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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成為死敵之前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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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貴妃推下台階小產後,我記憶停留在十二歲。

我對宮裡的一切感到陌,哭著喊著要出宮。

蕭玨隻覺得我在欲擒故縱、逼他低頭,故來到我前,試圖訓斥一番。

我被嚇得不輕,隻覺得他像說書口中的閻羅,冷漠嚇人。

「緩緩,我害怕……」

我躲到了與蕭玨同來的貴妃身後,嘴喚著她的小字,離蕭玨好幾步遠。

宮人紛紛跪下,不敢抬頭看蕭玨早已陰沉的臉。

宮中皆知,皇後與貴妃是死敵。

可我們曾經躺在同張床上,訴說著我們對未來的期望。

那時我們愛慕的兒郎都不是蕭玨。

1

我隻記得我在放紙鳶時失足落了湖,再醒來阿爹、孃親和阿兄都不在身邊。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嬤嬤,滿嘴喊我「娘娘」。

「我才十二歲,還冇當上娘呢!」

我也冇到能參加選秀的年紀,總不能是宮裡的娘娘吧?

隻那嬤嬤愣得出神,急忙跑出去喊太醫。

太醫……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

我怯生生地看向旁邊那個眼睛腫成核桃的姐姐,問她我是誰。

她「撲通」聲就跪下了,將我嚇了一跳。

「娘娘,你是皇後!」

「今你二十二歲了,你是……五年前入的宮。」

「娘娘,你都忘了嗎?」

說著,她眼淚嘩啦啦地落下來。

十七歲……正是我本要嫁的紀。

與我定親的是鎮國大將軍的長子謝鑒銘。

謝家忠君愛國,絕不可能做謀反之事。

皇帝絕不可能是謝鑒銘,我記憶裡的皇帝,是個比我阿爹年紀還大的老頭……

我鼓足了勇氣又問道:「現在的皇帝是誰?」

「奴婢身份低微,不敢直呼陛下名諱。」

「皇上是先帝的第六子,曾經的淳王殿下。」

淳王蕭玨……

不願意觸及的回憶頓時在腦海裡閃過。

那年我隨阿兄入獵場參加秋狩,阿兄嫌我小,自己跑去獵狐。

我找了片空地放紙鳶,不料斷了線,紙鳶墜落。

抬起頭時,有人從懸崖墜落。

再往上看,懸崖邊上站著一個人。

那天早上阿兄特地帶我認過人,他是六皇子蕭玨。

後來我才知道,皇後所生的七皇子失足墜崖而死。

那夜我嚇得高熱不退,阿兄連夜將我帶回府去。

我將此事告訴了爹孃,阿爹卻讓我忘了。

「婉婉,此事關係趙府性命,你不得再提。」

2回過神時,我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孃親說,這是被嚇的。

「娘娘這是怎麼了?」

那個姐姐探過身來替我擦汗。

「此事明明是柳貴妃的錯,是她害你小產,可皇上卻聽信她一麵之詞,還說是娘娘你自己不上心……」

「娘娘,現在可怎麼辦啊……」

我有些疑惑,明明是我受傷,可她卻比我哭得還傷心。

許是我真的很怕蕭玨,聽到這裡,我反而感到一絲慶幸。

宮女姐姐同我說了很多。

她說她的名字叫春絮,春天的春,柳絮的絮。

春絮是我在宮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算起來,我們還是同一年入宮的。

蕭玨並不喜歡我,他有一個與他患難與共的貴妃柳氏。

每次我與貴妃有爭執,他總會偏幫貴妃。

就連這次也是。

「沒關係,我不難過的,你也彆傷心了。」

我學著孃親安慰我那般幫她擦掉眼淚。

說不難過是真的,我看到蕭玨就害怕。

「娘娘。」

嬤嬤帶著太醫回來了。

春絮說嬤嬤姓林,在宮裡待了很多年。

還說,她其實是蕭玨派來監視我的。

蕭玨怕我做壞事嗎?

可我再壞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兄弟。

我對前來的太醫搖搖頭。

我纔不要太醫,我最怕喝藥了。

「林嬤嬤,你告訴蕭……皇上,既然他不喜歡我,也不珍惜我,不如放我回家。」

3

才說完,他們紛紛跪下。

尤其是林嬤嬤,還勸我三思。

有什麼可三思的。

一思蕭玨是殺人狂魔。

二思我早已定親。

三思他並不喜歡我。

每一思都是非出宮不可。

「你就告訴他,這個皇後我不做了。」

「既然他喜歡柳氏,就讓柳氏來當好了。」

皇宮好空,陰森森冷冰冰的,我不喜歡。

冇有阿兄、阿爹和孃親,還要被人欺負,真委屈。

我冇有喝藥,也冇有吃飯。

學著孃親教訓下人的樣子,勒令林嬤嬤幫我給蕭玨傳話。

他應該會答應的,畢竟他也不喜歡我。

林嬤嬤去了很久,久到我睡著了。

夢裡我還住在謝府,阿兄欺負我,搶走我新買的紙鳶。

還好謝鑒銘武功比阿兄好,替我搶了回家。

阿兄氣不過,起鬨讓謝鑒銘當天就將我娶走。

我羞紅了臉,跑去告訴孃親,阿兄又捱了一頓訓。

「謝鑒銘,你記得你是要娶我的……」

話還冇說完我就醒了。

還是陌生的帳頂,華麗又冰冷。

林嬤嬤和春絮都傻眼了,麵麵相覷又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娘娘,這樣的話你可不能再說了。」

「昨日皇上聽了你的話大發雷霆,離宮的事勿要再提。」

像之前阿爹那樣,林嬤嬤語氣很嚴肅。

但我不明白,蕭玨有什麼好生氣的,受委屈的難道不是我嗎?

4俗話有說,佛也會發火。

我冇忍住,讓春絮給我換上衣服想去找蕭玨理論一番。

我雖然怕他,可我更怕不能出宮。

我聽過後宅的故事,不被丈夫喜歡的女子很多都過得很不好。

連死都是孤零零的,根本冇人記得她們。

我不想變成那樣。

我還想跑去問謝鑒銘,為什麼冇有信守承諾。

就在我鼓足勇氣準備走出寢殿的時候,蕭玨來了。

聽那意思,柳貴妃也來了。

心慌張地在胸腔裡打鼓,雙手攥得緊緊的。

謝鑒銘說過,兩軍對陣,先比的是士氣。

婉婉,你不能輸!

可就在我被春絮拉著跪下又站起來後,我看到的是柳盈玥的臉。

她跟我一樣,也長大了。

比以前更好看了。

春絮騙了我,柳貴妃纔不是什麼壞女人。

盈玥是我的好朋友。

我們兩家一直交好,我與她一同長大。

她小名喚緩緩,我喚婉婉。

我鼻子一酸,先敗下陣來。

眼淚就這樣落個不停,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皇後這般故作姿態,是想做給誰看?」

一道厲聲傳來,將我嚇了一跳。

淚水從眼裡流出,眼前的人影也逐漸變得清晰。

是一張陰沉得不能再陰沉的臉,像話本裡的閻羅。

蕭玨長得比記憶裡的更嚇人了。

我急忙躲到緩緩身後,「緩緩,我害怕……」

5我膽子小,緩緩從小就勇敢。

譬如現在,她就能對著蕭玨鎮定如常。

而我……隻能躲在她身後瑟瑟發抖。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會黑雲密佈,一如現在蕭玨的臉。

未等他開口,跪在地上的林嬤嬤先開了口:

「陛下,娘娘她傷了腦袋,隻記得自己如今隻有十二歲。」

林嬤嬤額頭貼著地,身子卻抖得像篩子一般。

蕭玨麵色古怪,他繞過緩緩想見我。

我嚇得拉著緩緩轉圈,一連幾個圈下來,他臉色又不好了。

「皇後失憶是真是假,傳太醫來一看便知。」

緩緩不愧是緩緩,她一說話蕭玨立刻就冷靜了,像剛被順完毛的貓。

我最怕貓了。

可奇怪的是,她對我也冷冰冰的。

難道真如春絮所說,我們之間不對付?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孃親說,夫妻之間有什麼話都要說清楚,不然誤會會隨著時間越積越深,最後就變成了怨恨。

我覺得朋友也是這樣。

太醫來之前,緩緩將我拉進了寢殿。

關門聲很大,嚇得我心一顫一顫的。

「皇後孃娘是想演哪一齣?」

她甩開我的手,語氣也冷冰冰的。

「緩緩,你怎麼也跟她們一樣喊我皇後孃娘?」

「我纔不想做什麼皇後孃娘,我想出宮,我想回家。」

緩緩冷笑了聲,「你不覺得你現在才說這番話太遲了嗎?」

「趙語嫣,當年不是你執意要入宮與我搶皇後之位的嗎?」

「怎麼可能?」

我猛地搖頭。

「我不會想做皇後的,我不喜歡蕭玨。」

「緩緩,我怕他。他是個很可怕的人。」

我與緩緩無話不談,從衣著首飾到家長裡短。

唯獨在蕭玨這件事上瞞了她。

因為阿爹說,知道這件事隻會帶來殺身之禍。

我不想緩緩一家受傷。

「可怕的是你吧?」

緩緩還是很生氣。

「我曾經最信任你,可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趙語嫣,從你入宮那日起,我們就是仇人。」

我從未見過緩緩這樣,有點嚇人,讓人不敢靠近。

「緩緩,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我不會……」

「現在你知道了。」

她打斷我的話,「彆再叫我緩緩,聽得我噁心。」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敞開著,我看著她朝蕭玨走去。

臉上涼涼的,一摸原來是落淚了。

6緩緩走後,蕭玨就讓太醫進來給我把脈。

可能跟緩緩一樣,他覺得我是在裝失憶。

「你是體弱保不住胎,與貴妃無關,若有怨氣衝著朕來便是。」

他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我知道,緩緩不會害我的。」

我反駁他,瞪了他一眼後又將腦袋縮了回去。

真嚇人,也不知道緩緩怎麼就喜歡上這種人。

老太醫將手收了回去,又摸了摸他的鬍子。

「娘娘腦內淤血未散,這才導致了暫時失憶。」

蕭玨很驚訝,還轉過頭看著我。

目光就這樣停在我身上,看得我十分煎熬。

「你看,我冇有騙人。」

「我要出宮,我不喜歡這裡,陛下既然也不喜歡我,為何要將我強留宮中?」

我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睛,卻發現他比剛纔更驚訝。

「皇後不如問問這時候的自己,若你真的想離宮,為什麼會懷上朕的孩子?」

蕭玨雙眼眯起,冷笑著反問我。

「所以我們的孩子冇有了。」

我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肚子。

孃親說,我和阿兄出世前就住在她的肚子裡。

我在裡麵住的時候很不聽話,她經常吐,吃不下東西。

阿爹很心疼,甚至動過不讓我出世的念頭。

我對上蕭玨疑惑的目光,告訴他阿孃曾與我說過的話:

「不被爹孃期待的孩子是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孩子不是緩緩害的,是自己走的。」

「胡言亂語。」

蕭玨反駁我。

他還說,我現在失憶,也冇有能力掌管後宮,更不能出席宮宴招人笑話。

所以他讓我將鳳印交給緩緩,在我恢複記憶之前,宮宴都由緩緩主持。

「太好了!」

我說著就拉開櫃子將鳳印交給春絮,讓她務必送到緩緩手上。

「如果能讓緩緩做這個皇後就好了。」

這樣她應該就不會再生我氣了。

「在你十二歲之前,朕與你見過嗎?」

不知道蕭玨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我被他嚇了一大跳。

整個人撞上櫃子,疼得都冇反應過來。

半晌纔想起來我冇回答蕭玨的問題。

「冇……」

見過也隻能說冇見過。

「那你為何如此怕朕?」

7

「突然就嫁給一個比自己老這麼多的人,能不害怕嗎?」

蕭玨看著趙語嫣睖了他一眼,又後怕似地躲到了宮女身後。

目光晃來晃去,一看就是在說謊。

可語氣裡的嫌棄並不是假的。

毫無城府,單純得像張白紙。

蕭玨也終於相信,她的確是失憶了。

可他也不過二十六歲,隻比她大四歲。

若是按照她如今記憶的年紀來算,的確是比她大了一輪不止。

「陛下,娘娘失憶口不擇言,還請陛下恕罪。」

林嬤嬤生怕他再次發怒,拉著趙語嫣跪了下來。

她時不時地會抬起頭瞥他一眼,又匆匆帶著怯色收回。

算了,跟個孩子置什麼氣。

蕭玨這般告訴自己。

「起來罷,皇後恢複記憶前所說的話,朕都不予追究。」

「但是出宮的事,絕無可能。」

「為什麼」

趙語嫣不滿地開口,聲音在對上他雙眼那一刻又瞬間低了下去。

蕭玨並未迴應,反正她遲早都會想起來的。

後麵一連幾日,林嬤嬤如常來向他彙報趙語嫣的動向。

她不再日日圍著他轉,除了想著法子將藥倒掉外,她時常往貴妃宮裡跑。

帶著的多是紙鳶、蹴鞠等孩童喜歡的玩意兒。

最好笑的是,蕭玨的寢宮在她與貴妃中間,她每次都會選擇繞過。

硃紅色的墨跡在林嬤嬤告訴他趙語嫣再次偷偷倒藥後在紙上暈開。

「第幾次了?」

蕭玨並未意識到自己語氣裡透出的焦灼。

「第五次。」林嬤嬤低聲應道。

「那這藥還能有效嗎?」

「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怒意比起第一次聽到皇後要出宮時更盛。

林嬤嬤早已跪下,辯解道:

「奴婢也冇想過會如此艱難。」

「或許……讓貴妃娘娘勸勸皇後孃娘會好些。」

林嬤嬤硬著頭皮道。

宮中皆知,柳貴妃是皇上的摯愛。

而從前皇後與貴妃之間向來是明槍暗箭,從未停歇。

可現下,好像是唯一的辦法了。

「貴妃如今剛掌管後宮,何必用這種小事煩她。」

「皇後喝藥是什麼時辰,朕去看一趟。」

8

「娘娘,你這藥真的一口都不喝嗎?」

「不喝,太苦了。」

「我不想變回那個讓緩緩討厭的自己,更不想對著蕭玨。」

「娘娘,柳貴妃真的不是什麼好人……」

「就是因為她,所以皇上纔看不見你的好的。」

「你明明對皇上那麼用心……」

「夠了,春絮你不準說緩緩壞話!」

「我不喜歡蕭玨,我最討厭他了!」

「長得真嚇人,跟以前一樣可怕……咦……」

……

蕭玨就這樣站在門外,看著窗上的人影隨著那聲歎氣顫抖了一下。

他低頭無聲地笑了下。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該無奈還是該生氣。

以前,可怕?

她明明見過他,卻在撒謊。

正想推門而入時,隻聽裡頭又道:

「哎呀,春絮你怕什麼?」

「他總不能變態到來偷聽我說話吧?」

「你不是說他對我一直都很冷漠嗎,怎麼可能來找我?」

手放在門上,卻冇有推開。

她說得對,他並不喜歡她。

永遠低眉順眼,上趕著討他歡心。

伎倆一板一眼的,木訥無趣。

最重要的是立她為後非他所願。

一旁的林嬤嬤大氣都不敢出,心早就提到嗓子眼了。

「讓人再煎一碗藥來。告訴皇後,如果再被髮現倒一碗藥,就罰她掌事宮女十杖。」

蕭玨想不明白自己今日為什麼要來。

是啊,他並不喜歡皇後。

讓她乖乖喝藥而已,手段多的是。

「是。」

林嬤嬤應了聲,擔心地看向屋內,卻見蕭玨頭也不回地走了。

9

我覺得蕭玨想殺我。

那些根本就不是治我失憶的藥。

我喝下去之後頭很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迴秋狩那天,紙鳶墜入深淵。

有人墜落,與紙鳶一起。

再抬頭,蕭玨正朝我看過來。

他擰著眉,下頜緊繃,一如我變成二十二歲後第一次見麵。

恍惚間,墜落的人不是七皇子,變成了緩緩。

再往回看,阿爹、孃親和阿兄都被綁在蕭玨腳下。

「再不喝藥,他們都要死。」

明明蕭玨與我隔得很遠,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不要!」

「不要」

猛地睜開眼,淚水將眼糊得什麼都看不清,隻依稀辨認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緩緩,你有冇有事?」

我將她抱緊,眼淚流個不停。

緩緩以前就總嫌我冇出息,總是哭。

可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我能有什麼事?」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倒是你,可把我們嚇壞了。」

說著,她將我扶開。

手心覆上我的額頭,跟孃親以前一樣。

「總算是不燒了。」

緩緩神色放鬆下來,笑了。

這是我們相遇後,她第一次對我笑。

還跟以前一樣好看。

不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也笑了,因為緩緩終於不生我氣了。

在我終於發現自己所處的寢殿很陌生時,我也看到了蕭玨。

他跟夢裡一樣,神色陰暗可怖。

「你……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我好怕他會因為我不聽話責罰緩緩。

好怕夢會成真。

蕭玨冷笑了聲,一點一點地朝我迫近。

「皇後,這裡是貴妃的寢宮。」

「你說,朕為何會在這裡……」

「陛下,皇後孃娘失憶了,你又何必同她說這些?」

緩緩打斷了蕭玨的話,語氣很溫柔。

完全不像以前的她。

「皇後才退熱,昨夜又淋了雨,再折騰回去隻怕會受涼。」

「再過兩日就是中秋宮宴,若皇後缺席,恐會引起旁人猜測。」

緩緩說的話我冇太聽懂。

蕭玨應該也冇聽懂,所以才氣沖沖地走了。

10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緩緩又歎了聲,一臉無奈。

「你夢遊過來的,淋著雨說要找我。」

「手裡還拿著以前我送你的木簪。」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床邊果然放了一根木簪。

是我在寢殿裡一個上了鎖的櫃子裡找到的。

我和緩緩從記事起就形影不離,也總喜歡上街。

那時候我們還很小,遇見賣雕刻品的小攤就走不動道。

奶孃拿我們冇辦法,於是讓我們一人挑了一樣。

我挑給緩緩,緩緩選給我。

阿孃說木簪太素,從不讓我戴。

所以我隻能將木簪放起來。

我冇想到自己還將它帶入宮,還鎖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冇錯,我根本不像春絮所說的那樣討厭緩緩。

緩緩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

「那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我拉著她的袖子,小聲地問她。

「把藥喝了,我就告訴你。」

緩緩冇有回答我,隻是遞來一碗黑乎乎的藥。

聞著就苦。

「我不想喝……」

「喝了纔會好。」

緩緩耐心地勸我,還從身後變出來一根糖葫蘆。

這是我們以前偷偷溜出來玩的時候常去買的。

我饞得舔了舔嘴唇。

「好吧,我喝。」

「但我不是因為糖葫蘆才喝的,我是因為緩緩你。」

緩緩笑得看不見眼睛,「是是是。」

11

我捏著鼻子一口氣將藥喝完了。

藥真的好苦,還好有糖葫蘆。

「緩緩,你原諒我了嗎?」

當然,我也冇忘了正事。

「我怎麼會討厭十二歲的緩緩呢?」

「等你記起來了,你或許就不會再想見我了。」

緩緩笑了笑,但看起來跟之前的笑不太一樣。

像我的藥,看起來苦苦的。

「娘娘,該喝藥了。」

這頭才喝完,緩緩的婢女又端來了一碗藥。

味道更不好聞。

「我才喝完一碗,我能不能等會兒再喝?」

緩緩這才高興起來,「傻姑娘,這是我的藥。」

說完,她捧起藥碗就將藥喝得一乾二淨。

連糖葫蘆都不用吃。

「緩緩,你不怕苦了嗎?」

我記得她以前跟我一樣怕苦,也跟我一樣喜歡吃冰糖葫蘆。

「習慣了,也就不覺得苦了。」

「怎麼可能?」

我是不大相信的。

「不過,你怎麼要喝藥?還習慣了?」

「你也生病了?還是一直冇好?」

「是不是蕭玨他他欺負你?」

「都冇有。」

緩緩安撫我,回頭瞥了一眼婢女。

婢女拿著藥碗,將裡頭的宮人都領走了。

「我隻是想要一個孩子。」

她說著,聲音漸漸低落。

我忽然想起緩緩的孃親,她一直想給緩緩生個弟弟,但一直未能如願。

每次緩緩阿爹的妾室生了孩子,她孃親就會特彆低落。

那時候她都會讓緩緩來找我玩。

緩緩告訴我,有一次她忘了帶東西折回院子,撞見她孃親在偷偷哭。

因為她冇有弟弟,所以她阿爹很少來看她孃親。

每每說到這時,緩緩心情都會很低落。

就像現在。

可她明明說過,不會嫁給像她阿爹那樣的男人。

12

「其實我覺得冇有孩子反而是好事。」

「我孃親說生我的時候疼了好幾個時辰,而且蕭玨他真的不是個好人。」

我一臉認真地告訴緩緩,可她卻被我逗笑了。

「婉婉,你為什麼這麼討厭陛下?」

我深吸一口氣,小聲告訴她:

「其實我想跟你說很久了,蕭玨很可怕。」

「你還記得十歲那年,你隨柳夫人回鄉探親所以錯過了秋狩嗎?」

我學著大人那般緊繃著臉,試圖告訴緩緩我真的很認真。

「我記得,我本來還很羨慕你,結果你放紙鳶吹了風,還大病了一場。」

緩緩回憶著,「隻是這件事跟陛下有什麼關係?」

「我病不是因為吹風,是因為我看見了蕭玨殺人。」

「那個還是他親兄弟,他這都能下得去手。」

「阿爹說,此事若說出去會危及趙府性命,也不讓我告訴你。」

「可緩緩,我夢到了你,你也被蕭玨推下去了。我害怕……」

「好了婉婉,夢裡都是假的。」

緩緩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宮中環境複雜,陛下想必有他不得已的理由。」

「可是……」

緩緩朝我搖了搖頭,「此事切莫對旁人提起。」

「後來的你選擇了入宮,想必你也應該想明白了。」

「我們說些彆的吧?」

我有些泄氣。

對著這樣的緩緩我覺得心脹脹的,很難受。

她並不開心。

這裡就像一座囚籠,將她關在了這裡。

我想起了阿兄養的鸚鵡,被鎖著腳,卻總是說著那些逗人的話。

那些話能讓彆人高興,可它真的高興嗎?

12

「你想知道你阿爹、孃親和阿兄現在過得如何嗎?」

我朝她點點頭。

其實我早就從春絮口中聽說過了。

阿兄在朝中步步高昇,頗有更甚於阿爹當年之勢。

春絮還說,我與母家關係並不好。

他們送來的信我一律都冇看。

我不知道我與阿爹、孃親和阿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想親口問一問的,可春絮說,入了宮,就不可能再見到親人了。

「他們都很好。你阿爹和阿兄得陛下器重,官運亨通。」

「前兩年你孃親得了誥命。你阿兄娶了琅琊王氏女,聽說二人舉案齊眉,很是恩愛。」

緩緩說的跟春絮告訴我的差不多。

我總覺得她們是在騙我。

因為春絮說,我經常哭。

尤其是燒掉趙府送來的信後。

如果我真的為他們感到高興,我為什麼要哭呢?

「但春絮說,現在的我並不喜歡他們。」

「她說入宮那天,我哭得很傷心。」

「為什麼?」

緩緩睜大雙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緩緩,我想見他們。」

「再過兩日就是宮宴,到時候宮宴開始之前讓他們前來與你小聚便可。」

「可蕭玨說過,不讓我接觸太多人的。」

「陛下隻是怕你說錯話,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緩緩安慰我,「你這兩天乖乖聽話,我相信陛下不會反對的。」

「聽話?」

我一直都很聽話的。

「嗯。譬如你乖乖喝藥,乖乖養病。」

「好吧」

我不情不願地應道。

13

喝那些很苦的藥就算了,緩緩還讓我親自去跟蕭玨說。

還讓我給他帶我喜歡的糕點。

真浪費

「可是他不喜歡我。」

「還是緩緩你幫我去說吧。」

我賴在凳子上不肯動。

「我去說隻怕陛下會覺得是你在慫恿我,陛下怕我受傷,肯定不會答應。」

「到時候你想自己再去說,可就難了。」

緩緩語重心長地說道。

「哎。」我歎了口氣。

「去就去,可我不想送這些糕點。」

「這些就留著我等下回來吃吧,給我帶一碟棗糕去。」

「棗糕?」緩緩很意外。

「對,棗糕,做甜一點。」

「蕭玨以前可喜歡吃了。」

我悄悄告訴了緩緩。

我與蕭玨第一次見麵並不是在秋狩,而是在宮裡。

那一年爹孃耐不住我哭著鬨著想去宮裡看看,將我帶去了宮宴。

宮宴上的棗糕特彆好吃。

我吃了許多,還揣了好多打算帶回去給阿兄嚐嚐。

可走的時候卻耽擱了,阿爹被先帝叫去了禦書房。

孃親半路又不見了玉佩,我就自己吃著棗糕在禦花園裡亂逛。

就這樣,我撞上了正被欺負的蕭玨。

他的棗糕被他們搶走,又被踩爛。

我膽子小,不敢衝上去幫忙。

等那些人走後,我將自己的棗糕全都留給了正在低頭哭的蕭玨。

原來宮裡也冇那麼好,還是會有人受欺負、吃不飽。

後來孃親才告訴我,宮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而後幾年,我再也冇機會進宮,也不知道那個被人欺負的小孩是不是被宮裡吃掉了。

幸運的是,他活下來了。

可他也學會了吃人。

14

內侍傳話說趙語嫣在禦書房外的時候,蕭玨正看著謝鑒銘遞上來的奏摺。

「皇後恢複記憶了?」

自從失憶以來,趙語嫣可謂是避他如蛇蠍。

今日特地過來,除了恢複記憶,蕭玨想不出彆的理由。

「聽太醫的意思,皇後孃娘應該還未痊癒。」

「陛下,是否同往常一樣讓娘娘等著便可?」

內侍見蕭玨皺眉,先問了出口。

「讓她進來吧。」

以前趙語嫣的確常來,不是蔘湯就是燕窩。

蕭玨每次都是讓內侍將她晾在外頭,不出一個時辰她就會自己離開。

爭寵的手段,蕭玨從記事起就屢見不鮮。

他冇將趙語嫣放心上過。

可這次,他總覺得會不一樣。

明明這麼怕他,卻親自來。

會向他求什麼呢?

蕭玨竟然有點期待。

「我……臣妾……」

磕磕絆絆地,連話都冇說全。

頭上不再戴著刺眼的金玉珠翠,連帶著整個人都素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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