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黎茉
黎茉
北川的冬夜，寒風凜冽。
黎茉蜷縮在出租屋的床上，小腹傳來的墜痛一陣緊過一陣，像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在攪動。
冷汗浸濕了額發，她咬著蒼白的下唇，手指死死按著肚子，卻絲毫無法緩解那磨人的絞痛。
強烈的虛弱感和孤獨感伴隨著疼痛席捲而來，她終於忍不住，摸過床頭的手機，幾乎是憑著本能，撥通了梁辛崇的視訊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螢幕那端出現梁辛崇關切的臉，背景是他熟悉的宿舍書桌。
“茉茉？”他剛喊出她的名字，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螢幕裡的她，臉色蒼白如紙，眼圈泛紅，額頭上都是細密的冷汗。
“梁辛崇……”黎茉的聲音帶著哭腔，虛弱得幾乎隻剩氣音，“我肚子疼……好疼……”
看到她這副樣子，梁辛崇的心瞬間揪緊了，恨不得立刻穿過螢幕去抱抱她。
“怎麼疼成這樣？是吃壞東西了嗎？還是……”他焦急地問，語速飛快，“紅糖水喝了嗎？暖寶寶有沒有貼？”
黎茉疼得沒力氣多說，隻是搖頭，眼淚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滴在枕頭上。
看著她無聲流淚的樣子，梁辛崇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跟著疼了起來。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這該死的距離。
他隻能徒勞地隔著螢幕安慰她：“寶寶乖，不哭了，我在這兒呢……”
“你等著，我幫你點熱粥和紅糖薑茶外賣。”他手指飛快地在另一個手機上操作著，給她轉賬，叮囑她等下記得開門拿外賣。
可做完這一切，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隻能看著她疼，卻連遞一杯熱水都做不到。
視訊電話最終在黎茉斷續的呻吟和梁辛崇焦灼無力的安撫中結束通話。
房間裡重新陷入寂靜，隻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和她自己壓抑的抽氣聲。
疼痛並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而減輕半分，身體的不適和心靈的脆弱交織在一起，讓她格外難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更久。
疼痛稍微緩解了一些，黎茉昏昏沉沉地躺著，手機螢幕忽然亮了起來。
是梁辛崇的資訊。
她勉強拿過手機，點開。
「下樓。」
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黎茉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疼出了幻覺。她掙紮著坐起身，懷疑地看向窗外濃重的夜色。
緊接著，又一條資訊跳了進來：
「我到了，在你家樓下。帶了藥和吃的。」
一瞬間，黎茉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不敢相信，也顧不得疼痛，胡亂套上厚厚的羽絨服，踉蹌著衝下樓。
單元門外，清冷的路燈下，梁辛崇就站在那裡。
他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圍巾隨意地搭在脖子上，風塵仆仆，鼻尖和耳朵都被凍得通紅。
他腳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揹包，手裡還提著一個保溫袋和一袋藥房買的塑料袋。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立刻快步迎了上來，眉頭緊鎖，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怎麼疼成這樣？”他伸手扶住腳步虛浮的她，指尖冰涼，卻帶著讓她安心的力量。
黎茉仰頭看著他，看著他睫毛上還未完全融化的細小霜花，看著他眼中清晰的、屬於自己的倒影，看著他在這寒夜裡如同奇跡般出現的身影……
一路上強忍著的委屈和此刻翻湧上來的巨大安心感交織在一起，鼻腔一酸，剛剛止住的眼淚又一次決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湧。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把滿是淚痕的臉埋在他帶著室外寒氣的胸膛上，肩膀微微顫抖。
梁辛崇被她哭得心都碎了，趕緊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用力回抱住她，用溫熱的手掌一遍遍撫摸著她的後背，聲音低啞地哄著：“不哭了，不哭了，我來了……”
“藥買來了，有止痛的，還有暖宮的……還給你帶了熱乎乎的粥和湯……”
“彆怕，我在這兒呢。”
在他的柔聲安撫下，黎茉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但抱著他的手卻絲毫沒有鬆開。
她在他懷裡擡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聲音還帶著濃重的哭腔：“你怎麼……怎麼來了？”
“掛了電話我就去車站了。”他輕描淡寫地說，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最近的一班高鐵。幸好趕上了。”
一個多小時前，他還在距離她一百多公裡外的城市，對著螢幕無能為力。
一個多小時後，他帶著所有的擔心和能想到的一切，穿越寒夜，來到了她身邊。
黎茉看著他被凍紅的臉，感受著他懷抱的真實溫度，心裡那座因為異地戀而偶爾搖晃的堡壘，在這一刻被澆築得堅不可摧。
一種無比清晰、無比堅定的念頭，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瞬間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緒。
就是他了。這輩子，都隻要他一個人了。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更緊地抱住了他，彷彿要將他身上的寒氣和自己所有的依賴，都揉進彼此的生命裡。
冬夜依舊寒冷，但相擁的兩人，卻為彼此點亮了最溫暖的燈火。
那一晚，梁辛崇幾乎沒怎麼閤眼。
他守著黎茉，看著她喝下溫熱的粥，吃了藥，又仔細地給她貼好暖寶寶。
直到後半夜，黎茉的腹痛終於徹底緩解，呼吸變得均勻綿長，陷入沉睡，他纔敢在床邊的椅子上稍微打個盹。
天剛矇矇亮，他揉了揉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
臨走前，他俯身，極輕地在黎茉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掖好被角，這才悄悄帶上門，趕往車站，回去上早八的課。
這天過後，他們依然每天聯係，電話、視訊、資訊不斷。
但感覺卻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以前是帶著些許焦慮的“黏人”，現在則是一種更加心安理得的親密。
他們會分享更瑣碎的日常，也會在各自忙碌時，簡單地發一句“在看書”或“在開會”，知道對方就在那裡，內心便是一片安寧。
連黎茉的舍友都忍不住調侃：“茉茉，你跟你們家梁同學，這都談了多久了，怎麼還跟第一天談戀愛似的，永遠在熱戀期啊？”
黎茉隻是抿嘴笑笑，沒有解釋。
隻有她自己知道，那個寒冷的冬夜，那個風塵仆仆的身影，是如何將她對這段感情的所有疑慮都徹底融化，隻剩下無比堅定的嚮往。
日子在期盼中一天天過去，終於盼來了寒假。
火車站的出站口永遠人潮洶湧，但黎茉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著黑色羽絨服、身姿挺拔的身影。
梁辛崇也看到了她，隔著人群，嘴角已經控製不住地揚起，拖著行李箱快步向她走來。
沒有任何猶豫，他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頭在她發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熟悉又思唸的味道。
“我來了。”他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微啞，卻滿是喜悅。
黎茉回抱住他，臉頰埋在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覺整個冬天的寒冷都被驅散了。
他稍稍鬆開她，雙手捧起她的臉，指腹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目光細細描摹她的眉眼，像是要把這段時間的分離都看回來。
然後，他低下頭，溫柔地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不帶任何**，隻有積攢了數月的思念。唇瓣相貼，溫熱而柔軟，在人來人往的車站，無聲地訴說著最直白的愛意。
良久，他才依依不捨地分開，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低聲問：“想我沒？”
黎茉臉頰微紅，眼中漾著水光，輕輕“嗯”了一聲。
他滿意地笑了，重新拉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另一隻手拖過行李箱。“走吧，”他說，“我們回家。”
飛機平穩降落在粵海機場，濕潤溫暖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熟悉的南方氣息。
新年將至，整個城市都彌漫著喜慶的氛圍。
今年春節格外不同，在周蔓和沈佩羨的有心安排下，兩家人湊在一起吃了頓熱鬨的年夜飯。飯桌上，菜肴豐盛，笑語不斷。
周蔓看著並排坐在一起的梁辛崇和黎茉，一個不停地給另一個夾她愛吃的菜，眼神交彙間是藏不住的默契與情意，忍不住笑著感慨：
“看看這兩個孩子，感情真好。照這個趨勢下去，說不定等大學一畢業，咱們就能喝上喜酒了！”
這話一出，滿桌的大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附和。
黎茉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蝦米，羞得差點把臉埋進碗裡。
梁辛崇在桌下悄悄握住她微微出汗的手，用力捏了捏，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
飯後，大人們在客廳繼續聊天看晚會，梁辛崇拉著黎茉溜到了陽台上。
夜幕早已降臨，遠處，零星的煙花已經開始躥上天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炸開一朵朵絢爛的光。
“剛才我媽說的話，”梁辛崇轉過身，麵對著她，背後是不斷明滅的煙花，他的眼神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認真，“你怎麼想？”
黎茉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裝不懂：“什麼怎麼想？”
“結婚。”他直接說了出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等我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一朵巨大的金色煙花恰好在此時在他們頭頂的夜空綻放，瞬間照亮了彼此的臉龐。
黎茉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也能看到他眼底那份不容錯辨的鄭重和期待。
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從高中時就闖入她生命，帶著一身光芒和執著，將她從灰暗現實中拉出來的少年；這個會因為她肚子疼而連夜奔赴另一個城市，會因為她一句“喜歡”而開心得像個孩子的男人。
時光彷彿倒流，她想起那個在紫藤花架下給她拍照的少年，那個在畫室裡為她拉上窗簾的少年，那個在畢業前夕，固執地要在校服心口位置簽下她名字的少年……
所有的畫麵，最終都彙聚成眼前這張棱角愈發分明、眼神卻一如既往專注的臉。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和冬日清冷的氣息。她迎上他緊張的目光，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堅定，如同誓言：
“除了你，我不會和其他人結婚。”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扭捏的羞澀，隻有最直白、最徹底的認定。
“我這輩子隻要你了，梁辛崇。”她看著他補充。
梁辛崇的瞳孔微微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鎮定。
他猛地伸出手，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黎茉……”他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帶著輕微的顫抖。
黎茉回抱住他，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和微微發抖的身體，心裡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圓滿。
他低下頭，尋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不同於車站那個帶著思唸的輕吻，也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
它帶著承諾的重量，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熾熱、纏綿，彷彿要將彼此的靈魂都烙印在一起。
遠處，更多的煙花爭先恐後地升空，劈啪作響，將夜空渲染得五彩斑斕，流光溢彩。璀璨的光芒一次次照亮陽台上相擁親吻的兩人，如同世間最美好的佈景。
他們在喧囂的爆竹聲和漫天華彩中安靜地接吻，交換了彼此一生最重要的承諾。
一吻結束，兩人額頭相抵，微微喘息。梁辛崇看著她被煙花映照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又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再一下，像是怎麼都親不夠。
“說好了，”他抵著她的額頭，低聲呢喃，語氣裡是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幸福，“大學畢業，你就嫁給我。”
“嗯，好。”黎茉微笑著，主動環住他的脖頸，再次獻上自己的唇。
陽台之內，是家的溫暖和團聚的歡聲笑語；
陽台之外，是璀璨的煙花和屬於他們的嶄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