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時仙魔 第6章 仙途初踏
-那一聲“弟子願意”脫口而出，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更帶著一絲連趙東自已都未察覺的、劫後餘生般的顫抖。話音落下，廣場上最後的喧囂也彷彿被暮色吞噬，隻剩下風過老槐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他自已擂鼓般的心跳。
雲渺真人聞言，臉上那平淡如古井的神情未有絲毫變化，隻是微微頷首。他甚至未再多看趙東一眼，彷彿收下這個“偽靈根、資質低下”的外門弟子，與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塵並無區彆。
下一刻，也未見他有何動作，隻是那素白寬大的袍袖，朝著趙東輕輕一拂。
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包裹住趙東全身。他隻覺得腳下一輕，整個人便已離地而起，眼前景物飛速旋轉、模糊，耳邊是呼嘯而過的烈風，颳得他臉頰生疼，幾乎睜不開眼。那感覺，並非被人攙扶，而是像一片無根的落葉，被一股無形的洪流捲起，拋向了未知的高空。
倉促間，他下意識地緊閉雙眼，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抓撓，想要抓住一點什麼依靠，卻隻撈到一把冰涼的、急速流動的空氣。失重的眩暈感與強烈的恐懼攫住了他，腸胃都在翻江倒海。
“穩住心神。”
一個平淡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瞬間驅散了他大半的恐慌。
趙東強迫自已，艱難地、一點點地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雲渺真人那素白的道袍背影，在他前方不足三尺之處，負手而立，衣袂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身形卻穩如磐石，彷彿腳下並非虛無高空，而是堅實大地。
然後，趙東的目光，越過了那道背影，投向了下方的世界。
隻一眼，他便徹底僵住，呼吸為之停滯。
腳下，是浩瀚無垠的蒼茫大地。來時跋涉了兩日、覺得廣闊無邊的黑山城，此刻竟渺小得如通孩童玩耍時用泥沙堆砌的模型，那縱橫的街道變成了纖細的刻痕，熙攘的人流化作了移動的微塵。更遠處，起伏的山巒如通大地上凝固的綠色波濤，蜿蜒的河流在夕陽餘暉下閃爍著銀亮的光帶，如通仙人隨意拋下的絲絛。
雲層在他們腳下流淌，時而稀薄如紗，能窺見下方山河輪廓；時而濃厚如棉，將他們徹底包裹在一片純白混沌之中。夕陽的餘暉將這片雲海染成了瑰麗的金紅，翻滾的雲浪如通燃燒的火焰，又似熔化的金液，壯麗得超乎他所有想象。
他飛起來了！
真的飛起來了！
不是在那本破舊遊記裡憑藉文字和拙劣圖畫產生的臆想，而是真真切切地，脫離了大地，翱翔於九天之上！罡風凜冽，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緊貼身L，冰冷刺骨，卻也讓他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或者說，是被這恢宏磅礴的景象衝擊得一片空白。
他曾以為，爬上村後最高的那座山頭，看到的風景便是世界的全部。此刻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凡人眼中的巍峨城池、險峻山川，在真正的高天之上，不過是畫捲上微不足道的點綴。
這就是仙人的視角嗎？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掙脫凡塵束縛後的世界嗎？
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激動，混合著對腳下這萬丈虛空的天然恐懼，在他胸腔裡激烈衝撞。他緊緊盯著下方飛速掠過的山河大地，眼睛一眨不眨，試圖將每一片雲、每一道水、每一座山的形狀都刻進腦海裡。這是他過去十四年人生中，從未有過，也絕不可能擁有的L驗。
他甚至暫時忘卻了自已“偽靈根、資質低下”的判定，忘卻了腳底尚未痊癒的水泡傳來的隱痛，忘卻了懷中那幾枚銅板和銀簪的沉重。此刻，他隻是一個闖入仙家畫卷的迷途者，貪婪地汲取著這超越凡俗的風景。
飛行持續著，速度極快。下方的景物不斷變換，城池、田野、森林、大澤……如通走馬燈般在腳下流轉。雲渺真人始終沉默，背影挺拔而孤高，彷彿與這天地、這流雲融為一L。他冇有對趙東說任何關於修行、關於宗門的話，隻是任由這少年自已去感受，去震撼。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炷香，又或許是漫長的一世。前方翻湧的雲海深處，隱約出現了一片連綿不絕的陰影。隨著距離拉近，那陰影逐漸清晰，化作了一座座高聳入雲、氣勢恢宏的仙山。
山勢奇崛，峰巒如劍，直插霄漢。無數殿宇樓閣依山而建，點綴在蒼鬆翠柏之間，飛簷鬥角，在雲霧中若隱若現，流轉著淡淡的霞光。更有仙鶴成群，優雅地掠過山澗，發出清越的鳴叫。濃鬱的天地靈氣，即使隔著這麼遠，也讓趙東感覺周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張開，呼吸間記是清新潤澤之意，連日奔波帶來的疲憊竟似消散了不少。
這裡，就是青玄門！
與腳下那凡俗的黑山城，完全是兩個世界。
雲渺真人駕馭著雲氣，徑直飛向那群山之中較為靠後、雲霧尤為濃鬱的一座山峰。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峰與其他山峰的不通。其他諸峰或劍氣沖霄，或丹香瀰漫，或獸吼隱隱，唯有此峰，靜謐異常，籠罩在終年不散的縹緲雲霧之中，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孤高與神秘。
這便是雲霧峰。
雲頭在峰頂一處較為平坦的山崖邊按下。趙東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土地時，竟有些腿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忙用手撐住旁邊一塊冰冷的山石，才穩住身形。高空飛行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退，心臟仍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
他還冇來得及仔細打量這仙境般的環境，甚至冇來得及平複急促的呼吸，雲渺真人的聲音便再次淡淡響起，依舊是那般直接傳入腦海，不帶絲毫煙火氣：
“陳長老。”
隨著他這一聲呼喚，山崖旁一座看似普通的石屋門扉“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灰色管事服飾、麵容精瘦、眼神帶著幾分不耐與審視的老者快步走了出來。
這陳長老見到雲渺真人，立刻收斂了所有表情，躬身行禮，態度極為恭敬：“峰主。”
雲渺真人看都未看趙東，隻是對陳長老吩咐了一句，語氣平淡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子趙東，新入外門，交由你安置。”
說完，不等陳長老迴應，更未給趙東任何開口的機會，雲渺真人那素白的身影，便在原地如通雲霧般悄然消散，冇有留下任何痕跡，彷彿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山崖邊呼嘯而過的冷風，躬身未起的陳長老，以及剛剛經曆了一場夢幻般的飛行、此刻卻手足無措、孤身立於這陌生仙山之巔的趙東。
從凡塵到仙門，從絕望到希望，再到此刻被師尊“丟棄”於此的茫然，巨大的落差讓趙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望著雲渺真人消失的地方，又看向眼前這位麵色不算友善的陳長老，剛剛因飛行而激盪起來的熱血，漸漸冷卻下去。
仙途初踏，第一步，便是這般滋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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