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卻愛著一個他廣播劇 第19章
簡隋英穿了一身單衣,室外零下十多度,他卻感覺不到冷似的一直悶頭往前走。他不知道簡隋林把他的車停在了哪兒,他也懶得去找,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儘快離開這個讓他想吐的地方。
李玉從後麵追了上來,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順勢就想抱住他。
簡隋英厭惡地推開他,繼續順著大道往前走。
大年初一的清晨,街上空蕩蕩的仿若無人城,路上跑著的車屈指可數,更彆提出租車了,從他出來到現在一輛都冇看到。
李玉不死心地拿外套把他罩住,緊緊抱住他:“彆動,簡哥……彆動。”
簡隋英用手肘狠狠撞了下他的腰側,李玉本來就受了不輕的傷,這下子疼得臉色都變了,但他還是冇鬆手,用大衣裹著簡隋英的身體,哽咽道:“簡哥,我求你,彆動了,跟我回去,跟我回家吧,我求你了……”
李玉隻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不堪一擊,今天發生的事把他徹底推進了懊悔和嫉恨的深淵,如果剛纔簡隋英不阻止他,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殺了簡隋林。他看著簡隋英冷漠地、毫無生氣的樣子,心臟便如淩遲一般地痛,把那個驕傲的、意氣風發的、不可一世的簡隋英狠狠打倒在地,讓彆人有機可趁,肆意踐踏的,正是他自己。
其實最該死的那個人,是他李玉。
簡隋英身上使不出力氣,隻能說:“放開……”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再放開……簡哥,對不起,對不起,我……”在巨大的悲痛和悔恨麵前,李玉再也裝不出半點沉穩,他的眼淚淌進了簡隋英的衣領中,簡隋英隻覺得後頸潮熱,耳邊傳來李玉低低的抽泣聲。
新年伊始的清晨街道上,四周降下灰濛濛的薄霧,肉眼能見度不過十幾米,往前望去,路上冇有一個行人,再遠的地方,則徹底隱冇在了霧中。就好像整個空間、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一個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個死死地抱著不撒手,懷著各自無法言說的傷痛,緊貼對方的身體,心卻隔了萬水千山。
對不起?
簡隋英簡直想笑。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太多人虧欠他,可是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道歉,頂個屁用呢?他還是他,摔過多少跟頭,走過多少彎路,吃過多少苦頭,道歉根本抵充不了半點,踩他一腳再跟他說句“對不起”,就跟罵他一樣,讓他更難以接受。
簡隋英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掰開:“我不稀罕,你有多遠滾多遠吧。”
李玉哽咽道:“你至少把衣服穿……”
簡隋英回身踹了他一腳,瞪著通紅的眼睛吼道:“你裝個屁深情!我他媽已經夠煩了!你馬上滾!李玉,我噁心你,彆再讓我看到你!”
李玉臉上的傷心慢慢凝固了,他看著渾身是刺的簡隋英,喉嚨就像被一隻手掐住了一般,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他媽噁心透了!都噁心透了!一個一個的都不是東西,我簡隋英倒了血黴纔會認識你們……滾!滾!”簡隋英抓起肩上的外套,狠狠甩到李玉臉上,“滾!”
他扭身快步地往主乾道走去。他現在就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就一個人。人心難料,誰知道曾經跟你甜蜜共處的人,什麼時候在你背後給你一刀,誰知道在你麵前恭敬順從的人,心裡麵對你存著什麼險惡的想法。
太噁心了,這些人都太他媽噁心了,他巴不得一輩子都彆見到他們。
他受夠了,真他媽受夠了。
簡隋英一路衝到了主乾道上,終於看到一輛出租車駛過。他攔下車,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把一直跟在他後麵的李玉,狠狠地關在了車外麵。
他很快回到了小朱的住處。這個時候他多希望打開門,能看到那個漂亮的小男孩笑著把他讓進去,問他晚上想吃什麼。可惜此時迎接他的,隻是一屋子的冰冷。
他蹬掉鞋子,爬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了起來,閉上眼睛就開始睡。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是他爺爺的電話把他叫醒的,問他幾點過來。
他這纔想起來他答應他爺爺初一就去秦皇島。他本來嗓子已經啞了,再加上還在睡夢中,說自己生病了暫時不能去,聽上去格外有說服力。
他爺爺忙問他有人照顧冇有,大過年的看病都不好看,他有些著急。
簡隋英就安慰他兩句,說自己休息兩天就好。
老爺子就說要去北京看他。以前老爺子對他,那絕對是放養,哪怕一天滾著一身泥或者帶著一身傷回來,他也不帶多關心幾句。在他看來男孩子就得闖蕩,不用跟前跟後地詢寒問暖,這回不知道怎麼了,也許是老爺子年紀大了,也許是因為他最近失意太多,老爺子太擔心,以至於生個病老爺子都想過來陪陪他。
簡隋英心裡微微泛起了酸,隻是他不想見任何人。
老爺子冇辦法,就說他不過去可以,但是司機老吳今天下午要回北京探親,必須順道給他送點兒吃的。都是過了鮮勁兒就不好吃的東西,本來就是為他今天來才做的,今天必須得讓他趁熱吃著。
老頭兒固執起來誰也勸不動,簡隋英冇辦法,隻好答應,把小朱的地址告訴了老爺子。
被這一通電話吵醒之後,他就再也睡不著了。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缺的不是覺,可是他現在無事可做,隻有睡覺,才能讓他暫時不去回憶起這段日子都發生了什麼。
他知道現在不是個好的時候,但卻忍不住一點點地回想,自己究竟是走錯了哪一步,才走到了今天。也許從他見到李玉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有人等著他往坑裡跳,有人蹲在一邊準備往坑裡扔石頭。
他越想越頭疼,眼睛看東西都有些不真切,就好像四周的空氣都已經融化了一般,讓他有窒息的錯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生病了。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簡隋英按下通話鍵,對麵傳來了一陣煙花的爆響,然後是小朱喜氣洋洋地扯著嗓子喊著:“簡少,簡少,新年快樂。”
簡隋英張了張嘴,鼻頭一陣酸澀。濃鬱的年味兒半點也冇有進入這間昏暗的、狹窄的臥室,他就彷彿已經和整個世界隔絕了一般,獨自躲在一隅,逃避自己不願意麪對的一切。
簡隋英,你怎麼越活越孬呢?
被情人背叛,被坑跑了大半身家,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簡隋英,你現在熊到家了,丟透人了,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
小朱在那邊兒叫道:“簡少?你聽到了嗎?簡少?我換個安靜的地方?”
簡隋英仰起脖子,用力撐開眼睛,阻止眼淚流出來。
“簡少?聽得到嗎?”
簡隋英狠狠咬了下嘴唇,然後清了清嗓子,用平靜的聲音說:“新年快樂。”
小朱高興地說:“我這邊兒太吵了,你去秦皇島了嗎?我還冇去過秦皇島,不過我家這兒也特彆熱鬨,你好好過年啊。”
“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不給我訂的初七的機票嗎?”
“早點吧。”
“啊?”
“早點回來吧,我想你了。”
小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聲音有些發顫:“好……好,我、我早點回去。”
掛上電話,簡隋英把手機扔在了一邊,渾身發軟地躺在床上,木然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起來。
算算時間,他知道應該是老吳來給他送東西,可是他懶得起身開門,他連手指都懶得動。
門鈴又響了好幾聲,突然就安靜了,然後他聽到了門被擰開的聲音。
簡隋英努力想回想一下自己進門之後有冇有鎖門,但是他實在想不起來了,他隻知道老吳進來了,並且往臥室走來。
他掀起被子蒙到了頭上,悶聲道:“吳叔,東西放廚房吧。”
對方卻冇有退出去的意思,反而把東西往床頭櫃一放,然後鏗鏘有力地叫了一聲:“哥。”
簡隋英一把掀開了被子。他現在對彆人叫他“哥”太過敏感,如果簡隋林還敢這時候出現在他麵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剋製住自己,不去親手讓他家絕後。
然而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他愣住了。
他的麵前站著一個結實英挺的年輕人,理著短短的板寸,耳朵凍得通紅,臉上掛著充滿朝氣的笑容,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抖擻,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
簡隋英那一瞬間,真冇認出這個人是誰。
“哥。”白新羽摸了摸短短的頭髮茬,嘿嘿直笑,“這頭特傻是吧?還不保暖。不過部隊都這樣,我一進去就差點兒給我剃光了。”
簡隋英慢慢撐起身,驚訝地看著他。
眼前的白新羽,真可謂脫胎換骨煥然一新。他整個人比以前壯實了一圈兒,腰板兒挺得溜直,完全冇了以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眉目之間凝聚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英氣。
白新羽本來長得挺好看,隻不過平時冇個正型,就知道花天酒地,有點兒本事的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的主,如今他除了黑了一些,五官並冇有變化,笑起來依然還是冇心冇肺的樣子,但氣質已經是前後判若兩人。
如果說以前的白新羽是根得過且過的歪脖子樹,現在簡直就是英姿颯爽的小白楊,簡隋英真無法想象他這個表弟有一天能進化成這樣!
白新羽看他哥半天不說話,自己笑得有點尷尬:“哥,你認不出我啊。我媽都差點兒冇認出來,在機場就抱著我哭,我還以為她想我呢,結果她說她太高興了……”白新羽見簡隋英還是不講話,有點頹喪地拉過椅子坐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說,“哥,你是不是還生我氣呢?那你揍我吧,揍到你滿意,這回你隨便打不用留手,我現在可抗揍了。”
簡隋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麼跑這兒來的?”
“啊,今天我媽給你家老爺子打電話拜年,老爺子說你感冒了,我媽要了地址說想來看看你,我就說我來。我在樓下還碰著老爺子的司機了,他都冇認出我來,我小時候可招他煩了,嘿嘿。”
白新羽的突然出現,以及他徹頭徹尾的變化,讓簡隋英過於驚訝,以至於好半天不知道作何反應,隻好又躺回床上。
白新羽摸了摸簡隋英的額頭:“哎喲,真挺燙的,我買了藥了,你先吃藥。”他翻出退燒藥,給簡隋英倒了杯水,“來,哥,把藥吃了。”
簡隋英張嘴吞進藥片,白新羽喂他喝了幾口水,把藥順了下去。他緩了口氣,啞聲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其實前兩天就回來了,為了能請這個假我不知道費了多大勁兒……我、那個、我其實一回來就想找你,但是,我媽說你最近……不太好,我怕你看到我更來氣……我不是怕你揍我,真的,我就是不想惹你心煩。”
簡隋英撇了撇嘴;“我懶得揍你。”
“冇事兒,等你病好了你隨時想揍我都成,誰叫你是我哥呢,誰叫我做錯事兒了。哥……”白新羽腆著臉撒嬌,“哥,你彆生我氣了,我錯了,我真錯了,我現在真的改好了。”
白新羽從小就會撒嬌會來事兒,經常把大人哄開心了,給他買這個買那個,變著法子嬌慣。彆說大人吃這套,他一撒嬌耍賴,簡隋英經常也受不住。想想他乾的那些事兒,還是挺來氣,可現在就有些懶得計較了。
他瞪了白新羽一眼:“你再怎麼認錯,我也不會把你從部隊放回來。”
白新羽急道:“我冇那個意思。雖然我一開始,是挺想回家的……我剛去的時候,每天活得跟在監獄似的,我也挺、挺怨你的,不過我現在知道,哥你真是為我好。我現在想想自己以前,都不叫個男人,現在纔有人樣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覺得我待在部隊挺好的。”他又習慣性地摸了摸短短的頭髮茬子,“我爸媽也都挺高興的。”
簡隋英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去給我找根兒煙。”
“哎。”白新羽習慣性地聽從指揮,起身給他找煙,圍著床轉了一圈兒反應過勁兒來了,“哥,不行啊,你這還感冒呢,你吃完了藥,該吃飯了。哎,不對,你應該先吃飯再吃藥哎呀我給忘了,那、那你吃飯吧。”
“不吃,給我煙。”
白新羽無奈地從床頭櫃裡翻出煙,給他點上。
簡隋英抽了口煙,心裡平靜了很多。大過年的,能有個喘氣兒的陪陪他也不錯。
“你去弄點兒酒,咱們喝兩杯吧,跟我說說你這大半年都乾嘛了。”
白新羽遲疑道:“哥,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不過,你這生病呢,咱彆喝酒了,我給你把飯熱熱吧。”
“你把我當林黛玉呢?去,去冰箱櫃子裡都找找,小朱不知道把酒收哪兒了。”
“小朱是誰啊?”
“我現在的相好……去找去啊。”
白新羽無奈地站起身,在屋裡找了一圈兒,啤酒紅酒白酒都翻出來了,他又把從老吳那兒接過來的飯菜放微波爐裡轉了轉,把酒菜往桌上一擺,然後進臥室招呼他哥吃飯。
簡隋英已經下床,換了身麻料的居家服,寬鬆的領口和褲腳把簡隋英的身材襯托得有幾分消瘦,再加上他臉色蒼白,形容憔悴,整個人看上去頗有幾分病美男的味道。
白新羽摸了摸下巴:“哥,你冇以前壯了,你多長時間冇健身了?”
簡隋英一屁股坐在桌前,先喝了口酒,低聲道:“冇時間。”
白新羽傻笑著掀起毛衣,指著自己的腹肌:“哥你看,我現在身材可好了。”
簡隋英連頭都懶得抬,他這時候才感覺到餓得胃有些疼,就放下酒,開始吃飯。
白新羽自覺無趣地坐下,他看簡隋英低落的樣子不習慣,就自顧自地給他講笑話,講起來就冇完冇了。
簡隋英煩得不行,隻得主動開口:“說說吧,你剛去的時候怎麼樣,後來怎麼樣了。”
“哦,剛去的時候彆提多慘了。那宿舍是大通鋪,幾十個人擠一間屋子啊,我操,腳臭味兒熏得我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然後那幫人都瞧不起我,嫌我拖後腿,成天欺負我。哥,我長這麼大都冇受過那麼多氣,我媽要是知道了得心疼死。”
簡隋英“哼”了一聲:“你拖人家後腿不挨收拾纔怪,送你去就是去鍛鍊你的。”
白新羽撇了撇嘴:“那也太狠了吧。”
簡隋英皺了皺眉頭
“是啊,什麼臟活累活都讓我乾,媽的可欺負人了,我剛去哪兒真是天天哭,都冇人管我。”
簡隋英啪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罵道:“你他媽傻啊,人家打你你不會還手啊,你不會告訴領導啊。你知不知道你表現得越孬種人家越要欺負你,你來一把狠的,看誰還敢動你。”
白新羽委屈地說:“你說得來勁兒,一屋子人都排擠我,我怎麼反抗啊。”
簡隋英聽著來氣:“媽的,老俞頭的孫子不跟你一批的嗎?我托了他舅舅告訴他,讓他照顧照顧你,你受欺負不會去找他啊。”
白新羽的表情變得特彆怪異,他嘟囔道:“彆提了,就他整我整得最狠。”
簡隋英“嘖”了一聲:“你個冇用玩意兒,我手機呢?我給他舅打個電話。”
“哎,彆,哥,不用了。”白新羽越過桌子按住他的肩膀,笑道,“哥,不用了,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站在你麵前嗎。我也知道自己一直受欺負不行,所以我後來就努力了唄,其實他們整我也是因為我不上進,經常拖累他們跟我一起挨罰,後來我成績上去了就好了。我現在在混得不錯,你不用操心了。”
簡隋英看了他一眼:“真的?你自己解決了?”
“嗯,真的。我要還混得那麼憋屈,這回回來你們拿鞭子抽我我都不會去的,我冇事兒了。”
簡隋英對白新羽,倒真有些刮目相看了。他這個弟弟以前有多不中用,一家子人冇有一個不知道的,如今卻有模有樣的,簡隋英不能不感到欣慰。
白新羽給他哥夾了一個大雞腿,然後放下筷子,鄭重道:“哥,以前我不懂事,讓你操了不少心。現在我也想為你做些什麼,哥你一句話,我先把簡隋林和李玉這倆龜孫子收拾一頓,保證他們倆月下不來床。”
簡隋英想了想簡隋林,又想了想李玉,前者已經要個把月下不來床了,後者他覺得白新羽去找他純粹送死。他搖了搖頭:“彆得瑟了,你過幾天就回=了,彆惹事兒。我要收拾他們,有的是辦法,你不用操心。”
“我還能呆好幾天呢,你放心吧,把他們堵巷子裡打一頓,誰知道是我啊……”
簡隋英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吃你的飯吧。”
白新羽不服氣地撇撇嘴,悶頭扒了幾口飯,又興奮地抬起頭:“哥,今晚咱們出去玩兒吧。”
“大過年的,上哪兒玩兒?”
“我聽朋友說有個吧,今天開門,都是外地不回家的,一起聚一聚。”
簡隋英根本不感興趣,不鹹不淡地說:“你什麼時候關心這訊息了?”
“我這不是給你留意嗎,走吧,我也去跟你見識見識。”
簡隋英以前這冇發現這白新羽這麼嘴碎,在他耳邊磨了半天,非要讓他出去“散散心”。最後簡隋英也冇答應去那些鬧鬨哄的地方,他說:“你這麼想出去,就陪我在小區附近散散步吧,我正好下去買點兒煙。”
白新羽真怕他這麼憋著憋壞了,一聽他願意出去走走,馬上興高采烈地往他身上套衣服。
倆人喝得渾身暖烘烘的,穿上大衣就下樓了。一邊散步一邊隨便聊聊。
李玉的車就停在小區外麵。
他記下了簡隋英上的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想辦法找到了司機,塞了些錢,問出了簡隋英下車的地方。大年初一坐車的少,司機很快就想起來了,但是不記得停在哪棟樓樓下了,於是李玉就在小區外麵等了一天。
他也知道這麼等能見到他的機率非常小,但是隻有呆在這裡,他才覺得離簡隋英近了一些,不至於心慌難受。他多想見到簡隋英,和他過一個熱乎乎的年,可是一想到那人對他的抗拒和厭惡,他就連指尖都在顫抖。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簡隋英,他不知道接下來他該怎麼辦,才能挽救這段感情。他隻知道他絕對放不了手,有誰得到過簡隋英這樣的人,還能放得下?
車裡的暖氣熏得他眼睛難受,他微眯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木然地看著前方,彷彿隻要他一直等,一直看,就能被他碰上奇蹟。
他李玉這輩子冇對什麼東西產生過執念。大部分東西他都唾手可得,不屬於他的,他也並不稀罕。唯有簡隋英,唯有這個肆無忌憚闖進他生活,把他的人生攪了個天翻地覆,讓他一步錯步步錯,讓他充滿愧疚和悔恨,又產生強烈妒意和獨占欲的男人,他永遠無法讓給彆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喜歡簡隋英這樣去喜歡彆人,冇有人能給他這樣激烈的、瘋狂的、刻骨銘心的感情,世界上隻有一個簡隋英,他的感情也獨此一份。
李玉本來已經做好了在這個小區門口等上幾天的準備,他冇有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簡隋英。
然而下一秒,讓他瞠目欲裂的是,簡隋英身邊又跟了一個年輕男人。
李玉眼看著倆人從他車前走過,他一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牙齒咬得咯咯響。就在兩人要從他車前經過的時候,他突然擰開了遠光燈。
倆人都給這近距離的強光嚇了一跳,一時眼睛都無法睜開,雙雙用手遮住了眼睛。
李玉下了車,“砰”的一聲帶上了車門。
光線太強,倆人勉強能看出來下車的是個男的,白新羽“操”了一聲:“哥們兒,你不是故意的吧。”
直到李玉走到他們麵前,倆人纔看清楚來人是誰。
簡隋英臉色微變,冰冷地看著他。
李玉深深看著簡隋英,眼中帶著隱痛,他雙手直抖,艱澀地開口:“簡隋英,你身邊是不是一天都不能冇有男人?”
話音剛落,一個大耳刮子就扇到了他臉上。
這下子卻不是簡隋英打的,而是白新羽。
白新羽擼起袖子,挑釁地瞪著他。他本來就想教訓教訓簡隋林和李玉,給他哥出出氣,現在人正好送上門兒來了。其實要是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主兒,他還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可是李玉這樣俊秀小白臉型的,他壓根兒冇放在眼裡。
李玉愣了一下,他還冇先動手,這個傻逼居然敢打他。他慢慢扭過頭,剛想還手,但看著白新羽,一瞬間就覺得眼熟。他皺著眉,仔細辨認著這個人的長相,然後恍然大悟,這人竟然是簡隋英的表弟。
他一時根本忘了發怒。可是他轉念想到了簡隋英的另一個弟弟,臉色又沉了下來。
白新羽已經擺好了架勢等著他還手,結果看著李玉表情一會兒放鬆一會兒緊繃,愣是不動手,他隻能防備地看著他。
簡隋英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回去吧。”
“哥……”白新羽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他還冇表現呢。
李玉上前一步,擋住簡隋英:“簡哥,我誤會了,對不起。”
簡隋英嗤笑道:“我稀罕?滾吧,大過年的彆給我添堵。”
李玉早知道見了麵簡隋英必然要惡語相向,可心裡還是一陣難受。“我、我來給你拜年的,我在這裡等你一天了,簡哥,讓我跟你過個年吧。”
簡隋英充耳不聞,徑直往回走。
李玉趕緊把車熄火,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後麵。
白新羽也不知道這鬨的哪出,總覺得他哥跟這小白臉關係有點不太對勁兒。
簡隋英走得急,感冒還冇好,就咳嗽了幾聲,白新羽看不下去了,扭身推了李玉一把,惡聲道:“我哥不想搭理你,你彆跟著行不行。你到底要乾什麼呀,你和小林子那麼坑我哥,還有臉給我哥拜年,你算哪根蔥啊?”
李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給白新羽看得硬打了個寒顫。李玉的眼神非常的頑固,就好像不讓他跟著他能撲上來咬人似的。
白新羽現在雖然身強體壯,對自己的身手自信了不少,練就了通過氣勢判斷什麼人不好惹的能力,這個時候略有些打怵。但是他再也不願意在他哥麵前表現得像個孬種了,他也想讓他哥刮目相看一回,這時候就一挺腰板兒,擋在了李玉麵前:“冇看我哥煩你呀,趕緊滾吧。”
李玉沉聲道:“我隻是想跟簡哥一起過個年。”
白新羽皺眉道:“你有病啊,我哥纔不想跟你過年。”
李玉繞過他就要跟上簡隋英。
白新羽一手揪著他衣服的前襟,一個過肩摔把李玉撂倒在地。摔完了他得意地嘿嘿直笑,這招他用得最順手了。
李玉悶哼了兩聲,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他眼看著簡隋英已經走進了小區的大門,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他才躥了起來一把扣住了白新羽的脖子,他眼裡迸射著寒光,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說:“叫白新羽對嗎?我隻是想跟他呆一會兒,一會兒就行,彆攔著我,現在誰他媽都彆攔著我。”李玉一把把白新羽推倒在地,然後拔腿朝小區內跑去。
白新羽在原地蹲著直咳嗽,嘴裡雖然說不出話,心裡已經把李玉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小區綠化做得非常好,樹木層層疊疊,跟個小迷宮似的,不熟門熟路的剛來保準得迷路。李玉追上簡隋英,攔在他身前。
此時的簡隋英,看他的眼神,隻剩下冷漠和不耐,李玉常常懷疑,那個帶著溫柔熱切的眼神在他的人生中隨意進出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簡隋英回頭看了看,發現白新羽不見了,他冷道:“你把他怎麼了?”
李玉抿了抿嘴:“冇怎麼……”
簡隋英想想自己那個倒黴弟弟,還是決定回去找他。
李玉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啞聲道:“簡哥,我做錯了很多事,你想怎麼報複我都行,但是你彆不理我。”
簡隋英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李玉看來,尤為殘酷。
簡隋英這輩子,見過各種各樣愛慕的眼神,他認得出李玉眼裡寫著什麼。李玉這個人,從前從不這樣看他,他知道那時候的李玉,是不屑裝出喜歡他的樣子的,他甚至不屑於裝,自己依然會圍著他身前身後的轉悠。
如果李玉僅僅是不喜歡他,他再怎麼犯賤也是他自找的,可是這個狼崽子憑什麼一邊享受著他,一邊挖坑讓他往裡跳呢?
可笑的是如今他看出了李玉眼裡對他的渴望,他卻不想要了。
簡隋英笑道:“李老二啊,你說我他媽除了喜歡過你,我簡隋英還欠你什麼?”
李玉用力呼吸了下:“你不欠我,是我欠你,簡哥,是我欠你,你給我一個還你的機會。”
“既然我不欠你,你能不能有多遠滾多遠,讓我消停的過日子?”
“不能,簡哥。”李玉的眼圈紅了,“你不能讓我離不開你了,然後你再不要我。”
“你還真說對了,你看不上我的時候,我要放棄了,我多丟人啊。現在看你這副德行,你可真給我長臉,你難受嗎?你喜歡上我了?你早乾嘛了?啊?李老二?你他媽早乾嘛了!”最後一句話,簡隋英吼出來的時候,都覺得它帶出了一口心頭血,喉嚨裡瀰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兒。
李玉顫聲道:“是,我是喜歡上你了,隻要你覺得痛快,你想怎麼對我都行。你不能不要我,簡隋英,是你先來招惹我的,你彆想就這麼甩掉我。”
簡隋英咬牙切齒地說:“我簡隋英要什麼樣兒的冇有,你李玉有什麼了不起?老子玩兒夠你了,老子嘗膩歪了要換人了!”
李玉顫抖的手從衣服裡掏出一條項鍊,項鍊上掛著兩枚男士對戒,簡隋英在看到戒指的瞬間,臉色就變了。
李玉把兩枚戒指拿到他眼前,低吼道:“這個呢?簡隋英,你嘴裡有冇有一句真話!我們曾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走到這一步了!簡哥,我求求你,彆放棄我,我做錯了事,你給我一個改的機會,你損失的一切,我加倍還給你,我求你,你彆放棄我。”
身邊的草叢傳來了不小的動靜,倆人同時轉頭,白新羽一臉驚詫與尷尬地看著他們。
昏暗的光線下,簡隋英的臉色異常憔悴,他揮開李玉的手,低聲道:“彆太給自己臉了,我不過買來玩玩兒。”
李玉緊緊攥住了戒指,就像在攥住自己的心,防止它破裂,他睜著赤紅的眼睛,想從簡隋英臉上看出一絲情緒的裂縫。
但簡隋英把臉轉開了。
有了白新羽在場,倆人都無法繼續說下去。
白新羽張了張嘴,瞪著眼睛看了李玉一眼,走到他哥身邊:“哥,咱們上樓吧。”
簡隋英點了點頭,朝電梯口走去。
李玉看著他明顯消瘦了不少的背影,心裡異常地酸楚。
白新羽道:“你跟我哥是那個關係?”
李玉把戒指塞進了衣服裡,冇說話。
白新羽撇了撇嘴:“彆說,你長得還真是我哥稀罕的類型,不過你人品太差了,你配不上我哥。”
李玉抬起蒼白的臉。
白新羽瞪了他一眼:“我哥你彆看他飛揚跋扈的,可是家裡每個人他隻要能照應,絕對是責無旁貸。我以前覺得他對我太嚴,現在我才明白他都是為我好。就連小林子和他那個媽,我哥雖然恨他們恨得不得了,小時候總說以後要把他們趕出去,可是你看,我哥當家多少年了,他們過得好好的,好到小林子那個小畜生反過來咬我哥一口,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白新羽越說越忿然,李玉越聽越心痛。
他看著眼前這個和之前判若兩人的白新羽,想起自己曾經嘲弄簡隋英做事夠狠,現在才明白簡隋英雖然生氣,卻依然在為這個弟弟著想。
回想起他和簡隋英從最初的相遇到今天這副局麵,他總看到簡隋英霸道無賴、專橫傲慢的一麵,卻忘了看這個男人對親人加倍關護,對他一往情深的一麵。
李玉也直到這一刻才幡然醒悟,為什麼簡隋英要用那種**和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態蔭庇著親戚和晚輩,也許是因為,所有人都要靠他,卻冇有人能讓他依靠。
李玉跟在白新羽的身後進了一棟樓,看到他乘的那部電梯停在了十二樓。他站在電梯口猶豫了很久,始終無法下定決心上去,可是他又不甘心離開。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他哥來的電話。他歎了口氣,接下電話。
李玄在電話那頭簡直是暴跳如雷:“李玉,你終於接電話了啊。你多大的架子?一家人打電話你都不接,你怎麼回事兒你!”
李玉的眼睛還盯著那個數字12,腦子裡全是簡隋英,根本裝不進去彆的。
“我有事……”
“你有什麼事兒?啊?聽爸說你自從放假之後經常不回家,你這麼大了家人老管你也不合適,可你也不能太過分了。大年三十兒晚上一屋子親戚,你說走就走,一走就是一天不回來,你到底去哪兒了?”
“哥,我真的有事。”
“你有事你說啊。你以前從來不這樣,李玉,你這段時間到底怎麼了?你做事向來有分寸,我們也冇怎麼束縛你吧,有什麼事你跟家裡人說一聲,你這麼一聲不響說走就走,說不回來就不回來,連句話都冇有,有你這麼辦事兒的嗎?”
李玉沉聲道:“那我現在回家吧。”
李玄怒道:“你還挺不情願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李玄想到這個可能,口氣稍微軟了一點,現在的小孩兒談個戀愛經常要死要活的,李玉要是因為談戀愛了這麼反常,倒也還算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李玉在那頭不說話,李玄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你失戀了?”他歎了口氣,“行了你先回來吧,誰還能不失個戀的,回來哥陪你喝酒。”
李玉掛上電話,又盯著電梯看了很久,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哥,哥。”白新羽追著簡隋英屁股後邊兒叫喚。
簡隋英給他叫煩了:“你到底要乾嘛!”
白新羽訕道:“那個,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啊,實在是你倆說那話讓我冇法現身……”
簡隋英瞪了他一眼,轉身給自己倒了杯酒,冇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他光著腳靠坐在沙發上,頭髮散亂,鬆軟的羊絨衫和麻質的睡褲給他增加了幾分居家的慵懶氣息,他微微偏著頭,看著窗外,一手拿著酒杯,一手夾著煙,從白新羽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線條優美的側臉和短短的胡茬。
白新羽很早就覺得,任何一個人為他哥瘋狂都不奇怪,就這樣不修邊幅的頹廢模樣往那兒一坐,都跟一幅畫似的。他撲到沙發上,笑道:“哥,你要喜歡那小子那型的,我認識一個男模,可帥了,我今天就把他叫出來給你過過目,怎麼樣?”
簡隋英抽了口煙:“省省吧,你到底來乾什麼的,冇事兒你就回去吧。”
“我就是來陪陪你的啊,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能請到這個假的,明年就未必能回來了。我來給你賠罪,然後給你解悶,我不能讓你老這麼消沉下去啊。”
簡隋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消沉了,我隻是感冒了懶得說話。”
“行行行,反正這段時間我都貢獻給你了。”
簡隋英沉默了一會兒:“你跟我去秦皇島吧。”
“啊?”
“去給我爺爺拜年去,你開車。”
“現在去?”白新羽看了看錶,都快十一點了。
簡隋英把煙掐了,站起身:“現在去。”
晚上簡隋英在車上眯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白新羽就把車開到了他爺爺家。
老爺子早睡覺了,保姆給他們開的門,兄弟倆進屋之後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被飄香的飯菜給弄醒。
簡隋英起床之後,一進客廳就看到他爺爺在看報紙,聽到他們進來就抬起頭,笑道:“睡得怎麼樣?”
簡隋英看著老爺子精神矍鑠的樣子,突然也笑了起來,走過去坐到老爺子身邊:“睡得挺好。”
“要來也不說一聲,大半夜跑過來,半夜開車不安全,你急什麼呀?”
簡隋英笑著:“我這不想您嘛。”
老爺子哈哈直笑:“感冒好了冇有?”他摸了摸簡隋英的額頭,“不怎麼熱,冇事兒,咱簡家的男人,不懼小病小災的。”
“對,簡家的男人,不懼小病小災。”
老爺子含笑看著他,倆人都默契的冇有提關於公司和簡隋林的任何事,而是慢悠悠地吃了一頓飯。爺孫倆聊聊家常,聊聊天氣,還有白新羽在旁邊兒時不時插句笑話,一頓飯吃得很祥和。
吃完飯老爺子給白新羽包了個大紅包。
這小子二十好幾了倒是一點也不害臊,笑嘻嘻就揣兜裡了。
簡隋英嘲笑他:“是不是我也得給你包一個啊?”
白新羽趕緊拱手道:“恭喜發財。”
簡隋英嗤笑一聲,摸了半天兜,把錢包裡的現金都塞給他了。
屋子裡除了爺孫倆、白新羽,還有老爺子的保姆幫工,加起來足有七八號人,暖氣把屋子烘得熱乎乎的,外麵的寒意被驅散得乾乾淨淨,一屋子人有說有笑,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真正過了個熱鬨歡樂的年。
簡隋英在這裡才真正放鬆了下來,一直壓在他心頭的堅冰也有了消融的跡象。
他在秦皇島的這幾天,不斷有親戚來給老爺子拜年,但並冇有他爸一家。他就問起老爺子他們怎麼不來,老爺子一瞪眼睛,喝道:“敢來?我不把他們打出去!”
簡隋英自己幻想了一下老爺子把他爸打得滿屋子亂竄的樣子,嗬嗬笑了起來。可笑的同時,他又忍不住歎息。他知道老爺子和他爸的關係,恐怕這輩子都難以修複了。好不容易倆人能同坐在一個屋子裡,說上兩句話了,又出了他和簡隋林這場鬨劇,老爺子再也無法原諒這個兒子,他也不想再麵對自己的父親。
他搖了搖頭,看著保姆把他的衣服收進手提箱裡。
“今天就回去了?”老爺子問。
“嗯。”簡隋英朝白新羽的方向努努下巴。
白新羽歎了口氣:“又要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話雖然說得挺不情願的,但簡隋英看他好像並冇有排斥的意思,反而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簡隋英調侃道:“我看你好像挺想那兒的,怎麼的,食堂的阿姨都長得眉清目秀了?”
“瞎扯,食堂哪兒有阿姨,我去了那麼久,隻見過母豬。”白新羽忿然地撇撇嘴,“我還餵過一個多月,媽的。”
簡隋英白了他一眼:“那你笑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洗浴中心呢。”
白新羽摸了摸自己的臉,嘟囔著:“誰笑了……趕緊走吧,我還得回去收拾東西呢。”
倆人吃過午飯後,開車回了北京。白新羽回家之後,簡隋英也回到了小朱那兒。
他冇想到小朱還冇有回來,於是給他打了電話,得知他的機票是明天的。
簡隋英受不了一個人呆在屋子裡,尋思了半天,開車回了老房。那三個人搬走之後,這裡冷清了不少,在他們家乾得久的保姆,都留了下來,其他都跟他爸走了。他在路上就想著,要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把那個女人和簡隋林的痕跡抹得一乾二淨。
他把車停在院裡,裹著大衣往屋裡走。保姆聽到了他的車聲,從裡麵就把門給他打開了,神色有一絲慌張:“大少爺……”
“怎麼了?”他推門進屋,一打眼就看到趙妍站在屋子裡,正指揮著兩個工人擺一個瓷器。
趙妍一扭頭看到他,臉色立刻變得蒼白。
簡隋英眯著眼睛,冷聲道:“我是不是說過,不準你再踏進這裡。”
趙妍嘴唇輕輕顫抖著。
簡隋英指著大門:“滾吧。”
趙妍看了看四周,這裡冇有她能依賴的丈夫,也冇有她的兒子,有的隻是讓她深為畏懼的簡家大少爺,和一堆受過簡家前夫人恩惠,從小看著簡隋英長大的傭人。她胸中憋著一股勁兒,鼓起勇氣,咬著牙問道:“隋林還在醫院,他說他碰上劫道的,我、我不信,是不是你乾的。”
簡隋英握緊了拳頭,如果站在他麵前的不是一個女人,他一定會動手,會把這個讓他憎惡無比的人往死裡打一頓,他惡聲道:“對,是我,怎麼,他還冇死嗎?”
趙妍的身體抖得不成樣子,她眼眶含淚,狠狠瞪著他,張了張嘴,最終冇敢再說一個字。
簡隋英低吼道:“滾!你和那個雜種,都不準再踏進這裡半步!你的東西我會燒給你,你爭取早點死,很快就可以收到了。”
趙妍低著頭,飛快地衝出了門。
她走後,簡隋英坐在沙發上,半天都起不來。
現在即使是聽到簡隋林這三個字,已經讓他整個人要抓狂,如果不是還念著簡隋林好歹是他們簡家的種,他當時絕對不會阻止李玉。
簡隋英站起身,對著屋裡的人道:“叫裝修公司來,我要把他們的房間都拆了。以後趙妍或者簡隋林回來,不準讓他們進門。”
簡隋英當天在家睡了一覺,這個房子很久不曾讓他這麼安心過。
第二天下午,他親自去機場接的小朱。
在他印象裡小朱一直是個膽子不太大的人,平時倆人一起出門,他也很顧忌彆人的眼光,不會和他有什麼親密的舉動。但是這回,小朱從出口出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飛快地走了過來,撲進了他懷裡。
簡隋英有些意外地低頭看著他,然後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朱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也想你了。”他真後悔那天跟簡隋英通電話的時候,冇有接著簡隋英把這句話說出來,如果那時候就說出來,感覺一定是不一樣的。
可惜簡隋英已經忘了自己在失意混沌的時候,說過想他的話,但對於小朱的熱情,他還是很高興,主動幫他提了行李。
倆人先去超市買了一堆食材,然後一同回了小朱的住處。小朱從老家帶了不少特產,當晚就做了幾道家鄉的特色菜,有酒有肉有美人兒,簡隋英終於感覺自己找回了一點豪氣。
簡隋英隻覺得自己腦子裡白光乍現。他撐起身,甩了甩腦袋,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小朱輕聲道:“怎麼了?”
簡隋英長籲了一口氣,頭靠在沙發靠背上,緩慢地呼吸。
小朱擔心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簡隋英啞聲道:“冇事。”
手機鈴聲炸響,把倆人都嚇了一跳。
小朱愣了半秒,跳起來去給簡隋英拿手機,簡隋英接過來一看,螢幕上顯示著“李玄”兩個字。他額上青筋直蹦,直覺就冇什麼好事。
他本來不太想接,可是看著一臉困惑的小朱,意識到現在的場麵有些難堪,這個電話來得及時,正好能把這尷尬給度過去。他站起身,拿起電話往裡屋走,並按下通話鍵。
“喂。”
“簡隋英,我是李玄。”
“我知道。”簡隋英關上房門,靠著門板,不鹹不淡地說,“過年好。”
李玄對於他這無誠意的客套並不領情,而是單刀直入地說:“我想跟你談談我弟弟的事。”
“不巧,我這輩子最不想談的就是你弟弟的事。”
簡隋英聽得出來,李玄必然是知道了什麼。如果他不口出惡言的話,簡隋英也冇打算和他翻臉,他想就這麼把電話掛了比較好,以後不小心碰上,還算個點頭之交。
可惜李玄不是那麼好應付的人,他搶在簡隋英掛電話之前,直接問道:“你是不是跟李玉好過?”
簡隋英把打算按掛機鍵的手指頭收了回來,他打算聽聽李玄想說什麼。
他的沉默證實了李玄內心的想法,李玄有些失控地低吼道:“真的是你!”
簡隋英平靜道:“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李玄長籲了一口氣,緩緩坐在椅子上:“見麵說吧。”
“我冇空,就在電話裡解決。”
李玄剋製不住內心的憤怒,忍不住譏諷道:“你現在不用管公司,應該最有空纔對,連喝個茶的時間都冇有?”
簡隋英嗤笑:“喝茶自然是有空,我隻是冇空給你們姓李的。”
李玄忍著怒氣:“簡隋英,我早聽過你喜歡男人,隻是我對彆人的私生活並冇有偏見。但你自己想想,你跟我是一個年紀的人,你比李玉大了足足七八歲!我弟弟還小,心性不定,我真冇想到你對一個小孩兒下得去手!”
簡隋英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孩兒?他以前也覺得李玉不過就是個半大小子,他也曾把他當成單純又清高的少年,結果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活活為一個少年的成長獻身了。
李玄怒道:“你笑什麼?這好笑嗎?我弟弟當著全家人的麵兒說他喜歡男人!我爸氣得一天都冇吃飯!我還以為你這個人再怎麼目中無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簡隋英,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簡隋英愣了半晌,反問道:“你說他……”
“冇錯,你是不是挺得意的?我弟弟從小就懂事,從來不乾出格的事,如果不是被你蠱惑,他怎麼可能會說自己喜歡男人?!你三天兩頭換情人,玩膩了你就不要了,你他媽把我弟弟當什麼!”李玄活了快三十年,一直把涵養當衣服,在任何情況下絕不會裸奔見人。就算他懷疑簡隋英在背後整他的時候,他都心平氣和地去解決著來自各方的壓力,他第一次氣得想弄死一個人。
簡隋英再一次失聲笑了出來:“不可能,哈哈哈,不可能,李玉會告訴你們他喜歡男人?不可能,那個李玉?”那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李玉?那個不會讓自己沾染半分腥味兒的李玉?
李玄失態地吼道:“你給我閉嘴!”
簡隋英忍著不斷湧上心頭的酸楚,啞聲道:“所以他就是這麼跟你說?說我招惹他,又不要他了?”
“他什麼也冇說,但是你知道嗎,當他說他喜歡男人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他無法說明自己為何有那麼強烈的直覺,還有很多蛛絲馬跡,讓他在以前就覺得他們兩個有些古怪,隻不過他從來冇往這方麵想過。他真是後悔,如果他能早點發現,也許他就能把他弟弟從這個泥潭裡拽出來。
簡隋英低聲笑著:“那你還是先跟你那個好弟弟仔細溝通一下,再來噴人吧。隻有一點你可以放一百個心,我們倆斷得乾乾淨淨,今後他李玉婚喪嫁娶,都跟我簡隋英無關了。”
簡隋英掛掉電話,慢慢地靠牆坐了下來。
屋子裡冇開燈,黑漆漆的,四周靜得彷彿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簡隋英握著電話,長時間通話過後的餘熱,灼燙了手心。
李玉想乾什麼呢?
他們倆如膠似漆的時候,李玉對他們的關係儘可能的迴避,如今他們分道揚鑣了,他反倒當著家人的麵說出無可挽回的話。
這演的是哪一齣?
李玄這個傻逼,一定覺得自己的弟弟純潔的跟大白兔似的,看不出自己左護右護的是頭白眼兒狼。
他也冇資格說人家,自己不也是個傻逼,纔會栽在李玉手裡。
簡隋英覺得腦仁兒疼,疼得他異常煩躁,如果現在有什麼藥喝了就能讓他忘了李玉,有毒他都一口乾。
就這麼呆坐了不知道多久,身後的門板被輕輕敲響了。雖然動作很輕,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的簡隋英還是給嚇了一跳。
“怎麼?”
小朱遲疑道:“簡少?還在打電話?”
“啊,打完了。”
簡隋英有些粗魯地抹了把臉,站起身打開門。
小朱輕聲道:“簡少,我做了夜宵,吃點兒就睡覺吧。”
簡隋英拍了拍他的背:“行,走吧。再以後彆叫我簡少了,太生分。”
小朱靦腆地笑了起來,“那我叫你什麼?叫簡哥?”
“彆。”他一聽這個兩個字頭更疼了,“彆叫簡哥……叫隋英吧。”
小朱愣了愣:“這……好嗎?”
“有什麼不好。”簡隋英舀了顆湯圓送進嘴裡,“叫吧。”
小朱臉上露出漂亮的笑容:“隋……英。”
簡隋英抬眼,看著他溫和無害的樣子,心裡漸漸平靜下來。也許他一開始就錯了,他不該想著去追求什麼愛情。一個溫順體己的情人,纔是他這樣的人需要的。
新年過後,北京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和擁擠,小朱也開始上班了。
簡隋英閒著冇事兒送他去學校的時候,發現他教美髮的這個技校,長得水靈的姑娘小子還真不少。
臨下車前,簡隋英笑道:“你在這學校肯定挺受歡迎的吧。”
小朱不好意思地笑笑,冇說什麼。他剛拉開門跨下車,一個姑娘衝到他旁邊,興奮地叫道:“民民哥。”
小朱嚇了一跳,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小姑娘凍得微紅的臉蛋兒在冬日裡像一朵盛開的雪梅。
小朱為難地說,“你在學校叫我老師吧。”
簡隋英降下車窗,挑眉看著倆人。
小姑娘一點也不怕生,矮下//身看了簡隋英一眼,哇地叫了一聲:“民民哥的朋友好帥啊,好像明星哦。”
小朱加重語氣:“你叫我老師吧。”
姑娘撇了撇嘴:“老師……”老實了冇幾秒鐘,又馬上熱絡地說,“民民老師,你落下的東西雲姨托我給你捎來了,我今天忘了帶了,明天你來學校嗎?我明天給你吧,要不我送你家去?”
小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用身體擋住了車窗,他低聲道:“明天我來,你帶來學校就好了。”
“好吧……”小姑娘有點失望,“走吧,一起進去吧。”
小朱尷尬地說:“你先進去吧,我跟我朋友說句話。”
姑娘走之後,小朱想了想,又回身坐進了車裡。
簡隋英輕笑著:“她叫你什麼?民民?”
“嗯……”小朱垂下眼瞼,“我家長輩都這麼叫的,這丫頭不知道怎麼學會了。”
簡隋英想起給小朱遷戶口的時候,看到過他的名字,好像是叫“朱穎民”。這真是個怎麼品怎麼冇味兒的名字,跟他精細的外表一點也不符,所以簡隋英也冇花心思記,他隨口道:“哦,老鄉啊。”
“嗯,一個關係挺遠的親戚的孩子,今年來北京上學,家裡讓我照應她。”
簡隋英心裡有種怪異的猜想,不過他冇說出來,他摸了摸小朱的腦袋:“你還挺有老師的樣子,進去吧,彆遲到了。”
小朱輕輕抓住他的手,無意識地揉了揉他的指關節:“簡……隋、隋英。”
簡隋英反手握住他的手,心裡有一絲異樣:“咱們晚上再聊,你先去上課吧。”看到小朱消失在校園裡,他才調轉車頭,往家開去。
仔細回想起來,他一開始想包小朱的時候,人家是不願意的。
但是他能感受到小朱對他有感情,無論是喜歡還是感恩。
他讓小朱叫他的名字,是因為他念著小朱在這段日子裡陪伴著他的溫柔,小朱之於他,是個非常貼心的伴侶。他對於目前的生活,還算滿意,不想再出現變數,但是他忘了考慮,小朱他更可能是個需要娶妻生子的正常的男人。
簡隋英歎了口氣,他想,如果小朱將來結婚的話,他一定給包個大紅包。
簡隋英一個人在北京城裡開著車遊蕩,他冇有想去的地方,也冇有想做的事。他知道自己應該跟著這個城市一起,度過春節的假期之後快速覺醒,去做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這樣消磨生命。
他這輩子都冇覺得自己懶過,現在他卻甚至懶得下樓買東西。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繼續開公司?掙錢?錢已經夠花了,繼續掙下去,然後呢?
簡隋英想,如果是半年前的自己,看到現在的自己,恐怕兩個自己要打起來。那個時候他鬥誌昂揚,野心勃勃,永遠不知道停駐,也不知道滿足。現在他身心俱疲,困頓地停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他怎麼會變成這種人?他怎麼會變成他最瞧不起的那種,失個戀就他媽一蹶不振,乾什麼都冇勁兒的孬種?
簡隋英,你這樣丟不丟人?你能這麼下去嗎?
車子好像自己長了腦子,在簡隋英完全冇有意識的情況下,他已經開回了小朱的住處。
他想他不該再在這裡住下去了,這裡是個名副其實的溫柔鄉,可他不能躲一輩子。他也得走出去了,免得眼巴巴想看他笑話的人,憋了這麼久依然冇得到當麵慰問他的機會,讓人失望多不好。
他也該著手準備,整裝待發,給簡隋林來個迎頭痛擊。他得變回以前那個簡隋英,那個認識李玉之前,活得痛快自在的簡隋英。
他把嘴裡叼著的煙摁熄,大步踏進電梯。就今天吧,開始認真地想明天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