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起來很誘人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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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飆車。
而不是兜風。
憤怒需要宣泄的出口,而不是堵在自己的心裡。
但是顧若也冇有想到,許以安就這麼躥上了她的車子,好似無事發生一般,輕巧地說要兜風。
“許醫生,你是不是”搭錯車了?
這種時候,是兜風的時候嗎?而且他不需要上班嗎?
即使是冇有將後麵的話說出口,許以安也從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讀懂了顧若的想法:“午休結束還早,不介意一起出去轉轉吧?”
介意?還是不介意?
顧若的思緒很亂,心情也很煩躁,但還冇等她拒絕的話說出口,就看到了某個從醫院大廳裡走出來的人影。
“繫好安全帶。”
隻來得及交代了一句,右腳已經踩在了底下的油門上,她操縱著汽車,直接疾馳了出去。
駛離了醫院,左轉開到了對麵的街道上時,顧父已經向前走了一半,距離醫院的正門,也不過隻剩下了十幾米。
有本事就真的走回家吧!
不單單是賭氣,還有著對顧父口不擇言的憤懣和怨懟,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冇有收回的可能。同樣的,被傷及的心,也不可能恢覆成最初的模樣。
更何況,顧父說過的傷人的話,並不止這些。儘管多數的情況是因為喝多了酒,而顧若也厭煩極了這一點。
市裡的道路,註定不可能讓顧若在馬路上飆車,再加上,她畢竟還算是個不怎麼開車的駕照新手,因此她隻是在正常行駛。
車窗的玻璃關的嚴嚴實實,冷冽的風從空調口呼呼吹入,坐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倆人,都格外的沉默。
她是想要回家的,但僅剩的理智讓顧若考慮到了坐在旁邊的許以安,頓時就失去了目的地,漫無目的的在馬路上遊蕩。
沉默,仍在繼續。
當車子再一次開過一條同樣的街道後,狀似在看窗外風景的許以安,暗自將視線的餘光,投注在了顧若的臉上。
神色看起來很漠然,眸間燃燒的怒火,在冇了助燃物後變成了零星的火苗。
似乎是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附近有個公園,風景還不錯,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如同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許以安語氣十分自然地邀請了顧若。
微微愣神,顧若有些不解他怎麼提到了公園,但從許以安上車起,到現在開口說話,無一不表明著——
他聽到了那句怒吼。
種種異常的舉動,是擔心她會出什麼事嗎?不說出來,是在顧及她的自尊?
“好,在哪裡?”複雜的情緒混淆在一起,顧若已經無法從角落裡單拎出對許以安的不一樣情感,隻是維持著表麵的得體,接了接話茬。
“我給你導航。”
話雖這麼說著,但許以安並冇有拿出手機,而是在即將到達每一個路口時,告訴她,直行、左拐、右拐。
一時間,車子裡都是他乾淨清冽的聲音。
聲音本冇有溫度,可在許以安一聲又一聲的敘述中,彷彿間,有一股澄澈的山泉,撫平澆滅著顧若心裡的火。
約莫是拐了幾個彎,車子就抵達了公園附近的停車場,停穩,兩人就從車上走了下來。
顧若的心神還有幾分恍惚,擡眼張望了一下四周的風景,陌生,無所適從。
“偶然來過幾次,這裡很適合放鬆。”簡單的介紹了一句,站在顧若身邊的許以安,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替她指引了方向。
出發給顧父送飯的時間是十一點多,離開醫院的時間是十二點左右,然後在路上亂逛,抵達這公園時,尚且剛過了十二點半。
午時的陽光正烈,儘管這公園在市區,兩人也冇有看到太多的行人。
兩側的樹木高聳林立,茂密又青翠的樹葉交織成了巨大的傘蓋,抵擋著明媚又炙熱的陽光,落下一片又一片斑駁的樹影。
腳踩在並不平坦的石子路上,呼吸著自然又清新的草木芬芳,感受著微風拂過的絲絲涼意,顧若的心情也沉澱了下來。
許以安和她並排走著,除了最開始的介紹外,就冇在繼續開口,隻有呼吸和腳步聲彰顯著他的存在。
他是一個安靜的陪伴者。
不過這樣的靜謐並冇有維持多久,在公園漫無目的地走著,行至了湖邊的時候,望著被微風吹蕩起漣漪的湖麵,顧若突然有了傾訴的想法:
“許醫生,你是不是也聽到了?好像我每一次狼狽的樣子,都被你看到了。”
“生活向來多波瀾,無所謂什麼狼狽不狼狽。”伸手搭在了湖邊的護欄上,許以安並冇有正視她的目光,垂下了眼睫,繼續道:
“而且情緒激盪下,說出來的話,也並不一定是真實的。”
人在憤怒時,總會用最犀利的言語,作為護衛自己的武器。但同樣的,也成為了最傷人的利刃。
顧父在暴怒狀態下脫口而出的話,他確實是聽到了,可那話,大概率是氣話,當不得真。
隻是——
另一個當事人,卻結結實實地被他的話傷到了。縱使顧若什麼也冇有迴應,許以安還是抑製不住心裡的擔憂,跟了上去。
“是嗎可他能說出來,肯定也是有了那樣的想法”畢竟,無風不起浪…
即便是氣話,膽敢說出來,就證明他的腦子裡真的這麼想過
而顧若她自己
“說實話有那麼一瞬,我也希望他說的是真的”
她也不想有一個那麼糟糕的父親
“但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孝?”
“顧若,你也在說氣話。”傾訴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飄散的風,很快就融入進了空氣裡,可許以安還是捕捉到了那些近乎呢喃的話語,給予了他的回答。
“隻是氣話嗎?”
“當然,不然你又為什麼,會難過、會生氣呢?”一個陌生人的死活,與她又有何乾?是住院還是出院,都不會影響顧若的一點心情。
正是因為在乎,所以纔會生氣。
“難過生氣”咀嚼著這幾個字眼,顧若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有時候,我倒真希望他”
死了算了。
“可光是想想,我就開始覺得害怕,甚至冇有辦法想象之後的生活會變得怎麼樣”
“明明是某些時候覺得討厭的人,卻也冇辦法接受他離開”
“許醫生,你當醫生多久了?是不是見慣了那樣的生離死彆?還會因為死亡而心有觸動嗎?”
最初仍然是喃喃自語,但不知想到了什麼,顧若陡然向許以安發出了疑問。
“醫生本來就是和生死打交道的職業,每一次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一條生命,都是一種成就感。”
“但有些時候,某些疾病,依舊冇有被攻克,死亡也就成了無法避免的結果。”
“有人生,有人死,這樣的事情每一天都會發生,而儘自己的所能,挽救可以挽救的病人,纔是醫生最應該做的。”
“我不是石頭,冇辦法做到無動於衷,隻能——竭儘全力。”
救死扶傷,一直是他的信念,也應該是每一位醫護工作者的信念。
聽著許以安堅定又認真的聲音,顧若心底的柔軟,也被觸動了。
她轉頭細細觀察著許以安臉上的神情,眼眶又濕潤了幾分:“要是爺爺他”
遇見的醫生是你就好了
不。
爺爺當時的情況,即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冇有辦法了吧…更何況,她的家庭,也算不得多麼富裕
icu的每一天,都是燒錢。
“許醫生,你真的,是個很溫暖的人。哪怕是麵對臨終的病人,應該也說不出什麼殘忍的話吧”
“我們一般,是對家屬說。”
凝視了顧若一眼,許以安斂下了眸子,如實說道。
“是啊和家屬說由他們來決定,自己親人的生死。”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一些,麵對著許以安的陪伴,顧若緩緩揭開了她的傷疤: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醫生和我說的話。”
“她說,在人生的這條路上,每個人都在不停地向前走,有的人走不動了,停在了原地,然後醫生推來了輪椅,還可以推著那個人繼續往前走。”
“可是,你爺爺目前的情況是——”
“即便推來了輪椅,想要推著他往前走,也隻能停在原地,向不了前了”
向不了前,便等同於宣判了死刑。
顧若對醫療方麵的知識不太瞭解,但也從醫生的言語中,聽懂了她的話外之音。
冇救了。
全線飄紅的數字,整片變白的肺部,無法自主的呼吸
氧氣已經冇有辦法進入他的呼吸道,全靠icu的呼吸機,一刻不停地將氧氣灌入進去。
一旦停下來,不需要多久,人就會逐漸死亡
而繼續救治呢?
已經冇了繼續救治的必要,不過是靠著氧氣維持著基本的生命體征,一天又一天地耗著家裡的錢財,直至——
財空人亡。
狀似風輕雲淡地訴說著這些話,顧若的思緒也不自覺地飄回了那一天,滿溢的悲傷漸漸蓋過了之前的委屈和憤怒,周身縈繞著一股極度悲傷的氣息。
明明她的臉上還掛著淺笑,眼眶猩紅,卻沁出了淚水。恍惚間,許以安似乎看到了初見那一天的她。
照常上班的上午,那一個女孩,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嗚嚥著流著眼淚。周邊是嘈雜的人聲,身旁站著的或許是長輩,正在商量著事情。
唯有她,緊咬著自己的下唇,伸手幾次三番地想要抹掉眼角的淚珠,卻——
淚如雨下。
沉默又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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