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朱樓起_小說 321
“求你”
第二天是裴其華下葬的日子。
就在青山園選了一塊墓地,人死後橫豎不過占著這點方寸之地。
早晨下了一場雨,空氣裡竟有些涼意,地上濕漉漉,這天難得地不像盛夏的天氣。
裴歌從起床開始就很安靜。
江雁聲給她找了衣服,她就沉默地換上,下樓梯時有些恍惚,好在他眼疾手快拉住她,後來他直接將她抱去餐廳。
以前她都會順從地吃點東西,但這天早上,他擺在她麵前的早飯她一口沒碰。
江雁聲勸不動她,去叫莫姨。
莫姨看著江雁聲的臉色嚇了一跳,這才幾天時間,他瘦了好多,莫姨哎一聲,驚道:“小江,你這孩子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樣子?”
他衣服是新換的,一身黑色,但是臉色很差,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熬了許久。
“哎,這是多少天沒好好睡覺了?”
他搖搖頭,朝餐廳遞過去一個眼神,“莫姨,歌兒她不肯吃飯,您幫我勸勸她。”
“哎……”
莫姨搖頭歎氣地去餐廳了。
江雁聲站在原地閉了閉眼,他其實沒覺得累,也根本不想睡覺,比起這些,他更擔心裴歌。
饒是莫姨也無濟於事,她勸不動裴歌。
裴歌今天拒絕跟任何人說話。
她挺直了脊背,沉默地走出去,江雁聲掐了手裡的煙跟上去。
一場雨將地上淋的很濕,裴歌還沒跨出門,就被男人從身後抱著朝停車的地方走,司機已經開著門在那兒等著了。
今天天氣不好,一路跟著去青山園的人不多。
下葬儀式很簡單,墓也是,跟其他的沒什麼區彆。
不過是在墓碑前用水泥砌了塊不大的空間,骨灰盒往裡一放,再合上蓋子,就算完成。
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山下走,青山其實風景很好,遠山黛色,她爸爸生前喜歡山水畫,死後住在這裡,應該也會滿意的。
還剩下寥寥無幾的人,裴歌站的久了,她覺得有些惡心,難受地彎下腰。
江雁聲見狀將傘遞給柒城,將她抱起來。
她有些抗拒,臉色發白,手指抓著他的手臂,他越走那隻手就抓得越緊,直到江雁聲將她放下來。
她要自己下山。
等她走出幾米江雁聲才慢慢地跟在她身後。
全程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所以裴歌在他前方暈倒時,男人眸色一凜,隻是風吹樹葉的間隙,他已經接到了她軟倒的身體。
他臉色淩厲又難看,柒城跟在身後早早地撥了醫院的電話。
……
裴歌醒來時外頭陽光異常刺眼。
觸目便是純淨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很淡。
她無神地挪動目光,手被人攥著,黑色的後腦勺出現在視線裡,短發有些淩亂,而男人呼吸輕淺但均勻,像是陷入深睡。
她繼續挪開目光,看向窗外。
一隻顏色很漂亮的鳥落在窗台上,待了不到十秒便飛走了。
她花了一些時間才讓意識重新回籠,後又閉上眼睛。
心臟裡絲絲入扣的疼痛提醒著她,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不過動了動手指,趴在床邊淺眠的男人就睜開了眼,看向她時眸底還帶著驚惶。
裴歌閉上眼睛,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放進被子裡。
江雁聲起身摸了摸她的額頭,見沒什麼異常,這才鬆了口氣。
時間已經過了中午,他捲了卷襯衣袖子,看著她蒼白虛弱的臉色,低聲問:“餓不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
她不說話,也不給任何回應。
男人在床邊低頭靜靜地看著她,又站了一會兒,準備轉身出去給她弄點吃的。
他的小尾指倏地被人拉住。
這是裴歌這幾天來的第一次靠近,江雁聲心裡像是被針尖刺了一下,布滿血絲的眼眸閃著莫名的晶瑩,眼眶泛紅。
如果這個時候有第三個人在,肯定會覺得他的模樣好像是快要哭出來。
所以當江雁聲轉頭看到裴歌攤開的手心時,他心裡的落差以及那股從心底深處升騰起來的恐懼幾乎在短短瞬間就將他整個人給擊垮。
裴歌眼眶也是紅的,她抿緊了唇,看著他的眼神充滿著恨意。
江雁聲差點沒穩住身體,男人脊背好似被一座轟然倒塌的山給壓彎,連帶著所有的神經跟尊嚴都一同碎在地上。
他低頭看著裴歌的掌心,隻覺得喉頭發緊。
一股力量攥住了他的脖頸,剝奪了他所有的呼吸,讓他疼到窒息。
一枚破碎的紐扣靜靜地躺在裴歌手心。
她被“強暴”那晚,他穿的襯衣上就是這枚紐扣。
她盯著他,淚水無聲地自眼角滾落,沒入濃黑的發根裡。
手指攥緊,用力到骨節都泛起青色,過了不到兩秒,她將這枚碎掉的紐扣用力地砸在男人身上。
江雁聲眼底蔓延開無窮無儘的痛,眸色更加深沉,菲薄的唇動了動,卻再難開口。
她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男人心痛地看著她,眼淚就那麼毫無征兆地砸下來。
那天晚上她在書房發瘋一般咬她,他都隻是沉默,而今天卻好像很難忍住。
裴歌盯著他的臉,嘲弄地望著自他眼睛裡落下的淚,沒忍住笑了,聲音尖銳又淩厲:“你哭什麼??江雁聲,你有什麼資格哭?!”
他去抓她的手,裴歌瘋了一般往後避,她還在輸液。
掙紮間針頭往裡紮了一寸,手背上瞬間血液倒流。
但她聽不進他的聲音,她隻顧著掙紮,隻顧著推開他。
江雁聲沒辦法了,祈求一般地看著她:“我求你,彆動,先彆動,我慢慢跟你說,我什麼都跟你說……”
可裴歌不聽,她扯了手背的針頭,血瞬間灑到雪白的床褥上。
她手背上的針眼還在源源不斷地沁出豆大的血珠,男人眼淚掉得竟比她的還要凶,所有的話隻剩下“求你”兩個字。
但裴歌卻將那尖銳的枕頭抵著自己細白的脖頸,她瞪大眼睛盯著他,紅著眼,情緒激動:“你彆碰我,再過來我馬上就去找我爸爸!”
他慌了,手指稍微近一寸她就將針頭往麵板裡紮一寸,最後不敢再動,薄唇打顫:“我不碰你,也不過來。”
指尖抵著皮肉,但裴歌完全感覺不到疼痛,血珠順著她的手背滾進袖管裡去。
她看著眼前雙目猩紅的男人,牙齒咬著下唇,唇間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