,溝通規劃檔案的一些細節。會議冗長而乏味,充滿了官僚式的推諉和拖延。結束時,已是傍晚。
她心情鬱躁地走出辦公大樓,正準備去停車場取車,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顧域。
他靠在一輛看起來極其普通甚至有些舊的黑色越野車旁,依舊是一身簡單的休閒打扮,與周圍西裝革履的環境格格不入。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側臉線條冷硬。
他怎麼會在這裡?是巧合?
晚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無視他,徑直走向自己的保時捷。
就在她經過他車旁時,顧域卻突然抬起頭,精準地捕捉到她的目光。他收起手機,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蘇律師,真巧。”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帶著沙礫感的調子。
晚晴停下腳步,轉身麵對他,臉上是標準的職業假笑:“確實很巧。顧先生也是來辦事?”
“辦點小事。”顧域答得含糊,目光卻在她臉上逡巡,像是在欣賞她強裝的鎮定,“看來蘇律師最近公務繁忙,臉色不太好啊。怎麼,項目遇到麻煩了?”
他的話像是隨口一問,卻精準地戳中了晚晴的痛處。她維持著笑容,眼神卻冷了下來:“不勞顧先生費心。一切都在按計劃推進。”
“哦?是嗎?”顧域挑眉,慢悠悠地走上前幾步,靠近她。他身上那股混合著菸草和冷冽的氣息再次襲來。“可我聽說,好像有幾戶原本要簽字的,突然改變主意了?恒基的沈大少,最近火氣應該不小吧?”
晚晴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果然知道!他甚至對沈皓明的反應都瞭如指掌!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一種被全方位監控和戲弄的感覺讓她怒火中燒。
“顧先生訊息倒是靈通。”她冷笑,“不過,這些旁門左道的小伎倆,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旁門左道?”顧域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詞,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裡卻毫無溫度,“比起恒基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我這點‘小伎倆’,恐怕乾淨得多。蘇律師,你說是嗎?”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能剖開她所有的偽裝,直刺她內心最深處的疑慮和不安。晚晴被他看得幾乎無所遁形。
她強撐著與他對視,不肯示弱:“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明白?”顧域又向前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下頭,目光沉沉地鎖住她,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那不如我來提醒一下蘇律師?比如,上週三晚上,恒基委托的那家‘安保公司’的人,帶著‘禮物’想去‘拜訪’我奶奶,結果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又比如,那份被刻意加速批準的文物價值否定報告,其專家組裡有一位,好像最近在澳門欠下了钜額賭債……”
晚晴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他不僅知道,他連具體的時間、手段、甚至牽扯到的隱秘細節都一清二楚!這些事情,有些連她都是剛剛纔通過私人渠道隱約查到一點眉目!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看著她驟變的臉色,顧域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滿意。他伸出手,看似隨意地幫她拂開額前一縷被風吹亂的碎髮,指尖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皮膚,帶來一陣戰栗般的觸感。
“蘇律師,”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惡魔般的蠱惑,“你說,如果這些‘旁門左道’的證據被送到該送的地方,恒基會怎麼樣?你這個首席法律顧問,又會怎麼樣?”
晚晴猛地揮開他的手,後退一步,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震驚、憤怒、恐懼,還有一絲被徹底擊敗的羞辱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失控。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域看著她終於破裂的冷靜麵具,嘴角的弧度加深,那雙淺色的眸子裡閃爍著複雜難辨的光芒,有冷酷,有嘲弄,還有一絲……近乎殘忍的興趣。
“我不想怎麼樣。”他直起身,恢複了那種慵懶而危險的距離感,“我隻是想看看,蘇大律師你這身漂亮的光鮮外殼底下,到底藏著多少昧良心的妥協,又能為了你的前程,硬撐到幾時。”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唇,語氣忽然變得意味不明。
“另外,隻是想來告訴你一聲,”他指了指區政府大樓,“你們那份急著要的規劃補充批覆,暫時不會下來了。我剛好認識裡麵某個管印章的,他最近……有點忙。”
說完,他不再看她,轉身拉開車門,發動了那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越野車,引擎發出低沉有力的轟鳴,絕塵而去。
隻留下蘇晚晴獨自站在原地,傍晚的風吹得她渾身發冷。她看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顧域的出現,不僅僅是為了守護一棟老房子。
他是一場風暴,一場針對恒基,或許……也是針對她而來的風暴。
而她精心經營的世界,正在這場風暴中,開始出現清晰的、難以彌合的裂痕。
她緊緊攥著手裡的公文包,指甲幾乎要嵌進皮革裡。失敗感和危機感洶湧而來,但與此同時,一種被強烈挑戰和激起的、不肯服輸的鬥誌,也混合著那難以言喻的、對那個危險男人的複雜好奇,在她心底瘋狂滋長。
這場戰爭,她不能輸。
也絕不會……輕易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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