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黎茉
黎茉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黎茉還是擔憂了幾天。
隻不過老袁好像並沒有找他們談話的想法。
慢慢的,黎茉便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高三下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終於在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中結束。
交上卷子的那一刻,彷彿連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梁辛崇推著那輛山地車,在校門口人流中精準地找到黎茉。
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考後特有的放鬆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黎茉,”他單腳支地,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上來。”
黎茉看著他:“去哪?”
“春天了,公園裡的花都開了,”他語氣輕快,帶著誘哄,“你要陪我去看看嗎?”
黎茉擡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氣裡是南方春天特有的、濕潤溫暖的氣息。她沉默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好。”
她側身坐上他的自行車後座,手輕輕扶住他腰側的衣料,問他:“你怎麼突然想要看花?”
“也不是非要看花,主要是想跟你一起,乾什麼都行。”
“嗯?”
“陪我去公園浪費一下時間。”
“好吧梁辛崇,這可是我犧牲了寫作業的時間出來陪你。”
他突然加速。
黎茉非常自然地摟上他的腰。
梁辛崇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腳下一蹬,車子便穩穩地彙入了車流。
風拂過臉頰,帶著陽光和青草的味道。
暫時拋開了試卷、分數和倒計時,這種感覺陌生又令人沉醉。
公園裡果然如他所說,繁花似錦。粉白的櫻花開得爛漫,一樹樹如同雲霞;紫紅的三角梅熱烈地攀在牆頭;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擠擠挨挨,潑灑出濃墨重彩的春意。
他們沒有目的地,隻是推著車,沿著蜿蜒的小徑慢慢走。
肩膀時不時地碰在一起,起初是若有若無的觸碰,後來,梁辛崇的手悄悄下滑,試探性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黎茉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沒有掙脫。
他便得寸進尺,將她的手完全包裹進自己的掌心。
少年的手掌溫熱而乾燥,帶著運動後特有的活力,緊緊握著她的手。
兩人就這樣牽著手,在春日和煦的陽光下,漫無目的地閒逛。
看湖邊垂柳吐出嫩芽,看小孩子追逐著泡泡,看老人相互攙扶著散步。
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急。
對於爭分奪秒的高三生來說,這樣純粹地“浪費時間”,本身就帶著一種近乎奢侈的浪漫。
走到一片稍微僻靜的草坪旁,梁辛崇鬆開她的手,蹲下身,在草叢裡仔細挑選了幾根長長的、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他坐在草地上,低著頭,手指笨拙卻又異常專注地開始編織。
黎茉站在他身邊,低頭看著他認真的側影,陽光在他柔軟的發梢跳躍。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手裡拿著一個用狗尾巴草編成的、歪歪扭扭的“戒指”,那毛茸茸的草穗像一個樸素的承諾。
“手給我。”他聲音有些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黎茉看著他,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梁辛崇小心翼翼地,將那枚綠色的、帶著青草氣息的“戒指”,套在了她纖細的無名指上。
尺寸不太合適,鬆鬆垮垮的,但他臉上的神情卻異常鄭重。
他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仰頭看著她,眼睛像被泉水洗過一樣清澈明亮:
“黎茉,”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很輕,卻像誓言一樣敲在她心上,“先拿這個湊合一下。”他頓了頓,耳根微微泛紅,眼神卻無比堅定。“以後……我一定給你換個真的,戴上。”
春風拂過,狗尾巴草編成的戒指在她指間輕輕搖曳,茸毛搔刮著麵板,帶來微癢的觸感。
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兩人身上,周圍是蓬勃的生機和喧囂的寂靜。
黎茉看著手指上那枚幼稚卻真誠的“戒指”,又看向少年那雙盛滿了春天和她的眼睛,心中甜甜的。
她沒有評價他幼稚,雖然這在她看來,的確是一個幼稚的動作,她隻是微微蜷起手指,彷彿握住了整個春天,和一句關於未來的、青澀而滾燙的承諾。
“那我等著你。”她決定陪他幼稚一把。
臨近高考,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春季運動會的喧囂與汗水彷彿還在昨日,黑板右上角的倒計時數字卻已無聲無息地跳到了“100”。
百日誓師大會的橫幅懸掛在操場主席台上方,紅底白字,莊重而醒目。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不同於運動會狂歡的、緊繃而熾熱的氣氛,那是屬於青春戰場特有的硝煙味。
二班被安排在會場中前段。
黎茉作為班級代表,懷裡抱著一大束精心挑選的向日葵與香檳玫瑰混搭的花束,安靜地坐在隊伍裡,等待著上台給老師們獻花的環節。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心裡有些許緊張。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她轉過頭,看見梁辛崇貓著腰,從班級隊伍側麵溜了過來,手裡竟拿著一台看起來頗為專業的單反相機。
“你怎麼……”黎茉驚訝地看著他,以及他手裡那台嶄新的相機。
“噓——”梁辛崇在她旁邊的空位蹲下,得意地晃了晃相機,“剛到的,怎麼樣?”
“你買的?怎麼突然買相機了?”黎茉記得他之前一直用手機拍照。
梁辛崇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了一下,理直氣壯地說:“嗯,覺得好玩,就買了。以後說不定能跟你一起拍。”
“彆動,”梁辛崇忽然舉起相機,鏡頭對準她,“第一次實戰,試試機。”
黎茉下意識地想躲,懷裡還抱著花束:“彆拍,我現在肯定很呆。”
“怎麼會,”梁辛崇透過取景器看著她,陽光下,女孩微微蹙眉,懷裡盛開的向日葵映著她乾淨的臉龐,身後是熙攘的、穿著同樣校服的同學,背景裡是誓師大會的紅色橫幅,構成了一幅無比生動的青春畫卷。
他快速按下快門,哢嚓一聲。“明明特彆好看。”他低頭看著螢幕,語氣肯定。
黎茉湊過去看,照片裡的她帶著一絲猝不及防的羞澀,眼神卻清亮,懷中的花朵和身後的場景,確實有種說不出的氛圍感。
“還不錯吧?”梁辛崇邀功似的把螢幕轉向她。
沒等黎茉評價,這時,廣播裡傳來了主持人的聲音:“請各班獻花代表到主席台前集合!”
黎茉連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校服和花束。
“快去吧,”梁辛崇也站起來,看著她,眼神亮晶晶的,語氣難得地認真又帶著鼓勵,“黎茉,加油。”
黎茉點點頭,抱著花束,轉身彙入前往主席台的代表隊伍中。
梁辛崇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然後舉起手中的新相機,再次對準那個穿著校服、抱著花束,走在陽光下的女孩,輕輕按下了快門。
他將鏡頭微微上移,畫麵裡,是女孩走向主席台的背影,和主席台上方那巨大的、象征著衝刺與希望的“百日誓師”橫幅。
這一天,陽光很好,風也溫柔。
誓言錚錚,響徹雲霄,而某些無聲的約定與陪伴,在快門的輕響和心底的悸動中,悄然生根,與這百日倒計時一同,走向未知卻令人憧憬的未來。
獻花環節結束,代表們依次下台。
黎茉踩著台階剛回到班級區域,一眼就看見梁辛崇還站在原地,相機依舊掛在他脖子上,他正低頭翻看螢幕,嘴角帶著笑。
見她回來,他立刻擡頭,眼睛亮亮地迎上來:“我們黎代表凱旋歸來啦!”
“什麼凱旋,就是送個花。”黎茉被他逗笑。
“那不一樣,”梁辛崇煞有介事地搖頭,隨即晃了晃相機,“剛才那張合照,背景有點亂。現在光線正好,我們再拍一張?正經點的,紀念這曆史性的一百天。”他眼神期待,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懇切。
黎茉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軟軟的,點了點頭:“好。”
這次梁辛崇找的是班長幫忙。
兩人站定,背景是誓師大會後略顯空曠的操場和依舊懸掛的紅色橫幅,帶著儀式感後的寧靜。
“站近一點呀!”班長舉著相機指揮著。梁辛崇從善如流,立刻朝黎茉靠近一步,手臂輕輕貼著她的手臂。
校服布料摩擦,帶來細微的觸感。
“好,看鏡頭——”黎茉微微側頭,看向鏡頭,感覺身邊的少年氣息穩定而溫暖。
就在班長按下快門的瞬間,梁辛崇忽然沒忍住稍稍偏過頭,看向她。
“哢嚓!”照片定格——穿著同樣藍白校服的少年少女並肩站立,身後是廣闊的操場和鮮紅的橫幅。女孩笑容溫婉,眼神明亮;男孩側頭看她,目光專注,嘴角上揚的弧度帶著無限的朝氣與一絲藏不住的溫柔。陽光為他們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彷彿將這一刻的青春永遠封印。
梁辛崇跑過去檢視照片,滿意得直點頭:“這張好,這張特彆好。”
黎茉也湊過去看,畫麵裡的他們,看起來那麼自然,那麼默契,彷彿本就該並肩而立。
就在梁辛崇和黎茉低頭檢視相機裡剛拍好的合照,笑容從眼底滿溢位來時,田奈妍正和幾個女生一起從主席台側麵走過。
她的目光,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輕易就從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個穿著白色運動t恤、
身形挺拔的少年。他微微彎著腰,脖頸上掛著黑色的相機背帶,正側頭對著身邊的女孩笑得毫無保留,那笑容比此刻的陽光還要耀眼幾分。
田奈妍的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
她看見梁辛崇指著相機螢幕,對黎茉說著什麼,黎茉也微微側頭看著,嘴角抿起一個淺淺的、溫柔的弧度。
他們靠得那樣近,手臂貼著手臂,自成一方小世界,周遭所有的喧囂彷彿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那一刻,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猝不及防地擰了一下,酸澀感迅速彌漫開來,湧上鼻腔,有點發堵。
她一直都知道的,梁辛崇的目光總是追隨著誰。
運動會跳高場上他跑向黎茉時的雀躍,平時課間有意無意湊過去的搭話,還有此刻,他看著她時,那專注又溫柔的眼神……都與麵對其他女生時的爽朗客氣截然不同。
“奈妍,走啦!”同行的女生回頭喊她。
田奈妍猛地回神,慌忙應了一聲:“哦,來了。”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幅刺眼又和諧的畫麵,快步跟上同伴。
隻是轉身的刹那,嘴角努力維持的笑容還是有些勉強,心底那點隱秘的、從未說出口的期待,像被輕輕戳破的泡泡,無聲地碎裂,隻留下一片微涼的濕意。
青春的悸動,原來不止有陽光下宣告“沒有遺憾”的肆意,也有這樣悄無聲息、獨自品嘗的酸澀。
她深吸了一口氣,混入湧動的人潮,將那份剛剛萌芽就已無望的心事,悄悄埋在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