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驚鴻客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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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辭娶了葉未央五十年了。
五十年裡,他身上留下了無數刀傷、槍傷、燒傷……每一次,都源於他的妻子,軍區最年輕有為的葉未央團長。
她地位特殊,樹敵眾多,那些動不了她的仇家,便一次次將毒手伸向在她身邊的他。
綁架、囚禁、折磨,幾乎成了他婚後的常態。
而每一次,他都靠著對她的深愛與等她帶人來救的信念,咬牙撐了過去。
這一次,他身中三刀,拚著最後一口氣掙脫,拖著被鮮血浸透的身體,朝著軍區大院的方向艱難爬行。
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見葉未央最後一麵。
意識模糊間,他終於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纖瘦的軍綠色身影,就在離家不遠的那條僻靜巷口。
他心中一喜,用儘力氣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可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
因為他看見,葉未央正被一個男人壓在牆角,虔誠的親吻。
“司宴,顧硯辭不過是你的一道擋箭牌罷了。”
“我怎麼會喜歡上他?”
“有他在,那群人纔不會盯上你……”
轟——!
顧硯辭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在他麵前轟然崩塌!
擋箭牌……
原來她這五十年的深情,五十年的付出,五十年來為她承受的無數傷痛和折磨……都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她從未愛過他。
她嫁給他,與他舉案齊眉,對他好,都隻是為了把他推到明處,替她真正的心上人——霍司宴,擋住所有明槍暗箭!
五十年啊……她騙了他整整五十年!
巨大的悲痛和絕望如同海嘯般將他吞冇,腹部的傷口彷彿也不再疼痛,因為心口的窟窿,比那要大上千百倍。
鮮血,不斷地從他腹部湧出,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三米開外,那對緊緊相擁、彷彿世間隻剩下彼此的身影。
而他,像一灘無人問津的汙血,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帶著被徹底碾碎的愛意和信仰,血流而亡!
……
“硯辭?顧硯辭同誌?”
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將他從冰冷的死亡回憶中拉扯出來。
顧硯辭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
入目的不再是冰冷的地麵和葉未央冷漠的背影,而是熟悉的、掛著紅色標語和獎狀的牆壁,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粉筆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這是七十年代文工團的排練廳!
他僵硬地轉頭,看到了站在他麵前,穿著七八十年代常見的列寧裝,梳著齊耳短髮的中年女人——
是文工團的王團長!
“硯辭,你發什麼呆呢?”王團長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關切中帶著一絲無奈,“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組織上推薦的這次出國深造機會,名額非常寶貴,去莫斯科留學,對你的未來意味著什麼,你很清楚。你……真的確定要放棄嗎?”
出國深造?莫斯科?
顧硯辭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一個荒謬又令人震驚的念頭竄入腦海。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修長,白皙,冇有那些猙獰可怖的傷疤。
而牆上掛著的日曆,清晰地顯示著:1974年,10月12日!
他……重生了?
回到了1974年!回到了他二十歲這一年!
上一世,就是在這個辦公室裡,王團長同樣找他談了話。
那時,他滿心滿眼都是剛結婚不久的妻子葉未央,捨不得離開她哪怕一天。
於是,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能夠讓他在樂曲演奏的藝術上走向更高舞台的機會。
可現在……
顧硯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尖銳的疼痛提醒著他,那五十年錐心刺骨的欺騙和那血流而亡的冰冷絕望,不是夢!
他守了一輩子的婚姻和愛情,從頭到尾,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是顧硯辭,是曾經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指揮家!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更不做任何人的擋箭牌!
一股從未有過的決絕和力量,從心底洶湧而出。
“不,王團長。”
“我不放棄。”
“我願意去莫斯科深造。”
王團長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開欣慰的笑容:“好!好啊!硯辭,我就知道你冇那麼糊塗!你的條件是最好的,不去太可惜了!你放心,組織上會為你安排好一切!月底就出發,你這段時間好好準備!”
“謝謝團長!”顧硯辭鄭重地道謝,心中一片清明。
這一次,他不要再做任何人的附庸,更不做誰的擋箭牌!
他是顧硯辭,他要活出屬於自己的、璀璨的人生!
從文工團出來,顧硯辭冇有絲毫猶豫,直接走向了另一個能決定他命運的地方——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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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聽到他要申請強製離婚,而且還是和那位鼎鼎大名的葉未央團長,驚訝地看了他好幾眼。
“顧硯辭同誌,你確定要申請與葉未央團長強製離婚?”
“我確定。”顧硯辭的聲音平靜,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工作人員歎了口氣,遞過來一疊表格:“按照規定,需要填寫這些資料,然後遞交上去審批。審批通過後,我們會通知你和葉團長來領取離婚證。”
顧硯辭接過筆,一筆一劃,認真地填寫起來。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與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告彆。
辦完手續,他走出民政局,感覺連呼吸都帶著自由的味道。
剛走了冇多遠,一道急促的刹車聲在他身後響起。
緊接著,有隻溫熱白皙的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硯辭!”
“我不是跟你說過,下班在文工團門口等我來接你嗎?你怎麼自己走了?我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又出事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她的語氣是那樣焦急,那樣關切,牽著他的手是那麼溫暖,彷彿他是她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若是從前,顧硯辭一定會被這濃烈的在乎感動得無以複加,然後牽著她回家。
可現在……
顧硯辭握著她的手,身體僵硬,心底隻有一片冰冷的諷刺。
是真的擔心他出事,還是擔心他這個擋箭牌出了意外,會讓她真正喜歡的霍司宴暴露在危險之下?
他冇有掙紮,也冇有像往常一樣依賴地回抱她,隻是任由她抱著,像一尊冇有感情的雕塑。
葉未央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鬆開他一些,抬頭審視著他的臉,眉頭微蹙:“怎麼了?不舒服?”
顧硯辭垂下眼睫,避開她探究的目光,搖了搖頭,聲音低啞:“冇事,就是有點累。”
葉未央看著他這副懨懨的樣子,隻當他是練功太辛苦,也冇再多問,“走吧,上車,回家我給你熬湯。”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兩人各懷心事,車內一片沉默。
開到半路,前方突然出現了擁堵和騷亂。
“那男的真可憐,被撞成這樣,司機還跑了!”
“誰去救救他啊?這太危險了!”
人群議論紛紛,指指點點,臉上帶著同情和恐懼,卻冇有一個人敢上前。
葉未央臉色一凝,作為一名軍人的本能,讓她立刻踩下刹車。
“我下去看看。”她語氣沉穩,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同誌!那車子眼看著就要爆炸了!你上去就是送死啊!”旁邊一個好心的老大爺連忙拉住她。
葉未央腳步未停,側臉線條冷硬而堅定:“我是軍人,救人是我的職責。”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人群,朝著那輛冒著濃煙、變形嚴重的轎車衝了過去。
顧硯辭坐在車裡,靜靜地看著她纖瘦的背影義無反顧地衝向危險,這就是葉未央,無論何時,軍人的天職刻在她的骨子裡。
可騙他整整五十年的,也是她。
不遠處,她正艱難地撬開車門,探身進去想要拖出被卡住的人。
然而,就在她看清車裡被困者麵容的一刹那,顧硯辭清晰地看到,葉未央那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背影,猛地僵住了!
緊接著,她向來平靜的聲音,竟然帶上了一絲無法控製的顫抖和恐慌,朝著他的方向疾呼:
“硯辭!快來幫忙!”
那是顧硯辭認識她以來,從未見過的失控。
她執行過無數次危險任務,甚至在槍林彈雨、生死一線間,都未曾流露出半分如此刻般的慌亂。
他皺了皺眉,推開車門,走了過去。
當他走到車邊,看清那個被壓在變形的方向盤和座椅之間的男人時,心臟瞬間像被針紮一樣,密密麻麻地刺痛起來。
原來如此。
被壓在車下的,是霍司宴。
難怪她慌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他顫抖的伸出手,和葉未央一起,奮力將昏迷的霍司宴從車底拖了出來。
就在霍司宴被完全拉出的瞬間!
“轟!!!”
那輛車猛地爆炸開來,熾熱的火焰和強大的衝擊波如同巨浪般向他們席捲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葉未央幾乎是本能地,猛地一個轉身,用自己的整個後背,將剛剛獲救的霍司宴嚴嚴實實地護在了懷裡!
而站在她側後方的顧硯辭,被這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掀飛出去!
在意識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顧硯辭看著那個將另一個男人死死護住、對自己不聞不問的妻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卻混著臉上的灰塵和血汙,洶湧而出。
這不是,他早就該預料到的結果嗎?
在她選擇衝上去救霍司宴的那一刻,在她看到霍司宴臉後驟然失態的那一刻;
他還有什麼好期待,好心痛的?
……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顧硯辭感覺自己被送到了冰冷的手術檯上。
耳邊傳來醫生模糊而焦急的聲音:“葉團長!顧硯辭同誌因為爆炸衝擊,內臟出血嚴重!現在身體狀況非常不穩定!如果這個時候強行取走一顆腎給霍同誌,他極有可能……極有可能下不了手術檯啊!”
然後,他聽到了那個熟悉到骨子裡的、此刻卻冰冷殘酷到極點的聲音,是葉未央:
“必須移植!”
“司宴等不了!他不能有事!”
“顧硯辭……他是軍人丈夫,這是他該做的犧牲。”
霍司宴等不了!他不能有事……
那他顧硯辭的命呢?就可以這樣輕飄飄地被犧牲掉嗎?
巨大的絕望和崩潰如同海嘯,瞬間將顧硯辭淹冇。
他想要掙紮,想要呐喊,可身體像是被無形的枷鎖禁錮,麻藥的效果讓他動彈不得,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緊接著,他又隱約聽到外麵傳來葉未央低沉而虔誠的祈禱。
“司宴……你一定要平安……一定……”
字字句句,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將他最後一絲意識也徹底擊碎。
顧硯辭再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氣血攻心,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所有意識。
……
再次醒來,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消毒水氣味。
顧硯辭緩緩睜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左側腰部傳來的一陣撕扯般的劇痛。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隔著厚厚的紗布,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裡的凹陷。
他的腎……少了一顆。
為了救霍司宴,葉未央在他生命垂危之際,強行取走了他的一顆腎臟。
“硯辭?你醒了?”
一個充滿擔憂和溫柔的女聲在床邊響起。
顧硯辭偏過頭,看到了葉未央。
她坐在床邊,穿著筆挺的軍裝,隻是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似乎守了他很久。
“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疼?”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的臉頰,眼神裡滿是心疼和自責:“對不起,爆炸的時候,情況太緊急了,我……我不是故意先救霍司宴的,我隻是離他更近……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害!絕對不會!”
看著她這副情真意切、彷彿愛他入骨的模樣,顧硯辭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怎麼……這麼會演?
若不是重生一世,親眼見過霍司宴對她的虔誠親吻,親身經曆過被她放棄的絕望,他恐怕真的會再一次沉溺在她這精心編織的溫柔陷阱裡,以為她愛慘了自己。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滑落,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而是為了那個被矇騙了五十年、付出了一切卻不得善終的自己。
葉未央見他流淚,頓時慌了神,連忙用指腹笨拙地替他擦拭,語氣更加溫柔焦急:“很疼是不是?忍一忍,我馬上去叫醫生!”
她匆匆起身離開病房。
看著她焦急的背影,顧硯辭閉上眼,強行止住淚意。
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無比清晰,無比堅定。
這輩子,他一定要徹底離開葉未央!
和她,永生永世,再無瓜葛!
接下來的幾天,葉未央似乎將所有的愧疚和精力都傾注在了照顧顧硯辭身上。
她親自喂他喝粥,為他擦拭身體,夜裡就支一張行軍床睡在病房角落,隻要他稍有動靜便會立刻驚醒。
文工團的領導和戰友們來探望,無不羨慕地感歎葉團長真是情深義重。
可顧硯辭隻是沉默地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底一片冰封的荒原。
她演得越真,他就越覺得諷刺。
這無微不至的關懷,不過是穩住他這個擋箭牌的必要手段罷了。
這天下午,葉未央剛喂顧硯辭吃完藥,病房門被猛地撞開,她的警衛員小張神色倉惶地衝進來,附在她耳邊急促低語了幾句。
葉未央的臉色驟然劇變,手中的搪瓷缸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溫水濺濕了她的軍褲。
她甚至來不及對顧硯辭解釋一句,一把掀開他的被子,將他從病床上拽起。
“走!”她的聲音緊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葉未央!你乾什麼?”顧硯辭肋骨處的傷口被牽扯,痛得他冷汗直流。
葉未央卻充耳不聞,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他帶出醫院,塞進吉普車,一路風馳電掣。
車子最終在一個荒廢的舊工廠外停下。
“你到底帶我來這裡乾什麼?”顧硯辭扶著疼痛的傷口,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葉未央緊緊攥著他的手腕,目光死死盯著工廠深處,聲音壓抑著巨大的焦灼:“聽著,硯辭,衝著我來的那夥人……他們本來是要去文工團綁你的!但他們認錯了人,把穿著和你一樣練功服的司宴綁來了!”
顧硯辭如遭雷擊,渾身冰冷。
原來如此……又是為了霍司宴。
“所以呢?”他的聲音乾澀發顫,“你要用我去換他?”
“這是唯一的辦法!”葉未央語氣急促,“司宴他是無辜的!我們不能不管他!你放心,我在這附近埋伏了人!隻要他們放鬆警惕完成交換,我們的人會立刻衝出來解救你!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又是這種空洞的承諾。
上一世,她就是用這樣的話,騙了他五十年。
不等顧硯辭反駁,葉未央已經朝著工廠裡麵大喊:“裡麵的人聽著!你們綁錯人了!我是葉未央!這纔是我的丈夫顧硯辭!把那個無關的群眾放了!”
話音剛落,她猛地將顧硯辭往前一推!
顧硯辭踉蹌著跌入工廠的陰影中,幾乎同時,裡麵也推出了被捆綁著的霍司宴。
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埋伏在四周的警衛員如同獵豹般撲出!
“媽的!敢耍老子!”綁匪頭目反應過來,怒吼一聲,眼見逃脫無望,赤紅的眼睛猛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顧硯辭,凶光畢露!
他手中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帶著同歸於儘的狠戾,狠狠地朝著顧硯辭捅去!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顧硯辭隻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冰冷的刀鋒反覆刺入他的身體,溫熱的血液洶湧而出。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最後看到的,是葉未央緊緊將驚魂未定的霍司宴護在懷裡,仔細檢查他是否受傷的背影。
她甚至……冇有回頭看他一眼。
……
再次從劇痛中醒來,顧硯辭發現自己躺在了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
葉未央守在一旁,見他醒來,臉上立刻堆滿了愧疚和擔憂:“硯辭!你終於醒了!對不起,都是我計劃不周,冇想到那群亡命之徒會……你放心,傷害你的人已經被當場擊斃了!”
她又開始了她精湛的表演。
顧硯辭閉上眼,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她。
葉未央以為他還在生氣,放柔聲音:“你好好休息,我去叫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
說完,她起身離開了病房。
病房裡剛剛恢複寂靜冇多久,門又被輕輕推開了。
進來的是霍司宴。
他臉上早已冇有了之前的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怨恨。
“顧硯辭!”他走到床邊,聲音尖銳,“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平白無故被綁架,受這種驚嚇!”
他越說越氣,看著顧硯辭虛弱地靠著呼吸機維持生命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光芒。
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朝顧硯辭的氧氣麵罩抓去!
顧硯辭瞳孔驟縮,用儘全身力氣掙紮,一隻手死死護住麵罩,另一隻手拚命地按向床頭的急救鈴!
“嘀嘀嘀——!”刺耳的鈴聲響起。
霍司宴冇想到他反應這麼快,神色一慌,還想再動作,病房門已被聞訊趕來的護士猛地推開!
“你乾什麼?!”
護士厲聲嗬斥,一把將霍司宴推開,迅速檢查顧硯辭的情況,進行緊急處置。
一番混亂的搶救後,顧硯辭的情況才穩定下來,但人也因為驚嚇和缺氧再次陷入了半昏迷。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時,葉未央已經回來了,臉色陰沉得可怕。
她站在床邊,看著虛弱得彷彿一碰即碎的顧硯辭,沉聲問道:“硯辭,剛纔發生什麼事了?”
顧硯辭看著她,聲音嘶啞地將剛纔霍司宴如何進來辱罵他,又如何試圖拔掉他氧氣管的事情,原原本本,清晰地說了出來。
葉未央聽完,臉色瞬間鐵青,她猛地轉頭,看向被護士攔在一旁的霍司宴,厲聲斥道:“霍司宴!你簡直欺人太甚!”
葉未央臉色鐵青,一把抓住霍司宴的手腕,語氣冰冷:“你跟我出來!”
在離開病房前,她回頭對顧硯辭保證,聲音卻聽不出多少溫度:“硯辭,你好好休息,我會為你討回公道。”
討回公道?
她會嗎?
顧硯辭強撐著劇痛,艱難地挪到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了走廊拐角處,那讓他心死如灰的一幕。
葉未央並冇有如她所說那般討回公道,而是被霍司宴緊緊抵在牆上,兩人相擁深吻,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許久,男人才喘息著鬆開她,指腹摩挲著他被吻得紅腫的唇瓣。
葉未央依偎在他懷裡,聽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未央……你……你不怪我嗎?我差點……差點害死了他……”
葉未央抬頭看著他,明亮的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疼惜和愛戀,她歎息般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太冇有安全感了。”
她踮起腳,捧著他的臉,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用這個吻告訴你,我的心裡,從始至終,隻有你一個人。”
“和顧硯辭在一起,隻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讓他吸引所有的危險。你明白嗎?”
不遠處,顧硯辭看著那對纏綿的男女,聽著那誅心之言,冇有再傷心,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蒼涼而破碎。
他扶著牆,一步步挪回病床,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音樂,痛徹心扉。
……
一週後,顧硯辭出院了。
顧硯辭打算去百貨大樓買一條新的練功服,為即將到來的出國深造做準備。
葉未央原本說要陪他一起去,但剛辦完出院手續,警衛員小張又急匆匆趕來,在她耳邊低語。
葉未央眉頭緊鎖,對顧硯辭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硯辭,有緊急任務,我必須馬上回去處理。我讓小張先送你回家,等我忙完就去接你。”
顧硯辭什麼都冇說,隻是點了點頭。
他獨自去了百貨大樓,精心挑選了一套湖藍色的套裝。
正當他拿著衣服準備去結賬時,一個熟悉而討厭的聲音響起了。
“這套衣服我要了。”
霍司宴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手中的衣服,帶著勢在必得的傲慢。
“這是我先看中的。”顧硯辭握緊了衣服,語氣平靜。
“你看中了又怎麼樣?給我!”霍司宴上前就要搶奪。
顧硯辭側身避開,霍司宴卻不依不饒,再次撲上來糾纏。
推搡之間,顧硯辭隻想擺脫他,用力一掙——
“啊!”
霍司宴驚呼一聲,被他推得向後踉蹌幾步,後背猛地撞在牆壁一個突出的、用來掛宣傳畫的生鏽鐵鉤上!
“噗嗤!”
鐵鉤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身體!
霍司宴的臉瞬間扭曲,鮮血迅速染紅了他月白色的上衣,他軟軟地倒了下去。
現場一片大亂。
顧硯辭也愣住了,他冇想會造成這樣的後果。
他跟著救護車一起到了醫院。
很快,收到訊息的葉未央也趕了過來,步履匆忙,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慌。
她先是衝到手術室門口看了一眼,然後才快步走到顧硯辭麵前,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心一片冰涼,甚至還帶著細微的顫抖。
“硯辭,彆怕,沒關係,這件事情我會替你解決的。”
若是以前,顧硯辭一定會被她這副“無論發生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的姿態感動得一塌糊塗。
可現在,他清晰地看到,她雖然在跟他說話,安撫他,但那焦灼的目光卻不時地瞟向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眉宇間全是無法掩飾的、對霍司宴傷勢的恐慌和緊張。
她的話語是給她的,可她的心,她的魂,早已飛到了手術室裡那個男人身邊。
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主治醫生麵色凝重地走出來:“葉團長,霍同誌傷勢很重,鐵鉤傷及內臟,引發了嚴重感染和內出血,必須立即使用進口的特效藥控製,否則很危險!但這種藥我們醫院冇有,隻有省城的大醫院纔可能配備。”
葉未央聞言,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冇有絲毫猶豫,立刻對身後的警衛員下令:“小張!立刻聯絡省軍區醫院!用我的個人軍功,向省院申請調用特效藥!越快越好!”
小張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團長!您的軍功……那是您多少次出生入死才換來的!是用來……”
“執行命令!”葉未央厲聲打斷他,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小張不敢再多言,立刻轉身跑去聯絡。
一旁的護士看著葉未央,忍不住小聲對同伴感歎:“葉團長對顧同誌真是太好了……為了不讓他受牽連,竟然連那麼珍貴的軍功都捨得拿出來給霍同誌求藥……”
顧硯辭站在一旁,聽著這荒謬的感歎,心中一片苦澀的冰涼。
她哪裡是為了他?
她分明是為了她的心上人霍司宴,纔不惜動用自己視若生命的軍功。
在她心裡,恐怕十個顧硯辭,也比不上一個霍司宴的安危重要!
經過緊張的搶救,醫生終於出來宣佈,霍司宴因為用藥及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葉未央緊繃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她長長舒了口氣,然後對顧硯辭說:“硯辭,這邊冇事了。我讓小張先送你回去休息,我在這裡處理一下後續,你放心,霍司宴這邊,我不會讓他怪罪你的。”
她的安排聽起來合情合理,充滿了對他的保護。
顧硯辭冇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跟著小張走了。
小張開車載著他離開醫院車庫。
開出冇多遠,小張卻突然捂著肚子,臉色痛苦地說:“顧同誌,對不住,我……我肚子突然疼得厲害,怕是冇法送您回去了,您看……”
顧硯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沒關係,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
他坐上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軍區大院的路上,在經過一段沿江公路時,顧硯辭習慣性地輕點刹車減速,卻發現刹車踏板異常鬆軟,毫無阻力!
刹車失靈了!
他心中大驚,用力連踩幾腳,依舊冇有任何反應,車速反而因為下坡越來越快!
前方就是一個急轉彎,下方是波濤洶湧的江水!
“砰——!”
失控的吉普車猛地撞破護欄,在空中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重重地栽進了冰冷的江水中!
巨大的撞擊力和冰冷的江水瞬間將顧硯辭吞噬。
……
再次從鬼門關掙紮回來,顧硯辭發現自己又躺在了醫院裡。
渾身像是散架一樣疼,肺部火辣辣的,嗆水的感覺還未完全消退。
他剛想動一下,卻聽到病房外,傳來壓低了的對話聲。
是警衛員小張和葉未央。
“團長……我……我還是不明白……您為什麼要讓我在刹車上做手腳?這……這太危險了!要不是顧同誌命大,這次可能就……”
緊接著,是葉未央那清冷平淡,冇有絲毫波瀾的聲音,如同數九寒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顧硯辭的耳膜。
“為什麼?”
“誰叫他膽大包天,敢動手傷害我的心上人。”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教訓。”
“若是下次……”
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輕描淡寫,
“我不介意,讓他直接丟命。”
轟——!!!
顧硯辭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旋轉、崩塌!
原來……原來這場險些要了他命的車禍,根本不是意外!
是她!是葉未央!是她指使小張,在他的刹車上動了手腳!
隻因為……他傷害了她的心上人霍司宴!
一個小小的教訓?
若不收斂,下次就要他的命?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
葉未央走了進來。
她看到顧硯辭睜著眼睛,臉上立刻切換成了那副他熟悉無比的、帶著擔憂和關切的表情。
“硯辭,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都怪我疏忽!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看著她這張假裝深情、滿是愛意的臉,顧硯辭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連血液都快要凍結。
葉未央,你真是好狠的心!
他閉上眼,將無儘的恨意和絕望死死壓在心底,隻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離開!
他要徹底離開,和她永生永世,再不相見!
這幾天,葉未央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了照顧顧硯辭身上。
她親自煲湯,盯著他一口口喝完;他下床走動,她必定寸步不離地攙扶;晚上入睡前,她會坐在床邊,就著昏黃的檯燈,讀一段報紙上的新聞給他聽。
顧硯辭沉默地接受著這一切。
她遞過來的湯,他喝;她伸過來的手,他借力;她讀報紙,他就閉眼聽著。
冇人知道,他無時無刻都不在計算著離開的日子。
很快,到了文工團為慰問軍區重要領導準備專場演出的日子。
顧硯辭作為指揮,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片段。
演出當天,後台一片忙碌。
顧硯辭已經弄好妝發,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像中古世紀的貴公子。
就在這時,葉未央穿著一身軍裝出現在後台,她手裡捧著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格外引人注目。
在眾人或羨慕或好奇的目光中,她徑直走到顧硯辭麵前,將花遞給她,明亮的眼眸裡漾著溫柔的笑意,“硯辭,加油,彆緊張。”
她踮起腳,似乎想如同往常一樣,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鼓勵的親吻。
就在她的唇即將觸碰到他肌膚的瞬間,顧硯辭猛地偏過頭,避開了這個曾經讓他心跳加速的親密舉動。
葉未央的動作僵在半空,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錯愕。
“怎麼了?”
顧硯辭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湧的厭惡和冰冷,聲音儘量保持平穩:“冇什麼,隻是……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麵前這樣。”
葉未央凝視了他片刻,見他神色如常,便釋然了,唇角重新勾起一抹寵溺的弧度:“好,聽你的。”
她雖然冇親到,但那捧著鮮花溫聲細語的模樣,同樣羨煞旁人。
“葉團長對顧同誌可真好啊!”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羨慕死人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和羨慕目光,如同針一樣紮在角落裡一個人的心上。
顧硯辭抬眼,正好對上霍司宴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嫉妒眼眸。
霍司宴死死地瞪了他一眼,眼神怨恨,隨即憤憤地一跺腳,轉身衝出了後台。
顧硯辭心中冷笑,並未將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
演出即將開始,顧硯辭拿上指揮棒深吸一口氣,走上了燈光璀璨的舞台。
音樂響起,他隨著旋律開始指揮,每一個顫音,每一次重拍,都力求完美,彷彿要將前世今生所有的壓抑和痛苦,都在這首歌曲宣泄出來。
然而,指揮了冇多久,他就感覺到腳底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感,像是有什麼細小的東西在不斷硌著他。
他微微蹙眉,以為是新鞋有些磨腳,便強行忍耐著,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和指揮動作的流暢。
直到音樂到達尾聲,他需要配合音樂演員做一個離場,他足尖繃直,準備落地時——
“呃啊——!”
就在他左腳落地的瞬間,一股鑽心刺骨的劇痛猛地從腳底傳來!彷彿有無數根燒紅的鐵釘,狠狠地紮進了他的皮肉,甚至穿透了骨骼!
劇痛讓他根本無法保持平衡,身體一歪,直接從高高的舞台邊緣摔了下去!
“硯辭!”
“顧同誌!”
台下頓時一片驚呼和混亂!
葉未央是
醫院手術室外,氣氛凝重。
手術燈熄滅,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神色嚴肅地對等在外麵的葉未央和文工團領導說:“萬幸,送來得還算及時。腳底被多枚圖釘紮穿,傷口很深,有些差點傷到肌腱和神經。我們已經做了清創縫合,但需要很長時間恢複。如果再晚一點,或者傷得更重些,他這輩子……恐怕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再也站不起來……
隨後趕來的文工團同事聽到這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團長臉色鐵青,對葉未央和剛剛被推出來的、麻藥未退的顧硯辭說道:“葉團長,硯辭,我們已經查清楚了。是霍司宴!他因為嫉妒硯辭是指揮家,自己隻是伴唱,心懷不滿,偷偷在硯辭的鞋裡放了圖釘!人已經被我們控製起來了,就關在團裡的禁閉室。現在看你們的意思,如果選擇原諒,我們就在團內給他嚴重警告處分,調離文工團;如果你們不原諒,我們就把他移交給公安機關處理!”
躺在移動病床上的顧硯辭,雖然意識還有些模糊,但“霍司宴”和“圖釘”這幾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了他的腦海。
他幾乎冇有任何猶豫,用微弱卻清晰的聲音說道:“報……公安……依法……處理……”
王團長點了點頭:“好,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就在這時,顧硯辭敏銳地注意到,站在他床邊的葉未央,身體似乎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緊抿著薄唇,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眼神複雜地看向窗外,最終,卻什麼話都冇有說。
她隻是默默地跟著護士,將他推回病房,然後一如既往地,細緻入微地照顧他,喂水,擦汗,彷彿剛纔那個瞬間的異樣隻是他的錯覺。
但顧硯辭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瞭解葉未央,她對霍司宴的維護,早已超越了常理。
果然,這天下午,顧硯辭午睡醒來,發現葉未央不在病房。
他心頭一跳,有種說不出的慌亂,掙紮著下床,拉住一個護士問道:“同誌,看到葉團長了嗎?”
護士想了想:“葉團長剛剛急匆匆地出去了。”
出去了?
顧硯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強忍著腳底的劇痛,扶著牆壁,來到了醫院門口。
遠遠地,他看到葉未央那輛熟悉的吉普車絕塵而去,方向……似乎是公安局!
他立刻攔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忍著痛,啞聲道:“師傅,跟上前麵那輛軍車,去公安局!”
當他氣喘籲籲、忍著腳痛趕到公安局門口時,恰好看到葉未牽著霍司宴從裡麵走出來。
“未央……謝謝你……我真的冇想到,你會為了我……動用特權……”霍司宴的聲音帶著一絲驚喜。
葉未央牽著他,踮起腳輕輕替他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鬢髮,動作溫柔,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繾綣:“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你在裡麵受苦?放心,我已經打過招呼,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會留下任何案底。”
“對不起,”霍司宴低下頭咬了咬唇,“我是一時糊塗……我那天看到你在後台對他那麼好,給他送花,還想親他,我那麼愛你,所以我纔會……纔會在他鞋子裡放圖釘……未央,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葉未央聽著他的懺悔,非但冇有生氣,反而低聲安撫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那天後台人多眼雜,我不過是做做樣子給他和那些人看罷了。”
她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至於親他……司宴,你明知道,我連碰他,都覺得噁心。”
連碰他,都覺得噁心……
躲在拐角處的顧硯辭,清晰地聽到了這句話。
一瞬間,他如遭五雷轟頂,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了!
巨大的悲痛和屈辱如同海嘯般將他淹冇,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撕裂,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葉未央小心翼翼地護著霍司宴上了車,絕塵而去,彷彿他們纔是名正言順的伴侶,而他,隻是一個多餘的、令人厭惡的影子。
顧硯辭踉蹌著後退,靠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纔沒有讓自己癱軟下去。
他咬咬牙,身軀搖晃。
為這種女人難過,不值得。
他失魂落魄,如同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拖著劇痛的腳,艱難地往醫院挪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離醫院不遠的一條僻靜小巷時,後腦突然傳來一陣鈍痛!
眼前一黑,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感覺一個麻袋套頭罩下,瞬間失去了所有視覺和掙紮的能力。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自己被人粗暴地拖行,然後丟在了一個冰冷堅硬的地方。
耳邊,隱約傳來了葉未央那熟悉到刻骨、此刻卻冰冷如閻羅的聲音。
“把他全身的骨頭,都給我敲斷。”
“然後,吊到文工團門口的天台上。”
“吊一晚上,讓他好好反省。”
警衛員的聲音帶著遲疑和恐懼:“團……團長……這……這是為什麼啊?顧同誌他……”
“為什麼?”葉未央冷笑一聲,“誰給他的膽子,敢把司宴送進公安局?讓司宴在裡麵受了那麼大的驚嚇和委屈!”
“這隻是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照我說的做!”
顧硯辭躺在麻袋裡,聽著這如同地獄傳來的判決,心臟像是被瞬間凍結,然後又被重錘砸得粉碎!
絕望,如同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吞噬了他。
為了給霍司宴出氣,她竟要讓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受此酷刑,受此奇恥大辱!
他想呐喊,想質問,可麻袋束縛了他,劇痛和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在無邊的黑暗和絕望中,感受著骨頭被硬物敲斷時的“哢嚓”聲,和撕心裂肺的劇痛……
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屈辱中,徹底沉淪。
……
飛機在萬米高空中平穩飛行。
舷窗外,是翻滾無垠的雲海,陽光灑在上麵,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
顧硯辭靠窗坐著,身上蓋著薄薄的毛毯。
他微微側頭,看著窗外這壯闊的景象,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靜與空曠。
五十年的欺騙,一次次的犧牲,血流而亡的冰冷……
這些曾經日夜折磨他的夢魘,此刻彷彿都被拋在了腳下那片越來越遠的土地上。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日記本,拿起筆,筆尖在紙頁上劃過,留下清晰而堅定的字跡:
「1974年10月16日,晴。飛往莫斯科
今日起,顧硯辭隻為音樂而活。
前塵如煙,皆已散儘。」
合上日記本,他閉上眼,感受著飛機引擎的轟鳴,那不再是噪音,而是通往新生的樂章。
與此同時,軍區大院。
葉未央結束了為期數天的緊急任務,實際上是安撫因被短暫拘留而情緒不穩的霍司宴。
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將車停在家屬樓下。
推開車門,夜風微涼。
她習慣性地抬頭,望向自家那個熟悉的視窗。
一片漆黑。
以往,無論她多晚回來,隻要顧硯辭在家,總會有一盞溫暖的燈光為她亮著,像黑夜中指引歸途的燈塔。
那燈光下,通常會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忙碌,或是為她準備宵夜,或是邊看書邊等她。
此刻,那視窗卻融入了整棟樓的黑暗裡,死氣沉沉。
葉未央的心頭,極快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失落感,像投入湖麵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便迅速消散了。
她皺了皺眉,隨即為自己這莫名的情緒感到些許不快。
他肯定還在醫院休養,腳傷冇那麼快好,怎麼可能在家?自己真是忙糊塗了。
她甩開這絲異樣,大步上樓,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屋內,空氣冰冷,瀰漫著一股無人居住的塵埃味。
她按亮燈,客廳裡一切如舊,卻又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太過整潔,也太過……空蕩。
她冇有多想,隻當是顧硯辭住院的緣故。
洗了個熱水澡,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夢裡,似乎有男子絕望的眼神,但她醒來時,隻記得一片模糊的陰影。
下麵的內容,如同一道道驚雷,接連在她腦海中炸開!
「本人顧硯辭,已與葉未央同誌正式解除婚姻關係,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特此聲明。」
「葉未央同誌心有所屬,其意中人係文工團霍司宴同誌,情深意重,天地可鑒。」
「往日恩怨,皆歸塵土,望諸位周知。」
“嗡——!”
葉未央隻覺得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甚至出現了瞬間的黑朦!
他怎麼敢?!
他竟然登報離婚?!還把她和霍司宴的關係公之於眾?!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個念頭帶來的,是陰謀被徹底戳穿後的極度慌亂和一種被背叛的暴怒!
緊接著,是滔天的怒火席捲而來!
他這是想把司宴置於死地啊!那些盯著她的人,現在全都知道司宴纔是她的軟肋了!就算他怨她、恨她,也不該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報複!這簡直是要把司宴往火坑裡推!
“混賬!”葉未央猛地將報紙狠狠拍在辦公桌上,實木桌麵發出沉悶的巨響!
她額角青筋暴起,眼神陰鷙得嚇人,“備車!立刻去文工團!去找他!我要親自問問他,到底想乾什麼!”
葉未央的車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路疾馳到文工團。
她怒氣沖沖地闖進團長辦公室,甚至顧不上敲門。
王團長正在看檔案,見到她,臉上冇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種淡淡的、帶著疏離的平靜。
“葉團長,有事?”王團長的語氣客氣卻冰冷。
“顧硯辭呢?讓他出來見我!”葉未央強壓著怒火,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王團長放下檔案,抬眼看著眼前這個依舊精神卻難掩戾氣的女人,緩緩說道:“葉團長,硯辭已經不在這裡了。他昨天下午,已經乘坐國際航班,前往莫斯科音樂學院深造了。這是組織上批準的,手續齊全合規。”
“莫斯科?”葉未央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去了莫斯科?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這是硯辭同誌自己的選擇。”王團長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和堅決,“他臨走前特意交代,希望……葉團長您,不要再打擾他的新生活。”
“他自己的選擇?不再打擾?”葉未央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猛地拔高聲音,“我是他妻子!”
“葉團長,”王團長打斷她,目光銳利地看著她,“如果我冇記錯,今天的報紙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們已經不是夫妻關係了。而且,硯辭走的是正常程式,單方麵申請,組織覈實後批準的離婚。”
葉未央的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她猛地轉身,又衝向了民政局。
得到的,是同樣冰冷而確鑿的答覆:顧硯辭先生的離婚申請符合規定,已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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