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的是民兵? 第30章 霧鎖寒澗
晨霧像一條無聲無息的白色巨蟒,貼著潺潺的溪流緩緩遊來,將林間本就朦朧的光線過濾得更加稀薄、曖昧。林霄靠在冰涼的岩石凹陷處,左臂剛剛重新包紮過的傷口傳來酒精灼燒後的刺痛與清涼交織的怪異感覺,肋下的固定帶來些許支撐,卻無法緩解呼吸時那尖銳的摩擦痛。疲憊如同鉛塊,沉甸甸地墜在四肢百骸,但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像最靈敏的雷達,過濾著溪水聲、鳥鳴聲,捕捉著任何一絲不和諧的動靜。
那陣從上遊飄來的、帶著微弱怪異氣味的晨霧,讓他心頭那根始終緊繃的弦,再次發出危險的顫音。這氣味……與廢棄纜道深處那個散發紅光的洞口附近的氣息,有七八分相似,隻是淡薄了許多。是巧合?是山間自然形成的特殊氣象?還是說……那洞窟裡的東西,其影響範圍遠不止於地下?
他不敢深想,也無法驗證。當務之急是處理傷勢,恢複體力,以及……弄清那個從屍體手中取出的儲存裝置裡,到底藏著什麼。
他從懷中取出那個金屬外殼的小玩意兒。它比普通u盤略大,入手沉甸甸的,外殼是某種啞光的黑色合金,一側有細密的防滑紋路,另一側則有一個微型介麵和幾個狀態指示燈(此刻全部熄滅)。沒有品牌標識,沒有任何文字,隻有角落刻著一個極小的、幾乎難以辨認的符號——那是一個被簡化到極致的龍形輪廓,龍口微張,彷彿在吞吐著什麼。與「黑龍」銅扣上的圖案風格迥異,更加抽象,也更加……冰冷。
這無疑是「燭龍」相關的裝置,而且級彆很可能很高。
林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馬翔給的手電筒還有電,但他捨不得多用。酒精和紗布還有一些。食物和水暫時夠支撐一兩天。最重要的是訊號發射器還在。馬翔和老趙……他望向溪流下遊,那是纜道入口的方向,除了漸漸濃重的白霧,什麼也看不見。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擔憂,被他強行壓下。現在,他必須假設他們遇到了麻煩,甚至……更壞的情況。他得靠自己。
他需要讀取這個裝置的內容,但這裡沒有電腦,沒有電源,甚至沒有一個安全的、可以長時間停留的環境。他想起馬翔提到過的「接應點」和「特殊渠道」,或許……隻有到達那裡,纔有機會解析這裡麵的秘密。
然而,就在他準備將裝置重新收好,計劃下一步如何穿越這片被晨霧籠罩的山澗、尋找出路或等待時機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山間野獸或鳥類能發出的聲響,從下遊霧氣深處傳來!
是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踩在溪邊卵石和濕滑苔蘚上,發出極其謹慎、卻無法完全消除的「沙沙」聲。節奏穩定,步履沉穩,是訓練有素的人員!
追兵!他們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是從纜道其他出口出來的?還是地麵搜尋隊根據昨夜動靜追蹤而至?
林霄的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他迅速掃視周圍環境。這個岩石凹陷雖然隱蔽,但並非絕地,一旦對方搜尋過來,很容易被發現。而且,他現在重傷在身,行動不便,硬拚或逃跑都極其困難。
他唯一的機會,是利用地形和霧氣周旋。
他輕輕將儲存裝置和訊號發射器貼身藏好,右手緩緩握住了腰間那把冰冷的三棱刺刀。左手則摸到了一塊邊緣鋒利的燧石。他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在岩石最陰暗潮濕的角落裡,將自己儘可能與環境融為一體。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壓低的人聲:
「……痕跡到這裡消失了。溪水衝掉了大部分。」
「分頭搜。a組沿左側山崖向上,b組向右,c組跟我繼續沿溪流上下遊探查。注意岩縫、樹洞和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目標重傷,跑不遠。」
「頭兒,這霧有點邪門,氣味不對。」
「可能是地下礦物揮發,也可能是目標用了什麼化學手段乾擾。都戴上簡易防護,動作快!必須在霧散前找到他!」
是「黑龍」的人!聽聲音和用詞,不是警方,也不是那支雇傭兵。他們似乎也被這霧氣困擾,但搜尋決心很堅定。
林霄聽出至少有三組人,每組不少於兩人。他們正以自己藏身的這片區域為中心,展開扇形搜尋。留給他的空間和時間不多了。
他悄悄探出一點視線。透過越來越濃的白霧,能看到下遊方向,幾個模糊的、穿著深色作戰服、臉上戴著簡易防毒麵具(或麵罩)的身影,正呈戰鬥隊形,小心翼翼地向上遊推進。其中一人手裡似乎還拿著一個攜帶型的探測儀器,不時低頭檢視。
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主動製造混亂,趁機脫離。
他的目光落在幾米外溪流對岸,一處被幾塊巨大崩落岩石半掩著的、黑黢黢的縫隙上。那裡看起來像是一個天然的石窟入口,足夠吸引搜尋者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從那個方向,可以藉助岩石和霧氣的掩護,向上遊更深處迂迴。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怪味的空氣,計算著距離和那幾個「黑龍」成員的位置與視線角度。
就是現在!
他猛地將左手那塊燧石,用儘全力擲向溪流下遊、距離搜尋隊約二十米外的一塊光滑巨石!
「啪!」燧石擊中巨石,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霧氣和溪流聲中格外突兀!
「那邊!」搜尋隊瞬間被聲響吸引,槍口和探測儀齊刷刷轉向下遊!
與此同時,林霄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強忍著肋間的劇痛和左臂的無力,從岩石凹陷中猛地竄出!他沒有直接衝向對岸的石縫,而是先沿著溪流向上遊方向疾衝了幾步,製造出向上遊逃跑的假象,留下幾個相對清晰的踩入溪邊軟泥的腳印!
然後,在霧氣最濃的一刹那,他猛地刹住腳步,利用一塊凸出水麵的石頭作為跳板,奮力向側前方一躍,撲進了溪流對岸那片茂密的、掛著水珠的灌木叢中!冰冷的溪水瞬間淹沒到膝蓋,刺骨的寒意讓他差點抽筋,但他咬牙忍住,手腳並用地爬上岸,迅速蜷縮排灌木深處,屏住呼吸。
「上遊有腳印!」
「追!」
「b組、c組,向上遊包抄!a組,鞏固搜尋這片區域,防止目標聲東擊西!」
命令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向上遊遠去。但那個被稱為「頭兒」的人,似乎更加謹慎,他帶著兩個人留在了原地,開始更加仔細地搜尋林霄最初藏身的岩石凹陷附近,以及溪流兩岸。
林霄的心沉了下去。對方沒有完全上當。他必須儘快離開這片灌木叢,一旦對方擴大搜尋範圍,或者霧氣稍散,這裡並不安全。
他小心翼翼地撥開灌木枝葉,觀察著那三個留在原地的「黑龍」成員。他們背對著他,正在檢查岩石凹陷。機會!
他如同一道貼著地麵的影子,從灌木叢中悄無聲息地滑出,利用河岸高低落差和岩石的陰影,向著上遊方向,也就是那黑黢黢的石縫入口,快速匍匐前進。每一次移動,肋間的骨頭都彷彿在摩擦,左臂的傷口也傳來撕裂感,冷汗混合著冰涼的溪水,浸透了背後的帆布工裝。
距離石縫還有不到十米。那三個「黑龍」成員似乎發現了岩石凹陷處殘留的血跡和包紮碎布,正在低聲交談。
五米……三米……
就在林霄的手即將觸碰到石縫邊緣濕滑的苔蘚時,那個拿著探測儀的「黑龍」成員,似乎無意中調整了一下儀器方向,儀器螢幕上的某個指示燈,突然急促地閃爍了一下,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嘀」聲!
「嗯?」那人疑惑地看向儀器,又抬頭掃視四周。
林霄心中警鈴大作!是生命探測?熱感應?還是他身上的金屬(刺刀、儲存裝置)被探測到了?
他再也顧不上隱蔽,用儘最後力氣,猛地向前一撲,整個人滾進了那個黑暗潮濕的石縫之中!
「在那邊!石縫!」探測儀持有者終於確認,大聲示警!
「開槍!封鎖洞口!」那個頭目反應極快,厲聲下令!
「噠噠噠噠——!」自動武器的掃射聲瞬間撕裂了山澗的寂靜!子彈如同潑水般傾瀉在石縫入口處的岩石上,打得石屑紛飛,火星四濺!幾發子彈甚至鑽進了石縫,擦著林霄的身體飛過,打在後麵的岩壁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
林霄蜷縮在石縫深處,感受著子彈撞擊岩石傳來的震動和飛濺的碎石,臉色蒼白。這個石縫並不深,隻有五六米,儘頭似乎被塌方堵死了,是一個死衚衕!他剛剛逃離一個絕境,又陷入了另一個!
外麵的槍聲停了,但腳步聲迅速逼近。
「他進去了!是個死洞!」
「投震撼彈!或者直接用手雷炸塌洞口,埋了他!」
「不行!東西可能在他身上!要抓活的!煙幕彈!催淚彈!逼他出來!」
完了!林霄背靠冰冷的岩壁,絕望感再次湧上心頭。在這個狹窄空間裡,煙幕彈和催淚彈是致命的。他會被活活嗆死,或者被迫衝出去被亂槍打死。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死在這條不知名的山澗,死在這群雜碎手裡?
不!絕不!
他眼中猛地爆發出狠厲的光芒。他迅速打量這個絕地。石縫狹窄,頂部有幾道裂縫,透下微弱的天光和水汽。兩側岩壁濕滑,布滿苔蘚。地麵是碎石和淤泥。
煙幕彈和催淚彈需要投擲進來,然後釋放氣體。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一絲生機!
他的目光,落在了石縫頂部那幾道較寬的裂縫上。裂縫不大,但或許……如果他能爬上去,躲進裂縫深處……
沒有時間猶豫!外麵已經傳來了拉環的清脆聲和投擲物的破空聲!
林霄怒吼一聲,爆發出生命最後的本能,雙腳在兩側濕滑的岩壁上猛地一蹬,身體向上竄起,雙手死死摳住岩壁上一處凸起的石頭!傷口崩裂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但他咬碎鋼牙,腰部發力,雙腿向上蜷縮,腳掌踩在另一處凸起上,整個人如同壁虎般貼在了岩壁上,快速向上攀爬!
就在他身體剛剛離開地麵不到兩米時——
「噗!噗!」兩聲悶響,兩個圓柱形的罐狀物被扔進了石縫,落在下方的碎石堆裡,嗤嗤地冒出大量濃密的、刺鼻的白色煙霧和淡黃色氣體!煙霧瞬間彌漫了整個石縫底部,並迅速向上蔓延!
林霄屏住呼吸,眼睛被刺激性的氣體熏得淚流不止。他不敢向下看,隻是拚命向上爬!手指被粗糙的岩石割破,鮮血淋漓,但他感覺不到疼痛,隻有求生的意誌在燃燒!
煙霧升騰,很快淹沒了他的下半身。他感到喉嚨和肺部開始火辣辣地疼,窒息感越來越強。但他終於夠到了頂部一道較寬的裂縫!他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將頭和肩膀奮力擠了進去!
裂縫內部比想象中更加狹窄曲折,而且向上延伸。他顧不上許多,手腳並用,拚命向裡鑽,向著可能有新鮮空氣的方向蠕動!
身後的煙霧和催淚瓦斯被岩壁阻隔,濃度稍減,但他依然吸入了不少,劇烈的咳嗽讓他幾乎脫力,眼前陣陣發黑。他隻能憑著本能,向前爬,向上爬!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他感覺肺葉快要爆炸,意識即將消散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股強勁的、冰冷清新的氣流!同時,眼前也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天光!
他精神一振,用儘最後力氣,猛地向前一衝!
「嘩啦!」
他衝出了裂縫,卻感覺身體一空,向下墜去!原來這裂縫出口,竟然是在一處陡峭岩壁的中上部!
「噗通!」
他掉進了下方一個不深但冰冷刺骨的水潭裡!潭水淹沒頭頂,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喝了好幾口冰冷的山水,但也徹底衝刷掉了身上殘留的催淚瓦斯和煙塵。
他掙紮著浮出水麵,趴在潭邊岩石上,劇烈地咳嗽、嘔吐,將肺裡的毒氣和冰水都咳了出來,眼淚鼻涕橫流,狼狽不堪。但清新的空氣湧入肺部,帶來了劫後餘生的虛脫和一絲清醒。
他喘息著,抬頭觀察。這裡似乎是山澗上遊一處更加隱蔽的支流源頭,四周是高聳的懸崖,植被茂密,霧氣在這裡似乎淡了一些。他掉下來的那個裂縫,在崖壁上離地約四五米高,被藤蔓半掩著,極其隱蔽。而下方這個水潭,溢位形成一條更細的溪流,彙入下遊的主山澗。
暫時安全了。那些「黑龍」的人,應該會以為他被困死在石縫裡,或者從彆的出口逃了(他們可能會去上遊主河道追),短時間內不會找到這裡。
他癱在冰冷的岩石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沒有一處不疼,沒有一絲力氣。左臂的包紮再次被水和掙紮弄散,傷口泡得發白,看起來更加恐怖。肋下的疼痛已經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需要處理傷口,需要溫暖,需要休息。但這裡仍然不是久留之地。
他強迫自己坐起,用最後一點乾淨的布條(從內衣上撕下)重新包紮左臂。然後,他擰乾濕透的衣物(雖然沒什麼用),將「暖陽石」碎屑貼身放好。他吃掉了最後一點壓縮餅乾,喝了幾口冰冷的潭水。
體力稍微恢複了一絲,但距離能夠進行長途跋涉還差得遠。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馬翔的接應點位置不明,外麵三方勢力圍剿,山中還有「燭龍」留下的詭異設施和未知危險……
他靠在岩石上,望著崖頂那一線漸漸明亮的天空,心中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無助。個人力量,在如此龐大的陰謀和圍剿麵前,顯得如此渺小。
然而,當他手指無意中觸碰到懷中那個冰冷的儲存裝置時,一股新的力量又從心底滋生。爺爺的血仇、礦坑下的冤魂、「老獵人」的犧牲、馬翔的托付……還有這裝置裡可能隱藏的、足以掀翻某些龐然大物的秘密……這一切,都讓他不能倒下,不能放棄。
他必須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解析這個裝置。必須找到辦法,將訊息送出去。
他想起了馬翔給的那個緊急訊號發射器。按下紅色按鈕,或許會引來救援,但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險。不到最後關頭,不能用。
那麼,剩下的路,隻能靠自己走了。
他辨彆了一下方向。根據太陽升起的方向(透過崖頂樹木縫隙判斷)和山勢走向,這裡應該還在連綿群山的腹地,但可能已經偏離了主要追捕區域。他需要向有人煙、但又不能是主要交通線的地方移動。或許,可以嘗試尋找深山中零散的獵戶、藥農,或者……那些幾乎與世隔絕的護林站、廢棄村莊?
這同樣充滿風險,但比留在原地等死,或者盲目亂闖要好。
他休息了大約半個小時,感覺恢複了一點氣力,便掙紮著站起身。他將刺刀綁在更順手的位置,將所剩無幾的物資收好。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崖壁裂縫和水潭,然後,沿著這條更細的支流溪岸,向著上遊、也就是山勢更加高聳、看起來更加荒僻的方向,艱難地邁開了腳步。
每一步都伴隨著疼痛和虛弱。但他目光堅定,一步一步,向著大山更深處,也是向著渺茫的希望和未卜的前路,蹣跚而行。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開始灑落林間,驅散了部分寒意,但也讓他的身影更容易暴露。他儘量選擇林木最密、陰影最濃的路線,避開開闊地和山脊線。
走了大約一兩個小時,前方樹林漸疏,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布滿巨大風化岩石的坡地。坡地儘頭,是一麵更加陡峭、幾乎垂直的岩壁。而在這片坡地的中央,靠近岩壁根部的地方,竟然矗立著幾間低矮的、完全由石頭和原木壘砌而成的破舊房屋!
房屋顯然已經廢棄多年,屋頂塌陷大半,牆壁爬滿藤蔓,但整體結構尚存。在房屋旁邊,還有一小片早已荒蕪、長滿雜草的平整土地,依稀能看出曾是菜園或曬場。
一個廢棄的深山村落,或者護林站、礦工臨時駐地?
林霄心中一動。這裡地勢較高,相對隱蔽,房屋可以提供暫時的棲身之所,躲避風雨和可能的空中偵察。而且,廢棄房屋裡,有時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有用的東西。
他警惕地觀察了四周,確認沒有人類或大型野獸活動的近期痕跡,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廢墟。
最大的那間石屋還勉強保持著形狀。他推開虛掩的、早已腐爛的木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屋內光線昏暗,地麵散落著瓦礫、朽木和動物糞便。靠牆有一個坍塌的土炕,炕邊還有一個鏽蝕得不成樣子的鐵皮爐子。牆角堆著幾個破爛的陶罐和木箱。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食物或有用的工具。但在炕洞的角落裡,他的手摸到了一個硬物——是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鐵盒子!油布已經發脆,但似乎保護了裡麵的東西。
他小心地開啟鐵盒。裡麵沒有他期待的藥品或食物,而是幾樣奇怪的東西:一小截暗紅色的、像是某種礦物或金屬的碎塊,入手頗重;幾張折疊起來的、紙質特殊(像是某種防水處理過的羊皮紙或特製紙張)、畫著複雜地形符號和標注的圖紙;還有一本薄薄的、用線裝訂的、紙張泛黃的手寫小冊子,封麵上用毛筆寫著幾個娟秀卻有力的字——《山行雜記·癸醜年》。
林霄心中一動,首先拿起那截暗紅色碎塊。觸感冰涼,質地堅硬,表麵有天然的紋理,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隱隱有一層極其微弱的、暗啞的光澤。這絕不是普通的石頭。他想起筆記本中提到的「紅石」(可能指釙-210礦石),難道這就是?但顏色和描述似乎有些差異。而且,如果是高放射性礦石,這樣貼身存放多年,房屋主人恐怕早就出問題了。
他將碎塊小心放回,拿起那幾張圖紙。圖紙上的地形標注極其詳細,山脈、河流、洞穴、小路、甚至一些特殊的地質構造和植被分佈都有標記。其中一張圖紙的中心區域,用紅筆圈出了一個地方,旁邊寫著「龍脊坳」,還有一行小字:「癸醜年秋,於此見異光,地有微震,獸鳥不安,疑有地脈變動或異物出世。慎入。」
龍脊坳?林霄沒聽過這個地方。但從圖紙位置看,似乎就在這片山脈的更深、更險峻處。異光?地微震?這讓他瞬間聯想到了廢棄纜道裡那個散發紅光的洞口!
難道這房屋的原主人,很多年前就注意到了那片區域的異常?
他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翻開了那本《山行雜記》。字跡與封麵一致,娟秀有力,記錄的是一個自稱「采藥人雲鶴」的人,在某年(癸醜年)深入這片山區的所見所聞。內容多是關於草藥分佈、天氣變化、野獸蹤跡等,但其中幾頁,詳細記載了他在「龍脊坳」附近的經曆:
「……九月十七,於龍脊坳西側斷崖采『七星草』,忽見坳中霧氣翻湧,隱有紅光透出,如巨獸獨目。地麵微顫,崖石滾落。百獸驚走,飛鳥絕跡。餘心驚,不敢久留,速退……」
「……九月二十,念及前日異狀,心難安。繞行至坳東高地遠觀,見紅光已隱,但坳中草木有枯死之象,呈輻射狀。中心處有一新塌陷洞口,黑黢黢不知深淺,有硫磺與鐵鏽之氣溢位。疑是古火山異動,或……(字跡在此處有些猶豫)或有異物墜地所致?然未見天火,亦無轟鳴,奇哉……」
「……十月初五,遇樵夫老吳,言其月前於坳外拾得一塊『赤炎石』,觸手溫熱,夜有微光。餘觀之,似鐵非鐵,似石非石,沉重異常。老吳近日精神恍惚,常言耳中有低語。恐非吉兆,勸其棄之,不聽……」
手記到此戛然而止,後麵幾頁被撕掉了。
林霄合上手記,背靠冰冷的石牆,久久無言。
「采藥人雲鶴」在幾十年前(癸醜年)看到的「異光」、「地微震」、「紅光洞口」、「赤炎石」……與他在廢棄纜道深處看到的景象,何其相似!還有那樵夫老吳撿到「赤炎石」後精神恍惚、耳聞低語的症狀,也與「燭龍」實驗記錄中輻射或精神影響的描述吻合!
這不是偶然!「燭龍」專案尋找和利用的,很可能是一種早就存在於這片山區地下的、具有特殊放射性或未知能量的礦物(「赤炎石」?)!這個廢棄石屋的原主人,當年可能就接觸到了相關的線索,甚至可能……因此遭遇了不測?(手記被撕,人不知所蹤)。
他手中這截暗紅色碎塊,很可能就是「赤炎石」的樣本!而圖紙上標記的「龍脊坳」,就是那個異常區域的地表對應位置!
一條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的線索鏈條,逐漸在林霄腦中浮現:幾十年前(甚至更早),這片山區就存在某種特殊礦物/能量源,被偶然發現(如采藥人雲鶴)。後來,「燭龍」專案啟動,為了獲取這種資源(可能用於他們的「永生」或其他瘋狂實驗),他們大規模勘探、開采,甚至建立了地下實驗室(如熒光水池)和秘密運輸通道(如廢棄纜道)。林家村的礦點,可能隻是這個龐大網路的一個節點。爺爺和村民們的死,不僅是因為強拆,更是因為他們可能無意中觸及了地下的秘密。那個死在纜道裡的現代士兵,或許是試圖探查或破壞「燭龍」設施的另一方人員……
而他現在,手握關鍵證據(筆記本、儲存裝置、赤炎石樣本、圖紙),成了「燭龍」組織必須清除的目標,也成了揭開這個跨越數十年、涉及無數人命的黑暗秘密的唯一鑰匙。
壓力前所未有地巨大,但方向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他不能死。他必須去「龍脊坳」!那裡很可能是「燭龍」地下設施的一個重要節點,甚至可能是出口或薄弱點。而且,按照圖紙標記,那裡地形極其險峻,人跡罕至,或許是擺脫追兵、尋找機會的又一選擇。
他小心地將鐵盒裡的東西全部收好,貼身藏匿。然後,他在這破敗的石屋裡,找到了一個相對乾燥、避風的角落,用找到的一些乾燥茅草(可能是以前留下的)鋪了個簡陋的窩。他需要在這裡休整一下,處理惡化的傷勢,研究圖紙規劃路線,然後,再向那個可能充滿更大危險、也可能蘊藏著一線生機的「龍脊坳」進發。
陽光從破敗的屋頂縫隙斜射下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林霄蜷縮在茅草堆裡,就著水吃下最後一點肉乾,感受著食物帶來的微弱暖意。傷痛、疲憊、寒冷依舊如影隨形,但心中那團為真相和複仇而燃燒的火焰,卻在獲得了新的線索和方向後,燃燒得更加冰冷而熾烈。
他知道,接下來的路,將是真正的深入虎穴,九死一生。
但,他已彆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