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標記ABO 第 44 章
季容與深吸了一口外麵自由的空氣,擡步朝他走去。
顧昭衍為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在他坐進去後,才繞回駕駛座。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車內一時間很安靜。
顧昭衍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而是側過頭,看著季容與略顯蒼白的側臉,和他身上那件教化局統一發放的、質地粗糙的灰色外套,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都結束了。”他開口,聲音低沉而肯定。
季容與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陽光透過車窗,在顧昭衍深邃的眼底投下細碎的光點。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嗯。”
顧昭衍收回目光,發動了引擎,車子平穩地駛離了這個禁錮了季容與數年,好不容易離開後又再次進入的地方。
黑色的轎車平穩地行駛在離開教化局的路上。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象征著那座囚籠被逐漸甩在身後。
車內卻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安靜。
季容與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看似在欣賞風景,實則全身的感官都不自覺地聚焦在身旁那個存在感極強的alpha身上。他能聞到顧昭衍身上傳來的、極淡的白蘭地資訊素的味道,比記憶中的似乎更冷冽了一些。
車子在紅綠燈路口停下,等待綠燈。
顧昭衍同樣坐姿端正,目視前方,指尖無意識地在大腿上輕點著。他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他這四年過得怎麼樣,想解釋當年的不得已,想承諾以後……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們之間,似乎從來就不是能順暢交流的關係。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資助者、學長,季容與是沉默寡言、需要他照拂的學弟兼未婚夫。有限的幾次接觸,也多半是公事公辦的詢問和簡短的回答,唯一的幾次出格的接觸,幾乎都是建立在季容與的資訊素紊亂上麵的,一般顧昭衍給予完臨時標記後也說不出什麼話來,說什麼都感覺在那種情況下顯得不合時宜。
後來兩人婚約解除,更是被迫斷了聯係。
這四年的分離,以及最近得知的真相,像一道深深的溝壑橫亙在兩人之間。季容與原本靠著對顧昭衍“負心”的恨意支撐著自己活下去,努力變強,可現在,這恨意的根基被動搖了,甚至可能完全是個錯誤。這讓他一時間無所適從,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麵對這個曾經讓他愛恨交織,如今卻又將他從教化局接出來的人。
恨,似乎失去了理由。可要立刻放下所有心防,回到……或者說到達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密狀態,他又做不到。
這種不上不下的尷尬,讓他如坐針氈。
顧昭衍顯然也感受到了這種無形的隔閡。他側過頭,看著季容與緊繃的側臉和微微抿起的唇,想要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終卻隻是沉聲問了一句:
“累了嗎?可以先休息一下,到家還要一段時間。”
季容與輕輕搖了搖頭,依舊沒有看他,聲音很低:“不累。”
對話再次戛然而止。
車內的空氣彷彿又沉重了幾分。兩人就這麼各自固守著一方空間,近在咫尺,卻又彷彿隔著千山萬水。過去的傷痕與現在的複雜情愫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兩人暫時困在了這方狹小的空間裡,進退兩難。
顧昭衍的指尖停頓了一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季容與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不是放鬆的姿態,這是無聲的抗拒和緊繃。
他想起四年前,少年看向他時眼裡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最後暴雨夜中破碎的絕望。那些他曾經刻意忽略、甚至覺得麻煩的情愫,如今卻像細密的針,紮在他的心臟上,帶來一陣遲來的、尖銳的痛感。
他毀了季容與一次。用最殘忍的方式。
而現在,他強行將人帶離教化局,以監護人的名義綁在身邊,對季容與而言,或許不過是換了一個更大、更華麗的牢籠。他所謂的“保護”,在對方看來,可能和四年前的“拋棄”一樣,都是獨斷專行,從未問過他真正想要什麼。
這個認知讓顧昭衍的心沉了沉。他習慣於掌控一切,包括如何“安置”季容與。可現在,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有些裂痕,不是單方麵的給予和安排就能彌補的。
他需要時間。也需要……學會用季容與能接受的方式,去靠近。
他不再試圖尋找話題,隻是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了些,然後拿起後座常備的薄毯,動作有些生硬地遞了過去。
“蓋上吧,小心著涼。”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但遞毯子的動作,卻帶著一種與他氣質不符的、笨拙的關切。
季容與愣了一下,看著突然遞到眼前的灰色薄毯,猶豫了片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毯子很柔軟,帶著車上常有的、乾淨的清香。他將毯子蓋在腿上,溫暖的觸感似乎稍稍驅散了一些周身的寒意和僵硬。
車內依舊沉默,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緊繃感,似乎因為這個小插曲,悄然鬆動了一點點。
車輛駛入市區,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取代了郊區的昏暗。斑斕的光影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像極了他們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緒。
在一個漫長的紅燈前,顧昭衍再次開口,這次他沒有看季容與,目光落在前方閃爍的尾燈上,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可能沒什麼用。”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四年前的事,是我處理得不對。我被所謂的證據和家族壓力矇蔽,沒有給你足夠的信任,也沒有……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及並承認當年的錯誤。不是推諉給陰謀或壓力,而是承認了自己作為alpha,作為他當時未婚夫的失職。
季容與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依舊沒有轉頭,但搭在毯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他沒想到顧昭衍會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提起過去。
“把你從教化局接出來,用監護人的身份把你留在身邊,可能在你看來,和四年前一樣,都是我在自作主張。”顧昭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但我希望你明白,這一次,不一樣。”
綠燈亮了,車子重新啟動,彙入車流。
顧昭衍沒有再說下去,有些話,點到即止。剖白需要勇氣,而給予對方消化和反應的空間,同樣重要。
季容與依舊沉默著,但一直緊繃的肩膀,似乎微微放鬆了一些。他悄悄擡起眼,透過車窗的反射,看著顧昭衍專注開車的側臉,那冷硬的線條在流動的光影中,似乎也柔和了幾分。
心臟深處,某個冰凍了四年的角落,彷彿被這笨拙卻直接的言語,敲開了一絲微小的裂縫。
車子最終駛入一個安保嚴密的高檔公寓小區,停在了地下車庫的專屬車位上。
“到了。”顧昭衍熄了火,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他側過身,看向依舊安靜坐著的季容與,“這裡是我名下的一處公寓,平時很少來,很安靜。你先暫時住在這裡,需要的日常用品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但細心安排之下,是考慮到季容與剛從那種環境中出來,可能需要一個不受打擾的、能讓他感到安全的私人空間來適應和緩衝。
季容與點了點頭,低聲應道:“好。”
兩人下了車,一前一後走進直達頂層的專屬電梯。密閉的空間裡,空氣似乎又變得稀薄起來。季容與後退半步,幾乎渴望貪婪地看著站在他前麵,略微矮了他一頭的顧昭衍,alpha的身形即使在連續的風波下變得瘦削了些,但是仍然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於是他又微妙地保持著一點距離,沒有靠得太近,但是eniga靈敏的嗅覺仍然可以捕捉到alpha泄露出來的一絲資訊素味道,季容與控製不住地咬了咬牙,eniga藏得深深的劣性根不可控地露出馬腳。
電梯門開啟,是占據整個頂層的豪華公寓。裝修是極簡的現代風格,色調以黑白灰為主,冷硬、整潔,卻也……缺乏煙火氣,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樣板間,而不是一個家。
顧昭衍領著季容與走進主臥對麵的客房:“你住這間,采光很好,衛生間是獨立的。我的房間在對麵。”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什麼不習慣或者缺什麼,直接告訴我就好。”
他的安排周到而克製,給了季容與充分的獨立空間和選擇權。
季容與站在客房門口,看著裡麵整潔到一絲不茍的陳設,再回頭看看這間空曠、冰冷的大平層,最後目光落在顧昭衍身上。alpha站在不遠處,沒有催促,也沒有離開,隻是安靜地等待著,像是在等待一個審判。
這一刻,季容與忽然清晰地意識到,顧昭衍在努力地、用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試圖重新構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再是以前那種自上而下的“照顧”,也不是強製性的“捆綁”,而是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尊重。
他垂下眼,輕聲說:“這裡……很好。謝謝。”
這句感謝,比車裡的那句,似乎多了一絲真切的溫度。
顧昭衍幾不可聞地鬆了口氣。“那你先休息,浴室熱水隨時都有。”他說完,便轉身走向了自己的臥室,沒有過多停留,將空間徹底留給了季容與。
季容與站在空蕩的客廳裡,聽著對麵房門關上的輕響,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一點點地鬆弛下來。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璀璨的城市夜景。
這裡沒有教化局的高牆,也沒有顧家大宅的壓抑。這是一個全新的、未知的空間。而他和顧昭衍之間,那斷裂了四年的線,似乎也被笨拙地、試探著,重新撿了起來。未來會怎樣,他不知道。但至少此刻,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全然的無力和彷徨。